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使
事情定下来,期思心里踏实许多,江烜天天追着提醒,让他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把自己带走,生怕单独留在相府,被江荀衍关着学治家治世,期思再三应允了江烜。
他给元酀和阿思古寄去消息,告诉他们自己会随使队去大凉,若他们有空可一聚。
又想着该怎么对付独吉鹘补,最终却觉得还是要见机行事,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这种事情上,只靠计划是不行的。
神思扰动了两天,曹璐珉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了,问他是不是要搞什么大事情,为什么每天皱眉苦苦沉思,是不是家里要给他娶夫人了云云,期思被问得哭笑不得,调整了心态,从从容容。
夏天来临,八月份期思就要随使队前往大凉,江烜也熬出了头,被江荀衍按着考查封地治理之策的时候也不再苦着脸。
期思不想再不告而别,提前跟曹璐珉、孔玉和李宣融都说过,孔玉和李宣融今秋要参试应举,他便提前送上了祝福礼。
孔玉再三叮嘱他:“塞外的人与燕国不同,遇事万不可强出头。”
期思笑笑:“希望大凉没有李焱和李宣融那样的纨绔。”
李宣融听他说要去大凉,则沉思半晌说道:“那儿的姑娘性子热烈,搞不好你就要以身相许,去时一个人,回来一家人……弟弟,一定要稳重!”
期思:“……李宣融,你天天想什么呢?”
曹璐珉自然是十分不舍期思,书院假期之前与他寸步不离,假期里又天天去找他,使队出发时却不愿送行,说是太伤感了受不了,期思劝他说自己又不是不回来了。
出发那天,趁着清晨天气凉爽,早早的就要出城,期思一身白色夏衣单袍,佩着破离剑,随身物品不多,其中有一半是给元酀和阿思古的礼物。
萧执按着约好的时间,也早早来相府接他,他此行未带萧氏神影卫手下,单独随行,一身淡青色神影卫劲装,腰间沉水剑不离,整个人依旧如一棵沉静坚定的青松一般,与期思见面微笑问候。
期思心里也是十分平静,这一路都由萧执护卫使队,他相信知道有肃帝的命令在,萧执不会对自己不利,过去的事总归放下,不想再问,见了萧执心里也并不觉得别扭。
晨光之中,江烜迈着悠闲的步子,一身长衫飘逸,脸上那是惬意又喜悦,只差把“春风得意”四个字写上去了。
期思看见了,悄悄跟他说:“你低调点,先生看你这样子,再把你扣下来怎么办?”
江烜这才收敛些,恭恭敬敬和期思同江荀衍告别,一脸正经,素日慵懒的架势也乖乖收起来,江荀衍看看江烜,眼里意味颇深。
叔侄两个相似的面容长相,却完全不是一个性子。
“一路上照应着虞珂,不要一出昌煜就飘走了。”江荀衍似笑非笑地话里敲打江烜,清明睿智的眼睛已然看得出这侄子的心思,也不计较了。
江烜点点头,一脸正色,十分认真地答应了。
期思心想,要不是江荀衍在场,此刻江烜就已经飘走了。
萧执上前对江荀衍一礼:“江大人,告辞了。”
江荀衍点点头:“有劳世子了,江烜靠不住,虞珂还需你多照顾。”
江烜一脸无辜:“叔叔,我也没那么靠不住吧?”
期思狡黠一笑:“先生放心吧。”
江荀衍笑笑,摇摇头感慨:“总觉得你还是刚来的时候,半大孩子。”
几人告别,随从将行李送去宫门口的使队马车上,萧执和期思、江烜骑马,穿过安静未醒的昌煜街巷,直接去了宫门口,使队也刚整顿完毕。
肃帝没有来亲自送别,让宫人传了话,嘱咐期思安全为重。
期思和江烜与使队会和后,便下马上了马车,江烜总是一副慵懒放松的模样,今天出发得很早,更是忙不迭上马车就靠着软垫要睡。
期思见他舒展的长腿一伸,胳膊一搭,跟只懒猫儿一般,毫无习武之人身上的警惕,反倒是像个慵慵懒懒的贵公子,奇道:“江烜,若不是认识你的人,如何也看不出你是习武多年的高手。”
江烜闭着眼懒懒靠在那,拖着声音说道:“虞珂宝贝儿,这你就不懂了,小爷这是张弛有度,关键时候还能迷惑对手。”
期思笑笑,靠在一旁,脑子里放空,不再扰他清梦,隐约也觉得有些困意。
萧执控着马到马车旁边,以剑柄微微挑开马车门帘,期思迷迷糊糊抬眼看去:“嗯?”
