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身形轻盈,破离剑映着寒光,剑法与重逸如出一辙,落雪如花,神影卫的阵法困不住他,顷刻间两人击杀近半。
期思抬手一旋,破离剑刺透一人肩头,将他刚要释放信号的动作拦下,两人迅速结束了战局,将尸体收到路边隐蔽处,大雪很快就掩盖了一切。
两人配合默契,上马回城,昌煜城中街道空无一人。
历州大案一结,裴氏神影卫返回昌煜,神影卫府外,萧执手下一半人与犷骑营已布置妥当。
期思和江烜赶往裴府,两条街外,萧执亲自带人,已等候在此,期思和他匆匆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期思换下身上武服,套上一件锦袍,独自提剑奔至裴府门外。
管家应声开了门,看见期思慌慌张张的,连忙将他迎进去。
“外公和舅舅呢?”期思抓着他领子问。
管家带他去了内厅,期思朝裴信和裴南贤跑去:“舅舅!萧执他……”
屋外应声一阵混乱打斗。
裴信和裴南贤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这是闹哪一出,只得随期思出去看情况。
才一出屋门,萧执一身锦绣武袍,正是神影卫的衣裳,手中沉水剑径直刺向期思,身后萧氏神影卫亦是飞身追随而来。
期思提剑一档,裴南贤放出手里金蛇一般的长链,上前应付萧执。
裴信手里提着刀,虽已头发花白,却仍招式狠辣,府里倏然冒出众多护卫,远比寿宴那夜防备充分,期思猜的没错,李岑和裴勋出事,裴府的警戒要加强数倍不止。
江烜和萧氏神影卫直奔宗祠,那里藏着裴家的秘密,向来看守严密,亦是打得难解难分。
期思将裴信和裴勋引出来后,作势慌乱跑出了院子,到了宗祠,硬冲进去,提剑刺死欲毁机关的守卫,一夫当关,牢牢守住机关所在,以防裴府的人销毁证据。
宗祠内冲进来更多守卫,江烜和外面的人一时进不来支援,期思独自在宗祠内,破离剑沾满了鲜血,他身上也尽是血污,影如惊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剑光所到无人能靠近。
内力沿破离剑锋刃迸发,这柄瑞楚年少时的佩剑,如今在他手上重现锋芒。
宗祠内地上铺陈了一层又一层尸体,期思白皙俊美的脸颊沾了一道血污,干净的双眼覆了一层杀气,宛如修罗。
江烜带着人冲破围阻进来,与期思会和,宗祠基本已在掌控之下。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院外上空一声尖哨,红光迸发,是萧执的人发出信号。
期思心里一凛,对江烜说:“守住这里!”便一跃掠去,挥剑挡开要拦他的守卫,冲回内厅的院子。
院内一片安静,萧执的神影卫和裴家护卫呈对峙之状,泾渭分明。
院子中间,萧执手中沉水剑抵着裴信的喉咙,裴南贤站在那里,既不愿束手就擒,也不敢妄动。
裴南贤身后护卫众多,半数是裴氏神影卫,竟持着黑色强弩,箭指萧执他们,此刻谁动一步,场面就会失控。
裴信状况很被动,萧执定然是用什么办法让他无法反抗,此刻被萧执的剑锋抵着颈上大脉,不得动弹。
期思顿了片刻,喊道:“外公!”随即冲上去。
萧执却动了动手腕,沉水剑寒光一闪,期思立刻止步,站在裴南贤旁边指着萧执怒道:“萧执!”
裴南贤目光快速瞥了期思一眼,道:“究竟怎么回事!”
期思回头看裴南贤,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性,裴府的警惕太高,若硬拼起来,虽能赢,但萧执手下必定损失惨重,两败俱伤。
他冲萧执喊道:“这是裴府!”
裴信怒道:“萧执,你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萧执明白期思的意思,于是淡淡道:“神影卫自然只听王令行事”,又看看期思,“你跟我走,否则他们都要死。”
他目光冷静而专注,看着期思的眼睛。
“让他们撤下,我只要他。”萧执对裴南贤说,“你要违抗王命?”
