方小梅微笑的点点头,突然她剧烈的咳着嗽,捂住胸口,身子卷成一团,额上的汗也溢出了更多。依燃慌张的看着她,然后冲出病房对丁晋娟大喊:“娟姨!快啊,我妈她……”
在走廊上的医生们听闻急忙冲进病房,不一会儿小小的病房就挤满了人。依燃呆呆的站在病床外一时心神恍惚的不知道在哪里。这是天堂?白色茫茫。这是地狱?哭泣连连。
医生们摘下口罩面面相觑的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位护士不小心撞了依燃一下她就倒在地上,她往方小梅的病床爬去,病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头发稀少而凌乱,那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是她。
直到最后一刻方小梅也没有听到依燃喊她“妈妈”,纵使现在依燃哭天喊地或者是默不做声她都不知道,她的记忆停留在依燃四岁时那一声声的甜甜的叫唤声——“妈妈、妈妈”。方小梅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泪,依燃知道她没有留恋什么,只因她说过她很放心她。
依燃默默的退出了病房,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我们离死亡这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近在咫尺,让人心寒。
走道里的马可心看见依燃走出病房,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红红的看看依燃,依燃却黯然的与她擦肩而过,马可心更瘦了,长长的马尾散乱的束在脑后。马天山在病房里早已泣不成声,依燃冷笑,我们对于死者的逝去不管是悲恸还是漠然,对于死者而言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哭泣并不是给死者看的,而是给活着的人,他们向别人证明他们对死者的爱是如此之深,人来到这个世界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哭,到离开的时候却是一大帮人哭。依燃觉得很讽刺,她只想让方小梅安安静静地走,别无牵挂。
拐角处依燃和一个人相撞,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爸爸,他总是比别人晚来几步,他的爱情,他的曾经。依燃轻轻地对依众杰说:“爸,你又迟了一步,快去吧。”
一连几天依燃还是无法从方小梅离去的事实中走出来,她努力的回想那些曾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依燃最后惊慌的发现她和方小梅的那些所谓的曾经模糊而廖少。她很后悔她之前对她的那种冷漠的态度,如果有如果,她一定不会再那样。可惜没有如果。
她的秘密基地被拆除了,方小梅去世的那一晚,她来到了自来水厂,面对和其他建筑废墟没有任何差别的秘密基地,她痛哭流涕。一个人在废墟里哭泣了许久许久,直到眼泪干了,月亮躲进了云层,她才发觉身后站着的顾硕,顾硕揉了揉了她的头说:“哭完了就好了,就像雨天,雨止了,天空也就放晴了。”
依燃仰起头看着他,从什么时候起他早已高出了她一个头。
再悲痛的世界也终会停止悲痛。
再大的雨天也终会放晴。
依燃看着天空,被云层遮住了的月亮也在散发皎洁的光。只是她的月亮已被揉碎,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修复。
作者有话要说:
☆、西边下雨,东边晴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后依燃回到学校继续她的学习生活,别人都觉得她已经恢复如初,只有她自己明白一切早已不复当初,她一如既往的和宋辰斗嘴,听罗小菲不知从哪挖到的八卦,她更开朗,更喜欢笑,微笑就像一颗痣印在了她的青春期里,成为一道标识符。
和往常一样中午放学路过初二(6)班时她刻意停下脚步,然而她除了看到初二(6)班的同学在见到她时的窃窃私语外并没有见到顾硕,后来还是曹也智告诉她顾硕刚走不久,告别曹也智后依燃独自一人走出了校门,她很纳闷,纳闷曹也智看她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纳闷初二(6)的同学的窃窃私语。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依燃意外的看到了顾硕,她大声的叫唤他,他反而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越走越快,这下依燃更不解了。她急忙的跑上前,用手用力的搭在顾硕的肩上,顾硕停止走动偏过头看向另一边。
依燃好奇的看着他,说:“你怎么了,叫你也不答?”
