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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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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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树拼命地呼吸了几口,突然爬到床边,抓起手机给谭临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程树手机的通话列表里,密密麻麻都是他一个人的记录。程树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看了一眼列表,皱了皱眉头。
从好多天之前,她没有和他通过话了。
都是这样的。
电话打得通,但是没人接。
她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
程树有些担心,可是等她仔细想一想,却发现自己对他的世界实在知道得太少了。
朋友,家庭,或者工作——她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他高中时候发生的那场意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除了不停地打他留下的这个电话号码,她也别无选择。
程树把手机扔到一边,又仰身躺在床上。
有点烦。
北海市人不多,冠头岭又在郊区,所以夜晚格外安静。程树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耳朵里轻轻淡淡,似乎又响起了金属刺耳的轰鸣声。
怎么回事啊……
程树叫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一离开谭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又都回来了呢。
她赤脚下了床,从包里掏出一盒药,按了几颗在手上,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还没把药吃下去,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谭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程树皱了皱眉,接起来。
“谁。”
“喂?你好?”是个男人的声音,“是程……树小姐吗?”
程树觉得这不是诈骗电话就是推销电话,直接挂断。
她把安眠药片一口含进嘴里。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程树有些不耐地接起来:“没钱投资,没钱被你骗,所以别打了,行了吧。”
她又要挂电话,那边的男人连忙叫住了她。
“哎哎哎!你误会了!”他说,“谭临是我朋友!”
程树的手指本来都按在挂断键上了,此刻一愣。
“谭临的朋友?”
“嗯,我叫方路南。”男人自我介绍完,问她,“谭临他,和你在一起吗?”
程树心里升腾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回去了么?”
“没有,他不见了!”方路南道,“前段时间,他非要去查一个陈北及被杀害的事,后来出了点意外,最后查出来警方果然冤枉了人。可能他不能接受嫌疑人是谁这个事实吧,我一不留神,他就不见了!找来找去找不到,我就想也许跑去找你了,看来也不是……”
这一串信息把程树砸懵了。
谭临竟然在查……陈北及?
她的手蓦地抓紧话筒,将口中的安眠药吐了出来。
那边的方路南恨恨骂道:“都长这么大了这小子竟然还玩离家出走失踪这招,看一我找到他,我要不打死他我就改姓谭!”
程树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谭临的安全。
谭临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也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绝不会做冲动的决定。
只是,她隐隐有种预感:
如果她这次找不到谭临,她就永远失去他了。
程树迫使自己忽略耳朵里嘈杂的轰鸣声,快速冷静下来。
如果没有找自己,他会去哪里?
电话那头的方路南还在说:“妈的,不就是知道嫌疑人是谁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被杀的人又不是他,被绑架的人也是我老婆,他有什么资格比我更恨……”
程树的心念一动。
下一秒,她脱口而出。
“杀害陈北及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写结局,然后还会有几篇番外,差不多就完结啦。
方路南的故事开在隔壁,《配枪朱丽叶》。大家估计已经看出来了这对cp,热血糙汉x文艺软妹,还是挺萌的。
反正就是,温淳是朱丽叶,方路南是神他妈的枪。

今天看了一部独立纪录片,超!级!好!看!这简直是我入独立纪录片坑以来看过最好看的片子!!!
是周浩导演的《大同》,译名Chinese Mayor,讲的是大同市前市长耿彦波。
不知道有没有来自山西的小伙伴,有空我一定要去大同走一走。
抱歉因为我本人没有拍过独立纪录片,所以文里呈现独立纪录片的东西还是不够多,我尽量在接下来的文里多展示一点。

