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断断续续。没有走近便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面前的道路折射着枝头弯月的银灰,照映着面前不远处,从路边一间杂铺中缓缓走出的两人。从背影看着好像是一对母女。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而孩子的手中有气无力地提着一只已经破损的燕子纸鸢。她们脚步缓缓,背影落魄。
与她们迎面走来的是一只蛊尸。蛊尸一步一步上前,眼神带着猎食者搜寻的犀利。那对母女似乎并未发现不远处逐渐走来的蛊尸,依旧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去。
卓画溪几步上前,未多话,一手拉扯过母亲的手腕,想要将她拉入一侧杂铺阴影中。然而,手并未用力拉扯,却听见一声经络断裂的声音从手腕处传来。因为拉力失去了支撑,卓画溪两步一个踉跄地后退。待到她站稳脚跟时,才看清手中的从手腕之处断裂的手掌。那只手掌缺了一根手指,皮囊之下血肉骨骼早已发黑坏死,拖沓出来的一根血脉之上如同长满苔藓一般附着着密密麻麻的卵。让人作呕,又带着糜烂的气息。卓画溪冷不防一个激灵,丢掉了那只断掌,看着面前一点点,动作不协调地转过身,眼神空洞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母女二“人”。卓画溪这才看得清楚,那母亲的左半张侧脸从嘴角到眼窝的地方都已经被撕扯尽,只留下带着腥臭的框架。而一旁的“小女孩”也是歪着脖子,看着卓画溪,口中叼着,咀嚼着一根还未吞下的手指。
卓画溪握紧了手中的斧头,一步一步后退,颦眉皱目,额头也冒出了丝丝冷汗。
奇怪的是,那对母女蛊尸并未立刻冲上来将卓画溪撕成两半,而是眼神隐约透露顾虑地看着卓画溪身处的那间杂铺,喉咙中发出的“噜噜噜”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地楚楚可怜。慢慢,她们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们走远之后,卓画溪眼神带着奇怪地往前一步,从杂铺中探出头来,看着面前愈行愈远地两只蛊尸。
正在她疑惑地探出头之时,身后的阴暗出一身影缓缓抬起头,眼神带着渴求地注视着卓画溪的背影,脚步一步一步蹒跚却也轻巧上前。与寻常的蛊尸不同,他的脚步轻如魂游,喉咙中也没有发出“噜噜”的声音,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暗红色的双眸,双眸之中密布着如同黑蛛之网的纹路。在锋利恍若鹰爪一般的枯手顺着肩部延伸就要将卓画溪拉扯入黑暗之时,他的动作忽然停止。看着面前人的背影,他身形一怔,暗红色的双目变得炙热,眼神带着打量地看着卓画溪,喉咙之处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上下皱褶着浮动着,想要出声却觉得艰难,只得在吸气之时极度颤抖地发出一声断续的“ 呃…… 呃”声音。
在那双炙红色眼眸亮起的时候,房顶上的那人察觉到什么一般,闭眸之下的嘴角微微一勾,“ 呵,找到了。”
另外一侧,是银剑反射着污血飞溅。
喉中三寸,一剑封喉。
在最后一只蛊尸倒下去的时候,文辞一手擦剑。风吹过,带来阵阵不一样的气息。长发之下,冰凉的双眸一下冻结,擦剑的手也停下动作,他侧过脸,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眼神底部的杀意与狠戾一点点浮出,未曾多话,三步两步一个腾空,飞越出去。
“ 谁?”感受到身后阴凉袭来的卓画溪猛然转头,却看见身后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莫不是我多心?”卓画溪皱眉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正当她准备离开,抬脚之时,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空灵却带着沉闷的声音。卓画溪好奇地低下头,见得脚侧的地面之上,安静地躺着一串铃铛。与寻常铃铛不同,那串铃铛看着如同是挂着祈愿纸符的风铃,铃铛本体并非规圆正滑,而是带着一些小小的棱角未曾打磨,铃中小球不见踪影,让这串铃铛再也不能发出清脆好听的音律。
