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后，欧仲文还是没有苏醒。
医生将他换到一般病房，强调还是必须再做观察。
黎美娴一天到晚守在儿子的病房里，小倩没有办法进去看他，因为黎美娴只要一见到小倩只会更恨她！
“他的情况很严重吗？”林子琪在小倩回家的空档，打电话给她。
“医生说，他好像不愿意醒过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悲凄地回答。
林子琪脸色落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答应跟你结婚了。”他有些愧疚。
她什么也没有说。
“你这样整天整夜的守在医院，身体怎么吃得消？”他想了一想，又问：“欧夫人愿意让你守在他身边吗？”
“她不知道。”
“什么意思？”林子琪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我在医院，一直到现在，董事长夫人都不知道他的儿子为什么出车祸。”停了一下，她才继续往下说：“我想她其实已经猜到跟我有关系，但是她不想知道我的事情，所以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许，这样真的比较好。”
林子琪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你，但是，你要这样一直守在医院吗？晚上你都在哪里？一夜都没有睡吗？”
“有时候睡在医院候诊室的大厅……”她掩面啜泣，虽然她并不想哭，她要更坚强才行，“我不能离开医院……我不能离开他，只要一担心他，我就走到病房门口去看一看，这样如果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就会知道……”
连林子琪都忍不住心酸，“可是，你这么做仲文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你进去看他，他可能会有反应。”
电话里，小倩伤心地哭泣，但是几秒钟后，她强迫自己停止没有用的啜泣，现在她不能倒下去。
“你不去看他吗？”擦掉眼泪，她打起精神问。
“我觉得仲文根本不想见到我，如果我去看他，他一定更不想醒过来。”因为气氛太哀伤，林子琪于是自我调侃，希望小倩不要太难过。
她的心仍然像他刚发生车祸时那么痛，也许只会比那个时候更痛，“明天，我会到他的病房里看他。”
“欧夫人同意吗？”
“傍晚她会回去一阵子，夜里才会再过来陪他，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傍晚我应该可以进去看他。”
林子琪沉默了一会儿。
“你要保重自己。”然后对她说。
“我知道。”
挂了电话，小倩又开始忙碌。她匆匆洗过澡，换了衣服、带了一点饼干和水就准备出发到医院。
但是她才刚踏出大门，就遇见欧远雄。
“我特地来看你。”欧远雄刚从车子里走出来。
“我现在要到医院。”小倩回答他。
“先等一下，我有一些话要跟你说。”欧远雄的表情看起来很沉重。
小倩站门口等待。
欧远雄知道她急着到医院，不想进公寓说话。“那一天。车祸发生的经过我已经全部都弄清楚了，大楼经理详细跟我报告过，我已经了解，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仲文为什么在巷子里加速，才导致他为了要闪避孩童而撞车？仲文的开车技术我很清楚，在巷子里盲目地加速，这种行为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除非有特殊原因！你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倩低着头，瞪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要公证结婚，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要公证结婚？”欧远雄脸色一变，“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本来，我并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他应该也不知道。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然后赶到民政局去的。”
欧远雄严肃地看着小倩，“你要结婚，难道连我这个爸爸也不通知吗？”
小倩终于抬头，忧伤地看了欧远雄一眼。
“不是，我不是不想通知您，因为我想在出国之前结婚，是为了让他死心。”
“你是说，你想让仲文死心，所以才要结婚的？”
“对。”她轻声回答。
欧远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么，仲文知道这件事后跑去阻止，然后发生车祸？”
她点头。
“怎么会这样……”欧远雄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向很有理智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我很抱歉。”小倩愧疚地说。
欧远雄看着她。“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错，你这么做心底一定也很痛苦。”他喃喃地安慰小倩。
她无话可说。
“等仲文醒过来后，你打算怎么办？”欧远雄问。
“现在还不知道，等他醒过来，我才有办法思考以后的事。”她低低地回答。
欧远雄点点头：“那么，你还要出国吗？”
她垂下眼睛，喃喃道：“一切都等他醒过来再说。”
欧远雄没有再多问什么，“需要我送你到医院吗？”
“不用了，我自己搭公车到医院就可以。”她婉拒了。
离开前，小倩很慎重地对董事长行礼，因为她心中充满了对董事长的抱歉。
☆、第89章 苏醒 失忆
——
傍晚，小倩等黎美娴离开医院后，才走进病房。
她让病房的门开着，这样黎美娴回来的时候，她会知道。
走进病房，看到他还是必须使用呼吸器，小倩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慢慢走到他的病床边，她蹲在他身边，伸出颤抖的手紧握住他没有反应的手指，无言地凝望他没有表情的病容，就这样沉默地注视了他很久。
