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厚厚的眼镜片,总会给人一种粘粘稠稠的感觉,不知为何还会让人感觉到他会在下一秒,在你不觉意之间要做出什么让你意外的事情来。
还有他那唐老鸭似的英文发音,三伏天也能让人想要穿上几件厚棉衣。
第一天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站在大门口安静了很久才能拾步往回走,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教信息可以挂了这么久,而且他的报酬非常可观。
我的兼职起步总归是比别人慢了些,需要做兼职的学生早早就已经开始了行动,现在剩下能让自己选得理所当然也是这些别人挑剩的,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只能接受。
我觉得自己需要提前准备另一份工作来随时补缺,因为我有预感这份工作或许随时可能失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后来,我的预感果然没错。
在第三次来跟这位初中男孩上课的时候,他依然又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在不知道第几次回来后,在我指着自己写的课件讲着英语语法的时候,他当着我的面突然把他的裤子快速的拉了下去。
我简直是带着一张白纸似的脸冲着跑出去的,同时非常庆幸自己在跑出他家书房的时候还顺手抓上了自己的书包,只是可惜了我为他备课的课件还留在了他家书房的桌子上。
临近入冬的天气,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件事让我非常的难受,可即使这样,我还是需要去找兼职,我的手机还没买到,妈妈又没有按时给我电话,寝室里的电话又只能打进不能打出。
这一刻我非常的恼悔,后悔自己一直以来真的被妈妈护得太好了,她养了我快二十年,我早就应该懂得为自己的生活负担起来,我不应该一直毫无压力的拿过她递给我的钱。
我走了很远的路,因为课还没上完就跑了出来,等我发现自己或许已经从城东走到了城南,又在那里绕了许久的时候,时间还不晚。
我坐在安静的街边休息,金色的阳光透过头顶上黄黄绿绿的树枝叶间洒了下来,在地上开满了金色的花朵,我看着它们在地上不断变化着形态,似乎能听到花儿盛开的声音。
这是一条安静的街道,整个大片区里都是些老式洋房,间隔着些精致的店铺,咖啡厅,手工作坊,艺术工作室,画廊之类的,路上行人不多,就连拉着宠物经过的主人一路上走过去也是安安静静的。
就在我斜对角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美丽的房子,蓝色的圆顶雪白的墙,映着蓝天就像明信片上的地中海边的漂亮房子,它吸引去我所有的注意力。
视线四处游移间,一张海报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正放置在一家从面门上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店前,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海报上用法文写着一个招聘信息,其中有两个招聘项目,一个是画廊销售员,还有一个中法互译的工作,要求有熟练的法语读写对话能力,能够熟悉法国的艺术家就更好了,很明显这是一家代理销售法国艺术家画作的画廊。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门面上什么也没有标示的房子正连着隔壁那座美丽的房子,有着蓝色的圆顶雪白的墙的一家画廊,我推测这里应该是那家画廊的员工办公楼之类的。
看着这张充满艺术气息的招聘海报,我在旁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拿出纸笔记下上面的简历投递地址。
因为并不是法语专业的学生,我觉得就算投了简历,也一定什么没机会,这才让我很是犹豫。
确认了邮箱地址无误后,我这才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随着左边传来一声轻斥后,我的身体在瞬间被人揽着飘向了另一旁,只剩手上的包掉在了原地,连着里面的东西都洒了满地。
我惊魂未定,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怔愣地看着眼前那个正背对我自己的高大身影。
拍了拍正推着一辆装满了木架子的手推车的人,站在我眼前的高大身影终于转了过身来,背着光,他的样子慢慢地映入了我的眼中。
他微低着头,用一双深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表情淡淡的,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可是,那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在那样的注视下慢慢地滚烫起来,在心里的某根玄“嘣”地一声断了之后,我连忙掩饰地蹲到地上一件一件的捡起自己掉了满地的物品。
他也弯下身来帮我捡他脚下的东西,这时一直停在路边的车子里走下来了一个人,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我听到那人来到他的身旁说了一句,“周先生,时间到了。”
我已经快速的捡好自己的东西,刚想要站起来时突然低呼了一口气。
他那线条笔直的西装裤上,裤脚侧边的逢线处正被划开了一道略长的口子,我想起了刚才那一架手推车上已经拆卸开的木条,自责紧张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这一声轻呼也引起了他们两人的注意,他们也发现了这一可怕的事情,我抱着书包蹲在地上呆呆怯怯地望着他。
不知是否因为我那可怜又恐惧的样子取乐了他,正低头看着我的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如低音琴弦,本是神情淡淡的脸上一下子就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他笑起来真好看,我只觉得不止耳朵,现在我连整张脸都要熟透了。
他回头去跟来叫他的人说话,脸上还带着笑,“还能有时间吗?”
