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明被骂了两句，这才不情愿地拿起话筒：“喂，哪位？”
“阿昆，是我。”
“董事长？”一认出欧远雄的声音，李昆明立刻坐直身体，他没想到董事长会打电话给自己。
“你在吃饭吗？”
“早就吃过了！董事长有事吗？”
“我想见你。”
“现在吗？”
“我叫司机开车过来，现在就在你的公寓楼下。”
“啊！”李昆明张大嘴巴，“我、我现在就下去！”
他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谁啊？”吴玉莲刚从厨房走出来。
“我要出去！”李昆明拿了把伞就要出门，今晚外头下的雨可不小。
“你现在出去干嘛？要买烟吗？”吴玉莲追到门口。
“不是啦！”李昆明根本懒得跟老婆啰嗦，他已经跑出门。
“那你出去干嘛──喂！”吴玉莲瞪着跑下楼的丈夫，“莫名其妙，现在竟然连话都懒得跟我说，气死我了！”她气唬唬地站在门口唠叨。
——
雨声淅沥，晚风凄凄。
马路边上。
“阿昆，先上车再说！”欧远雄摇下车窗，叫李昆明。
收起雨伞，李昆明赶紧跨进车子里，“董事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最近她有跟你联络吗？”欧远雄开口就问，声音低沉。
“您是说小倩吗？”
“对，最近她有打电话给你吗？”
“没有，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跟我联系了。”李昆明摇摇头，脸色压抑。
车内很安静，欧远雄低下头，沉思不语。
“董事长，难道小倩也没有打电话给您吗？”李昆明试探。
欧远雄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董事长知道她的消息！”李昆明看起来像被吓到了，“小倩这孩子，她怎么会这样，让董事长为了她这么操心！”
欧远雄不说话，半响，才沉沉地叹道：“我想，她不愿意联系我们，肯定有她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就算有苦衷也不应该这个样子，毕竟您是她的亲生父亲！”李昆明并不知道，小倩这一段时间来所发生的事。
欧远雄叹了一口气。
“董事长，您很想念她吗？”
“当然，我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她了。”欧远雄黯然地回答。
李昆明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如果那孩子打电话回来，我真的要好好骂一骂她！”他生气地道。
欧远雄神情落寞地摇摇头，半响，他才轻声问：“您那里，有小倩的照片吗？”
见到董事长这个样子，李昆明很不忍心，“我……我没有她现在的照片，不过有她小时候的照片。”
“小时候！”欧远雄露出苦涩的笑容，“对了，她小时候的模样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还没见过，不知道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小倩小的时候长得很可爱！”李昆明也笑出来，“以前我姐姐的邻居都常常开玩笑的说：小倩长大以后可以当明星，如果不做明星实在太可惜了！”
“真的吗？”欧远雄笑着问。
“对，我现在上去拿照片，您就选几张带走！”
“可以吗？”
“当然可以！”
李昆明说完话就开门下车，然后冲上楼拿照片。
等待李昆明下楼的时候，欧远雄的心情是既复杂又兴奋。
十分钟后，李昆明冒雨跑回车上，“董事长，小倩所有的照片，全都在这本相簿里了！”
欧远雄迫不及待接过相簿，翻开观看……
每一张小倩小时候的照片，可爱的鹅蛋脸上都带着甜甜的笑容，嘴边还有一枚浅浅的小酒涡，看起来非常清纯温柔。小时候的她，显然跟长大后表情稍嫌严肃的小倩，非常的不一样。
欧远雄捧着相簿的手在微微颤抖……
因为每一张小倩的照片，几乎都是跟妈妈合照的。
“因为是由我照相的缘故，所以我姐姐都会入镜，跟女儿一起合照，我手上就只有这些照片了。”李昆明迟疑地解释，这也是他刚才犹豫的原因。
欧远雄看着文玉的相片……
她与女儿的合照，每一张照片，母女俩的笑容都那么温柔灿烂，而这更令他鼻酸……
他曾经错过了什么？
他曾经失去了什么？
他对不起独自一人养育女儿的文玉，更对不起从未享受过父爱的女儿小倩！他身为男人却不能保护她们母女，使得她们母女俩漂泊在外，独自承受生活的艰辛和命运的风霜。
“董事长，这相簿您拿回去慢慢看没关系。”李昆明好心地说。
看到欧远雄悲痛的表情，他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那么……我选好照片了……会拿回来还给你！”欧远雄忍不住哽咽。
“没关系！”李昆明赶紧回答。
紧握着那本陈年相簿，欧远雄外表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他老了，因为过去的错，他与貌合神离的妻子连表象的和谐都已不复存在，而儿子车祸后失忆，更让他这个父亲黯然伤神、悔恨不已……
☆、第2章 夜谈 孤寂
清冷的雨夜，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行驶在水花四溅的公路上。
欧远雄在回家的途中打了一通电话给欧仲文的主治大夫张烨。
“我儿子会恢复记忆吗？”他无比忧心地问。尽管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
“也许会，也许不会。”电话那头，张医生毕恭毕敬地道：“我判断，仲文应该属于暂时性失忆，不牵涉任何生理问题。因为除了不记得一些人事，他并没有其它学习、应用等等记忆障碍的问题。”
“那多久以后，他才会恢复记忆？”欧远雄的声音迟缓而哀伤。
“也可能一个月后，可能一年后，也可能下一刻他就会因为某一项突如其来的外在刺激，因此恢复记忆。”
“所以，他也可能一辈子无法恢复记忆？”
“记忆是可以慢慢的、渐进式地恢复的。所以只要确认没有伤到脑部，那么他就应该会恢复记忆，至于记忆恢复的状况、快慢多久，只是时间的问题。”
