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哼哧了一声，似乎在说没问题。
“哈哈，六子你都听得懂我说的话了？真厉害。”林嘉旭使劲揉了揉六子的大耳朵，然后就坐到了休闲椅上，静静感受傍晚世界渐渐沉寂的过程，听着身边孩童老人的声音由大到小，渐行渐远，闻着空气中愈加浓郁的玉兰花香，心舒展开来，仿佛拥抱着这个世界。
跟在林嘉旭身后过来的成息疑惑地打量着他，他要回江城吗？
见林嘉旭又陷入那种诡异的沉静中，成息晃了晃身子在林嘉旭身边坐下，小声清了一下嗓子，将自己的声音转换成人类可以听到的频率。
“林嘉旭，好久不见。”成息说道。
猛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响，林嘉旭吓了一跳：“陈西？”
“是我，怎么，听到是我很意外？”成息的声音带着笑意，事实上这次来人间找林嘉旭就跟再见到自己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此时成息的心情是愉快的。
“你不是回江城了？”林嘉旭不解，而且他刚刚根本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成息：“这不是接下去有一个七天长假，我就跟我同学一起过来北城玩了。顺便问问你上次那个案子结果怎么样。”
原以为跟陈西下次见面会是在江城，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就又在北城见面了。
林嘉旭将陈西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还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件案子成息从头跟到尾，而且活跃在第一线，知道的细节比林嘉旭多，听到一半差点给林嘉旭做个补充，只能掐着自己大腿忍下来。
“辛苦你了。”成息说道，“要不是你，这个案子最后不一定能破，就算能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嘉旭笑了笑：“我没做什么，所有工作都是警察做的，我也就是打了几个电话而已，只算得上苦劳，算不上功劳。”
“才不是。如果没有你，这件案子就到不了警察那边，到不了警察那边的话案子也破不了，归根结底还是你的功劳大。”不知道为什么，成息看不得林嘉旭自轻的样子，“是你给了我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你给了我很大帮助”
林嘉旭脸上划过一丝温柔：“谢谢你。”从他看不见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不是废人，他还能给人帮助。
成息想拍拍林嘉旭的肩膀表示安慰，但是抬起手又想起自己碰不到他，心塞了一下，成息说：“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才对，怎么你跟我说谢谢。”
六子抬眼扫了一下成息，成息对上六子圆滚滚的黑眼珠，甚至开始怀疑六子是不是看得见自己。
林嘉旭：“好，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了。交个朋友吧。”
“啊——”成息有点不高兴，“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林嘉旭愣了一下大笑出声：“哈哈，你说得对，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不知道自己戳到林嘉旭哪个笑点，成息嘴角微抽地看着一笑就停不下来的林嘉旭，这家伙看着真不像比自己大了7岁的人啊。
“对了，我过段时间要回江城了，等我回去，你有时间就过来我家玩吧。”林嘉旭邀请成息到自己家里做客。
成息做惊讶状：“你要回江城？”
“是啊，有点事要做。”林嘉旭解释道。
见林嘉旭没有细说的意思，成息也没追问，倒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可以问一下你的眼睛是怎么弄的吗？先天的还是？”
没想到成息会问这个，不过林嘉旭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说：“车祸造成的，医生说是暂时的，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看着林嘉旭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成息有点心疼：“肯定很快就能恢复的，你人这么好，老天也会帮你的。”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的林嘉旭有点哭笑不得：“谢谢，你也是个好人。”
天越来越暗，路灯亮了起来，可是对于林嘉旭来说，他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呜——”六子叫了一声。
听到六子的叫声，林嘉旭站了起来：“天暗了吧，你旅馆订在附近吗？到我家吃顿晚饭再走吧。”
成息慌张地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我跟我同学约好一起吃晚饭了。”为紧急之中还能这么顺畅圆谎的自己点赞。
林嘉旭点了点头：“那好吧，江城见。”
“江城见。”
嘴上说着江城见，但是林嘉旭回去的时候成息还是跟在他身后，直到人安全进了家门才离开。
而此时江城的一处私人公寓里，新锐侦探小说家商未跟往常一样，月底熬个两天一夜赶完稿，就在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七点钟回卧室关灯睡觉。然而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睡着之后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12章 十二
商未耗费四年完结的侦探悬疑小说《凌晨的雾》于去年赢得第六十四届引辰杯冠军，因为是引辰杯成立至今最年轻的冠军获奖者，一时间许多媒体将焦点放在了商未身上，将商未从小学到大学上的什么学校，得的多少成绩全部扒了出来。