“我刚没听见。”顾硕淡淡的回答,他顺势拨开依燃搭在他肩上的右手。
依燃走到顾硕的另一边,顾硕把脸又转到另一边,依燃看到了顾硕脸上的伤时惊讶的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墙。”顾硕吱唔道。
依燃不相信的说:“你撞的是什么墙,红一块青一块的,连嘴角都撞的裂开了。”说着还伸手轻轻地在他的伤口上按了按。顾硕“嘶”的咧开嘴,拨开依燃再次伸向他的手。他不耐烦的说:“依燃,你别闹。”
“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依燃好奇的反问。
“你很烦耶,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顾硕白了她一眼,自顾的向前走。
依燃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顾硕,这让她有点错觉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他,依燃吐了口气,不依不挠的说:“干嘛不说,知不知道我可是在关心你啊。”
“关心我就不要在这给我添乱,我现在心情不好。”
依燃听了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边走边赌气的说:“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还不想理你的那些破事呢,谁稀罕啊。”但气归气,依燃还是刻意放慢脚步等顾硕跟上她,等到顾硕跟上她时她就和顾硕并肩行走,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了各自的家也没再说半句。
回到家的依燃依旧有一肚子的气,在写作业的依居看到她时如同看到了救星般的大叫起来:“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写。”依燃接过依居递过来的数学作业本,她看着那道求A、B两地的距离的题目发了一会呆,然后才幽幽的说:“现在三年级的数学题真是专一,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后来依燃从曹也智和罗小菲那里断断续续的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原来顾硕是因为她受的伤,那天顾硕在厕所无意中听到有几个男生拿依燃开玩笑,进入青春期的依燃有点微胖,婴儿肥的脸白白净净的,活生生的就是一头小母猪,他们说白送给他都不要,如果依燃是张倩倩的外貌加她自己的学习成绩倒可以考虑考虑,张倩倩是公认的年级之花,依燃见过她几次,确实长得不错。听到这些顾硕自然是很生气,当即警告他们不要随便嘲笑他人之类的云云,他们中的一个稍微矮小一点的男生说他认识顾硕,说他经常看到顾硕和依燃整天出双入对的,依燃是顾硕的老相好,那些人听了哈哈大笑说原来如此,取笑顾硕是护“佳人”心切。最后的最后血气方刚的少年们自然是打了起来,后来他们都被教导处主任拉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随后就是处分。那些人碰见顾硕还心有余悸,看起来清瘦如白杨的顾硕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拳头所挨之处可谓是疼痛入骨,可想而知当时的顾硕有多气愤,一边打一边大喊“叫你们玷污我们”,这件事一时间成了师大附中同学的饭后谈资。
终于熬到下课了,依燃似箭的跑到初二(6)班把顾硕拉了出来,她当即问他:“你怎么这么冲动?”
顾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知道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依燃生气的看着他。
顾硕倚在墙上,看着不远处的白杨树,树上的那只小鸟展翅飞走了,过了许久他才懒懒的说:“这重要吗?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有!起码我知道有你这个朋友有多好。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依燃坚决的说,她很感激他为她打抱不平,但说真的她并不希望看到这些。流言蜚语敌不过时间的检验,别人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何苦让自己的身体受伤。
“我并不是完全为你。”顾硕狠狠地说,他紧握拳头,低下头看着地板。
“我知道!”依燃拍了拍他的左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首先我真的很感激,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你一定不要再冲动、感情用事,否则最后受伤的是自己。”
顾硕恐慌的抬起头看着她,他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依燃了,眼前的这个她显现出同龄所没有的成熟,以前他和依燃曾做过多少次她所说的“感情用事”的事,难道她忘了?或者仅仅是因为她遭遇的事比他多,先于他长大?顾硕突然间害怕了成长,是的,成长并不全是好事,他长的比她还高,两人对视的距离也越来越大,渐渐发觉他越来越不懂她,他们在成长的路上难道会渐行渐远?
“嗯,我,我知道了。”顾硕最后只能说这样的话,除了附和她的话他还能反驳吗?她说的都没错,那语气就像他的。。。。。就像他的妈妈。“快上课了。”顾硕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还疼吗?”依燃突然愧疚的问,顾硕不耐烦冲她摆摆手,依燃垂下眼帘讪讪地说:“那我先走了,放学我请你吃东西怎么样?就这么说定了。”依燃挥挥手就走了。顾硕看着她的背影幽幽的说:“嗯,放学见。”
等到放学的时候,依燃却没有在约好的时间内等到顾硕,他爽快的放了她的鸽子,依燃吸了一口冰西瓜汁,扬起头朝校门方向走去,两年来的结伴回家的习惯就此中断,从那刻起两人在学校默契的退而避之,但私下里没有其他变故,为此依燃很是欣慰,幸好他们不像之前她和莫西里那样渐行渐远。他们的乌龙事件告别大众的视线之后,依燃从罗小菲口中听到一个让她倍感意外的消息:顾硕和张倩倩好上了!