欧远雄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闭下眼睛。
他真的累了。
短短的半年，他才真正意识到儿子是他事业上的命脉和主心轴，离开了儿子的帮衬，很多问题他都感觉到力不从心。
到家后，他上了二楼，直奔儿子的卧室。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橙黄色的光芒氤氲在欧仲文忧郁的脸上，他躺在床上，斜倚着床头，正在看书，样子很安静。
欧远雄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好翻了一页书。
车祸后，他的视力也有所影响，此刻，鼻梁上还带着一个文绉绉的金丝眼镜。
看到父亲走进来，欧仲文坐了起来，随手合上了书。
欧远雄走到儿子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
“睡不着！”欧仲文扶了扶眼镜，有些孩子气地回答。
欧远雄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爸——？”欧仲文抿了抿嘴，忽然道：“我想明天去饭店上班。”
欧远雄有些诧异的望着儿子。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继续呆在家里，我真的会废掉的，我想去饭店帮忙。”他幽幽地坦白。
欧远雄欣慰地笑了笑，抬起手拍拍儿子的肩膀。
“好。”他立刻答允，“明天，我们父子俩一起去。”
欧仲文点了下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欧远雄起身，准备离开。
“那是什么？”儿子忽然问，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欧远雄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李昆明给自己的相簿。
“那是什么？”儿子又问了一遍，目光里有好奇的光芒。
欧远雄一时间僵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儿子看。
过了几秒，他才说：“是一本相簿。”
“我能看看吗？”欧仲文伸出手。
欧远雄一时噤口，又不能开口拒绝儿子，半响，才慢吞吞的将相簿递给了儿子。
“也没什么，就是几张生活照而已。”他低下头，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欧仲文似乎也没听到父亲在说什么，他打开相簿，很仔细地看了起来，翻过一页又一页，一张照片都没有漏过。
欧远雄紧张地盯着儿子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儿子的表情却始终很平静，仿佛只是在翻看一本普通的画册一样。
终于。
“爸，照片上的人是谁啊？”欧仲文开口问，带着一丝疑惑。
“是……是爸爸的一个老朋友和她的女儿。”欧远雄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哦。”儿子也没多问，笑了笑，随手将相簿还给他。
离开儿子的房间后，欧远雄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举步离开。
——
小倩独自一人回到了幼年和母亲居住的地方。
虽然偏僻，但至少安心。
她在淡水镇的一家川味料理店工作，空闲的时间几乎都在补习英语和餐饮学。
晚上十点钟，她还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看书做题。
嘟──嘟──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她随手接起电话。
“你还没睡吗？”
“嗯，在看书呢？”她回答得很随意。
林子琪没讲话。
“怎么了？”
“小倩，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你真的不打算跟欧董事长联系了吗？他一直在找你？”
小倩愣了愣，没有回答。
“仲文失忆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她轻轻回答，刻意忽略胸口传来的一阵闷痛。
林子琪苦笑一声，又不说话了。
“你打电话来有事吗？”小倩问他。
林子琪沉默了一下，才接下说：“我觉得你至少应该给董事长说一下你的情况？否则他一定会很担心你的。”
小倩垂下了眼睛，沉寂了片刻，才低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我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林子琪挑起眉，哼哼道：“你说这种话实在很伤人，你不联系欧家人可以，难道你都不想念你的‘前夫’吗？”
小倩笑了笑：“如果你想念我，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半年来，林子琪仍然持续不断关心自己，小倩知道自己亏欠他很多，但现在她没有能力回报他。
听到她的笑声，林子琪反而收起笑容，顿了顿，才问：“你真的不爱仲文了吗？”
小倩没有说话……
爱这个字，好象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了。
林子琪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她的答案。
许久之后，他仰天长叹一声，欲哭无泪，“好了，我就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在小倩回神之前，他选择先挂断电话。
小倩坐在书桌前，发呆了足足三分钟，才放下了手机。
她在思索着林子琪的话。
