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
没表情……
不慌不忙,只见他抓起邹田的手,一秒又松开……
晨阳要用自来水帮邹田冲洗,却又见江翊然捧着医药箱回来了。
直接拧关制止水流,拉着邹田沿台蹲下,江先生打开箱子,翻出消毒水和棉签,然后轻轻帮她擦拭。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只是看不到刘海下方,一双紧皱的眉头。
看得金贝娜早已出神入化,反是女性,相信都羡慕此等景象。晨阳用肩膀抵她频频靠上来的头,嘴上骂着“还不去弄炉子”,心里却哭笑不得,女人啊女人,你们又多了个名字,叫作“俗气”。
在两位笨拙夫人的叽叽喳喳声中,丈夫们显得异常沉默。江翊然性格所致,晨阳却若有所思,半热半冷中,晚餐渐渐收入尾声。邹田和江先生送晨阳贝娜到电梯口,又一前一后缄默地回家。
他走进书房,她站在客厅中心的羊毛地毯上,注视着他的背影。转角消失于门内,完全无睹家中还有其他存在。
从进门开始回想,不,从出门开始,自己究竟做错什么让他不高兴了,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跟晨阳出门,是他自己推搡的,带晨阳进门……金贝娜不是也来了?再说这有什么,人家买了一大堆菜,吃不完临走也没带回去,全程自行动手,一点点客人的架子都没。还有什么?邹田揉揉头发,实在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一句话也不交流。
啊!头顶有神灯,想起来了!邹田爬啊爬啊爬到地毯尽头,从包后抽出那根瘦瘦长长还裹着包装纸的神秘物品。爬起来,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一点一点拆卸卡通纸,江翊然放下手里的笔,认真看她搞什么花样。
数秒后,一根“荧光棒”出世。
错!
它在邹田眼里,其实是根“家教棒”,额……好像得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就叫“降‘冷面侠’之上下五千年悠悠历史无人能敌无人可驭魔法武器——”之什么什么好呢?
“不还是一根荧光棒?”江翊然站起来冷冷地瞪她,然后突然命令:“洗碗去。”
╮(╯▽╰)╭
“……哦,你和我一起洗呗。算了,你还是做事吧。”
又屁颠屁颠冲了出去。
(⊙o⊙)……妈呀!好多碗筷。晨阳,金贝娜,你们两个不得好死的!
如有神助,晨阳和金贝娜真的受咒了,晨阳妈妈盼媳妇生孙子盼成眼疾,成天瞪着一双大眼睛对金贝娜指手画脚叨叨叨叨。晨阳不敢帮金贝娜忤逆自己妈妈,摇身一变就着立场帮妈一起欺负金贝娜。
金贝娜跑来找邹田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得邹田直打寒颤,嘴上劝:“不至于吧,阿姨挺温柔一长辈。”心里瑟瑟发着抖。
温柔?长辈?
金贝娜一边嚎哭,一边嚎叫:“温柔个屁,TMD就是一老悍妇!每天早上鸡还没起她就跑过来敲门,进来就叨叨叨叨,唐僧都得称她一声师父……”
鄂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金贝娜如此V5霸气!
金贝娜哭哭啼啼将苦诉,衣服没洗关她老婆子吊个事,又没求她帮忙洗,是她自己主动要洗的;她和晨阳习惯把晚上的碗筷留到第二天早饭前洗,老太太冲进来就叨叨叨叨,生活全被打乱,一句苦不堪言何以足够?
“邹田,你说她还让不让我活了?”
从小没受过委屈的金贝娜愈发哭得伤心,邹田也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目光徐徐飘向另一张沙发,越过金贝娜的肩膀,攀啊攀啊攀到眼睛。
他居然开了口:“别哭了,这种事只能你自己跟晨阳谈,婆媳之间有些话不能说,只能靠他去解决。我和邹田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别传到晨阳耳朵里,毕竟那是他妈,换了谁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妈被太太狂骂。”
邹田起先没听懂,为什么不能被晨阳知道?
