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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中敏想，好吧，重点是孩子。她被戳到了痛处，却必须维持自己的尊严：“您不觉得拿孩子来说事，太刻薄了吗？”
“我是实话实说。”
顾中敏扭开脸，她要去上班了。哪怕不上班，她也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句句带刺的婆婆，逃离那个满脸趣味的三姑六婆。她努力站稳，往门口走去。
强大的勇敢的自信的乐观的顾中敏，就快要被世俗的压力一点一点磨去生命力了。
顾中敏抬头，用力眨眨眼，不让泪水流出来。在苦难或者打击面前，哭泣是最没有意义的。
顾母知道顾中敏在家心情不好，经常打电话给顾中敏，让她回去喝汤。顾中敏找了个理由推却，嫁出去的女儿，就不是娘家的人了，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往家里跑。
日子就是这样，不管你幸或不幸，开心或烦恼，都不会停止它流逝的脚步。顾中敏固执地坚持着些什么，努力不让自己被任何东西击倒。
半夜肚子饿，下楼去找东西吃。偏厅还开着灯，李母几人倒是不打牌了，在那里忽高忽低地说话。顾中敏不想引起她们的注意，轻手轻脚进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却听得一道女声：“所以说人无百样好，你这儿媳妇样子好，好得天都嫉妒了，才让她生不了孩子。”
顾中敏听得又起了火，本来要压着怒气上楼的，李母的声音也响起了：“我倒宁愿要个样子一般的，能生儿育女的。”
顾中敏几大步走到偏厅，几个人被黑暗中走过来的顾中敏吓了一跳。顾中敏冷笑了一声：“奇怪了，别人的家事轮得到你们管吗？”
一句话把几个妇人骂得没法开口，顾中敏又直接冲着李母：“您看不起我，没关系，让你儿子找个更好的！我奉陪不起！”
顾中敏气冲冲地上了楼，准备收拾东西就走。李峻刚睡下没多久，见到她闹得这么大的动静，醒了过来，下床把她抓住：“怎么了，怎么了！
顾中敏奋力挣扎：“放开我！”
李峻皱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干什么！”
顾中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管我。”
“发什么疯！”李峻正想说话，房门外，李母在叫“小峻小峻”。
李峻看了顾中敏一眼：“别乱动！”走了过去，李母和几个妇人在外面看着。李峻心下一烦，知道又是起矛盾了，也不顾得什么礼貌：“妈，都三更半夜了，您就让这些阿姨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正想看热闹呢，被李峻说了一句重话，有些不好意思，就跟李母说要走了。
李峻顾不得她们几个，回了房去和顾中敏谈。
“谁招惹你了？”
“都招惹我了！”顾中敏冷笑着，“我生不出孩子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任何人对我说三道四！”
“人家就是一句，你用不着什么都放在心里！”
“她们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知道我下楼了，故意那样说给我听！”
李峻无奈：“我们能好好地安静地过几天日子吗？”
李母送走几个人，又走了上来：“小峻。”
李峻火气一上来：“妈！我拜托您了，能不能老是针对着我老婆！”
李母被儿子一句话骂得眼泪马上出来。李峻没理会：“您爱逛街，爱吃饭，爱打牌，爱怎么样都行！总之以后别管我们夫妻的事！”
李母转身下了楼，顾中敏也安静了下来。
李峻扯过被子：“要是你还在乎我，就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闹，睡觉！”说着背对顾中敏睡了下去。
顾中敏看着李峻的背，终于开了口：“我们可能要想一想，要不要先分开一段时间。”
第59章 章五十九
顾中敏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开车出了门。
她说：“我们可能要想一想，要不要先分开一段时间”，但李峻只是沉默。顾中敏想，大概真的该是各自冷静一下的时候了。
她没有不告而别，还是发了短信给李峻：“我出去住一段时间。”
顾中敏很快租到一套单身公寓，房子很好，什么都好，顾中敏告诉自己，我从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但半夜醒来，终究能感觉到，有些什么不一样了，那是物质填补不了的。
第二天，顾中敏对着镜子化妆，李峻打来电话：“想走就走，这就是你的做事方式吗？”
“我已经知会过你了。”
“敏，你要是想走，我知道我拦不了你。但是我希望你别走，我很累。”
顾中敏心说，我也很累。
李峻又补了一句：“你就这么看待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婚姻吗？我也不能留住你了吗？”
顾中敏眉笔一顿，戳得自己的眼珠直生疼。两个那样相爱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样的境况？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如此脆弱，那么那些为婚而婚的人，又将会是在婚姻的磨合中如何艰难度日？
肖肖问：“你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没事，我能过。”顾中敏苦笑，“不就是一个人吗？以前我也这样。”
“你就没想着把这关系再改善改善？”
“改善不了。”顾中敏想了想，“和我婆婆之间，好像是一个怪圈。有孩子的话，她对我好得不得了，一说孩子没了，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她顿了顿，“至于李峻，我想，也许他说得对，我太自私，太把自己的事业当回事，现在这样，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你怎么这样说话？”肖肖生气，“这事他能怪你吗？”