她这样一意孤行的选择离开，是逃避，也是成全，可是，她忽略了欧董事长的心情，她的不告而别，对这样一个迟暮的老人，一个力排众议，毅然在电视上承认自己身份的父亲，到底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第3章 久违的声音 思念
——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欧仲文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地站在客厅里，等父亲晨练归来。
他看了看腕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分，时间还早。
嘟──嘟──嘟──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
欧仲文看了红木桌上的电话一眼，又看向四周。
佣人不是在厨房忙，就是在楼上整理房间。
他快步走过去，随手接起电话：“喂？”
话筒传来一阵沉寂……
“喂？”等了一会儿对方没答话，欧仲文又问一声。
已经很久很久……
好像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小倩不曾再听到这个声音。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遗忘……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喂？哪位？”欧仲文再问。
他原打算对方再不说话就挂电话──
“请问，欧董事长在家吗？”对方终于说话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那片刻竟像一辈子那么长，长得让小倩几乎窒息。
“他出去晨练了，不在家。”他谦逊地回答，语调中有一种生疏的客气。
“哦……”她犹豫了一下。
他没说话，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迟疑了很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我是──”
“请问您是哪位，待会儿董事长回来，我会转告他。”他打断她的话，淡淡地这么问。
小倩的脑子空白了三秒钟。
“不用了，我会再打电话给董事长。”她垂下眼，然后轻轻按下话座。
欧仲文放下话筒。
他站在电话旁边，足足一分钟没有任何动作。
“仲文，快过来吃早饭？”黎美娴站在餐厅门口喊人。
“我马上来！”他回话。
转身离开前，他又看了电话一眼。
清晨的大街上，车来人往。
小倩站在公共电话亭里，整个人安静得死掉了。
她没有想到，经过一夜深思熟虑，鼓起勇气打出去的电话，会是欧仲文接的。
她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牵肠挂肚的声音。
那一刻，她的心跳变得很快很快，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小倩深吸口气，努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绪，殊不知，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滑下她的脸庞。
这一刻，她告诉自己。
就算还有感觉，那也只是自然反应。
她傻傻地安慰自己。
——
熹微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折射进来，洒在酒红色的木质地板上。
欧远雄走进餐厅的时候，看到妻子黎美娴和儿子欧仲文正坐在餐桌前等他。“爸，刚才我接到一通您的电话。”欧仲文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笑着说。
“电话？”欧远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似是不在意的样子。
“嗯，应该是用公共电话打来的，都没有来电显示。”欧仲文补充道。
欧远雄的表情，立刻显得有点紧张：“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吗？”
欧仲文凝望着父亲，认真地点了点头。
欧远雄垂下眼，反常的没问话。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谁。”一旁的黎美娴用力把杯子放在餐桌上，冷冷地开口。
欧远雄脸色一窒。
“就算是你的私生女打来的电话，也是很平常的事，你不必这么紧张。”黎美娴不由得讥讽道。
欧远雄迅速抬起眼，瞪着她，怒道：
“你是怎么回事？非要惹我不高兴你才开心吗？”
“是——？”黎美娴很快回击他，语气凛凛：“儿子受伤都是那个女孩害的，如果你还有良心，就不要再跟她联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欧远雄离开餐桌，气呼呼地走了。
欧仲文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突然吵架，片刻后，他冷静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起身，跟了出去。
黎美娴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双肩气得发抖，良久之后，忽然抬起手捂住脸，嘤嘤地抽泣起来。
——
欧远雄特地到饭店找李昆明。
“这本相簿该还给你了。”两人在餐厅的包厢里坐下，欧远雄把相簿推到李昆明面前。
“董事长，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特别送相簿过来，我过去拿就可以了！”
“没关系，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了。”
李昆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