听到后一句才了然,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心中甜甜的。他居然还懂这些,不像她,头脑简单,一根筋不会转弯,幸好公公和阿姨不像晨阳妈妈那样,要不然,真不敢想象会不会哭得比金贝娜还惨重。
金贝娜走后,她跳到窗下的沙发上,趴在他胸膛柔声问:“爸和阿姨,应该不会像晨阳妈妈那样吧?”
“嗯。”
“为什么呢?同样都是公公,爸为什么不希望我快点给他生个孙子?”
江翊然目光“刷”从电视机上移开,好似守株待兔的老农夫终于等到了兔子的出现。
邹田面红耳赤,强调道:“我好奇老人家居然另类,没别的意思,你别这样看着我。”笑着去推他下巴,“嘶,你早上又没光胡子?扎手疼。”借口爬起来,不想他手长,轻轻一捞,就重新跌回他怀里。
“你想帮我们家添人丁?”
“不想!”
他哂笑,“那我娶你回来干嘛?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连孩子都不想生,你说,你能做什么?”
男人都一个样儿,瞧瞧瞧瞧,啧啧,平日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其实内心都一样,禽兽!小人!
邹田豁然明白,抬手给了他一掌,江翊然握遥控的手动弹不快,笑着“哎哟”了一声。接着揉着胸口,一边仰头噤声大笑,发出得意地闷声,放于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将邹田整个揉进怀里。
他的脸擦过她松软的额头,彼此的温度,迅速流传。
有些话他喜放在心里,能轻易说出口的,不见得是真心话,反而让其尽在不言中,彼此以诚相待,他相信,这种相处才为舒坦。
或许一句“我爱你”对一个女人来说比钻戒还要价值不菲,可江先生的理解:并非定要说出口才存在,以心还心,比天天挂嘴上唱,要来得真挚。
听见耳下心脏不安地跳动起伏,邹田脸红心撩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默了一会儿,她柔声轻吟:“老公。”
“嗯?怎么了?”
“你好像从没说过喜欢我,你说一次呗。”
“我说过。”
“骗人,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邹田手撑在他肩膀上,半支起身子。
她极其渴望的样子。
他不忍心再令她失望。
于是伸手拉过她,耳语道:“江翊然喜欢邹田。”
“江翊然喜欢邹田?”她嬉笑,“有多喜欢?”
“……咳咳,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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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寻她千百度
吃过午餐,江翊然七拐八拐乘电梯进入商场,正在众人暗语“千载难逢哪千载难逢”时,他直奔邹田的8号店。只看到好几件大衣躺在地上装“尸首”,并没没看到邹田守在台前。“8号人呢?”很随意地抬手,问隔壁7号。
7号刚要答,被不远处匆匆跑来的王娟抢先一步,“邹田还没回来么?不可能啊,和我们一起去吃饭的,大家都回来了。”左右而顾,似乎在高调什么。
江翊然横行两步,避开王娟的遮挡探望食堂方向,他指了指地上对王娟说:“麻烦你,帮她把地上的衣服挂上。”自己径直去食堂找人。
员工食堂要往下三层,电梯按在茶水间左边,江翊然越过时,正好碰到曾经一起面试、后来同事两年熟识,于是耽误了一会儿。等他来到食堂,只见超大的透视门已然紧闭,唯独清洁工还在里面弯着腰拖地清理。
难道刚才聊了两句,这家伙从身后走过去,正好大家都没发现,江翊然只好又往回走。
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反方向传来一个细小、轻微的声音,很像邹田,不,就是邹田。江翊然一边走一边仔细听,确定是邹田后,脚下愈发加快了速度。