顾中敏苦笑：“谁对谁错都好，我现在不想分析。”
肖肖还是义愤填膺：“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倒霉婆婆，这样的倒霉事？！还有李峻，难道我看错他了，他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吗？”
她停了一停，“我和他的感情变了。以前他总是跟我说，只要我们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可是，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这句话了。我爱他，但我已经一点点厌烦了这样的婚姻生活了。”
肖肖安静了一会儿：“你和他的爱情就像一个童话，我不想看童话破碎。”
顾中敏笑了出来，笑中带泪：“童话不是骗小孩的吗？你都是小孩的妈了。”她想了想，“我们以前一起读书，你老说我样貌好，身材好，学习好，男朋友好，家世好，占尽了世间的好处。现在事实证明，老天还是很公平的，我越来越想要一个孩子，偏偏老天就是不让我得到。现在，连曾经以为的爱，也变了。”
“你说漏了一样，你最好的一样，就是心地好。如果真是由上天去安排一切的话，你这么好的人，他是不会刻薄的。”肖肖轻声说，“如果你想要，你肯定会得到的。”
“肖肖，你知道的，就算我身体好，我也快30了。生孩子的事情，我想我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即使再怀上，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像现在这样，忽然就离开我了。”
“你就相信我吧，一定会有的。”
“肖肖，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安慰人。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很愿意相信你的话！”顾中敏故作轻松，“希望你说的话能成真！”
“不过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孩子，也不是和你婆婆纠缠，而是搞好你和李峻的关系。多么深的感情，都抵不过现实的，真的。如果不好好经营，爱情会消失的，而且消失得很快。”她语气认真，“你要好好地看守好自己的爱情。否则连爱都不复存在的话，其他的就没意义了。关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顾中敏想了想：“嗯。”
顾中敏和李峻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两人再见，竟然是在一个小小的时装展上。顾中敏先到了会场，主办方安排在第二排的位置。她身边带着小实习生，就坐了下去，小女生吱吱喳喳的，好奇极了。顾中敏也不能扫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T台秀快开始时，顾中敏竟然看到了李峻，不知道该说意料之外或情理之中，钟灵是陪在他身边的。虽然不得不承认，两人在外形上也是般配的。
这几年李峻在A市的时装行业应该小有成绩，一来到会场就有人迎了上去搭话，钟灵一直微笑着陪在身边，充分发挥美女的妆点作用。顾中敏隔着几米远看着两人的互动，感觉黯然。这么多年，李峻真的一点点变了，曾经的大男孩，已经熟悉了这样的谈笑风生，这样的杯觥交错。而这些，是她在两人的婚姻生活中不曾触及的。
顾中敏低下头，默默地把玩着手中的婚戒。戒指很简朴，有浅浅的刮痕，正如自己的婚姻一样，已经有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痕迹了。
T台秀开始了，音乐响起。李峻在第一排居中位置坐下，钟灵在旁边坐下，还尤为体贴地给他递了一瓶水。顾中敏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远比现在更远。
等一切结束，顾中敏跟着主办方一起拍了个合影，这时候李峻才注意到她，抬步走了过来。
“你今晚来这？”
“陪衬而已。”顾中敏拎着小包，跟旁边的小实习生打了声招呼，“去我车上等着。”
李峻眉眼深沉：“我送你。”
“不用了。”顾中敏见到钟灵正在走过来，“我开车过来的，还是送有需要的人吧。”
李峻顺着顾中敏的视线回头看了钟灵一眼：“她也是自己开车过来。”
顾中敏讨厌他接这么一句，好似他心知肚明她在说谁，也好像默认了某些事情一样。她匆匆丢下一句：“我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顾中敏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问题，孩子的，婆婆的，丈夫的。还是这些问题一直都有，只是自己现在才发觉？
第60章 章六十
顾中敏本不是所谓的骨感美人，但眼下真是消减了不少。偶尔回顾家一趟。顾父对她看不下去了：“你这样过日子，怎么能行？”
她摊手：“要不，我能怎样？”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让问题逐渐恶化！”顾父也没心情吃饭了，“我和你妈相识，结婚，生了你们几个，一直顺顺利利，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一代，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到底是问题多了，还是你们自己本身就在制造问题？”
顾中敏没答话，顾中林也没答话。读大一的顾中云，难得周末回家吃饭，不幸遇到了家庭大战，也不敢说话，只得陪着顾欣然玩，喂他玉米羹吃。
最后还是顾母打圆场：“儿孙自有儿孙福，吃饭。”大家才勤快地动起筷子。
顾中敏心里叹气，父母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就已经这副样子，若是知道了，又不知道是怎样的大动干戈。