此处杂乱无章,地面皆然灰烬,而那串铃铛却显得格外干净,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如同明镜一样。卓画溪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捻起铃铛,看着垂挂的祈愿纸上竖写一行字:
吾娥愿安。
比起清秀规正,此字更带着行云流水的不羁,这样的不羁却又在笔锋回转的时刻略显收敛温蕴。看着字迹,便能想象到题字之人必定是轻狂不可一世之中又带着城府的心机。卓画溪看着那串铃铛虽然算不得绝世无双,去也看着格外温馨好看,不知这究竟是何人丢弃在此地。
“ 许是这间店铺的主人,” 卓画溪转过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内,叹口气。
屋檐之上的人听着檐下的动静,他转过身,正欲离去之时,脚下一踩衣缎,引起本就松动的砖瓦一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伴随着“ 咕噜——咚!” 一声从屋顶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
正想要将此铃铛归位于屋内的时候,卓画溪忽然听见屋外传来重物坠落的“咚”一声,她急匆将铃铛收入腰间,走了出去。
算来,这已经是今夜第二次摔倒了。眼盲并非一日,可之前从未觉得如此不便。想着,似乎带着赌气之神色,季雪禾手绷成爪,正欲撕毁那碍事的衣角之时,耳侧便传来略带责问的关切,“ 季雪禾,你怎么在这里?”问着,卓画溪扶起季雪禾,微微屈膝,轻轻替他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
“ 啪啪啪” 的声音传来。季雪禾站在那里,感知着卓画溪的动作,不言不语。
“ 季雪禾,你未与容容在一起?你可见过他?”卓画溪一边替季雪禾拍打,整理着衣服,一边问。
“ 他么?”季雪禾嘴角划开一抹带着神秘的笑,“ 谁知道呢。”
在卓画溪整理好了季雪禾因为跌落而凌乱的衣衫,抬起头的时候,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手背逐渐靠近卓画溪侧脸,似乎想要抚上一般,然而在离凝肌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指尖一转,一根就要银针从他五指之间飞出之时,季雪禾的耳力察觉到似乎有人靠近,他五指渐收握拳。
“ 呲!”
一声冷不防的声音让卓画溪一惊,她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的蛊尸一动不动,喉中插||着一把锋利的银剑。随着银剑的抽出,蛊尸身体往前一伸,“啪咚”一声倒了下去。
“ 文辞?”卓画溪看清了那人,她面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文辞并未理会卓画溪,他冰凉绝冷的双眸扫视周围空荡的街,暗生疑虑地看了看卓画溪与季雪禾。
“ 多谢。”
“ 无心救你。” 文辞的话依旧如同以往的冷,他简单丢下一句后,走进路边的那间杂铺查看,然而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男主选拔赛(下)》
根据上次记载,容容已经被除去了资格,剩下的一众人乖乖地排排坐着,等候着季微雨。只不过,那几人怎么能只是安静地坐着呢。没有多久,楼舒玄就开了口,“ 季雪禾,你眼睛怎么了?怎么闭着了?我看你昨天不是还笑的和花狐狸一样?”
“ 劳挂念,不过是旧疾复发。”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说得平淡。
正在他们谈话间,季微雨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简直可恶!我的女主有那么没有魅力么?竟然还给我弃权?!”
“ 发生何事?”君渊问。
听到君渊的疑问,季微雨一下叫唤了出来,“ 文辞那个杀千刀的,竟然给我弃权!说拒绝选男主!”
正在季微雨气呼呼炸毛的时候,坐在那里的三人心中的小邪恶一笑:太好了,又少了一个。
“ 小微雨,别气了。” 季雪禾柔声柔气地安慰着季微雨,“ 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 还是小禾禾贴心,”季微雨接过药丸,想也未想就吞了下去,“ 哼哼,我要给那个死文辞减戏!”
“ 微雨你莫要慌张,文辞此举也有他的道理。不如让我与他说两句,也许他能回转心意。” 季雪禾顺了顺季微雨的长发,说得温柔。说话间,他的手顺着季微雨的手臂摸到手机,“ 小微雨,文辞的号码是多少?”