结果商未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履历表堪称完美，毫无黑点。加上本人斯文俊秀的外表和采访时礼貌文雅的举止，瞬间成为小说界当仁不让的新晋男神。用娱乐圈的话来说，就是当红炸子鸡。
一年过后，商未热度不减，悬疑推理圈没看过他作品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圈里混过了。商未也是个聪明人，他打铁趁热将自己过去几年的废稿整理成册，出了本个人文集，使得尚未消减的热度瞬间又攀升了一截。
一个月前，《凌晨的雾》入围沙尔曼斯奖——世界级优秀侦探小说评选活动，成为候奖作品之一。商未作为本国第一个参加这个活动的侦探小说家，热度终于溢出悬疑侦探圈，在国家台新闻频道专门报道之后，一跃成为青年小说家的领军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被书粉奉为男神，连吃瓜群众都认为前途无量的人，在一个普通的早晨被自己的编辑发现横死家中，而且死状跟《凌晨的雾》中描写的一幕一模一样。
“他的胸口被利刃穿透，鲜血顺着散落的玫瑰蜿蜒而下，在白色的床单上晕染出更加鲜艳的花瓣。室内一片静默，他手脚上的锁链不会再发出诘问灵魂的声响，他得到了平静。”
这是原文的片段。警方过来观察现场时，发现商未也被利刃穿胸，甚至手脚都被绑上了锁链，唯一跟书中不同的是，商未喉咙上被割了一刀。法医检测出来商未是因为喉咙上的伤口导致血液倒灌气管，窒息而死，胸口上的利刃是商未死后才插进去的。显然，凶手是刻意将现场布置成了小说中的场景。
但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如果是因为跟书有关，为什么不完全按照书的内容进行谋杀，而是将人割喉之后才摆成了书里的场景？
警方怀疑这是凶手放出的□□，想要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不管怎么样，将受害人在被害之日都做了什么查出来，还有，调查他身边跟他有利益关系的人和走得最近的朋友，查看公寓近几天的监控录像，不，近一个月的都查了，凶手不是熟人就是提前踩点，我们不能放过所有可能。”
江城警方忙碌了起来。
商未死后第三天，不知道是谁，将商未死在自家卧室的照片发到了公告社交平台，一时间群情激奋，甚至不少人自发到江城警局官网留言要求江城警方限期破案，连江城市长都亲自过问了案件进展，江城警方可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林嘉旭就是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回到了江城。他先跟自己原来所在律师所的主任见了一面，得知救自己一命的小孩现在在市医院住着，并且昏迷不醒之后，林嘉旭第二天就让林嘉童陪着自己去医院见人了。
看着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大男孩儿，林嘉童叹了口气：“那孩子长得挺秀气，有一颗善良的心，也有够大的勇气，那时候那么紧急的情况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你推开，真的是太了不起了。”大多数人遇到危险下意识是自保，这孩子却是把自己往车轮子底下送，林嘉童心里对这个大男孩儿除了感恩，还有敬佩。
林嘉旭看不见人，但是听着林嘉童的描述心里百味陈杂，在感受到自己极大幸运的同时也对救自己的男孩儿感到了极大的愧疚，愧疚甚至压倒那份庆幸，将他的泪水逼了出来：“是啊，我听主任说他叫成息，是江城大学大一学生，本来他还可以享受三年精彩的大学生活，现在却因为我只能住在这个病房。”
林嘉童转头看到自己弟弟脸上藏都藏不住的愧疚，鼻子一酸：“小旭，你哭了。”
“呵。”林嘉旭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好像越来越感性了。”
林嘉童的双眼也模糊了：“你要是感性了，这世界上还有理性的人吗？”
林嘉旭听出了林嘉童的哭音，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帮我问一下医生成息的情况，以后我每天都过来看看。”
“好，我去问问，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林嘉童应道。
林嘉旭点了点头。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嘉旭靠在病房的玻璃窗前，想象着成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良久，他口中喃喃道：“成息，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在江城待了两个礼拜，林嘉旭几乎天天到成息的病房待一会儿。一开始他还需要林嘉童接送，但后来自己花了大功夫记下小区到市医院的路后，就不再需要林嘉童接送了。每天六子都会带着他走上将近一个小时到医院看望成息。
奇怪的是，这两个多星期来，林嘉旭一次也没有遇到成息的父母，只有一个护工在一旁照顾成息。林嘉旭问了一下护工，护工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原先那个护工请假两周回家了，自己只是暂代的。无奈，林嘉旭只能让林嘉童有空就过来看看，他看不见也没办法知道这个护工尽不尽职。只是林嘉童刚调来江城，工作上很多事情还不熟悉，所以这几天都很忙没有时间过来。
这天林嘉旭照常打算带着六子出门去医院看成息的时候，江城警察局突然找上门来，要求林嘉旭回市局配合调查。
原来不久前被杀的新锐侦探小说家商未是林嘉旭研究生时期的同学，他眼睛受伤前两人还有点来往。
原本只是这样警方还不会找上林嘉旭，但是警方最近在监控中发现了一个举止可疑的人，这人在商未家楼下转了将近一个月，期间不止一次进入商未所住的楼层。警方马上锁定这人，通过地毯搜索，从街道监控中发现此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林嘉旭租房所在这栋楼。
为了尽快破案，就算是丁点大的线索江城警方也不计代价给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最后查出林嘉旭是这栋楼中唯一跟商未有关系的人。所以林嘉旭才被江城警方叫到了警局要求配合调查。
