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叹口气：“我真的很失败。”
顾中敏伸手去握紧他的手：“这不仅仅是你的问题。”
“如果可以，你们可以带她到我的诊所做一个专业的心理检查，到时，我再看情况要不要给她进行一些药物治疗。”
李峻只能点头。
接下来，李峻和顾中敏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李母，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尽量多在饭桌上聊天。顾中敏因为李菲儿的事情，和她不太热络，但还是坐在一旁，听着李峻和李母进行所谓的“良性”的沟通。
晚饭时，李菲儿怯怯地向李母的方向指：“要虾虾。”
顾中敏爱吃海鲜，李菲儿也喜欢。顾中敏正要把虾子夹过来，李母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有没有家教了？用手指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知道吗！”
李菲儿立马收回了小手指，不敢说话。
顾中敏忍了忍气，还是说了一句：“她是指虾子，不是指你。”
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母竟然把自己的碗筷往地上一扔：“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话，你没资格答话！”
李峻赶快去劝李母：“妈，您别生气。”
顾中敏想到她被医生定性为“心理病人”，也不想多说什么，哄着李菲儿，继续吃饭。
保姆在一旁看了也不知所措，最后拿来东西，收拾地上的破碗。
“你别以为你领回来这么一个小东西，你就可以毫无愧疚地在李家待下去了！”李母没有停止怒火，反而是越来越激动，“我早不该同意你和小峻结婚的，我更不该让小峻花了一大笔钱给你个什么婚礼，我就应该让小峻赶紧和你离婚，越快越好！”
顾中敏想回应，李峻却递了个无奈又心疼的眼色。她只好忍下，病人嘛，我让你。
李峻想和李母回房，李母还是大叫：“你之前不是搬出去了吗，怎么又跟着我儿子回来，还糊弄着办了这么一场婚礼。我说，你们就该无声无息地开始，无声无息地结束！”
顾中敏抱起李菲儿，大步上楼。
李母犹在背后尖叫：“我讨厌你，讨厌你！”
第二天，李峻带着黑眼圈，劝说着李母出去散散心，把李母带到了心理诊所。
结果当然是不乐观的。
医生推推眼镜：“我要给她开点药。”他提醒，“不过，最主要是让她的心情保持平静愉快。”
顾中敏对这个“保持平静愉快”的说法颇觉无奈：“我看，我离开这个家，她铁定平静，你再找个能生的女人，她也就愉快了。”
李峻揽过她的肩：“不是说好，我们同一阵线的吗？”
“我记得。”顾中敏抬头看他，“可是你妈这样，简直是打不得骂不得斗不得，我只能隐忍吗？”
“现在起码知道她对孩子的强烈反应是因为什么了，不是吗？只要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再想办法解决，不就会好起来了吗？”
“我希望。”顾中敏喃喃，“我是一个斗士，却从来不是一个忍者。”
李峻被她的说法逗笑：“难得你仍然保持你的幽默感。”
“这不是幽默感，是实在话。她若仅仅是一个刁蛮的婆婆，我也许会越挫越勇，但如果换个角度看，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被病情困扰的老人家的话，我想，我不敢有逆反心理，最后也大概只好从了吧。”
至于从的是什么，就看事态的发展吧。
第67章 章六十七
李母本来对于看心理医生是抱持着厌恶的心理的，但她发现自己定期去看心理医生，待遇仿佛比以前好太多的时候，忽然便变得没那么反抗了。李峻几乎天天下班回家后，第一时间不是去亲顾中敏，不是去抱李菲儿，而是到她的房间，陪她聊天，甚至说些以前的趣事，这些时光，似乎也离得很远了，如今再重温，感觉实在很好。
顾中敏也察觉到李母的心态，叹气：“你妈现在真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李峻也只有苦笑。
顾中敏不知道的是，近年忽然热门起来的关于代理孕母的话题，一直被李母惦记着。李母私下跟李峻说了许多次：“听说，找这些人是不难的，而且，还可以挑选容貌，挑选身体，连学历之类的条件也列得一清二楚的，不怕影响孩子。”
李峻劝阻李母：“妈，您别说这些了吧，让中敏听到，她会不开心的。”
“谁让她身体不争气呢？”李母盯着他，“你一说好，我就想办法帮你联系。”
李峻无奈：“妈，您千万别。”
顾中敏这些日子也不是完全放弃再要个孩子的念头的，不为李母，是为了自己和李峻。她甚至咨询过医生关于人工受孕的细节。医生说可以考虑，但如果顾中敏本身有习惯性流产的话，孩子健□□长的几率还是不高。
顾中敏被医生一句话伤害到，她讨厌医生把孩子当成一个简单的生命，毫无感情地随随便便地说出这样的话。但她也的确因为医生的话，心生犹豫了。
她保持着和李峻一周三到四次的夫妻生活，口上说采取完全顺其自然的态度，心里其实还是在期待一个惊喜的。但她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不让李峻感受到她内心的期盼，或者说是压力。
每个月，当月经如期而来时，顾中敏都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觉。她已经32岁了，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好像也越来越远了。
过程中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顾欣然和李菲儿两个小家伙都成长得很好。两个孩子在同一家幼儿园，感情很是不错。李菲儿本来是怯生生的，跟着顾欣然在顾母的关照下，也日渐活泼起来。顾中敏有时也安慰自己，这辈子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吧，不能苛求了。