“ 唉,小禾禾你看不见还替我这么操心,真是为难你了。” 看着季雪禾贴心的模样,季微雨心生不忍地从他手中拿过手机,“ 别打了,我不理他就是了。”
“ 小微雨心有不悦,我怎能安心呢。”
“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选。” 季微雨挥了挥手,平息着情绪,坐了下来,“ 先说说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做男主吧,就从楼舒玄先开始。”
“ 那么我就先说了,我做男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与画溪自幼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一同吃遍了人生酸甜苦辣,在我去赴考时候,我就下定决心……”
“ 然而你回来就娶了曲华裳。” 在楼舒玄滔滔大论没有结束的时候,君渊便开了口。
君渊的一句话堵的楼舒玄噎住半晌,“ 你……别说的好像你没有娶过亲一样,” 楼舒玄犯了君渊一个白眼,“ 不知道谁是驸马来着,你还是皇亲呢。”
“ 我不过是名义之上,与你不同。”
“ 渣男!”听到君渊与楼舒玄的谈话,季微雨一拍大腿喊了出来,“ 咳咳……” 也许因为太过于激动,一下被口水呛到。
“ 微雨你别激动,呛到自己可怎么办?” 季雪禾指尖一转,滑落一颗药丸,“ 此药降火消躁,微雨你试试。” 话音落,季雪禾递过药的时候,传音入室:你们两个智障相互掐去吧,这个时候不讨好丈母娘,不是找死?
我靠!绿茶婊!
心机婊!
“ 谢谢你小禾禾,你果然是最贴心的。” 季微雨一脸感动地看着季雪禾,“ 小禾禾,来说说你为什么想要选男主?” 说着,季微雨拉过季雪禾的小手,握在怀里。
“ 我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眼有残疾,唯有的那所谓的色相也迟早会衰。唯一能说的出口只怕也只是我是现在唯一一个还未娶亲之人。” 季雪禾说得可怜兮兮。
“ 别瞎说,你的眼睛又不是你自愿如此的!” 季雪禾楚楚可怜的话激起了季微雨的保护欲,她一把握着季雪禾的手,“ 小禾禾,我决定了,男主就是你了!”
“ 什么?!”
“ 这不公平!!”
“ 我抗议!”
“ 抗议!”
季微雨话刚出口还没凉,就引来了一旁两人的强烈抗议,“ 抗议!抗议!”
“ 抗议什么!抗议无效!!”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季微雨一挥袖,“ 决定了!就是小禾禾!”
于是,男主就在仓促之中被“决定”了下来。
当夜,季微雨一个人在房内,回想着白天的事情,“ 好像是有些仓促了,还是明天重新选一下吧。王助理啊,你去通知一下,明天重新选…… ”就在季微雨转身要呼唤王助理的时候,看见门口的方向站着季雪禾。他嘴角带笑,眉毛弯弯地看着季微雨。
“ 小禾禾,你怎么来了?王助理呢?”季微雨一脸奇怪地走上前,“ 这大晚上,你怎么来了?”
“ 不过是想念微雨罢了,” 季雪禾嘴角一笑,“ 王助理只怕现在无法□□呢。” 话语落下的时候,伴随着一阵轻巧的“呵呵”笑声,听着格外动听。
“ 他又跑去哪里偷懒了,”季微雨一跺脚,看这面前的季雪禾,虽然心生歉意,却也只得如实相告,“ 小禾禾,明天我准备再选一次男主。”
“ 为何?”
“ 今天的事情太仓促了,” 季微雨叹口气,“ 还是公正点好。”
“ 是么,” 季雪禾低头沉思,继而抬起头,笑了出来,“ 其实我今夜前来,是因为想起一事。微雨,白日里,我给你的药丸似乎错给成了三日化骨丹。” 说着,季雪禾轻声问,“ 微雨,你会原谅我么。”
“ 哈?什么?那是什么?”
“ 三日化骨丹,会让人在三日之内全身被腐蚀到肠子不剩,只留下白骨嶙峋。” 季雪禾说话的时候,手指习惯性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
“ 什么!你竟然给我吃了□□?!快,快把解药交出来!”
“ 解药么?”季雪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步一步走近季微雨,俯身在她耳侧,呵气如兰地轻言一句,“ 微雨,你还想要换男主么?”