对此依燃不解,从小禁止早恋、早恋是一件坏事情的思想通过大大小小的教导深深地印在了依燃的脑子里,她不清楚顾硕和张倩倩为什么会走到了一块,难怪她有好几次碰见张倩倩都会看到她冲着她微笑。依燃有些失落,她也不知道她在失落些什么,也许只是觉得顾硕在干一件很疯狂的事而那个陪他疯的人不是她而已,与情爱无关,纯属被冷落的失落。她
既鄙视顾硕和张倩倩的疯狂又羡慕他们有颗疯狂的心,在只有她和顾硕两个人的时候她会偶尔用她从小听来的教导来开导顾硕早恋是不对的,起码现在是不对的。
顾硕反驳道没有对与错,人们在没有看到他们最想看到的东西时才会赋予某件事是错是对。依燃每当这时比缺少水分的萝卜还要蔫,孺子不可教也。后来依燃也懒得管顾硕的事,他是他,她是她。身为朋友她最痛苦的是做他们的超级大灯泡,那滋味不是滋味。还得用各种借口给他俩制造机会,他们一边疯狂一边不知不觉的上到了初三,之后一切开始安静,初三是一个学生的小分水岭,依燃也不敢陪他们疯狂下去。
依燃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她可以容忍宋辰偶尔的排名排在她的前面,但无法接受后劲奋发的其他人超过她,比如说罗小菲。依燃越想抓住第一的位置她就离第一越远,别人都对她前面的风景和荣耀虎视眈眈。以前她站在高处鸟瞰,以一副怜悯的姿态居高临下,高处不胜寒,她喜欢那样的感觉。如今她却要仰望才可以看到她曾经站着的那个高度,依燃害怕,害怕别人也用一种她不需要的怜悯俯视她。班主任找过她谈了几次话,无非是让她放松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之类的话。依燃最差的成绩是跌到年级第25,班级第11,在别人看来虽没有曾经的风光,但也是一个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了。但那些别人中不包括宋辰,宋辰在近几次的摸底考考的都不错,他曾不止一次的打趣依燃,说感谢她让出第一的宝座,以前任凭他们怎么撬都撬不动,她回眸一笑,她知道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在评讲上一次的摸底考的数学试卷的易错难点时,后座的同学用笔捅了捅依燃的后背,依燃疑惑的接过后座递上的小纸条,她展开一看宋辰的熟悉的笔迹顿时映入眼帘:
我知道作为胜利者不应该在失意者面前炫耀他的胜利,但请允许我暂时的炫耀一下,你现在应该体会到我以前的心情了吧,我承认我渴望第一,但同时我也害怕第一,所谓站的高摔的也最痛最惨,起码你曾经摔过,所以希望你不要灰心,我以前总是告诫自己幸好现在还不是决定性的那一刻,还好现在还有机会。现在就让我帮你保管第一的位置吧,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自暴自弃而不懂得爬起来,我等你夺回它,我也期待能在四中见到你。
依燃看了之后宛然一笑,在纸条的背面也写了一段话:
首先很感谢你另类的激励,我在这里声明第一不是我的,努力者皆有份,你也不必害怕,这可是我的亲身体会。是的,有了直面冲击的比较,方惊觉现实的真实,我们都有臆想症,幻想实力范围之外的事,只可惜我们不是玛丽苏,现实并不是我们脑中的产物,现实终归是现实,残酷不仅仅是残酷。所以让我们一起继续加油,一起考上四中。
依燃和宋辰非敌非友,此刻站在同一战场线上彼此激励,只因他们都有同一个别人不敢说的目标:考上四中!
依燃为了调整好学习心态强拉着顾硕陪她复习,说多一个人可以让她的心静下来,不会那么烦躁。
“依燃,你为什么一定要考上四中?是因为它是L市最好的高中?”顾硕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化学书。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跟他的一个承诺吧。”依燃盯着那条化学方程式看了许久,她突然想起了胡归,想起了那个有阳光笑容的人,从那之后他们就没见过面,没有过任何交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上的大学,依燃坚信她会再次见到他,冥冥之中,她就是这么觉得。
“他?”顾硕疑惑的问,“你难道不知道承诺是这个世界最华丽的谎言?”顾硕的诺基亚黑白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没接就挂断。
“知道。可那是对于别人而言的,我的一定不是。”依燃把左脸贴在书上,右脸面对着一面雪白的墙,墙上有只爬行的小虫,那会是她的蚂蚁CC或是蚜虫默默吗?
顾硕的诺基亚黑白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依燃猛然抬起头看着他,他毫不犹豫的又挂断,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又响了,依燃不耐烦的看着他,说:“你还是快接吧,不然你的倩倩会怀疑你出轨的。”
顾硕走到阳台背着依燃接了张倩倩的电话,看着离她不远的顾硕刻意压低声音在竭力解释着什么,依燃摇摇头,想必电话那头的人此刻在责问他为何两次挂断她的电话,他的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了,果不其然,顾硕一回到他的卧室就把手机扔到床上。
“吵架了?”依燃好奇的凑上前问。。
“真搞不懂她整天在想些什么。”顾硕烦躁的挠了挠头。
依燃耸耸肩表示不知道,翻开下一页边看边说:“哎,吵架正常啊,那个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啊。”
顾硕听到他妈妈陈万芳朝他的卧室走来的脚步声,急忙发出“嘘”的一声,陈万芳拿着两大块西瓜走进来,“来,先吃块西瓜。我说你们啊,学习是好事,但可不要忘了休息。”
依燃接过陈万芳递给的西瓜雀跃的说:“谢谢阿姨。”
顾硕则淡淡的回应:“嗯,知道。”
“吃完了冰箱还有,对了依燃,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吃个饭啊,你多久没吃阿姨做的菜了。”
依燃视而不见顾硕对她的挤眉弄眼,她假装难为情的说:“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姨这就去买菜,你想吃什么?”陈万芳高兴的说。
“只要是阿姨煮的什么都好吃。”依燃附和道,陈万芳听了自然是高兴,直夸依燃嘴甜。
目送陈万芳之后,顾硕责怪依燃看不懂他的暗示,依燃傻傻一笑,她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