想对他说的话，这几天在病房外她已经说过无数次。
但是千言万语无从寄……
即使说过再多遍，她仍然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可是那些话却都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在她内心深处、在深夜寂寥时分，无语地倾诉。
“如果你不想醒过来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待在这里陪你。”她对他说，没有激动、没有哭泣，她的眼泪不能在这里泛滥：“但是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会伤心，所有关心你、爱你的人都会很伤心，我也一样……”
“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这么难过？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心痛？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而已吗？”低下头，小倩掩住脸，泪水一滴滴从她的指缝间落下。
“算了，我不怪你，因为你本来就很自私……”她掩着脸，痛苦地对他说：“你是一个自私的男人，爱上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可是……我还是爱你！所以今天你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们分手后我可以干脆一点——既然分手就分手了，不要一直去找你，也许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但是你要原谅找，因为我爱你，我实在太爱你了……”
喃喃地低诉，她的泪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今天晚上张医生会来吗？”黎美娴在病房附近的护理站问护士。
“会，晚一点张医生会回医院巡房。”
小倩听到护士回答。
她知道黎美娴已经回来，于是擦干眼泪匆匆站起来，逃出了病房。因为离开得很匆忙，所以小倩没有发现，欧仲文的手指正在微微颤动……
黎美娴走进病房后不久，就发现儿子的手指在动。
她张大嘴巴，一时间无法反应。
“护士……护士小姐！”终于回过神，她冲出去叫护士，“快叫医生来，我儿子！我儿子他的手！他的手在动了！”
护士一听，立刻打电话找医生。
小倩也听到了黎美娴的呼喊，她僵在走道尽头，因为高兴而全身发抖、激动流泪却无法动弹……
这个时候，她多想奔回病房紧紧握住欧仲文的手！
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站在这里，等待医生到病房检查，然后期盼着，医生能宣布他清醒的好消息……
——
欧仲文清醒的当天晚上，小倩就离开了医院。
已经很晚了，但因为是周末的关系，车潮不散，市区里反而越来越热闹。
夜晚十点钟，小倩像游魂一样，孤独、漫无目的地一个人走在忠孝东路上。
半个小时后，她的手机响起来。
手机响了很久都不停，她终于接听电话。“喂？”
“你在哪里？”林子琪始终不放心她。
小倩抬起头，看到对街餐厅前面的霓虹灯，一时间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我不知道。”她失神地回答。
“你不在医院吗？”
她沉默了片刻。
“他已经醒了。”她没头没尾地突然这么说。
“你是说！仲文醒了？”林子琪的声音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
“……对。”
“你怎么没在医院陪他？”
“我不能陪他。”她答，声音木然。
林子琪屏息，“小倩，你现在在哪里？”他问，很担心她出事。
“可能……也许还在东区，”她不想思考，于是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要动，也不要挂电话，就站在那里好了，我去找你。”他对她说。
小倩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挂电话。
她被动地听话，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不管身体或者心里，她都真的好累好累……
即使母亲去世那段时间，她曾经好几次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倒，但是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疲倦……
人类会因为疲倦而对生命感觉到厌倦吗？
为什么此刻感觉到的疲倦，会让她觉得，这世上一切可能的快乐，将从此刻开始……
沉沉睡去。
——
一接到欧仲文清醒的消息，欧远雄立刻赶到医院。
由于欧仲文车祸的消息见了报，宋家也知道这件事，但是因为之前欧远雄曾经召开记者会公开承认私生女，这次欧仲文发生车祸的地点，就在欧远雄的私生女所住的公寓附近，八卦媒体纷纷报导揣测，流言传得非常难听，以致于张云佳和凯茵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来探病。
就在欧仲文清醒的第二天早上，张云佳终于带着女儿来探病。
凯茵看到欧仲文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的心情很复杂。
“仲文哥，你要赶快好起来！阿姨和欧伯父看起来好担心的样子，我看他们那样，心里也觉得好难过。”凯茵跟母亲一起站在病床边，欧仲文受伤的模样让她很惊讶。
欧仲文的父母都在病房内，还有张云佳母女，但是欧仲文的眼神充满了寂静和迷惘，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似的。
凯茵的话自然没有得到欧仲文任何回应。
医生来探视过后，证实欧仲文确实已经清醒。
欧仲文从加护病房被转到一般病房的过程中，黎美娴一直陪在儿子身边。
直到躺在一般病房的病床上，欧仲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黎美娴凑上前，试着跟儿子讲话。