☆、第四十一章 寻人未归(二)
卓画溪见文辞依旧在杂铺中搜寻,丝毫未理睬自己与季雪禾的模样,她转过身,与前面的季雪禾说:“ 走罢。” 说着,她伸出手,搀扶在季雪禾的胳膊处。“ 不知道容容如今身在何处,” 一路上,卓画溪自言自语般嘀咕着。
“ 姐姐可真是有趣之人,” 季雪禾听着卓画溪的话,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 何来的有趣。”
“ 姐姐能出来寻我,便是有趣。” 季雪禾微抬下巴,说得轻柔,“ 不过是相识不出几月之人,竟能让姐姐如此挂心。若非生情,便是别有用心了。”
听着季雪禾尖刻的话语,卓画溪并未生气动怒,而是平淡地回复:“ 若非你希望我从未寻过你?”
“ 不过是好奇。”
“ 既然你如此问,那我也可与你实话道,我出来寻得本是容容,” 卓画溪看向季雪禾月光之下柔和的侧脸,说。
“ 所以寻我不过是凑巧?”听着卓画溪的话,季雪禾一个没忍住,“ 呵呵”地嗤笑出来,“ 可真是一个巧,偏生被姐姐遇到。若是巧,姐姐又为何还要替我掸去一身尘土?”
“ 季雪禾,你究竟何意?我对你若坏,你心生敌意;若好,你便揣测非非。” 卓画溪站住了脚步,眉头因为季雪禾的话语而显得略带不悦地皱起,“ 你究竟要如何?”
“ 不过是闲话一句,怎引得姐姐如此动怒,” 听着卓画溪似有怒气的话,季雪禾笑意未减,“只不过是觉得姐姐如此之举一切想必只是为求一己心安,想着对得起自己,却变得对不起天下。”
“ 凡事皆只想求本心为安。我非圣人,不可救济天下;也非仙人,怎能谱度苍生,” 卓画溪接上了季雪禾的话语,说:“唯一能对得起,也只能是自己。”
“ 姐姐这样的自怨自哀可怎么是好,” 听着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轻叹一声,继而笑起,“ 凤落十瀑依旧为凰,邪升九霄依旧成恶。” 说着,他的话语转锋嘲讽,“ 本为恶却依旧披凰之羽,世间只怕再无比此更为有趣之事了。” 说话间,季雪禾的脚不小心踩到了身侧卓画溪的衣角,一个踉跄。幸得卓画溪一把扶住。“ 小心,” 卓画溪说。
季雪禾并未说话,他嘴角微抽。自己动用内力腾步之时一切依靠的是自身的功力,久久不曾如同一个常人这般一步一步地走于地面之上,也从未想真正过这双眼竟会如此的成为累赘。“ 雀装成凰再久,依旧不过是山雀。” 季雪禾冷笑一声,自嘲出来,“ 真是有趣至极。”
季雪禾看似洒脱,实则带着自哀的话语被卓画溪听得清楚。她本想问季雪禾之前究竟去了哪里,然而话到口边却难以再吐露出来,只变成一句,“ 如果真的能装得像,便也值得了。”
“ 装得像?”
“ 你所言,” 卓画溪顿了顿喉咙的干涩,“ 若是山雀能装得让世人皆认为它是九霄之上的凤,倒也不虚此生。”
“ 正所谓为了迎合世人而改变自己?”季雪禾揣测着卓画溪话语的意思,笑了出来。
“ 并非如此,” 卓画溪深吸一口气,“ 亦如同分明害怕到死,却依旧装得胆大妄为,继而逼迫自己去面对那些恐惧。”
“ 姐姐的话倒是有趣,” 季雪禾听到这里,话音一转,笑问道,“ 那姐姐装了么?”
卓画溪沉默阵阵,不再说话。
“ 如此并非假装,实则暗示。” 季雪禾的声音不急不缓,“所谓假装,则是丑人却愿用锦衣华贵装扮自己,让其看着如同仙人。而隐晦的暗示则是倘若你每日都与一孩童说他是傻的,久而久之,他便真会觉得自己痴傻。如此,不过因为他们想法非成熟或独立,容易被左右而摇曳不定。无信仰,无所信奉之念,自然也就最容易被攻陷。” 季雪禾说着声音渐收,“ 所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