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墙在垮塌,房体在崩裂。黎翊背着悦菱,一拐一拐地冲到了院子里。
为了防止悦菱被火烧伤,他特意用打湿的被子裹住了她。可是在冲出来的时候,他却被烧红的石块飞过来打住了小腿。
整个腿烫伤加割伤,皮开肉绽之下,竟看得见铮铮白骨。
“翊哥哥,快放我下来。”悦菱在他背上挣扎着,“我听到有孩子的哭声。”
黎翊跌坐在地上,把悦菱从被子里放了出来。
哭声,是从一楼最靠门前的地方传来的。那里因为处在风口上,火又是从二楼烧起来的,暂时还没有完全把那里包裹起来。
那里,住着一个刚被送来不久的小宝宝,白嫩可爱,刚刚满一岁,才学习走路呢。
因为每走一步他都要努力的迈着步子,但总是迈不长,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谐音,叫小麦(迈)。
“小麦在里面!”平时一有空,悦菱总喜欢逗这个宝宝玩,疼他得不得了。此刻听到了他的哭声,只想往房子里跑。
“我去。”黎翊咬着牙,撑起来。
“不要,翊哥哥。”悦菱心疼地看着他,除了腿上的伤,他的手臂和其它露出来的皮肤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可她却是毫发无损,“我去!”
黎翊拉住悦菱:“你不能,你是女孩,不能有损伤。”
小菱是完美的,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在黎翊的心中,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全她的完好。
悦菱急起来,推开了黎翊:“来不及了,我现在比你快!”
“小菱!”黎翊想抓住她,可是刚刚站起来,腿上的痛钻心而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悦菱冲进了房子。
小麦的房间是个阴湿的楼梯间,只摆得下一张小chuang。此时已经被火包围,像个熔炉一般滚烫和令人窒息。
小麦憋得小脸通红,咳嗽和大哭中,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悦菱将他抱起来,埋在自己心口。
“小麦乖,姐姐带你走。”她顶着火,冲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黎翊已经跑了过来。
“孩子给我。你快出去。”黎翊从悦菱手中接过了小麦。
两人搀扶着,拥着孩子,逃出这个火窟。
“其它的人……”悦菱眼角湿润。
刚才路过其它房间的时候,黎翊全都去踢过门。可惜那些门,全都和他们的婚房一样,紧紧锁死。
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救出其它的同伴。
那一段路,像是人间炼狱,无数惨死的亡灵在那里哭嚎和挣扎。
李院长,人怎么能歹毒到那种地步,干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悦菱发着抖哭泣,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为死去的朋友们报仇。就算她的双手从未拿过刀,就算她连一只蚂蚁也没伤害过。如果李院长此刻在她眼前,她也会挖出她的心,看看到底黑到了什么程度。
她抬头望着被火灼红的夜空,泪水从脸庞滑落。
突然,她看到一团火,从二楼蹦了出来,在天上划了个弧线,直直地朝黎翊和小麦落下来。
“翊哥哥,小心!”她扑过去,推开了他们。
下一秒,她被落下的火团击中了后脑,双目一黑,栽倒了下去。
“小菱!”黎翊发疯地叫着她。
那团火,裹着一个烧红的水泥块……
☆、024 她若不归,你也别回
“额……”瑜颜墨慢慢睁开了眼。他扶着额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医院。
他做了个梦,梦到悦菱被一群人追杀,跌入了火海之中。他想去救她,可是双足却被钢筋水泥紧紧缠绕。
他挣扎,他怒吼,最后,却陷入了冰一样的窟窿里。直到刚才,一阵剧烈的头疼让他醒了过来。
“新药,有点副作用。”柳清叶抄着手,靠在窗台上,“可能你头会痛两天。”
“我在哪儿。”他撑了起来。
“C市。”
“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
“什么?”瑜颜墨惊,他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么说的话,悦菱也在孤儿院等了他一个星期了?他心一急,一把掀开了被子,正想从病chuang上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完全没有知觉,挪不动半分。
“柳清叶!”他眉一拧。
“说了是新药了!”柳清叶不耐烦地看着他,“对中枢神经有点副作用,你的脚可能也要两天才能动。”
瑜颜墨不言,只是用杀死人的目光看着柳医生。
“安啦,你不是小白鼠啦。”感觉到自己有性命危险,柳医生打了个哈哈,“在你之前已经试验过很多动物了。”
“动物?”