“仲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之情。
欧仲文很安静地看着母亲，仍然没有说话。
“仲文，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的伤口会痛吗？还是你想喝水？”黎美娴抬起手拭了拭儿子的额头。
儿子还是没有回答问题，一双忧郁而深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黎美娴感到很困惑，只好转身拿起床边小桌子上的水杯和棉花棒，准备帮他往唇上沾水。
“我认得你吗？”欧仲文突然开口却这么问她，说着，环视病床边的其他几个人：“我认得你们吗？你们是谁？”
黎美娴手头的动作突兀地僵住，她瞪大了眼睛，无意识地转过头望着丈夫。欧远雄一愣，脸上也写满了震惊。
病床上的欧仲文神色清平，英俊的容貌有一丝憔悴，也有一丝空茫。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他的眼神充斥着谨小慎微的戒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抬起双手抱住脑袋，他不安地喃喃自语：“我……我又是谁？”
他的问话，证明了令人害怕的猜测可能已经成真──
欧远雄后退了两步，几乎喘不过气来……
病床边的黎美娴伸手掩住嘴，不能控制地哭泣。
——
“有时候因为车祸重创，车祸伤患会有暂时性的失忆。”
“这个病什么时候会好？”
“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下一刻就好，但也可能患者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
医生的话停留在欧远雄的脑海中。
☆、第1章 风起 雨夜
半年后。
——
天色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了。
欧仲文独自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满树的缤纷，眼睛里空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一阵冷风吹来，一朵朵粉色的花瓣簌簌自枝头上飘落，轻轻盈盈，有的被吹到了地上，有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黎美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浅蓝色的毛毯。
他看到儿子站在树下发呆，怔了怔，轻声走过去，将毛毯披在儿子的肩头上。
欧仲文回头，随即浅浅一笑：“妈——！”语毕，又垂下了脑袋。
黎美娴有些担忧的望着儿子郁郁寡欢的神情。
“外面风大，跟妈妈进去吧！”他拉住儿子的手臂。
欧仲文点点头，很听话的跟妈妈走进了客厅。
“你觉得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稍微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坐在沙发上，黎美娴亲切地问儿子。
“我记得有一个女孩曾经在我的病床前跟我说话，她说她很爱我。”欧仲文微微一笑，安静的声音里夹杂一丝懵懂与困惑。
黎美娴脸色微变，挑起眉：“什么女孩？”
“她好像哭得很伤心伤心？”他皱着眉，仔细地回忆着，“我想，那个女孩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说着，扭头看向黎美娴，好奇地问：“妈，你知道她是谁吗？”
“哦，”黎美娴看了儿子一眼，很快垂下了眼睛，不安地道：“仲文，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身体照顾好。”她试着劝慰儿子，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女孩是谁，但是黎美娴很快想到了叶小倩。
儿子出车祸的事情肯定跟叶小倩脱不了关系。虽然在欧仲文受伤后，她一直没有出现，欧远雄也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个私生女，但是黎美娴还是隐隐觉得是叶小倩害了儿子。
“妈——”看到母亲目露愤懑，陷入了沉思，欧仲文的眼神有些怪异，轻声道：“怎么了？
黎美娴很快收神，陪着笑道：“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她的手按在了儿子冰凉的手上。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欧仲文失落地低下了头，闷闷不乐。
黎美娴眼神歉疚，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叶小倩”这三个字从儿子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
小倩失踪了。
欧远雄找不到女儿，她已经离开了那间小公寓，原来的手机号码也已停机。
这短短的半年，他派出去的人都打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找不到女儿，欧远雄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和他一样着急的还有叶小倩的舅舅李昆明。
入夜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李昆明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铃──铃──
“喂，你耳聋啦？！”吴玉莲在厨房里叫喊。
“干嘛？”
“电话啊！没见我在厨房里忙啊？你就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不会伸手接电话啊？！”
李昆明被骂了两句，这才不情愿地拿起话筒：“喂，哪位？”
“阿昆，是我。”
“董事长？”一认出欧远雄的声音，李昆明立刻坐直身体，他没想到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