他竟没发现里面是女厕,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臂推门而入。幸亏此时已没什么人留在这楼。卫生间的用途十分小,异味驱散又非常频繁,所以邹田趴在洗手盥台上将近半小时,也没有成功呕出来,只觉得胸口有一股东西卡着,不上不下,极度恶心干呕。
早上起床前就懒洋洋,苦着脸嚷“没有力气”。江翊然以为她是不想上班就故意装病,没太在意便直接从被子里将她拖起来。从小受教育“饭不能不吃,觉不能不睡”。所以再难受也要强迫自己填饱肚子的邹田,刚送进嘴里一口白米饭,心里立刻游龙般有上来阵阵难受。喝了几口水,想吐的感觉仍然没压住,当时吃饭的同事又大抵都在,万一现场吐……邹田只好默默跑进卫生间。没想到刚驻足,脖子用力一探立刻呕起来,什么东西也不见,只是一阵阵干呕,好似有什么在吸收身上的力气,最初还摇着头缓解难受,后来趴在洗手盥上一动不想再动。
邹田一手握拳抵在胃部无力地敲着,试图使自己吐出什么,一手虚掐在喉咙下方,脖子一探一探,小脸涨得绯红绯红,瞳孔内布满泛起的血丝,着魔了一般。看到江翊然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湿润的眼眶终于再也管不住眼泪,瞬间崩塌、决堤。
“你怎么……”又一阵恶心,眼泪哗哗流淌下来,滴在池子里像颗颗小珍珠似的晶莹剔透,“知道我在这里的?”
江翊然快步走过来拍她的后背,顺势拧开一点水龙头,让清水冲洗池子,答非所问道:“吐了?”
摇头,吸了吸鼻子,“没有,吐不出来,心里好难受……”泉水般的眼泪赛过水龙头里的水流。是个人都会生病,没什么大不了,可听见他推门、看到他进来,理智破碎,邹田突然抑制不住地哭泣,只为了得到江翊然专属的怜惜。
他一边打电话给秘书,说自己会晚两个钟头回去,请她替邹田请半天假,另外务必把送“隆盛”的礼物取回来,一边匆匆脱下外套让邹田穿好。
以为会被抱起来走,邹田微微抬高手做出被抱前的准备,结果江翊然疑惑地看着她说:“走啊,举手干嘛?你可别吐我身上,晚上‘隆盛’请客。”手臂轻轻扣住她肩,“看完医生送你回家,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我让姐过来照顾你。”
邹田捂着嘴极力吐出两个字,“不用。”下巴夸张地高高抬起,好像一低头就会撑不住软倒。
医生说是晚上受凉了,还问他们盖没盖被子。邹田窘迫地望望江翊然,发现他竟是愕然而立。
从医院回家,邹田在车内故意装睡,江翊然把车开入小区停进车位,下来打开车门一看,只默默地叹了口气。穿他的大衣,长度可想而知,坐在医院吊水室时,邹田感觉自己被装在破了面的大麻袋中,并且成了白雪公主。此时想要抱起她,大衣理所当然又变成了障碍物,江翊然抓着衣襟想从邹田大腿下面拉出来,没想到刚才用力,就轻轻松松抽了出来。他看看邹田“熟睡”的脸,除了惨白得逼人以外,眼皮颤抖不停,嘴角还有忍不住收服的一丝得意。
罢了,暂且满足她一回。小心将她抱出车,他用膝盖推上车门,然后在古代斩首示众都没这么多双目光中快步抽离。
让你装睡,故意撒手把邹田往床上扔去。
硬板床“嘎吱”一响,邹田紧紧闭着眼睛忍不住“哎哟”。
江翊然并没有拆她原形,而是把穿在她身上的大衣用力剥下来。又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三步一回头中笑着关门离去。
邹田“耶”!地一声跳起来,难过什么的统统烟消云散,像一个胜利的小兵挥舞着手臂在床上乱蹦乱跳,“江——翊——然!大——笨——蛋!没想到你也有被骗到的时候吧,哈哈,蠢蛋笨蛋大傻蛋……”
门锁“咔嚓”转响。不好,他又回来了。
“哎哟,我的屁股。”邹田慌慌张张猛地曲腿跌坐到床上,一边恢复凌乱的被子、一边听着渐渐接近卧室的脚步,胡乱盖好被子闭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如常。
故意带走药又重新折回来,江翊然十分满意地看到地板上的落物。