期思扭头看看裴南贤,露出慌乱的神色。
裴南贤却神色冰冷,思量片刻,打了个手势,身后众人放下强弩,朝后退。
“舅舅!”期思难以置信的样子。
裴南贤冷冷道:“对不起了,殿下。”
裴南贤的人退了出去,他看着萧执:“还要如何!”
萧执手下的人作势来押期思,但快要靠近期思和裴南贤身边时,城中远处突然一枚烟火升空,那是裴氏神影卫的信烟!
裴南贤瞬间意识到不对,目光顿时沉下去。期思心道不好。
萧执眉头微动,把裴信推给手下的人,旋即冲上前去,期思也立刻反应过来,提剑转身防备,但裴南贤动作太快,他的位置很不利,只隔了一下,却躲不开第二招,裴南贤手中长链锋刃已刺出。
萧执转瞬已冲了过来,抬臂替期思硬生生挡了一下,把期思推了出去。
第105章 裴氏
裴南贤手中利器淬的药效力极强,幸而神影卫办事时常要的是活口,那药并非致命剧毒,但能令人迅速麻痹。
萧执手臂被深深划了一道,他立即换了一手持剑,挡了裴南贤几招,但就这么几招的瞬间,内力催动下,药性已迅速蔓延开,他动作一慢,裴南贤手里利刃已抵在他颈间命脉上,萧执站在那里,身上知觉钝下去,眼睛平静地看着裴南贤。
期思被萧执推开,转身回援的片刻,局势就被逆转,他死死盯着萧执颈间的薄刃,不敢妄动。
而萧执手下离得更远,完全来不及冲过来,一时只得挟制裴信,两方再次僵持。
“虞珂,到底是虞家的人,裴氏当真看走了眼!”裴南贤咬着牙道。
裴信也明白怎么回事,被萧执手下按着,指着期思怒道:“逆子!”
期思冷道:“裴家为什么会看走眼,心里图的是什么,自己没数么?”
裴南贤手上利刃紧贴萧执脉门,刀光一动,期思心里便一寒,回想起刚来昌煜时,萧执照顾他的情景,那时他极其喜欢萧执,总说将来要对他很好。思绪飞转,眼前场景让他不敢妄动。
期思努力镇定下来,注意到萧执指尖轻微的动作,随即会意,心中默数。
片刻后,萧执猛地闪身刺出一剑,裴南贤未料到他在中了药后还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再出手时已晚,期思已瞬间冲上来,手中破离剑叮然冲击他的长链。
期思挡在萧执面前,将裴南贤逼退数步。
裴南贤的手下闻声又冲进来,一时间与萧执手下打得一片混乱。
他们手中有劲弩,暗色流箭频发,期思提着破离剑紧逼裴南贤,一边斩下飞向身后萧执方向的流箭。
萧执那一招爆发之后,药力便占了上风,手下人上前护着他后撤,院内顿时成了两方厮杀的修罗场。
裴家的防备实在出乎意料,李岑一出事,竟迅速备了这么多人手,期思与裴南贤缠斗不下,而萧执的人功夫强劲,多数人被派去围剿神影卫府,这里人数不占优势,一时局面僵持。
院内突然冲进数人,混入战阵之中,各个功夫诡谲莫测,顷刻间将局势扳平,元酀一身风尘仆仆,月色下提着承影剑冲入战局。
期思发现元酀赶至,心里松了口气,但裴南贤被逼到绝境,出招狠毒,期思全力应对,不敢分神。
裴南贤手中长链如蛇,几次险些缠住期思的剑,期思每每近身,便又只得以轻巧之力鞣身避开。
元酀并没有上前干涉期思和裴南贤的争斗,他知道这件事应当由期思去面对。
而当裴府的人被尽数制住时,期思手中破离剑一声金铁嗡鸣,将裴南贤的长链挑飞出去,下一刻抵在裴南贤喉间。
裴南贤苍白泛冷色的脸,神情阴冷,看着期思,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但局势已定,他如蛇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期思:“处心积虑,当真处心积虑!”
