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佣人早已吓得不敢出来,都躲在佣人房,白悦欣只得自己起身,给江玲玲倒了一杯热水。
“妈,您喝水。”
白悦欣从小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做这些事,如今她满脸泪痕,衣衫朴素,红着眼给母亲倒水,江玲玲一时又红了眼眶,接过水杯,抓住了她的手,“我可怜的女儿……”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相顾垂泪,白瑞峰也是低头叹气。
正沉默间,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
白家从前也是一等人家,虽然后来卖掉了公司,但比起普通人,家庭条件还是好出太多,很多生活习惯都保留了从前的。
比如现在虽然大家都用手机不太用座机了,但客厅的老式古董电话机一直还在。
从前富太太们社交生活丰富,相互之间都是用座机来沟通的,去别人家拜访都会提前询问对方有没有空,约好了时间再上门。
白家家道中落,这个电话已经很久没响过了。
古董电话铃声清脆,在半夜里听上去有些刺耳,白悦欣吓的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胳膊。
江玲玲伸手在她身上轻微拍了拍,以示安抚,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位大方高贵的老太太的声音。
“请问是白家吗?我是学海的母亲。”
严学海的母亲,那不就是严老太太吗?
江玲玲连忙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稍稍清了清喉咙,以便说话谈吐更清晰一些,“是,老太太您好,我是玲玲,您还记得我吗?这么晚了,您打电话过来是……?”
严老太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是一贯的平和,“我记得你,能麻烦瑞峰接电话吗?”
江玲玲楞了一下,转头看向丈夫白瑞峰,伸手捂住了电话筒,“老公,是……是严老太太……”
白悦欣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张地握着手里的玻璃杯,连杯子烫得掌心通红也未察觉。
白瑞峰只得转动轮椅去接电话。
“老太太?”
严老太太虽然如今早已不在圈子里走动,但严家地位摆在那儿,老太太早年间也是杀伐果决的人物,老太太娘家家境显赫,还有一些黑色背景,总而言之,当年也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这些年虽然两家都未曾实际性走动,但一直有互相回礼,所以交情还是在的。
白瑞峰接过电话连忙问,“您找我什么事儿吗?”
“再过几日,就是学海的忌日了,你同他交情好,我昨晚梦见他了,他说很想看看你。我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儿子的心愿做母亲的也不忍心拒绝,能否麻烦你过来,见见他?”
老太太所说的他,自然不是指严学海本人,而是指供奉在严家的牌位。
白瑞峰一听,顿时沉默不语。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去,只是他自身也是疾病缠身,日常出行也要靠轮椅,已经很多年没有外出过了。
而且……老太太虽然语气平静,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老人家话里有话,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见他沉默,严老太太又道,“我知道你身体也不好,所以派了车来接你,学海说好久没见你女儿欣欣了,听说是长成大姑娘了,你也一并带过来吧!”
说话间,洋房外已经传来了几声汽鸣声。
江玲玲走到窗边一看,房子外白家大门口,已经陆续停了五六辆黑色的轿车,其中有一辆格外显眼,是加长版林肯,在最前面,显然就是来接他们的。
林肯车外站着两个衣装整洁的男人,正盯着白家的阳台,江玲玲和他的目光一对上,就吓得迅速又跑回了屋内,“老公,门外好多车……车!”
白瑞峰当年也是纵横商场的,见此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得冲电话道,“我知道了,劳您苦心,我这就过来。”
白悦欣吓得瑟瑟发抖,没想到父亲竟然一下子就同意了,但是此去严家,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严易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去!”
她疯了一般将手里的水杯摔在了地上,冲父亲白瑞峰大吼,“你还是不是我爸?我不会去严家的!”
白瑞峰脸色铁青,抬高了声音,“老刘!下去开门!”
佣人只是躲着,听见主人叫唤,只得又从房间里偷偷跑出来,下去开门。
江玲玲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女儿大发脾气,神情恐惧,连忙去拉她,“欣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妈妈说呀!”
白悦欣跪在地上大哭,手掌撑在碎玻璃片上,被划得满手鲜血,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妈,我不去!我不去!”
但是这些事情,如何由得了她?
老刘开门后,楼下的人很快就上来了。
出于对白瑞峰的尊重,几名黑衣人都站着没有动,其中一位领头的中年人冲白瑞峰微微颔首,“白先生,得罪了。”
白瑞峰瘫坐在轮椅上,面如死灰。
江玲玲吓得抓着白悦欣大喊,“你赶快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白悦欣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只是拼命摇头,爬到白瑞峰腿边,扯着他的裤腿不放手,“爸爸,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
白瑞峰闭上了眼,老泪纵横。
时至此刻,他已不想再去询问白悦欣到底犯下了何种冤孽,连久不出山的老太太都亲自上门来要人了,他这个女儿……只怕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黑衣的中年人低头看了看手表,出声提醒,“白先生,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不止是老太太,今夜,所有严家人都没睡。
白瑞峰只能点了点头,“玲玲,你来推我的轮椅。”
江玲玲见状,只得颤抖着起身,握住了轮椅的后把手,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女儿此刻犯下了大事,这么多人都在,她不敢再多说什么。
“白小姐……”
中年人指了指还跪在地上不肯起的白悦欣。
白瑞峰脸色涨如猪肝,满头青筋,“老刘!把小姐给我拖下去!”