萧执微微抬了抬下巴,对期思轻声说:“出来。”
期思便依言出了马车,萧执翻身下马,带他到后面一辆无人的马车上,示意他上去休息。
期思上了马车,回头笑笑说:“其实不挤。”
萧执冲他眨眨眼,微笑说:“好好休息,后面路不好走”,随后转身上马,去布置护卫人手了。
期思在安静的马车上坐了会儿,很快困意也涌上来,也不管会不会有人看,展展地在软垫上一躺,也迷迷糊糊睡过去。
昌煜城内外的路平坦好走,马车安安稳稳行进,随着规律的轻轻摇晃和马车轱辘的粼粼声,梦境渐渐深沉。
不知睡了多久,期思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本能地醒了过来,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语气似乎很激动。
他起身下了马车,一出去就看见车队都停了,循着声音回头看,发现萧执和江烜都在队伍后面,有人与他们正在说着什么。
使队的人倒是没有凑过去,只是远远看着,大概是萧执让他们留在原地的。
期思走过去,江烜抱着手臂闲闲站在旁边,看见期思,扬眉一笑冲他点点下巴示意他过去,期思一看他这表情,多半是看热闹呢。
萧执下了马站在那,对面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和他说话,中间隔着萧执的背影,也看不见那人长相。
期思到江烜身边,他俩和萧执隔着几步,期思这才发现那文士打扮的人是个女孩,面容俏丽,年纪也就十五上下,一身男子衣裳也遮不住的身形窈窕,倒是个漂亮姑娘。
女孩牵着一匹马,抬头和萧执说话,神情有些着急,脸微红。萧执眉头微蹙,脸上很是平静,清澈的眼睛直视她,仿佛看得透她一切心思。
期思从前就觉得萧执的目光总是平静如水又了然于心,他看着别人就像是在静静倾听,又像是早已知道对方的心思,却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或许是执掌神影卫就久了练出来的。
期思疑惑地看着江烜,问道:“这是谁啊?”
江烜懒洋洋一笑,神色带着些揶揄意味,凑到期思耳边悄悄说:“自然是倾慕萧世子的姑娘,一大早赶出城追上使队来告别了。”
期思:“……”
萧执回头看了期思一眼,那女孩也看过来,看见期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小公子!”
期思一时愣住了,她认识自己?
他打量那女孩,似乎有些眼熟,却着实想不出见过这么一个人。
女孩看他不记得自己,走过来几步说道:“小公子,从前在碧血枫林,我摔下了陷坑,是你和萧世子找到我的。”
期思这才想起来,初到昌煜的第一个秋天,萧执带自己去昌煜城外郊游,帮一家人找过他家走丢在碧血枫林的小姐,当时萧执没想管,还是自己让他帮忙的。
期思笑着说:“想起来了,没想到今日在这儿又见面……”又看这女孩身边一个人也没跟,有些奇怪,“姑娘是……自己出城来的?”
女孩脸颊一红,看了看萧执,小声说:“嗯……听说你们要走,有些事要说。”
期思只是点点头,没再多问,免得女孩不好意思。
期思心里奇怪,碧血枫林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日萧执一句话也没多跟那家人说,更没提及身份姓名,不知这姑娘怎么今日找来了,或许是中间和萧执认识的,又或许是打听出来的。
又看那女孩神态,难道是喜欢了萧执不成?期思心想,昌煜的姑娘果真是热情奔放,都追过来了。
萧执却看着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观察她,随后淡淡地说:“使队还要赶路,姑娘不如早些回城,免得府上担心。”
女孩看着他,一时有些急,又有些失落,却也只好礼貌地道别,上马离去。
期思有些好奇,又不好跟萧执乱打听,毕竟八成是私事,江烜却十分不认生,笑嘻嘻说:“萧世子原来也是风流客,这姑娘孤身一人追到了城外,也是倾心之极啊?”