☆、真相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温淳被绑架的那天下午。
方路南着急冲动,只想直接冲出去,单枪匹马拿钱去救人。还是谭临拦住了他,想到一个办法:找白意的那个法医同学,通过他联系派出所里信得过的刑警。
方路南答应了。
白意的法医同学正义感强,本来就对陈北及的案子存疑颇多。听说突破口出现,求之不得,和他的法医前辈一起帮方路南和谭临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刑警。
也是他们运气好,那天马队长正好休假。几个刑警里有个副队长,和马队长早就争得你死我活,一听这事老马很有嫌疑,大手一拍就决定帮他们瞒着马队长做这次救援行动,派遣警力。
几个刑警把他们偷偷带进了派出所,调出监控,找到了温淳被绑架前的最后一幕。
她拎着一塑料袋的黄酒,离开了小超市。转过街角进入监控死角,就再失去了踪迹。
这几个老刑警都是从事这行多年的,侦查能力极强。他们排查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发现一辆可疑面包车,是辆旧车,却没有牌照,还在案发时间段内驶离那片区域。
显然,他们并未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这辆面包车在城里绕了几圈,然后就驶离了市中心,开往郊区。 
全程都在监控的记录下。
最后,面包车停在了城外一个偏远的工业园区内。
警察制定营救方案,谭临陪着方路南在一旁焦灼等待。
方路南手心冰凉。他活了这么大从没知道什么是怕过,温淳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但是一想到他就无法呼吸,心里涌上的是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窒息恐惧。
晚上八点,营救正式开始。
方路南带着他在一天之内筹好的现金,走进了绑匪约定的烂尾楼里。
他们要求五百万,他还多准备了一百万。
只要温淳能平安回来,什么都可以。
他进了房间,看见温淳了。
她歪着头,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塞着一块破布。绑匪有四五个人,让他走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方路南照做。
他将钱扔给他们,结果虚软无力的温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胳膊一阵剧痛,一股热流涌上,他差点昏死过去。
方路南扶着温淳,咬牙转过头。
暗处走出的男人,一身黑衣,戴着眼镜,嘴唇极薄,气质凛然。他将手中的小刀一点一点地推入方路南的身体,神色自若,动作不紧不慢。
方路南浑身宿栗。
身后的绑匪显然也吓傻了。
他们只是接到雇主的要求,要绑这个叫温淳的女人,拿到钱就可以全身而退了。怎么这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个人,过来捅人刀子呢?!
“你是谁?!”有人怒喊了一声。
来人拂了拂手上的血痕,自报家门。
“陈钦。”
陈钦。
方路南的大动脉似乎被刺破了,血流如注,没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再也忍不住,倒地昏死过去。
等方路南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营救行动很顺利,绑架团伙被一网打尽。
警察破门而入时,烂尾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方路南和温淳,还有不知所措的罪犯。
再没有其他人了。
虽然绑匪一再声称,自己并未想把方路南杀死,那一刀也不是他们所为。
然而,现场没有旁人,他们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方路南又危在旦夕,险些丧命,根本无法作证。
公安局差一点就这样认定了这个案件——
绑匪因为钱绑架了温淳,看到单独前来的方路南后,心生歹念,想将他一起杀人灭口。
还是谭临发现了不对劲。
那群绑匪一个劲儿地在说,是一个叫“chen qin”的男人想杀方路南,不是他们。再问他们“chen qin”在哪里,是谁,他们又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公安局认定绑匪在随便扯谎,谭临却觉得不是。
因为,他恰好就认识一个叫“chen qin”的人。
确切地说,他叫陈钦,是谭临在新闻上看到过的,陈北及的哥哥,陈家公司现任的董事长。
若这是巧合——
不,这不可能是巧合。
谭临将这事和警察说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他说的这个叫陈钦的可是那么远的大都市里的大老板,怎么会和小县城里的一桩谋杀案扯上关系呢?
所以,当第二天马队长介入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幸好,方路南被抢救过来了。
他被送医院得及时,又是这案子重要的证人,受到了严密的保护。
温淳只吸入了一些迷药,后半夜就醒过来了。
她趴在方路南的病床边等了他整整三天。
第三天,方路南醒来之后,先是吻了吻温淳,然后也向来收集证据的公安人员说了那个名字。
陈钦。

“你知道公安局顺藤摸瓜抓到谁了么?”方路南问。
方路南说到这里,程树已经什么话说不出来了。
“童苓。”方路南顿了顿,“你知道童苓是谁?”
“……不。”
“是他妈妈。是谭临他妈妈。”
程树极短促地“啊”了一声。
四面八方的海水涌来,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窒息感奔涌而上,她浑身冰凉,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你知道在陈钦身上发现了什么事么?”
“……”
“他已经杀过人了。”方路南一字一顿。
“他杀了自己的弟弟,陈北及。”
“咚”地一声。
程树的手机应声落地。