李母的心理抑郁好像也得到了控制，打骂李菲儿的事情几乎没有再发生。
李峻33岁生日那天，李母决意要在家里吃饭。一家人只好和保姆一起动手，弄了一桌丰盛的菜色出来。顾中敏和李峻都是不擅长厨艺的人，手忙脚乱，反而是李菲儿，择起菜来像模像样。
几个人正要吃饭，大门被人按了铃。李母竟然很雀跃地起身，走过去开了门，陪着一个40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哎呀这么好的菜啊。”妇人也不客气，按着李母的安排，在饭桌上坐下了。
顾中敏和李峻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同看向李母。李母脸上有久违的笑容：“这是吴阿姨，我让她过来吃饭的。”
李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招呼，便动起筷子。
几人吃完饭，李母主动吩咐保姆带着李菲儿上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约了吴阿姨过来，是有个想法。我就直接说了，吴阿姨认识很多不错的女孩子，愿意帮人生孩子，也就是所谓的代理孕母。我让你们先见个面，听听吴阿姨的介绍吧。”
顾中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李母，又看看李峻。
李峻没想到母亲如此自作主张，脸色一沉。
那位吴阿姨却满脸笑容，热络地说起话：“你们两个真是好啊，郎才女貌，要是有个孩子，就是十足的完美了。”她挤挤眼，“我认识的女孩子，都是身体健康家世清白的，你们可以完全放心。”
顾中敏冷声：“这是怎么回事？”
李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李母却一脸期待，鼓励吴阿姨继续说。
“这位太太，不要以为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这都是科技啊。”吴阿姨说得眉飞色舞，“很多生不了孩子的夫妇，如果是妻子的问题的话，都会考虑找代理孕母的。如果夫妇的精子和卵子都适合的话呢，就最好不过了，那就等于是借个肚子生孩子。如果太太的卵子不够适合，也没关系，反正孩子一半来自丈夫，也等于是自己的孩子，不是？”
顾中敏气到想笑，她不知道这一出是李母的一厢情愿，还是得到了李峻的默许。她站起来，语气生硬地丢下一句：“我想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李家需要。”李母出了声，“你在这里听，也算是我们尊重你。否则到时有了孩子，你别怪我们没事先跟你说。”
“这些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顾中敏冷笑，“你们怎么就这么龌龊？”
吴阿姨唉唉地叫了两声：“这么怎么说话呢？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果然是一丘之貉。顾中敏冷哼了一声，径自上了楼。
李峻在楼下待了好久一会儿才上楼，开门时就看到顾中敏对着径自发呆，他走过去：“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
“你同意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同意？”李峻抱紧她，“你是最重要的，你知道的。”
“你妈不是一直在看医生吗，她不是越来越好吗？为什么在孩子的问题上，她就非得这样折磨我？”
“医生都说她太偏执了。不过相信我，我不会那样做。”
“难道我就愿意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顾中敏痛哭失声，“我也想孕育一个我的孩子，我也想忍着生产的痛苦把我的孩子带来这个世界上，我也想像所有母亲一样，给他喂奶给他唱歌。如果我的孩子让别人生，不，还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那这个孩子和菲儿有什么两样？！都不是我真真正正的孩子！”
李峻只得摩挲着她的头发：“别这样，别这样。”
一道小小的声音出现：“妈妈。”
顾中敏泪眼朦胧，看到李菲儿站在门边，也是满脸泪痕：“妈妈，奶奶说，我不是你的孩子，是真的。”
第68章 章六十八
顾中敏抱着李菲儿窝在大床上，一夜难以成眠。她很抱歉，原来自己被伤害的同时，自己也伤害了另外的人。她一遍遍告诉着李菲儿：“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她第一次醒悟到，一个母亲的真谛不是在于血缘，而是在于责任。
李峻对李母热心安排代理孕母的事情觉得无比头痛，但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向自己的母亲发太大的脾气，只好跟她一次一次做着无谓的沟通。
“就算是为了妈妈，也不行吗？”李母泪眼婆娑。
“求求您了妈。”李峻几乎是祈求。
李峻坚信李母对孩子如此偏执是出现在她的心理问题上，只得一次次向心理医生求助。
最后顾中敏先厌烦了：“我们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我们需要耐心，时间。”李峻重复着医生的话，自己心里却也开始没底。
李峻的事业越来越大，家里烦心事也不少，顾中敏一天侧卧在他肩头，竟发觉他削得短短的鬓边有了几丝斑白，心下尤为难受：“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李峻有些生气，“这个时候，你也要添些麻烦吗？”
顾中敏心里也不好过，两人便各自翻了身，黯然睡去。
没过几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又惹起了一场争端。
那天李峻陪着李母去看医生，临近傍晚才回到家，才记起第二天出差要带的文件还遗漏在公司，便打了电话叫公司派人送了过来。