“对啊,有猫有狗还有真正的小白鼠。”
瑜颜墨咬了一下牙,这么说,他还是被试验的第一个人类。柳清叶,艺高人胆大,也是有可能出人命的。
“我保证,”柳医生举手发誓,忠心耿耿,“过两天,你就会恢复如初。”
瑜颜墨闭了一下眼。这世上的天才都是疯子,柳清叶也不例外。你和疯子生气较真,就是傻子。
“帮我去办件事。”他靠到了背后的软枕上,头实在是疼得厉害,像要爆炸一样,什么事都不想去思考。可是有件事,就算是性命垂危,也是一定要做的。
“边境地区,有家李氏孤儿院,你立刻去那里,帮我把一个人带回来。”他命令道。
“悦菱?”柳清叶打断。
瑜颜墨的眼底掠过一阵狂风,幽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杀气。
柳清叶擅长睡眠术。就算是最信任的人,假如在瑜颜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去探知他的内心,也是必死无疑。
“是你自己说的。”柳清叶是医生,不仅对人体的结构了如指掌,还顺带对人类的情绪极度敏感,“从你倒地开始就一直念着这个名字。发疯的时候也念着……”
风暴偃息下去。瑜颜墨重新闭上了眼,肩膀放松下去。
“带她过来,毫发无损。”他头疼欲裂,但吐字清晰。
柳清叶依然靠在窗台上,淡淡地看着他:“好。”
他走到了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略带迟疑:“如果……我没带回来呢?”
“那你也不用回来了。”冷冷的回答从病chuang上传过来。
边境地区的县医院。
一个拖着跛腿的高大男人正跪在院门口。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幼儿,孩子的小脸被烧得通红,时不时弱弱地咳嗽着。而他的面前,铺着一张破烂的席子,上面睡着一个不省人事、骨瘦如柴的女孩子。
“医生,”他抱着孩子重重地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弟弟妹妹吧。”
院门口,站着一个*,磕着瓜子,不耐烦地驱逐着他:“走开走开!臭要饭的一家子。要死也别死在我们医院门口。没钱来看什么病?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传染病,我们庙小,招待不起!”
☆、025 丧失掉的男性尊严
都言男儿膝下有黄金,黎翊堂堂一米八几的汉子,此刻却狼狈地跪在这里。乞求着眼前“白衣天使”的恩赐。
“快走了!”护士凶狠地挥着手,“挡在门口,晦气得慌。别让我叫人来赶!”
黎翊跪着往前走了一步,把怀里的小麦托起来,举在护士眼前:“医生,我和妹妹都可以暂时不管。但是我弟弟还小,你行行好,这么小的孩子,救救他吧。”
护士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掩着鼻子:“臭死了,滚远一点!”
“诶,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从大门口走出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医生。”黎翊仿佛看到了希望,往地上又重重磕了一下,“求求你看看我的弟弟妹妹吧。。”
头发花白、贼眉鼠眼的副院长摇头晃脑地:“你们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去找相关部门。我们小医院,要收你们,手续上也不合法呀。”
手续上不合法,但是如果有钱,一切都是合法的。
黎翊有苦说不出。
报警,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就在他们从大火中逃出来的第二天,他就背着昏迷不醒的悦菱,抱着小麦去了派出所。可是刚走到那里,他竟然就看到李院长和那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麻烦你们了。”李院长悄悄递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我们孤儿院发生这种事,我当院长的实在是伤心得很啊。谁现在多问我一句,我的心脏病、高血压都要发作了。”
那里面的人一脸正气凛然地样子,把红包藏到了衣服里:“放心好了李院长,你这么多年无偿从事公益事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痛心疾首。你先回去休息着吧,剩下的我们会处理的。”
黎翊绝望了。
他只能偷偷带着悦菱和小麦逃走。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从出生被抛弃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世界已经被蒙上了厚重的灰色阴影。
他去了县里面,但是不敢找任何机构。在一个小区的地下室里找个了安生的角落。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私人诊所医生,他给了他和小麦一点消炎药,还免费给悦菱输了一点营养液。
悦菱,被那个烧红的砖块砸伤之后,一直醒不过来。
每天,黎翊只能撬开她的牙齿,给她喂一点稀饭米汤。她迅速地消瘦,容颜枯萎。
深夜里,他守在她的面前抹着眼泪,无望和无助,犹如漆黑的海水包围着他。
小麦的情况也不好,大概是吸入了太多烟尘,一直咳嗽、发烧。
诊所小医生说,他也要生计,无能为力,劝黎翊带弟弟妹妹到县医院看看。于是,黎翊拖着已经化脓恶化的腿,带着小麦和悦菱到这里,却一次次地被羞辱,被拒绝。
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守在这里,再恶毒的辱骂,他也能忍受,只要他们愿意救治小麦他们。
可是,这里上至院子,下至护士,都把他们当成垃圾一样看待。今天,见他一大早又跪在这里,医院里又派了人出来赶他。
副院长可没护士那个耐心,他见黎翊固执,皱了皱鼻子:“叫保安过来。”
几分钟之后,黎翊就被推出了医院大门十几米,为了赶他走,那些医院的人甚至把悦菱抬到了大街正中。
那里,车来车往。
“小菱!”眼见一辆汽车已经急速地驶向了她。
黎翊连小麦也忘记放下,发疯般地冲了过去。
路虎车刹住了,从车窗里冒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脑袋,他留着短发,眉目清秀,嘴巴却特别不干净:“白痴!找死吗?”
他柳清叶可是天才医生,不是杀人凶手!