期思手里稳稳握着破离剑,架在他颈项上,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萧执的人上前将裴南贤押走,府里一片狼藉,遍地血污和散乱的□□刀剑。
元酀收了承影剑,走到期思面前,抬手擦去期思脸颊边溅上的血迹,月色明朗,期思看着他:“你回来了。”
元酀在月色下专注地看着他,一身凛凛杀气犹在,目光却是温柔的:“回来了。”
这回元酀回来,身边带了钧天宗的几个人,皆是高手,及时助了他们一臂之力,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期思没有松懈下来,裴府内的机关和其中藏着的秘密完整保留了下来,其中不乏来日能够作为证据的重要物证,他匆匆赶往裴氏神影卫府,确认已控制了局面,才终于松了口气。
神影卫府内,亦是一片凌乱,裴氏神影卫这阵子回了昌煜后,大部分都在此,神影卫的人个个功夫以一当十,这里刚才的争斗也是极为惨烈,纩骑卫和萧执的一部分手下合力制住了府内的人,无一逃脱。
这里的东西,除却刑狱,很少能作为罪证,多数只是正常卷宗,因此期思他们将大部分精力集中裴家宅子内,如今两处都被控制清剿,大局便定了。
刑部接管了接下来的事情,因裴家特殊,萧执的人也协助督办,只待清查之后给出结果。
旁人告诉期思,萧执奉命进宫了,期思蹙眉:“他方才伤了。”
萧执的手下道:“这伤不算重,刀上淬毒也有现成解药,萧大人接了陛下谕令,伤口处理了一下便入宫去报情况了。”
元酀的身份不便再公然出面干涉此事,他安抚期思:“不要急,你须得入宫一趟,我回去等你。”
他陪期思到宫外,两人暂别,期思进了宫去见肃帝。
萧执已换下那身沾满血迹的衣袍,伤口在衣袖下也看不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站在殿内向肃帝报了状况。
期思入殿,向肃帝一礼,有些担心地看看萧执,萧执冲他微笑,低声道:“无事。”
肃帝打量期思,见他衣袍沾了不少血,期思解释道:“都不是我的。”肃帝这才点点头。
“这事办得很利落,不枉准备了那么久。”肃帝说。
荣王和江荀衍也在一旁,江荀衍道:“时机恰好,李岑的事让裴家刚警觉起来,但还未来得及动作。”
荣王叹道:“没想到裴家竟备了那么多人手,悄无声息匿在昌煜城中。”
肃帝看看萧执,沉思片刻道:“裴氏神影卫的人,便由你处置吧,能留的留,收编不得的,也没办法了。”
萧执恭敬领命,神情平静:“是。”
“李岑和裴家那些人,也由你和左相一并审罢,改日孤去看一眼。”肃帝将事情交代与他。
萧执和江荀衍点头道:“遵命。”
荣王抬眼看了看他们,期思看了看肃帝。
这夜动荡不安的混乱平息下来,肃帝便遣散各人,出了大殿,萧执匆匆去办事,江荀衍回了相府,期思跟他打了招呼,去官驿找元酀。
期思一到元酀那里,就立刻奔去换掉一身沾满血的衣裳,从头到脚洗去血污,顿觉疲惫。
元酀看他一头趴在榻上,发梢还湿着,把他拎起来,拿过巾子给他擦头发。
期思眯着眼睛靠在元酀身上,身心松弛下来:“不知道会查出什么来,我总觉得还会有很多事情。”
“走一步看一步,裴家的水恐怕很深。”元酀将巾子放在一边,环着他。
“不知道裴南贤和裴信手里有多少不该杀的人命。”期思闭着眼,想到裴家做事的风格,一贯狠下杀手、斩草除根,这种事情几乎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罪孽越积越深。
元酀感觉到期思身上消瘦,只余习武练出来的肌肉,微微蹙眉:“别乱想了。”
期思叹了口气,坐起来回过身子,手臂环住元酀脖颈,主动靠近。元酀顿了一下,胳膊有力地将他揽在身前,安抚地回应他。
本来是这几天不见,期思想念他,今天又经历了一场恶战,便本能地想要亲近元酀,但没想到这一下就收不住了,元酀修长的手撩起迷乱,上一次开了头,这回便是食髓知味,期思不由自主地缠了上去。
这样天真本能的旖旎,一贯最为致命,元酀几乎没刹住,但毕竟没做准备,不忍对期思做什么,手探下去安抚他,看着期思微微仰起的下颌弧度,带着甘甜气息的汗水滑落,听他那声难抑的轻叹,细细亲了他眼角。
期思侧过身,感觉到他的炽热,犹豫了一下,贴过去问他:“我……”
元酀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轻笑:“懂事了?”