吃完饭，顾中敏陪着顾母一起哄着顾欣然睡觉，后来还跟顾中云打了一会儿游戏。
顾母问：“都十点多了，你还不回去？”
“妈，我没打算回去，今晚在这里睡。”
顾母审视着她的神色：“不会是和阿峻吵架了吧？”
“不是不是！”顾中敏摇头，生怕自己忍不住泪水，“行了，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欣然，哪是吵架啊。家里是不是容不下我了？”
顾母叹气：“中林离婚这一茬是让我伤心极了，你们两个可别闹出什么事情再烦我。”
“行了，我绝对没事，誓死捍卫我的婚姻。”顾中敏笑着，“我上楼去洗澡。哎呀，家里的床最舒服了。”
顾中敏回到房间，洗了澡，开了电视。她侧过脸去看床头的矮柜，手机安静地躺在上面，没有任何动静。她试着不去想，想认真去看电视，电视上的时装展在走婚纱秀，于是她不得不继续想李峻，泪一下子便下来了。那晚的不期而遇，积累了种种难解的心酸，而他却不像以前那样，给她拥抱，给她安全感了。
顾中林忽然来敲门：“睡了没？”
顾中敏用纸巾擦掉眼泪：“干嘛啊？”起身去开门。
顾中林审视她的神色：“跟姐夫吵架了？”
“才没呢。”顾中敏听到“姐夫”二字，“你都不叫我姐，反而叫他姐夫，偏心。”
顾中林深深看她一眼：“我叫不叫你姐，你都是我姐。但姐夫，是有可能变的。你要是天天吵，天天闹，他也许就不是我姐夫了。”他比比自己，“你曾经的弟媳妇，现在就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不是吗？”
“难道我们是患难姐弟？”顾中敏开玩笑，“要是他真不是你姐夫了，我就回来投靠你，你养我。”她笑，“你现在身家过亿，我知道的。”
“弟弟永远比不上丈夫的。”顾中林叹气，倒了半杯红酒，递给她，“差不多了你就回去吧，别真闹大了。”
“我不是闹，我是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家庭生活。”顾中敏看着手中的红酒杯，“你说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婆媳都合不下来呢？我们的妈呢，个性那么好，但也是看张璇不顺眼；李峻家那位太后呢，也讨厌我。”
“个性问题，沟通问题。”顾中林仰头喝酒。
“你还打算再娶吗？会再娶吧？”
顾中林眼神深邃，低头：“说不好。”
“说说，你要是再娶的话，要娶个什么样子的？”
顾中林没答话，把她的酒杯拿下，推她出房门：“既然有心思关心我的事情，应该没大事，算了，赶快回你的房间睡觉。”
顾中敏哈哈大笑，走出房间，又被迎面走来的顾母瞪了一眼“吵到欣然，我不放过你”，只得安安静静，轻手轻脚回房睡觉。
没想到手机屏幕在一闪一闪亮着光，都是李峻的未接来电，还有一则短信。两人几乎不发短信，李峻也发得简单：“睡了吗，怎么不接电话？”
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电话。
李峻马上接了起来：“睡了？”
“没呢。”顾中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还在外面？”
“啊？”
“我在楼下。”
顾中敏一惊，以为他到了顾家楼下。李峻说：“我在楼下等了你一晚上，你怎么还没回来？”李峻的声音听上去疲倦又无奈，“你去哪儿了？”
顾中敏这才知道他是在自己的公寓楼下，本想吓吓他，想想还是放弃：“我回我爸妈家了。”
“哦。”李峻沉吟。
“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那就挂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中敏只回应他以沉默。
“敏，我想你，我好想你。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闹吗？该不会，还是无理取闹？”
李峻被她一句话噎到，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还是先低头：“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你错了，哪里错了？”
“我错在，明明孩子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却因为自己太伤心，而对你发脾气。我明明那么爱你，却让你忍心离开了我。”
顾中敏听不得他提孩子的事：“算了，你别说了。”
“敏，我爱你。”
“你说你爱我，我相信。我也爱你。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爱一点点变味了？”顾中敏眨掉睫毛上的湿意，“自从孩子没了，你越来越不关心我了，每晚那么晚才回来，我不知道，这样下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你不再爱我了。”
“不是的，你知道孩子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是。孩子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有孩子，我被视为一个失职的儿媳，我被视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妻子。”
“你知道，那天，那天我说那样的话，是因为我太难过，我太舍不得孩子。”李峻清了一下嗓子，“我们都很爱这个孩子的，对吗？失去我们的宝贝，已经是一件糟糕的事情，难道现在我们要分开，让事情变得更糟吗？”
顾中敏把手机捂住，呜呜地哭起来。
第61章 章六十一
李峻语气痛楚：“所以，你是打算把我丢弃了吗？”
“首先，请你不要以为我是拿着不回家的幌子来威胁你什么，我不回家，是因为我不想对着你妈，以及你妈的朋友们。你妈说我不称职，不干家务，只知道花你的钱，而且连个孩子也生不了。你自问一句，我这个妻子，真的是对这个家毫无贡献吗？我真的只是个拖累吗？生不了孩子，是我愿意的吗？”
“当初我不认为有或没有孩子是个太大的问题，因为，你告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