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张云佳难得带女儿到饭店用餐，母女俩选择了饭店一楼的日式自助餐厅，打算好好饱餐一顿。
“妈、妈！”凯茵急急忙忙跑回座位。
“干嘛？你不是去上厕所吗？怎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跑回来了？”张云佳手拿着筷子，挟了一片生鱼片正要往嘴里送。
“你不知道啦！我刚才看见她——唉呀，好丢脸喔！她居然在饭店里扫厕所耶！”
“什么她、她的，你到底在说谁啊？”张云佳皱起眉。
“就是我那个同班同学，叶小倩啊！天呀，她居然连这种工作都做，真的想钱想疯了！”
“叶小倩？你是说那个爱说谎的女孩吗？”
“对呀，就是她呀！”
“她在饭店扫厕所？”
“对呀，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她，而且她还打扫男厕耶！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做这种工作真的好丢脸喔！”
“唉呀，这又没你的事，你有什么好丢脸的？”张云佳不以为然，她兀自将生鱼片放进口中，优雅地咀嚼。
“她是我的朋友，我想到就替她觉得很丢脸啊！”
张云佳嗤笑一声。“拜托哟，扫厕所又没怎么样，至少她还愿意做这份工作就很不容易了，哪像你这个大小姐这么好命呀？从小就被你妈妈我给惯坏了！”
“什么呀，妈你在说什么呀！年轻的女孩子扫厕所怎么会可以呢？又不是欧巴桑，扫厕所会被朋友笑的你知不知道啊？而且呀，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要是知道她在做这种工作，一定会跟她分手的！”
“呵，”张云佳笑出声。“这是什么理论啊？”
“本来就是这样嘛！她可以到速食店或便利商店工作啊！干嘛到饭店扫厕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会做这种工作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张云佳张大眼睛瞪着女儿，啼笑皆非，深觉得她这个女儿都是被她给宠坏了。“算你有理，不过你也未免管的太多了吧？”
“我要是不认识她才不会管她！顶多只会觉得，唉哟，那个女孩子好奇怪喔，居然去打扫男生厕所！”
看到女儿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张云佳忍不住掩嘴呵呵笑起来。“你这丫头，没你的事你少管人家，快去拿东西吃吧！”
“喔……”
凯茵左思右想，忽然又想起来，小倩之前根本没告诉她到这家饭店实习，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仲文哥是这家饭店的总经理，所以故意瞒她的？
想到这里，凯茵又气起来，两腮气鼓鼓的。
“怎么了？你不饿呀？”抬头见女儿还不去拿菜，张云佳问。
“不是啦！”靠着椅背，凯茵咬着指甲、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那你干嘛不吃东西？”
凯茵不搭腔。
接着她突然从手提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按”05查号台。“麻烦你，请帮我查一下信义区，AsiaSeasons饭店的总机。”
“你问饭店电话干嘛啊？”张云佳问女儿。
凯茵急忙挥挥手。“……喔，27208888……好，我记下来了，谢谢！”她按掉电话，就直接拨出这个号码。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唉啊，妈你不要管啦，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张云佳于是耐心地看女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电话一接通，凯茵就对话筒里的服务人员说：“我要找饭店的员工叶小倩，对，她是你们饭店的员工，呃，负责一楼大厅打扫厕所的，她是寒假实习生……”
凯茵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按掉电话！
“妈，刚才那个真的是她，我没有看错，而且她真的负责打扫厕所耶！”凯茵鼻子眼睛全皱在一起了。
“嗯，你打电话就为了要确认？”
“当然不是！”凯茵再打一次电话。“……对不起，我要找叶小倩……对，不好意思，刚才手机突然收讯不良，对，我知道她现在在工作，拜托你请她现在来听电话，因为我有很要紧的事……是关于她家里的事，因为她家里有人生病了……好，谢谢你喔！”
对方终于愿意帮忙，叫叶小倩来听电话。
凯茵又等了三分钟，分机才迟迟被接起来。
“喂？请问您是哪位？”
没错，这就是小倩的声音！凯茵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工作，为什么没告诉我？！”她劈头就质问小倩。
突然听到凯茵的声音，小倩呆住了。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小倩表情木然。
“说你在这里工作为什么没告诉我！”凯茵追问她。
“这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你也不会有兴趣知道。”