期思脸有些红,被元酀牵着手腕探过去,只觉得一股血涌上脑门,心里略惊叹,被他揽在怀里帮他。
元酀清理了一番,看期思坐起来,淡淡烛光下看着他,在想什么事情,便坐在榻边瞧他:“怎么?”
期思说:“元酀,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回晋国。”
元酀倒是有些意外,问道:“眼下能走么?”
期思想了想:“不确定,要看陛下的意思。”
元酀想了想,让他躺好:“回去是必然,你不是还要查瑞楚的罪名么,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裴氏的事情比李岑的事情要复杂得多,神影卫府和裴府众多案卷和私下的簿子册子,一一查过,用了好几天。
这天江荀衍把期思单独叫去书阁,交给他一叠书信簿子。
期思翻看后,发现是裴南贤的书信,信上未有署名,但谈的是晋国边军的事情。这些都是江荀衍审办裴氏案子途中发现的,便拿来给期思看。
他仔细读了读,抬头看江荀衍:“裴南贤帮晋国的人办事?”
江荀衍看着期思,目光深沉,点点头:“构陷瑞楚,有他的份,只是不知晋国那边是谁。”
期思看了看没有署名的信,心中疑惑丛生。
第106章 诛杀
裴南贤不仅联合大凉的赫克依等人挑动两国联盟发兵、暗杀瑞楚,竟还私下帮助晋国的人,在瑞楚死后构陷罪名。
晋国的什么人花了这么大力气来里通外敌,非要置瑞楚于死地?能得到什么好处?吞并瑞楚手中兵权?
他看着江荀衍:“先生希望我查这件事?”
江荀衍认真端详了期思,说道:“当年裴家的两个女儿去了晋国,传闻只有裴如锦所生皇子被养在某处寺院,裴奉锦与瑞楚的孩子却没能保住。”
期思心里一惊,看着江荀衍:“先生……”
江荀衍说:“我总觉得,你很像我那位老朋友……这件事之后,更是如此。”
期思知道他说的是瑞楚,不由惊讶。
“瑞家的链符在你身上,且据我所知,那小皇子和瑞楚的孩子,身上都有那么一颗痣。”江荀衍目光沉静温和,他曾与瑞楚是挚友,得知这些细节并不难。
江荀衍没有直接说,但意思很明白了。
期思伸手拿出颈上挂着的瑞家兵符,看了看,沉默片刻:“先生一直都有所猜疑?”
江荀衍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你字迹与裴奉锦极似,不过裴如锦去世早,她的孩子或许交由裴奉锦照顾过,字迹像也说得通。但你和瑞楚,有些特质上如出一辙,这很微妙……陛下也未尝没有猜到。”
期思心里不乏惊讶,但他明白江荀衍的意思,即便他们猜到自己身世,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一来作为质子,他到底是鸿嘉帝的儿子和瑞楚的儿子,其实差别并不大,而一旦说出来,他必然会陷入危险,成为众矢之的,局面将失控。
“你不必担心,陛下和我说到你的时候,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何况这件事必然是鸿嘉帝的决断,当时你并无反对的能力。”
江荀衍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期思至少知道,肃帝和江荀衍并不为此介怀,不论他们有什么别的打算,都不会伤害他。
江荀衍并未多问他从前的事情,此事就此揭过,待他仍旧如常,期思了解江荀衍的坦荡,他说不介意,便是不介意,而他的态度也是肃帝的态度。
下午,期思见了元酀,发梢肩头的落雪也未掸去,进了屋子将外袍搭在一边,说道:“陛下和左相猜到我身份,我跟先生承认了。”
元酀坐在书案前,放下手里奏报,支着下巴,看期思心不在焉在屋里踱了一圈,开口道:“未必是坏事。”
期思点点头,走过去随手翻开一份奏报,提笔晃了晃:“就是觉得有些突然,每次身份不同,就会有很多事情跟着改变。”
元酀抬手抽走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