那人看了他的裤腿一眼,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那走吧。”
他说完就要离开,大大的跨出两步后我这才反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我还没有说谢谢,还没有把发生的事情好好补救,我怎么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飞速驶向机场的车子里,我正蹲在宽敞的车后座里,拿出包里一直带着的针线为他修补裤腿。
这还真是一项考验人的技术活,在车子不停顿的运动下,我的手指头不知已经被尖锐的针戳了几口子,钻心的痛让我紧紧地咬住牙关不敢有任何的表露。
直到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是对前面的人说的。
“把车子开慢些吧。”
“不用。”
我连忙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他一定很赶时间,不然又怎么会就算穿着坏了的裤子也要往机场赶呢,我已经耽误了他许多时间了。
“很快就好了。”
快速的打上结,我看着还与针连在一起的线有一丝迟疑,最后快速的低下头将线咬断,然后小心的把线头藏进了裤逢里,让裤子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异样。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逢得真好。”机场大门前,他站在车旁看了眼被我修补过的地方对我说,眼里带着暖暖的笑意。
“谢谢你。”我说,完了又连忙加了一句,“是刚才的事,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现在的我肯定已经受伤了。
最后看了我一眼,他亲自打开后车门让我坐了进去,绅士而优雅,在请他的司机送我回去后快速地消失在机场的大门里。
直到回到了学校,我感觉自己像作了一场梦。
作者有话要说:
☆、4
我把自己的简历发到那家画廊的招聘邮箱里,只可惜似乎有石沉大海的迹象,完全没有任何回音。
因为早就有这样的预料,所以我同时还在找着别的兼职。
可是我一无所长,更没有别的打工经验,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最终还是只能往家教的方向找,只是这次我找的目标都定在女孩子上。
庆幸于我们学校的名声,在找家教上很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我很快的找到了第二份家教工作,并且非常巧合的是,那位女孩的家刚好就在城南那家画廊的附近。
我从学校坐了不算久的车来到那条街,然后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路才找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家。那是位长得瘦高个皮肤白晰的女孩,又是肤色白晰的,虽然我尽量不去想有关那位初中男孩子的事,可是心里还是有着恐惧。
丢开心里的影阴,我很快进入正题开始讲课,有了前车之鉴,只要这个女孩没有其他异常的状况,其他的什么我都不觉得是问题,就算她完全不知道世界上有微积分与函数这两样可爱的东西,这都完全没有关系,为此我可以从初中甚至小学开始给她讲起数学的有趣之处。
我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觉得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非常有意思,做算数题时常会把老师震惊得一愣一愣的,只妈妈对此没有任何的觉得意外与有什么大反应,更没有听从老师的建议送我去什么机构测试智力或者把我送到更好的地方去上学,对此我是很高兴的。
两个小时的课很快就结束,女孩从一开始的敷衍到后来给我带动起了些兴趣,在我走的时候甚至积极的与我确定下次上课时间。
我对此很是欣慰,虽然浪费了我精心准备的高中程度的课件,但到底还是勾起些她对数学的兴趣,有了兴趣,那么以后的教学就好办了。
离开了学生的家,走进清幽静雅的街道里,我于不知不觉间又走到那家不知名的画廊附近,远远的看见有人进进出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举止具是彬彬有礼说话轻声细气,有一股美妙的氛围围绕着那里的人与物上。
这样的氛围莫名的吸引着我慢慢靠近,直到画廊的大门口,那里装饰着一块白色的木板,上面正用海蓝色的飘逸字体写着:无法触碰。
我怔愣地看着画廊的名字,完全忘了身在何外,直到突然有人在旁边跟我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我摇了摇头,同时看到了旁边的那一幅油画,画面上的那一滩血红,跟妈妈喜欢的泼墨倒有几分异曲同共之处。
想起小时候跟着妈妈画画,每一次总会把手脸都染上墨色,画出来的东西总是脏脏乱乱的比抽象画更抽象,常常把妈妈弄得无语凝噎哭笑不得,可她依然随着我自己随意涂画,只说我高兴就好。
可惜我没有学会她的一手好画,我没有那样的天份。
“那你是不喜欢这幅画?”