邹田感到脸上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心下判断是枕头,暗骂他狡猾奸诈,原来愚蠢的那个人仍是自己。不过一旦现出原形就算输得彻底,除非他主动拆穿,邹田想:必须咬紧牙关装到底,不让又给他机会笑话自己。脸面为重,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睡着的。
他见如此明显的举动都叫“不醒”她,静立了两三秒,替她重新掖好被子,放下药,转身真的走了。
晚上他回来还可以继续装睡,那明天早上醒来该怎么办?邹田苦恼地想着。想着想着……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太阳西下,被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电话铃狂响吵醒。邹田翻了个身,意犹未尽地揉着模糊的视线,懒散接起“喂”了一声。那边立刻传来温柔、慈祥、带着笑声的公公的说话声,“喂,邹田哪!我说这个时间你肯定已经下班了,你阿姨硬说你同翊然一块下班,要我晚点再打,听听,还在叽叽咕咕埋怨我呢。”
邹田哼哼唧唧傻笑着,掌心在左眼上揉来揉去,还是有一片白蒙蒙的薄雾遮在睫毛内,连黑白色的枕头都分不清哪种是哪种颜色。老人为节省电话费不再东扯西扯说废话,直截了当发话道:“这个周末回家吃晚饭,来之前记得去买些年轻女孩喜欢的礼物。是这样的,小泽要带女朋友回来看我们了。”小泽是阿姨带进江家的孩子,今年20岁左右,比江翊然小三岁,邹田看得出公公十分疼爱他。
当初江翊然带她回去见家长时,邹田都没感觉到公公有这么开心。即使早先商量、预备好,公公表示他们可以里应外合一起骗过江翊然,等邹田生了孩子,再把事实当作笑话一样告诉江翊然,可公公的一脸肃穆竟找不到丝毫缺点。如今小泽要带女朋友回家,他却高兴成这个样子。邹田庆幸这个电话不是他亲手接的,假使现在拿着听筒的是江翊然,他该有多么心寒。
“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说。”
江老再三嘱咐一定准备礼物,还说了一些关于小泽的可怜身世花边,“做兄、嫂的你们,最应该多给他鼓励和关心。”最后在邹田频频应和下,他才放心挂下电话。
如果让江翊然知道,这顿饭设的是小泽跟他女朋友,而留的是他和邹田,他铁定不会答应去,说不定又会缩回自己的世界。邹田愣愣靠坐在床头,心里即为难又苦恼,一边暗暗祈祷到了那天顺顺利利度过,千万不要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一边琢磨明天下班不等他一起,偷偷去把公公要求的礼物买回来,免得到时慌慌张张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爱车
天气渐渐转热,白昼加长,江翊然下班回家的时间更晚了。作为最早批出行公司的员工,邹田抗议挤坐公交;双手举过头顶申诉“一个人坐在车里傻等显得太白痴”。各种委屈狂撒狂撒,只差眼泪没有放肆流。
恰巧横躺在公司外的道路无比宽大,待人烟稀少风高月圆,免不了有地痞混混跑出来“觅食”。邹田独自坐在车内,已经持续好几天看到这两个衣衫脏兮兮的男人,他们从外向里探望,时不时对她撕牙咧嘴地笑,或者打舌吹口哨。
第一次发现他们后,邹田便异常谨慎,以后每钻入车内,首先记住锁门。
不巧偏偏颌首扣外套的江翊然这时朝这儿走来,吓得邹田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却不以为然嗤笑,反而更加加快脚步。四面灯光的大马路上,他不信两个混混敢做什么。
其中脸孔黑乎乎、光头、为首的混混首先听到脚步声,愈发接近时,撒腿逃跑。江翊然想说给他们警告,让他们以后不敢靠近邹田,再者说“人不怕我怕人,我不怕人人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