“我现在很有兴趣知道！”凯茵气呼呼地。“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仲文哥的关系？！”
听到这种猜测小倩啼笑皆非，却觉得可悲。“我不想回答你这种无聊的问题，而且你提到的那个人，根本就跟我到哪一家饭店实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一定早就知道仲文哥是饭店的总经理了！”
小倩不说话。
“干嘛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凯茵质问。
“我没什么好心虚的。”小倩静下心。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现实的压力沉重地堆积在她的肩膀上，相较于凯茵幼稚的问题，她根本没什么好生气的。
“我告诉你，直到寒假来临之前，老师才宣布实习生将到哪一间饭店实习。我说的都是事实，至于你相不相信我的话，都随便你。”最后一次，她压抑情绪对宋凯茵解释。
“我才不相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不要以为说这种话就能欺骗我？”
☆、第57章 辞职
“我已经说过了，随便你相不相信，我根本就不在乎。”小倩冷淡地说。
“你当然不在乎了，因为你说的根本就是谎话！”凯茵对她吼叫。
小倩将话筒拿离耳边。
她瞪着话筒三秒钟，然后当机立断：“现在是上班时间，没什么重要的事，饭店规定不能浪费时间接私人电话。”
小倩随即挂断电话。
凯茵瞪着挂线的手机，两眼瞪得老大。“她竟敢挂我电话！”她气得对手机尖叫。
张云佳挑起眉。
凯茵不甘心，按下重拨键又拨了一次，这次服务人员虽然不情愿但仍然答应帮她转接，但最后接话筒的却仍然是服务人员，对方却转告她叶小倩不接电话。
挂断电话后，凯茵气得想摔手机！
“什么嘛！她以为她谁啊？竟敢不接我的电话！”凯茵大声痛骂。
她肆无忌惮地大声骂人，一时间惹得餐厅里很多人侧目。
“小声一点！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这样看起来很没教养你知不知道？”张云佳斥责女儿。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叶小倩！”凯茵忿忿不平地对母亲说：“她竟敢挂我的电话还不接我的电话！”
“唉哟，她不接电话就算了嘛！你也不要理她不就得了？”
凯茵胸口剧烈起伏着，难以平息心头的气忿……
因为她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人敢挂她的电话、甚至不接她的电话！
“好啦，你还要不要吃饭啊？”张云佳看女儿那么生气，也觉得心疼。“妈看你刚才根本没吃什么！你快吃饭，等一下吃完饭我们就去找你黎阿姨，跟她一起喝下午茶好吗？”
提到黎美娴，凯茵的心情才好一点，不过她仍然嘟着一张嘴。“当然好呀！”凯茵嘟囔地回道。
“嗯，那还不快吃点东西？”张云佳哄她。
凯茵撇撇嘴，这才站起来走到吧台拿食物。
张云佳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她这个做妈的是名符其实的孝女，一点都没错！
——
三天后小倩果然跟周慧君递了职呈。
“为什么要辞职？”周慧君反问她。
“我有其他人生规划。”小倩答的很简单。
“是因为把你从客服部调到清洁部门的关系吗？”
“不是，不管在哪个部门工作，我都没关系。”
周慧君看着她。“其实把你从客服部调走，并不是我的意思，那是组长简英娜的意思，不过她也是为了饭店，不能怪她。”她借机把话说出来。
“没关系，我不怪任何人。”
“那为什么要辞职？你是实习生，愿意到饭店实习，不就是为了未来欧职做打算吗？你说有其他人生规划，很难让人信服。”
小倩垂下眼。“不管经理相不相信，我都必须跟您辞职。”
周慧君抿嘴一笑。“你想离职，我也不能不让你辞掉工作，不过你的辞呈必须放一放。”周慧君一向很聪明，她从来不树敌。
周慧君知道姜雅淑帮叶小倩调职，是因为叶小倩认识总经理的缘故，她根本不想得罪叶小倩，更不想得罪总经理！
她不过想借叶小倩事件调到人事部。
“经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小倩问。
“我要先看一下你的辞呈。以后要辞职的人员，都必须详细填写离职单，这是我上任以后新的规定。”
“是，如果有不详尽的地方，我会按您的规定填写。”她礼貌地答覆。
周慧君看了小倩一眼，然后微笑。“嗯，那你先去工作，我再找你。”
“是。”
小倩离开办公室后，周慧君拿起电话。
“您好，我是周慧君。”
“是，我想见总经理，请问他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好，下午两点我会准时到总经理办公室。”
放下电话，周慧君沉思数秒。
她做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回把姜雅淑赶出人事部，这个打坏的关系以后她会想办法修补，至于这个叶小倩……
叶小倩只是一名小小基层员工，居然能被拿到早餐会报上引起激烈讨论，连林特助都对她特别敏感，不仅如此，姜雅淑那个女人居然为了叶小倩跟林特助针锋相对！可见这个叶小倩好像不太简单？
周慧君从来不敢看轻底下任何下属，更不会像某些人，专门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如此愚蠢的行为，她周慧君是绝对不会干的！
——