第243章 下地狱呗
白瑞峰脸色涨如猪肝,满头青筋,“老刘!把小姐给我拖下去!”
白悦欣吓的尖叫不已,佣人老刘站在旁边无所适从,只能走到白悦欣身边小声劝到,“小姐,您起来吧!”
“我不去!我不去!你们这是强闯民宅,我要告你们!”
白悦欣手上被玻璃渣扎地鲜血,神情歇斯底里,跟疯了似的。
但她毕竟是家里的主人之一,老刘也不好真对她做什么,站在旁边有些为难。
楼上一共上来了五名黑衣人,领头的是个中年人,也是严易在暗香会所的心腹,姓范,单名一个修字,刚才和白瑞峰说话的也是他。
若不是他所做的事和文明人完全不符,范修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文雅的中学教师,只不过他眸中精光闪闪,破坏了他这一身的儒气。
见白悦欣瘫在地上不肯起来,范修淡淡偏头,身后的几位下属会意,迅速上前,直接架起了白悦欣。
“白先生,走吧。”
范修没跟白悦欣说话,依然是朝着白瑞峰稍稍弯腰,白瑞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能坐在轮椅上无力地点了点头。
接到了人,一行人迅速出发前往严宅。
大概三十多分钟后,车队便进了严宅的领地。
深夜里,隐在半山腰的老宅威严朴素、灯火通明,白瑞峰朝窗外望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车里的座位安排是这样的——江铃玲挨着白瑞峰,江铃玲的左边和白瑞峰的右边两人身边各自坐着一名黑衣人。
白悦欣单独坐在对面,身边也是同样两个黑衣人。
车里的气氛异常安静,白悦欣眼里含着泪光,不敢再多造次。
她这些自以为很聪明的小把戏,在真正有背景的家庭面前,完全上不得台面。
方才在家里她还敢大哭大叫,此刻却安静如鸡,会所的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拿了一把枪抵在她后腰上而已。
说到底,有些人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下车后,白瑞峰依旧被架上了轮椅,江铃玲推着轮椅,两名黑衣人跟在白悦欣身后,往严宅而去。
会客厅里所有灯都开了,照得整个大堂亮如白昼。
老太太一身黑色旗袍,满头银发,坐在客厅中央的黄花梨太师椅上,连大爷沉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没有说话。
老太太身边站着小辈们。
骆明远和严青站在右边,严易和连盼两人站在右边,客厅里只留了一个老仆周嫂,穿着朴素的酱色褂子,站在角落里。
除此之外,周围清一色全部都是黑色西装的壮汉,把客厅里围得满满当当,气氛看上去很阴沉。
唯一和这些黑色、暗色画风稍有不同的,就是隐藏在清一色黑发黑衣中的金发医生,温斯特个子很高,发色又和大家不同,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站在一片黑压压的人中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他性格跳脱,说老实话有点受不了这种场合,但是碍于严老太太也在,他只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望着客厅里的水晶吊灯神游。
片刻之后,范修领着白瑞峰一家人进来了。
看见江铃玲推着白瑞峰进来,老太太点了点头,“瑞峰来了。”
一夜之间,白瑞峰老了不少,看见老太太也连忙颔首道,“小侄身体不好,好久没来看您,还请您见谅。”
白悦欣含着泪,还站在后头,白瑞峰立即回头骂道,“悦欣,还不快来给老太太问好!”
腰后抵着枪口,白悦欣颤颤巍巍上前,朝严老太太鞠了一躬,“严……严奶奶好。”
这是她第一次来严宅,但却不是第一次见严老太太。
从前白家还很风光的时候,在别的社交场合,她是见过老太太的,那时老太太还没这么大年纪,看上去很慈祥,她叫一声奶奶很合礼貌。
只不过此一时非彼一时,她这么叫了一声,老太太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两位年轻人,“这是我的孙子严易,孙媳连盼,你们都是一辈的,白小姐认识吗?”
客厅里四处都是灯,各方灯光照在严易脸上,只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棱角分明,仿佛一尊完美无瑕的希腊雕塑。
站在他旁边的女孩一张小圆脸,肌肤如玉,相貌柔和,不过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
而且自从白悦欣一进来,她的眼神便如同刀子一样,死死钉在了她身上,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仿佛恨不得上前来将她撕成碎片!
白悦欣迅速瞟了一眼两人,却低着头没说话。
江铃玲见状,连忙在女儿身边催促道,“欣欣,你不认识严先生了吗?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呢!”
老太太都已称呼严易身边的女孩为孙媳,可见严家早已认可这位女孩子的身份,严家的订婚宴虽然办得极为私密,但一个圈里的,多少都还是有所耳闻的。
尤其严易和连盼手上还带了一对同款的黄金素戒,见连盼双目肿胀,江铃玲只以为是女儿争强好胜的毛病就犯了,欺负了连盼,所以老太太才替孙媳出头来了,连忙抢先骂道,“你是不是欺负连小姐了?还不快给连小姐赔礼认罪!”