期思胳膊肘怼了江烜一下,萧执却不在意,一边和他们往回走,一边跟他们说道:“有时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自有她的目的。”
期思听了这话,看了看萧执,萧执也恰好看向他,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她是吏部官员家的女儿,从碧血枫林回昌煜之后,打听到我身份,她家人曾来萧氏神影卫府道谢,后来没再来往。”
期思听了点点头,看来自己猜中了,又问:“那她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第52章 行别
萧执看了江烜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期思也转头看江烜。
江烜看看他俩,无奈道:“放心吧,我不会乱说人家姑娘的事情,小爷我口风紧得很。”
期思没忍住笑了笑,胳膊怼怼他。
萧执也微笑,继续说道:“她家里要给她定亲,对方是谏议大夫家的儿子,据说品性不好,那谏议大夫最近又牵进一桩案子,是神影卫在办,她来是想问问情况。”
期思听到这,心里一动,问道:“与她定亲的人是叫李焱?”
萧执有些意外,没想到期思竟一下子猜出来,点点头答道:“正是。”
李焱就是李宣融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望月谷射猎时险些把期思当猎物围剿的那个家伙,期思对他的印象可以说是坏得仅次于独吉鹘补。
从前的事一下子都想起来,期思有些同情那女孩,说道:“李焱这人确实……这姑娘真要嫁给李焱,大概是有苦头吃了。”
萧执看了他一眼,说道:“李焱的父亲李麟越,是谏议大夫,算是丞相李岑的人,这女孩家里大概是不敢得罪,没办法。”
江烜听了,重点却仍旧放在眼前的八卦上,啧啧说道:“不过她来也不光是为了打听情况吧?我看她那神情,八成是嫁人之前想再看一眼萧世子,跟你诉诉衷肠……萧世子怎么这么冷漠呢?”
期思扶额,只知道江烜恣意惯了,还不知道他这么八卦:“江烜你够了。”
萧执却不在意,看着前面不知哪一处,平静地说:“江公子未必看不出来,那女孩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江烜笑笑:“她再不简单,也是有一二分动心的,萧世子不解风情啊,可惜了小美人的苦心。”
这回轮到期思疑惑了,难道那姑娘还有什么阴谋不成?为什么唯独自己看不出来?
他问他们:“那姑娘还有什么蹊跷?不过是一个被家里左右婚事的小女儿。”
江烜抬胳膊揽着他肩膀悠悠说:“小虞珂,平常的小女儿可绝不会来找神影卫,就算再喜欢咱们萧统领也不会。”
神影卫是皇室麾下的精兵兼暗卫,也是处理谍情政案的左右手,平常官员不会想被神影卫找上,神影卫手段能力卓绝,忠于帝王,平常人是万不敢来招惹的。
只凭着打听消息的缘故和一二分心动,这女孩是不会来找萧执的,必定有其他原因。
期思想了想,觉得这女孩确实不一般,但那羞涩和忐忑的神情很真实,难道真的像江烜所言,是八分手段,两分动心?一时间觉得姑娘的心思看不透。
期思说道:“如果她真如此的不简单,倒也不怕这桩婚事了。”
涉及神影卫的案子,萧执也不多说,期思和江烜也不多问,只当是小插曲,使队继续赶路,随行的人也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碍着萧执在,更不敢妄加议论。
一路沿着官道北上,多数时候路是好走的,偶尔到了荒僻些的地方,道路崎岖,留宿不便,萧执也都会给期思安排单独的房间,最差也是跟使臣大人两人一间。
江烜时常不乐意:“我为什么不能跟小虞珂住一间?”