☆、故事

程树没有来得及和赵老二打招呼。
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买了连夜北上的火车票。这么匆忙的情况下,她只买到硬座,整整坐了二十八个小时才到华东的那个沿海省份。
下了火车,辗转公交、地铁,最后换上大巴,一路驶往平溪县。
她背着背包,提着巨大的摄像机与设备箱,在拥挤的绿皮火车里,几乎整夜未合眼。
到了大巴上程树就忍不住了,靠着后背打了一个盹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大巴车稳稳停在平溪县客运中心。
她下车,在客运中心门口与方路南碰面。对方靠在一辆黑色奥迪车门上东张西望,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笑了,冲她挥了挥手。
“弟妹!”
程树:“……”
她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你是方路南?”
“是啊。”方路南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你怎么认出我的?”
方路南神秘一笑,戴上墨镜,帮程树打开车门,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因为,人群中你最亮眼。”
程树:“……”
两人上了车,程树问方路南:“现在去哪儿?”
方路南转头看她,墨镜闪着光:“我还正想问弟妹你呢!”
程树沉默片刻。
“我们去拘留所吧。”
“啊?拘留所?”方路南讶异,“那我得先联系一下律师!哎,你怎么想到先去拘留所啊?”
程树看着车前方的路。
“我想去找谭临的妈妈。和她聊聊。”
“和阿临的妈妈谈?!”方路南“嗤”地笑了一声,“那女人!呵,那女人简直有毒。”
程树问:“你和她谈过么。”
“谈过啊,她才不开口嘞。”方路南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搭在窗户上,伸出窗外,“她说阿临去见她,她才肯谈,可是阿临拒绝和她见面。”
“是她——还有陈钦?”程树侧过脸看方路南。
“嗯哼。”方路南打了个响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陈北及那个案子也是这样的。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竟然勾搭上了,难怪警察没有发现。”
程树想起陈钦的样子。
她没有见过他这个人,只在陈北及的手机里看到过。
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唇色极淡,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不多不少,明明是恰到好处,程树当时却觉得有些悚然。
她不知道这点悚然是从哪里来的,只随手把手机扔给陈北及,评价道:“你哥和你真不一样。”
当时陈北及怎么回答来着的?
“是啊!我哥是我大伯的儿子啊,血缘不一样,天生就比我稳重,是块做生意的料。”
她笑了笑。
那时候她不懂心里的那点别扭是从哪儿来的,现在却有些懂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眼睛真得是没办法骗人的。
就像她第一次看进陈北及的眼睛,就知道这段感情必定是飞蛾扑火的无疾而终;也像她第一次看进谭临眼睛时,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安定与归属。
而陈钦,他眼睛里跳动的,是不安的光、嗜血的寒意与永恒的远距离。

陈北及案子还没重新提交法院公诉,童苓暂时被关押在拘留所里。
案件曝光之后,整个平溪县城——乃至整个省都震惊了。
杜正国的身份到底和旁人不同,事情一出,他的政敌就上蹿下跳,拾掇着纪委来检查了好多次。杜正国索性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顺便也和拘留所里的童苓撇清了关系。
程树第一眼见到童苓的时候,愣了几秒。
这和她想象中谭临亲身母亲的样子相差太多了。
谭临是个沉默的男人,也刻意收敛气息,若不是他样子生得太好,旁人也不太会注意得到。
而童苓却和他完全相反。
她看上去年纪不小了,皮肤略微松弛,眼底细纹也多,但就是荡漾着一股不自知的风情。
美人迟暮是惋惜,可不自知的美人迟暮,就是楚楚动人了。
童苓本来拒绝见程树,结果听说程树是谭临的女友,她又改口要见她。
虽然身穿条纹狱服,童苓却丝毫没有束缚与拘谨的感觉。童苓一直抬着眼睛,看着程树走进来,走过来,然后坐下。
隔着铁窗,程树理了理头发。
“我是程树。”她自我介绍,“谭临的女朋友。”
“他还好吧?”童苓笑了笑,“不愿意见我……”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程树直截了当,声音坦白,“我会去找他的。但我要帮他先来问你一件事。”
“什么?”童苓眉目淡淡。
程树的目光直直冲撞进童苓的眼里。
“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不找他。”
童苓沉默片刻。
“程小姐,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程树点了点头。
“都是真正动心的那种吗?”
程树:“嗯。”
童苓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惆怅地弯了弯眉毛。
“如果你像我一样,一辈子都没有过心动的感觉,那你也就能理解我了……也许。”

童苓给程树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平常,甚至比程树曾经拍过的纪录片都要平常许多。
——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家境贫寒的女人,为了一点彩礼钱,被父母逼迫嫁给了一个外省的男人。
“那时候我没想太多,就想,嫁就嫁吧。反正家里没有什么钱,所有人都和我说处着处着会处出感情来的。”童苓缓缓道,“后来我发现,根本不可能。”
她的叙述明了且直白。
“肌肤相亲,鱼水之欢——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后来我怀孕了,终于找到借口不再发生关系,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等后来有了谭临,我尽量都躲着我的丈夫。再后来,谭临就和他爸爸离开了。”
程树看着她,不说话。
“有几个瞬间,我是想和谭临走的。我想他毕竟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生命,他是我的孩子,应该是这个世上和我最亲的人。”童苓叹了口气,“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童苓和程树叙述了他们分别的那个早晨。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我甚至松了一口气。我抬起头看天,我想,我终于解放了。我终于不用再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和自己和他生出的孩子。他给了我那么多钱,这个孩子,就算我还他的,我们两清了。”
“后来你就再没找过他?”
“嗯。”童苓点头,“我父母去世了,我拿着他们留下的钱,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想我去了这么多地方,总有几率遇到让我心动的人了吧。我很主动地寻找爱人,可是最后,我发现,我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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