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件事跟儿子有关，一定要今晚说。”她眯起眼睛。“你放心好了！今晚我不会跟你吵，也没那个力气和精神跟你吵！”
欧远雄迟疑数秒才终于松口：“进来吧！”他开门先行走进房内。
黎美娴跟着丈夫走进房间。已经将近两年时间，她没再进过这问房间，最后一次进来，她记得是在儿子刚回国的时候。
“有什么话你快说！”
黎美娴一听到欧远雄不耐烦的口气就不高兴。“干嘛？你就这么急着赶我出去啊？！”
听到妻子反唇相讥，欧远雄立即板起脸孔。“这么晚了，你进来这里就不要说废话！如果你没什么话好说，就赶快回去睡觉，你不累我还要休息！”
“知道了！”黎美娴心底有气。“你想说什么好好说话不就得了？这么大声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饭店里的员工吗？”
欧远雄懒得跟她扯，干脆调头用力扯下领带。
“我今晚想跟你说的，是有关儿子的事！”
“这点你刚才在门口已经说过了。”他冷淡地提醒她。
“我知道，但这是我今天晚上来找你的重点，所以我就再提醒你一次。”
“到底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黎美娴撇撇嘴。“儿子已经很大了，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儿子的婚事。”
欧远雄看了她一眼。“你说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提醒你，儿子已经到了娶老婆的年纪了！仲文回国已经两年，可是我看他好像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有什么好着急的？他还年轻，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累积工作历练，结婚这事还不急。”
“怎么会不急呢？！”黎美娴激动起来。“仲文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神父！你自己的儿子你很清楚，现在他开了家日本料理店，跟那几个美国同学在外头应酬难免逢场作戏，现在八卦报纸已经开始补风捉影，报导你儿子的风流事！如果有一天仲文真的带个狐狸精回来，然后说他要跟这个狐狸精结婚的话，到那个时候难道你要答应他吗？”她指的美国同学，就是林子琪这些富家二世祖。
欧远雄睁大眼睛瞪着妻子。“我看你简直就有幻想症！根本就没发生的事，让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如果你再不管你儿子的话，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的！”黎美娴提高声调。
欧远雄被她吵得不耐烦。“好！那如果我管我的儿子，你说这么多话到底想怎么样？”
“我现在相中了一个女孩子，我要让咱们家仲文娶她！”她终于说到正题。
欧远雄冷眼瞪着她。“哪家的女孩子这么有福气，被你相中？”他冷冷地问。
“你干嘛这种口气啊？听起来真讨人厌！”
欧远雄干脆调头走进浴室不理她。
黎美娴跟进去。“我相中的这个女孩子你也一定会喜欢。”
欧远雄连腔都懒得搭。
“这女孩儿就是牧桥跟云佳的女儿，凯茵。”
欧远雄终于有了反应。“这个女孩我有印象。”他从镜子里看了黎美娴一眼。
“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凯茵这个女孩子又贴心又乖巧又可爱，她绝对配得起咱们仲文！”
欧远雄自顾自刷起牙，完全不搭腔。
“喂，我在说话你没听见吗？”
他吐了一口牙沫，然后说：“你还不知道仲文的意思，如果我们自行替他决定婚事，他不见得同意。”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让他们两个人结婚！”她也怕儿子反对。
黎美娴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对凯茵，似乎总是冷冷淡淡的。
“我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培养感情。”她绕到欧远雄身边，继续往下说：“重要的是，你这个做父亲的非但不能反对，而且要极力促成！这样的话，我相信儿子就不会排斥婚事，事情很快就能顺理成章，按着咱们的意思进行！”
“随便你吧！”对于黎美娴的一厢情愿，欧远雄没什么意见。
反正，宋家与欧家确实门当户对。
而妻子的顾虑也确实不错，如果儿子未来要接掌他的事业，确实需要尽快成家立业，在投资人与饭店员工心目中树立成熟稳重的威信。
见到欧远雄的表情，黎美娴就明白，这一次她总算可以如愿。
虽然她与丈夫之间没有感情，但至少在这个家儿子的事她还能做主，所以她很清楚该怎么说服丈夫，让自己如愿以偿。
——
第二天一早，黎美娴特别在儿子出门上班时送他到门口。
“今天晚上你早一点回来，妈有话跟你说。”黎美娴和颜悦色地道。虽然昨天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她决定不跟儿子计较。
然而黎美娴之所以不计较，主要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赌气不跟儿子说话，反而给叶小倩那个女人时间和机会。
“关于什么事？”欧仲文问。
“你的生日快到了，妈打算给你办个生日宴会。”
欧仲文咧开嘴。“又不是三十岁生日，突然办生日宴会，好像有点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妈给你办这个宴会，主要希望你能多认识几个名门淑媛！”
“我对那些女孩子没有兴趣。”欧仲文直接拒绝，不过他的语调很温和。