谁料来的却是钟灵。钟灵和李峻认识十余载，除去顾中敏不在家的那几年，不知道情况如何之外，其他时间一向是很少到李家来的。这次带了文件过来，解释是内容重要，不放心将其假手于人。
顾中敏在楼上帮李峻收拾出差的行李，自然顾不上招呼钟灵。等到收拾完了，下楼去找李菲儿，才发现钟灵还没走。顾中敏看了一眼大挂钟，都快是吃饭的时间了，该不是要留她吃饭吧？
事实却是，李母拉着钟灵，一个劲儿套近乎。她言之凿凿：“我们还住海棠公寓那边的时候，你是常来家里玩的啊，这么后来少来了？”
“阿姨，公司也忙，没顾得上来看看您。”钟灵的话说的周全圆满。
“公司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也亏了你啊。”李母余光看到顾中敏下楼，也不说什么，继续和钟灵说话，反而是钟灵叫了一声“敏姐”。
顾中敏不说话，叫坐在一边看动画片的李菲儿：“宝贝，叫爸爸带你去洗手，要吃饭了啊。”
李峻坐在大沙发上看文件，见顾中敏下了楼，顺势把文件递过去：“帮我拿上书房。”然后就领着李菲儿去洗手了。
李峻的动作做得自然。顾中敏知道钟灵和李母都在看，并且有些较劲意味，隐约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怎么说，李峻终究是自己的丈夫，在这个家，钟灵只是个外人。
她施施然拿着文件再上楼。再下楼的时候，钟灵已经不见人影。
顾中敏便以为一切无事，便吩咐保姆开饭，几个人一起入座准备吃饭。
“小峻，这个钟灵，好像跟在你手下做了很长时间了吧。”
“嗯。”李峻随口应，分别给顾中敏和李菲儿夹了虾子，又递给李母一碗汤。
李母喝着汤：“她也三十出头了吧，不过看上去是真的年轻，而且漂亮。她结婚没有啊？”
李峻扫了一眼李母：“没有吧。”
“哦。”李母又问，“有男朋友没有？”
“妈，她只是我的员工，我怎么知道她的私事？”
顾中敏插了一句：“阿峻，你以前不是说她有男朋友了吗？”
李峻看看这两个女人：“以前说是有，现在比较少提起，我也没怎么关心。”
李母点头：“她以前不是常来找你吗？你们关系挺好吧？”
李峻看了顾中敏一眼：“妈，那都是来谈公事！”
顾中敏故作无意，咳嗽了两声。
李母却不识趣：“小峻啊，看样子，她挺喜欢你的。”
顾中敏本来还顾着孩子吃饭，听到李母的话，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看，你们是不是，会有可能？”
顾中敏站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李峻什么时候成了单身？”
可能是动作太大，李母仿似也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冷笑了一声：“结婚，也可以离婚的。”
顾中敏万万没有想到，李母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不就是为了一个亲生的孙子，处心积虑地安排，脑子动到了代理孕母的心思上不说，现在干脆光明正大地鼓励自己的儿子离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顾中敏没再说话，黑着脸上楼。
李峻自然要百般劝解，顾中敏说了一句：“我简直怀疑她是借着生病的理由来要挟我。”
李峻迟迟没有说话，顾中敏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峻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顾中敏知道，这是他无可奈何的表现。
她也只好叹气，在巨大的现实面前，谁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她想了想，还是轻轻环上他的肩：“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喋喋不休。”
“我只是不知道，我妈到底怎么了。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或许，或许她真的是病了。”
“我那么坚持陪着她看医生，难道毫无用处吗？”
“她是不是，一直背着我要求你想办法生个孩子，跟别的女人？”顾中敏抱着他，直视他的眼睛，“是不是？”
李峻低下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告诉我，你渴望有你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李峻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你知道，我只会想要一个和你一起孕育的孩子。”
“我想，我这辈子可能注定没办法给你一个孩子了。”顾中敏不由自主地摸着她的小腹，那里仍然紧致而平坦，却不能孕育一个健康的孩子。
“比起很多人，我们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所以，我们忘记这小小的遗憾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当人已经对现实无计可施时，便只能安慰自己，忘记这遗憾吧。
第69章 章六十九
李母心心念念就为了一个孩子，做了不少让顾中敏难堪又难过的事情。偏偏顾中敏不能吵，不能闹，只能采取逃避的态度。实在受不了，就带着李菲儿回娘家，图一时清静。
顾母偶尔也唠叨：“你和中林，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中林也离了这么多年了，让他赶快再找个人照顾他和欣然，他也不听。”
顾中敏看看坐在客厅一脸严肃的顾中林，悄声问：“他还和张璇纠缠着呢？”
“说是没有了，谁知道呢？”顾母也看了看顾中林，“前两天让人安排了一个饭局，周末去跟个女孩子见面，到时你负责说服他去。”
“唉呀，妈，你怎么把这个大的事情交给我？”顾中敏笑着，这弟弟的脾气不好惹。
李母叹气：“都快35岁的人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