萧执便瞥他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江世子自重。”
萧执神色间饶有深意,江烜看他这表情,就十分不忿地闭嘴了,哑口无言。
期思见他们话里有话的,江烜平日是不怎么正经,但人是正派的,于是很奇怪:“江烜怎么了?”
反倒是一旁喝茶的使臣大人见了,笑笑说:“江世子一向倜傥风流,如今是稳重多了。”
江烜神色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使臣大人比自己还八卦:“行了行了,大人别说了。”
期思更加好奇:“江烜,你以前干了什么事?”
江烜扶额:“什么也没干,那时候年纪小……别问了。”
期思又看向使臣大人,使臣笑笑:“听说江世子几年前险些把江南盐商家的小儿子拐……”
话未说完,江烜连忙打断:“大人别说了,年少轻狂,别提了、别提了……”
很是头痛的模样。
期思和使臣看江烜这副罕见的被人抓着把柄的样子,笑了他半天,也不再追问他。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一行人不紧不慢到了燕国北境的武安州,已经是秋天。
这是期思第三次到武安州,第一次是昏迷中被独吉鹘补带出燕国,第二次是死里逃生后和神影卫回燕国。
如今又带着调查父亲瑞楚之案的目的由此处出关,人生在世,动如参商,处境总是难以预料地在变化。
故地重游,期思看着秋日里的武安州城关,城墙高大,内外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各族各色人等混杂,衣饰口音繁复,这是燕国北疆最大的城池,也是燕国与大凉最主要的通关之所,由眼前所见场面也可知道,塞外和关内的通商来往是很繁荣的。
武安州城守验过使队一行人的身份文牒,车马继续前行,走上半天,便是北疆的辽阔和不羁。
一行人出了武安州,便出了燕国北境,不紧不慢行路半日,来到大凉的关城,云内州。依照以往出使的惯例,在云内州官驿暂且留宿休整。
他们抵达大凉的消息也将同时传到临潢去,大凉王次日便会得知。期思叮嘱使臣,自己跟着来大凉的事情就不要以文牒奏报到大凉朝中了。
期思身份特殊,本来到了大凉不报给朝廷有些不妥,但独吉鹘补替大凉欠了他一份大人情,大凉王知道了也不会好意思说什么,倒是省去许多繁复事宜。
此行的路线是最为“官方”的,期思被萧执他们从大凉护送燕国时,也是走的这条路线。
期思又住进了云内州官驿,驿馆内陈设依旧,想起上次神影卫在这里记录供词的场面,就如昨日一般。
期思自抵达武安州起,内心的警惕就提起来,时刻不忘此行目的,有那么几天可以说是心心念念的都是独吉鹘补,连梦里都是那家伙,简直如同话本里讲的相思之状,吃饭时都没胃口。
期思暗叹,爱恨到了极致可能都是一个样,暗自调整了一番才冷静些。
云内州休整两日,第二日期思便收到元酀的消息,元酀此时在弘吉剌部——便是他从父亲手中继承掌管的家中部族,暂时不能来找期思,大概在那雅尔节上可以会面。
阿思古跟着元酀一起到了弘吉剌部,也捎带了一封信,以表思念。信上字迹如同阿思古本人,粗犷不达。
期思看着阿思古的信,就想象得到他缠着元酀非要把这信一起送来的场景,还有元酀不耐烦地炸毛却又点头答应的样子,不禁好笑。
使队要先前往大凉都城临潢,前去大凉朝中拜会大凉王,再和大凉王室朝臣一同前往那雅尔节观礼。
期思若是跟着使臣去大凉国都临潢,很容易见到大王子身边的独吉鹘补,但他想把与独吉鹘补直接交锋放到后面,先在大凉私下打听打听消息。
萧执此行的任务是保护期思,但神影卫统领这一身份着实特殊,若是萧执陪着期思在大凉境内到处走,却不理会大凉朝廷,未免不合规矩,肃帝临行前也提醒萧执,到了大凉还是随使臣一道去大凉朝中一趟。
于是一行人就此分别出发,萧执和使臣去临潢,期思和江烜离队,单独前往那雅尔节所在的达尔罕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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