“妈是一片好意！不管你对那些女孩子有没有兴趣，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要交一个女朋友！我是你妈当然会操心这个问题。”她再提醒儿子。“你今天晚上可以早点回来吧？”
“好。”他承诺。
毕竟，昨天未安抚母亲，就是他的错。
“那我一定等你回家。”黎美娴眉开眼笑。“不过我先警告你，你可不要又临时打电话回来说什么要开会之类的，我可不会再原谅你！”
“我知道。”他再次承诺。
笑嘻嘻地送儿子出门后，黎美娴这才回头走进屋内。
黎美娴期待着，今天下午等凯茵到家里来陪自己时，就可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
☆、第26章 渴望
——
这是欧仲文第二次找上赵天顺。
也许有部分因为母亲的缘故，更大部分是为了自己——
他愿意再给赵天顺和自己一次机会。
“如果赵董事长再一次拒绝你，你仍然会支持董事长的决定吗？”站在春泉饭店门外，小倩问他。
这一次也只有她跟随欧仲文，一起到春泉饭店。
“那是无庸置疑的。”欧仲文没有表情地回答。
“但是，赵董事长的心意如果很坚决，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决定？毕竟总经理已经来试过两次了。”
“赵董事长不必改变心意。”他敛下眼。“情势，自然会迫使他出卖饭店。”
小倩睁大眼睛。
隐约地，她了解欧仲文言下之意。
这半个多月来饭店高层为并购春泉饭店所开的会议，内容只提到并购后的改造计划以及征储人才方向——然而事实上小倩很清楚，赵天顺根本完全没有贩卖春泉饭店的意愿！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这半个多月来高层的讨论就完全无济于事！然而事实却不然，她认为每个参与会议的饭店高层经理都胸有成竹，彷佛亚洲四季集团并购春泉饭店顺理成章、易如反掌的就如探囊取物！
小倩凝望着欧仲文，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想法，她完全无法读懂。
“你说的情势，”她顿了顿，然后问他。“指的是什么？”
“有些时候，我无法完全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他回答。
“你是说，你会逼赵董事长，让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卖出饭店？”
他停了数秒。“可以这么说。”然后这么回答。
他深沉的眸光让小倩心口一紧。
“走吧！我跟赵董事长约好十点钟见面，这一次，我不会再多等一秒钟。”他转身走进春泉饭店。
小倩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然后才回过神，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我绝对不会卖饭店的！”赵天顺的态度仍如同上次一样坚决。
“赵董事长很清楚，春泉饭店迟早会易主，如果现在不卖饭店，未来您一样要被迫出卖饭店产权。”
“你是什么意思？！”赵天顺拍一下桌子，闻言脸上变色。
“只有亚洲四季不要的物业，从来没有亚洲四季要不到的物业。如果亚洲四季从赵董事长手上买不到春泉，就会从拍卖场上购得春泉产权。”欧仲文转为强硬。
他的态度已经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赵天顺瞪大眼睛，看起来极为忿怒——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的饭店找我挑衅！”
“我从不挑衅，只说出实情。如果赵董事长坚持不肯出卖饭店，亚洲四季一定会另想办法，让您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出让饭店。”
“你敢要挟我？！”赵天顺双手握拳。
“这不是要挟，这是事实。”欧仲文始终面无表情。“事实是，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你的饭店，与其做垂死挣扎不如趁早规划退路，因为不管你如何抵抗只会伤害自己，完全动不了亚洲四季一分一毫。”
赵天顺表情僵凝，他圆睁双眼瞪着欧仲文，僵硬的脸孔却失去了反应……
赵天顺的神情让小倩不忍。
然而她却无法插入任何一句话，因为她知道，欧仲文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虽然事实很残酷、事实是为了某一特殊对象的利益而成立的“事实”。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
这就是竞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今天这场会面依旧不欢而散。
离开春泉回到车上后，小倩终于开口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赵董事长出卖他的饭店？”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理性的行为，购买春泉对亚洲四季有利。”
“但是以亚洲四季的财力和实力，可以将资金投注往其他事业布局，并不需要执着在并购春泉这一件事情上面。”
“这是你单纯的想法。”欧仲文对她说：“人的心有很多复杂的阴暗面，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竞争，在人生道路上另辟蹊径。”
她凝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似艰深晦涩的言语，她立即就心领神会了。“那么，你也在竞争吗？你跟什么人竞争？为什么需要竞争？”