我一愣,收起心里的遗憾情绪,终于移开视线看向跟我说话的人,反省自己的脸上是否有露出鄙夷的神情。
是一位中年法国人,他的特别之处在于并没有如平常看到的那些外国人一样高大。
“并没有。”我认真的回答他。
这位法国先生哼笑一声,“果然你们大多中国人都喜欢玩虚伪,总是把明明不喜欢的东西在外人面前说成喜欢,以显示自己的大度有礼。”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睛,呐呐地说了句,“我并没有说喜欢。”
这位有些矮胖的法国先生的脸色瞬间难看了,白皮肤上涨起了点点红斑。
“你们中国人就只觉得自己的国画好,完全就没有想过跟我们的西洋画比起来,你们的国画简直什么也不是!”
我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确实没想过。”
“哼。”
虽然这位法国先生似乎有些误会了我话里的意思,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因为按他对他们西洋画的维护,他不可能在理解我话里的意思后还会心情平复。
他突然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唇角微勾带着些明显的讽刺,对我说,“看你也没看过什么世界名画吧。”
我叹了一口气,完全不知道怎么会演变至如今的景况之下,“不知先生来中国几年了?”
“来过几次。”
“噢。”原来是这样,我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没有去过法国。”
法国先生微微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轻哼一声。
“可是我知道,历来在法国人心目中占据着十分显赫地位的17世纪里,最伟大的画家是尼古拉斯普桑,可你知道在我们中国唐代,被誉为画圣的著名画家是吴道子吗?”
看着那张可能在想着吴道子究竟是谁而有些纠结的脸,我继续挂着有礼的微笑说道,“西洋画与国画连使用的作画工具都不一样,更别说画风,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好坏并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永远不要以画的风格来评断两幅画作的好与坏。”
法国先生终于觉得与我不能沟通了,因为在我说完了这些话后,他已经不再红着脸而是白着脸的了,恨恨地给我丢下了一句,“虚伪!”
我觉得自己还真的不是虚伪,我这是有些傻,竟然傻的跟一位个人见解略显偏颇的外国人在讨论西洋画与国画哪个占上风,甚至还上升到虚不虚伪的问题。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挥袖而去的人,心内苦恼,直到一旁有人出声跟我说话。
“你的法文说得真好听。”
我看向那位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我的年轻男子,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的同时,想着他会不会又要来跟我讨论画与虚伪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猜测他的身份,那是因为,他明明是中国人,但还是跟我说法语。
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看了眼刚走进画廊里的那位法国先生,有些遗憾,“你对这家画廊一定很没好感了吧?”
“并不是。”
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略显含蓄的说,“以刚才你的遭遇,我想象不出这算什么好事情。”
“确实不是。”我再次认真的否认, “不过,其实我之前还向这家画廊投过应聘工作的简历。”
“哦?”他挑了挑眉,眼睛明显可以看出兴味来。“投的是什么职位?”
“翻译。”我想了想又再加了一句,“以您所见,以我的法语能力还能胜任吗?”
他一愣,接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这样笑起来,更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了,只是他终于用回中文跟我说话了,“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猜的,可是现在确定了。”
“可我从来都不管员工的事情。”他看着我笑,“但我想我至少还能决定你能进入我的画廊工作。”
小柳先生,就是这家画廊的主人,他把我交给了一位负责管理画廊的员工,一位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人。
“我叫苏菲亚,你是小柳先生点来这里上班的?”
我不和道她为什么要用点这个形容词,但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我之前有向贵公司投过简历,只是刚好在外面遇到了柳先生而与他聊了几句。”
苏菲亚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我安排去做销售。
我心下一惊,连忙解释,“我是想要做翻译兼职的,因为我还要上学,全职的工作我做不了。”
苏菲亚有些意外,在问了我在什么学校上学之后挑了挑眉,她说,“我们的销售部也可以兼职的,其实外面挂出的那个兼职翻译职位事实上是不需要的。”
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那位小柳先生说不管招聘员工的事情,他果然是不清楚状况,而且看着办公室里的这一堆法文杂志书籍,很明显面前的这位苏菲亚小姐的法文就是很不错的了,哪还要什么翻译。
可是既然不需要,干嘛还要把招聘写出去啊……
我有些犹豫了,如果是做销售工作,我想妈妈肯定不喜欢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5
可是我需要钱,我想要尽快买到手机,想要在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的时候不会因为没钱而寸步难行。
所以我最终还是到画廊里卖画去了,在每个周六日里兼职,上班时间是上午11点到晚上8点。
因为还有那位高中女孩的家教,所以我请求了她把周六的上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