她说得很含糊,实际上,“欺负”本来就是个很含糊的字眼。
白悦欣从小就要强,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不管做什么,都要争第一。
她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生得也的确是倾国倾城,美丽动人,抢人男友,欺负女孩子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而且她很聪明,在学校一直都是风云人物,小手段很多,也很受人追捧,即使欺负别人,也都是借刀杀人,在学校反而口碑还不错,母亲江玲玲只认为女儿有点公主脾气,倒也没多批评。
之前在高中,的确是有好几个女生被她逼到退学过,不过那时江铃玲却没放在眼里,觉得是女孩子间的小打小闹,青春期,谁还没个争风吃醋的时候呢!
女儿生得这么美,又这么优秀,有多少男孩子为她打破头颅,就有多少女孩子因她黯然伤心,江铃玲认为这也很正常,社会本来就是肉弱强食。
直到……白悦欣进了娱乐圈,直到……那些不堪入目的丑闻爆出。
她这才明白女儿的三观早已扭曲,早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江铃玲久不出门,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严易了,如今见他芝兰玉树、丰神俊逸,又见旁边连盼哭过的面容,几乎一下子就自动脑补了“白悦欣横刀夺爱”类似的戏码,心里因此反而松了口气。
这种事,哪家的豪门没有呢?
何况严易生得这样优秀,就算女儿不去招惹严易,像严易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相貌,平常狂蜂浪蝶怕是只多不少吧?
见白悦欣还是低着头,江铃玲急得不行,连白瑞峰也顾不上了,松开了轮椅把手就上前冲连盼道,“连小姐,是我们欣欣不好,她在家里被我们惯坏了,要是哪里得罪了你,冲撞了你,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伯母代替她给你赔罪,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上前给连盼鞠躬,连盼迅速伸手扶住了她,冷冷道,“这位阿姨,首先,白小姐年纪比我大,您也别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的话,我受不起。其次,白小姐做的事,还真不是冲撞二字可以概括地了的,您太小瞧您女儿了!”
众人在严宅等待的这段时间,连盼才刚刚得知,白悦欣居然命令杨小葵在给严易的宵夜里放了大剂量的罂粟,怀的什么想法,一望便知。
若是连盼真和严易生了嫌隙,杨小葵又凭着厨艺留在了严易身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实际上,在白悦欣和杨小葵接触后,白悦欣很快就对杨小葵提出了在菜里下药的要求,但杨小葵一直没找到机会实施,何况……最开始的时候,杨小葵也没这个胆子。
肖鸿义来食园挖墙脚后,连盼就发现了杨小葵使用了不新鲜的牛肉和外买的石膏豆腐,便彻底将杨小葵从厨师名单上剔除了,只是没有正式对外宣布这个消息。
后来连盼出事,杨小葵为了能留在食园,在连盼养伤期间,一直尽心尽力,也不敢对她过分违背,何况……杨小葵也不算傻,连盼的舌头,可比普通人灵敏多了,杨小葵连罂粟壳都不敢藏在厨房里,直接就会被连盼闻出来。
所以这个任务其实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今晚。
杨小葵只听到严十四说严易晚上要回来,白悦欣那边催得很紧,说不听话就不给她做下一次手术,何况……看见连盼手指受伤,严易居然还对她不离不弃,杨小葵内心也异常嫉妒,希望取代连盼的想法与日俱增,所以才有了晚上这一幕。
如果不是温斯特前来,恐怕这最多只算是一次失败的尝试罢了,但世上总有很多巧合,老天也不总是那么不长眼。
人做事,总有暴露的那一天。
说到底,也不怪白悦欣太蠢,因为杨小葵还向她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严易其实从头到尾都很厌恶杨小葵,从未主动吃过她做的饭菜。
白悦欣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杨小葵。
把在高中欺负女同学、在娱乐圈坑同行那一套放到严家来,真是大错特错。
白悦欣在外闯荡多年,江铃玲对女儿的印象却始终还停留在高中时期,就算白悦欣真做了一些令人不齿的事,但说到底也是作风问题,江铃玲虽然没脸见人,却不认为自己女儿能有什么过分的坏心思,闻言顿时愣住了。
她心底此刻已认为连盼是得理不饶人了,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和委屈继续冲连盼和颜悦色道,“连小姐,欣欣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们,能否麻烦你们说清楚一点?如果真是她做错了,我和她爸爸绝不轻饶她!”
严易闻言,在一旁冷笑了一声,“白小姐,相机存储卡带来了吗?”
白悦欣眼睛猛然睁到了最大,满脸惊恐——他果然是知道了!
可是,计划才刚刚开始!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些照片发给严易,发给连盼,所有后续的计划完全都没有开展,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什……什么照片?我不知道!”她立刻疯狂摆头,随即又望向了江铃玲,满眼都是泪,“妈,我真的不知道!”
江铃玲一时也不知道哪边说的是真,她虽然心底偏向女儿,但此刻却不敢当众偏袒她,只望着白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