☆、026 人间恶意
柳清叶出生二十几年,从没像今天这样心烦过。
讨厌的瑜颜墨,讨厌的悦菱,最讨厌的是,那个被大火烧成了光架子的孤儿院。
“所有人都死了?”他不敢相信地在警察局翻着卷宗。
火烧孤儿院,这件事居然发生在一周以前了。按时间来说,正好是瑜颜墨从边境逃出来的那天。
听说那家孤儿院二三十个孩子,居然一个人也没活下来。
更离奇的是,结案居然这么快。柳清叶看到起火原因竟是小孩子玩蜡烛。区区蜡烛的火,居然点燃了整个孤儿院,这中途不说救火,居然会傻到没一个人想逃?
“哦,因为这家孤儿院地处深山,方圆几十里都没人家户,所以当时也没人发现去救火。”这边人这样解释。
因为有瑜颜墨的关系,柳清叶受到了厚待。但也并不代表着,他能听到实话。
“逃?不会的。那时候是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了。起火是非常快的,而且火灾产生的浓烟也是很致命的。”
这个说法,柳清叶倒是比较认可。
不过,他依然觉得蹊跷。
他想看孤儿院在册人员的名单。
“没有?”他不敢相信。
“嘿嘿,”这边的人说,“其实这个孤儿院,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是不合法的。院长是个热心公益的人,但是我们这边的山民,你知道的,法律意识都有点淡泊。所以,也没有什么收养的孩子登记过。”
也就是说,所谓的没有人生还的说法,也未必可靠了。
“我想见院长。”柳清叶提出要求。
“不好不好,”这边的人沉重地摇着头,“她受到过大刺激,早已经离开本地了。我们也在联系,可是怎么也联系不到。”
擦!柳清叶想掀桌。
这么说来,带不回瑜颜墨的女人,他是这辈子也别想回C市了?
其实住在哪里都没问题,关键是,瑜颜墨之前承诺过的,上亿的医疗赞助也打水漂了?
好在的是,柳清叶是个医生。医生,在死亡案例面前,有时候相当于半个侦探。
“死去的孩子们在哪里?”他问。
“因为遗体大多还可以解剖,已经都送到县医院去了。”废物利用,环保节能,这方面落后山区倒是比大城市还要意识超前。
“我要看看。”他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那个悦菱真的死了。他带一具烧焦的尸体回去,然后把DNA报告甩在瑜颜墨脸上,也不怕他再刁难他。
“我这种天才,居然也会为了钱而屈尊,被当成狗一样使唤。”去县医院的路上,柳清叶满腹牢骚地拍着方向盘。
就在快要到县医院的地方,他突然瞅到车前大马路正中,居然睡着一个女孩子。更该死的是,一个男人还像母鸡护小鸡似的扑到了她的身上。
柳清叶一个急刹,性能再好的车子也差点把肺勒爆了。
摇下车窗,对着地上抱着孩子的落魄男人,他原本就膨胀的气恼一发不可收拾:“白痴!找死吗?
☆、第027章 他想说拒绝
黎翊护住了身下的悦菱,他颤抖着点头哈腰:“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他的卑微却让柳清叶的火气更甚。
“我要听对不起吗?”他火冒三丈地把手臂横在车窗上,“干这么危险的事,你起码得解释一下原因吧?”
脑回路奇特,这是瑜颜墨对柳清叶的评价。
理科生,医生,思考问题总要求因,感情上的解释统统不认。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柳清叶,也是个理智到极度残忍的人。好比就算知道瑜颜墨是金主,也敢用从未给任何人试验过的药给他治疗。
听到他凶狠的拷问,黎翊挤压在心中的悲愤顿时喷薄而出。
“原因?”他凄厉而自嘲地看着路虎车里居高临下的男人,“带着弟弟妹妹到医院求救,医院的人却把我妹妹抬到马路正中算不算?我为了救妹妹所以扑过来算不算?还有,你开车却根本不看路,差点碾到我们才停下算不算?”
“额,”柳清叶挠了一下太阳穴,“都算。”
地上男人的翻转和质问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小腿上。
机械性割伤加烫伤,伤口感染化脓,未打过破伤风,可能已经需要截肢,鉴定完毕。
他的目光又落在他怀里小孩的脸上。
肺炎,鉴定完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女孩身上。
脑外伤导致的昏迷,很可能已经变成植物人,严重营养不|良,再不抢救就会脏器衰竭,鉴定完毕。
“嗯……”他想了想,问男人,“如果你想截肢的话,我的手术一定做得比前面医院里的任何人好。”
黎翊听到这句话,原本正要怒从心起,突然醒悟过来。他激动地抱起小麦:“你是医生?”
“是。”
“你是那家医院的医生?”
“不是。”
“医生,你可以救我弟弟妹妹吗?”不管他是哪里的医生,开着这样的豪车,一定很有钱。在黎翊简单的思路里,他是因为没钱才被医院赶出来,而不缺钱的医生,一定不会因为钱而不管病人的。
柳清叶一脸便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