下午两点，周慧君准时到总经理室报到。
“总经理，这是您要的文件。”周慧君将人事部新修条款呈到欧仲文面前。
欧仲文看了文件一眼。“开会的时候不是已经决定，明天早上再呈交？”
“是，但我觉得，应该让总经理先看一下文件内容。”
“好，你放着，明天开会再说。”他看都不看周慧君送上来的案子一眼。
任何议事程序，以及提案企划，欧仲文向来强调饭店规定。除非关于行销商机报告，必须抢时效在第一时间呈报，有关内部行政程序绝不能任意变通。
“总经理，我希望您能先看一下案子，有个例子我想亲自跟您说明。”
“周经理，你不会不知道，任何案子必须在会议上提出，充分检讨。”
“是，我知道规定。”周慧君迟疑了一下，干脆自己打开文件。“因为这里有一名员工叶小倩，她正好提离职申请，所以我想拿她的例子先跟总经理做报告。”
“叶小倩”三个字，的确有效引起了欧仲文的注意。
他瞪着周慧君，眼神冷峻。
周慧君心跳得很快，这名总经理年纪虽轻，却有一股强势的领导魄力与一双犀利睿智的眼神！
向来小心谨慎的周慧君，生平没做这么大胆的事，可她虽然紧张，却仍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周慧君大着胆子说：“这名员工，叶小倩，她的辞呈是今天早上才提出的，所以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个例子，跟总经理做个报告。”
欧仲文定定地看着周慧君。
他不说话，也不表示意见，那深沉的眼神仿佛立刻就猜测到她意欲为何！这让周慧君更加紧张。
“你说，我在听。”数秒后，欧仲文才开口。
周慧君松了口气。“是。”
她开始报告自己的提案内容。
当然，周慧君心底明白，欧仲文愿意花时间听她报告，自己的提案内容根本就不是重点。
☆、第58章 转机
下午小倩还未等到周慧君的通知，李昆明已经来找外甥女。
“小倩！”
“舅舅？”小倩站在女厕门口，看到李昆明呼唤自己。
“你过来一下。”李昆明朝她招手。
小倩放下工具，边在围裙上擦手，走到李昆明身边。“舅舅，有事吗？”
“我等不及告诉你，只好偷溜过来找你，但没有时间所以不能说太多。”李昆明一扫几天前满面愁容，语调快活。
小倩疑惑地看着舅舅。
“现在没事了，董事长一句话，我可以留下来了。”李昆明宣布。
然而小倩没有立刻相信。“是董事长帮的忙吗？董事长为什么愿意帮忙？”
李昆明愣了一下。“只需要董事长一句话而已，我是饭店资深员工，董事长当然愿意帮忙。”
“可是饭店里有很多资深员工，如果饭店里每个资深员工都找董事长，他一定忙不过来，而且也不公正。饭店这么大，员工这么多，任何人事调动都有理由，不会这么单纯。”
李昆明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才对小倩说：“因为董事长喜欢吃我烧的菜，所以才愿意帮我，这就是理由。”
“真的吗？”小倩直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人事部已经通知我，不必退休了！你还不相信吗？”
小倩的神情很保留。
她愿意相信这个好消息，但是心底却莫名地觉得不踏实。只是舅舅不必提早退休是事实，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怀疑舅舅的解释。
“好啦，我溜出来很久了，要赶快赶回厨房上班了！”李昆明笑着转身走开，但走没几步他又转回来——
“对了！再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能不能跟同事或主管好好商量，把排休时间调整一下，咱们调整成同一个时间，一起回家吃你舅妈烧的年菜？”李昆明笑呵呵地说：“每天烧菜给客人吃，每年也只有这天晚上我可以当大爷！”
饭店在大年夜时，规定员工作以排休方式分时段休息回家吃年夜饭。服务业在例假日时，排休时间就是跟一般行业不太一样。
“好，我会尽量争取。”小倩笑着答应舅舅。
她隐瞒递出辞呈的事。
李昆明走后，小倩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同事喊她：“小倩，你厕所打扫好了没有？”
跟小倩一同打扫大厅的阿姨走过来问她。
“喔，好了。”小倩恢复笑容。
“那你到大厅拖地，我来擦东西。”
“好。”
小倩笑着目送年已半百的同事走开。
——
当小倩接到周慧君的通知，已经是隔天下午。
小倩到人事部经理室，却看到欧仲文坐在周慧君的位子上。
“你很惊讶？”他咧开嘴，眼底却没有笑容。
“周经理呢？是她叫我来这里——”
“是我叫你来的！”欧仲文开诚布公对她说。
小倩沉默地凝望他。
“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舅舅李昆明因为董事长的缘故，已经被饭店挽留。”
小倩垂下眼。“是，我昨天已经知道了。”
“既然知道，还需要递出辞呈？”他冷冷地盯视她。
小倩平静地回答：“我已经递出辞呈，如果饭店要求我离开的话——”
“李昆明继续留任粤菜厅主厨，这件事我没有同意，但这是董事长的意思，所以我不否决，但不是不能否决。你明白这中间的不同吗？”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是，我明白。”
“你递出辞呈的理由，是因为李昆明即将优退，现在他继续留在饭店任职，”欧仲文盯着她，然后问她：“我要你当面告诉我，你还要离开吗？”
小倩迟疑着，自尊与期盼在内心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