然而警方这次的努力注定只是徒劳，因为林嘉旭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案件发生时他人不在江城，而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城。
负责问话的方敬晟将林嘉旭送到了警局门口，还帮人叫了计程车。林嘉旭之前当律师的时候跟江城警局打过很多交道，和方敬晟那时也是混了个脸熟，但真正打交道这却是第一次。
“林律师，感谢您的配合，你能理解我们真是太好了。”方敬晟走在林嘉旭身旁，边提醒他脚下的路边说道。
林嘉旭笑了笑：“方警官别这么说，不说我是商未的朋友，也希望凶手早日落网，单单作为一个公民，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方敬晟叹了口气：“哎，如果所有百姓都跟林先生一样这么明事理就好了。虽然知道我作为一个警察不该这么说，但是有时候群众的不理解真的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极大的阻力，而这份阻力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我们警方将陷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林嘉旭：“我明白，你们真是辛苦了。”
“应该的，在选择穿上这身警服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觉悟了，为保护人民而献身，哈哈。”方敬晟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阵冷一阵热，自这个案件发生之后就一直有一股气在他胸腔左冲右撞，直把他憋得要难受死，这些日子全靠他骨子里的那份倔强支撑着，这股摸不着一点头绪的郁闷才没将他打倒。
计程车过来了，林嘉旭顺着方敬晟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关上车门，落下车窗。
“那我先走了，方警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给我打电话，我一定配合。”林嘉旭皱了皱鼻子，计程车里的味道有点让人难以言喻，但他还是礼貌地跟方敬晟告别。
方敬晟：“会的，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给我姐打电话了，她会在小区门口等我的。”林嘉旭刚刚出来的时候给林嘉童打了个电话，方敬晟也是听到了的。
果然，闻言方敬晟点了点头，后退一步：“那好，你注意安全啊。”
林嘉旭：“师傅，走吧。”
计程车留下一股黑气，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警局门口，方敬晟留在原地，喃喃道：“可惜了。”本来司法界可以多一个好律师的，可惜了。
而此时成息在地府仍然忙得脚不沾地，本来打算等林嘉旭回江城去林嘉旭家里玩的，半个月过去了却仍然抽不出时间。
“林久，这个案子好奇怪，我之前去看过，这人已经死了，判官怎么还会给发任务？”
今天照例跟林久盘点战果的时候，成息指着见闻录问林久。
林久皱眉细看，说：“可以先问一下黑白无常，他俩勾的魂，别是勾错了。”
在林久看来，不可能是判官搞错的。
“好吧，我去问问。”成息积极地蹦了起来，往奈何桥飘去，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他需要好好缓缓才能继续工作。
奈何桥边，孟婆正在给过往的鬼魂发送饮料，黑白无常跟在队伍最后，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十分明显，成息一下子就看到了。
“嘿，两个大哥。”成息窜到他两身后打招呼。
黑无常没回头，倒是白无常眼角往后撇了撇：“叫我们？”
成息被白无常冰冷的声调冻了一下，奇怪，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对啊，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白无常本来挺得笔直的腰杆突然软了下来，他偏头靠着黑无常肩上转过身来：“我们……要……累死了……”
成息嘴角微抽，但还是本着鬼道主义的心肠拍了拍黑无常的背：“都这样，要不是有林久，我肯定已经趴下了，还是怕都爬不起来了的那种趴下。”
“噗。”白无常笑了一声，“成息小鬼说话真有趣。”
黑无常此时也转过头来了：“你有什么事？”显然他很清楚成息没事是不会过来找他们的。
“对，这个。”成息举起见闻录，“你们不久前勾过一个叫商未的魂吗？我之前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可是判官发给我的任务目标不可能会是一个死人，所以……”
白无常的眼睛眯了起来：“所以你认为我们搞错了？”
“额……”成息嘴角微抽，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白无常突然又变脸了，这让他有点不习惯，冷脸的有黑无常一个就够了。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奇怪，才来找你们问问，你们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成息态度友好地问道。
白无常完全不想理成息，被一个刚来地府没多久的小鬼质疑工作能力让他有点不爽。
知道白无常的脾气，一直秉持沉默是金的黑无常这次主动回答成息：“你说的是不是江城那个小说家。”
成息：“……”小说家？黑无常还记得人家是小说家？
白无常从黑无常肩上爬起来，瞪着黑无常：“什么小说家？”
祭之日两人一起到万川河尽头看景的，最后因为工作太多没去，结果这家伙还有时间看小说，气死他了！！
成息不知道两人那些恩恩怨怨，只是问黑无常：“就是他，你勾他魂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黑无常：“我勾他魂的时候他没在名单上，我在路上看到他，游魂的形式，显然是死亡的状态，就把人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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