“我跟我自己竞争。”他回答她。“人一生中总有需要竞争的对象和事物，我的对象就是我自己，那件事是我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命运？”小倩想到自己的命运，她忽然茫然起来。
“如果我不是欧家的独子，不需要执掌欧家的事业，也许我前方的道路会更宽广。”
“这就是你口中的命运吗？但是命运并没有强迫你，一定要遵循他规定的方向去走。”
“所以我竞争的对象是我自己，我认为必须先战胜目标，然后才能离弃目标，做有选择的决定！”
小倩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你的话……听起来很难懂。”
“但是你懂。”他深沉地凝望她。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以为……”她看着他坚毅冷酷的侧脸，感觉到窒息。“我一直以为，你的人生很幸运，你并不需要特别努力就能继承一笔庞大的财富，跟我这样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只会为了生活汲汲营营，但支出的却总是比获得的更多。”
但现在她才明白，他的压力、他的责任比任何人所承受的都还要多！
因为他竞争的对象是他自己！
他永远只能比现在的自己更好，也只允许更好。
“但是，这样的‘竞争’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她喃喃地继续对他说，比以往更细腻的以眸光描绘他坚毅的脸部线条，彷佛在这个时刻，她才第一次发现他脸上凹凸的光明与阴影。
她忽然怜悯他……
同时感觉到从自己的心口扩散出一股酸涩的软弱。
“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的不曾满足。”他淡淡地低诉，凝望她的眸光炽热。
小倩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努力控制自己起伏的胸口，虽然感到窒息却仍然力持镇静，若无其事地回望他灼热的眼眸。
“你是唯一一个女人，当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无畏地凝望着我的双眼。”他低沉的音调揉入婉转的旋律。“是谁给你这样的勇气和聪慧？总是听懂我的话却有很多意见而且一定要反唇相讥？”
“总经理，虽然您是总经理，但您也是一个血肉之躯，我把您当做一名正常人看待，所以我一点都不必害怕凝望着您。”
“我是一个正常人吗？”他低笑。“在饭店员工眼中我是严厉的老板，在我父亲眼中我是无所不能的商业机器，而且必须无所不能！但是在你眼中呢？小倩，告诉我，在你眼中我是什么？”
“一个骄傲的人，一个富家子，一个上司，一个……”她停住。
“什么？”他催促：“说下去！”
“一个看似正常却有压抑情感和隐晦思想的男人……啊！”
她话才说完，他便将她扯进怀中。
“总经理！”她想挣脱，他却捉牢了她不放。
“叫我仲文，我要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他低柔地诱哄她。
“不要在这里！”她不可能顺从他。
然而小倩全身却像着火一样滚烫。
“在哪里并没有关系。”
“但现在是上班时间。”
“闭嘴。”
“什么？”她眨眨眼。
“现在不要说话。”他沉声说。
随即，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这一刻，小倩的清明已飘然远离……
欧仲文热烈的追求，已经造成她的迷惑。
原来感情竟然跟未来一样，都有一对翅膀，都是梦想，都是云乡。即使小倩努力抵抗，然而另一方面，她却又渴望拥有翅膀。
人怎么能在矛盾下不断对立、挣扎、前进、后退……
怎么能封闭感官又努力追求，有一天展翅高飞的可能？
幸福本来就是虚幻的，只是一种意识、一种知觉。
失去对甜的味觉，世上最甘美的糖味都将苦涩。
如果她能感受——能强烈的感受，那么痛苦与快乐——
在未来，是否，她都将一并品尝？
☆、第27章 震惊
欧远雄选在下午的时间，突然打电话叫欧仲文到饭店门口。
“我现在要出门，你搭我的车跟我一起出去。”欧远雄吩咐。
“有重要的事？”
“嗯，有一点事，你跟我一起去办。”欧远雄表情严肃。
“是。”欧仲文进入父亲的黑色房车，父子两人一起坐在后座。
车子开了很久，期间欧远雄未曾开口，欧仲文虽然疑惑，但他保持沉默。
车子一路开到桃园县，在杨梅镇一家育幼院门口停住，司机先下车等候，欧仲文等待父亲先下车，然而欧远雄却坐在车上，迟迟未行动。
“你心底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求你跟我一起到这里？我又到这里来做什么？”欧远雄终于开口。
“您一定有理由，时机适当，您自然会对我解释。”
父子俩在车上交谈起来。
欧远雄说：“这是一家育幼院，你应该看出来了。”
“您打算办一场慈善捐款活动，为饭店做宣传？”
欧远雄摇头。“不是。”
欧仲文不再猜测。
“等一下我要跟你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惊讶，不过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因为我认为……这些话已经到应该告诉你的时候。”
“是。”欧仲文回答。
欧远雄暂时沉默，思绪忽然飘忽游走，过了半晌才回到现实。“我。”他顿了顿，然后才接下去：“我可能有一个孩子，一个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她存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