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要给她擦嘴角,被她侧脸,接过去自己擦,道:“我没问你,我问她,不然她为什么带走爷爷?”
郁景庭从床边起身,动作显得略微僵硬,语调依旧淡淡,“到时候你问问她自己。”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医生进来给她看了一番,“片子下午出来,没问题的话今天可以出院。”
医生又看了郁景庭,刚要说什么,他先开口:“出去说。”
吻安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也没兴趣,阖眸靠着。
…。
傍晚离开的医院,一路直接往机场,她并不是不想问去哪,只是午餐里郁景庭放了点东西的,导致她一路浑浑噩噩,提不起半点力气。
下车登机时她已经睡得特别沉。
司机下来想把顾吻安抱出来,郁景庭淡淡的声音:“我来。”
“……少爷。”司机皱了皱眉,看着他本就不太好的脸色。
但碍于他一句话不说两遍的淡漠,只好退到一旁,随时准备着搭把手。
从进机场到上飞机,郁景庭一直稳稳抱着她,看起来不像伤得比她重的人,但司机看出来了,一上飞机,郁景庭双臂估计已经麻木了,看着他伸手想拿什么,手腕抖了抖,又垂了回去,抿唇闭目。
“少爷,您要什么?”司机在一旁候着。
郁景庭看了看她,司机已经转身去要了毯子盖到顾吻安身上,又问郁景庭:“少爷,您是不是该吃点东西?”
虽然是个男人,但毕竟不比他们一般的粗人,折腾这么几个来回也没坑一声,看起来依旧是淡然儒雅,谁知道哪一秒就晕过去了?
“你先坐着吧。”郁景庭淡淡的道,顺势靠回座位闭了眼。
…。
吻安这一睡,竟不知自己都绕地球快半圈了。
她知道‘死掉’的顾启东过得很好,底下不少人效命,所以睁眼从窗户往外看到大半个庄园时没觉得意外。
几乎是她睁眼,就有佣人进来,“小姐醒了?先生在楼下等您。”
她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一下床还觉得轻飘飘的。
楼下沙发里坐着梁冰,窗户边站了一个精瘦的男人,转过来,镜片后的目光看了她片刻。
仓城‘帝享堂’那晚两人谈判许久,但古瑛当时有伤,也看不清她的脸,这么一看,眉头轻轻皱起。
几年不见,长得和她妈妈太像。
吻安温冷的视线落在梁冰身上,走过去,柔唇轻启:“你站起来。”
梁冰挑了挑眉,能看出她现在眸子里淌开的愤怒,却嘴角略微勾着,“顾小姐,到别人家……”
吻安压根没给她多说的机会,转手拿了水果刀就吓得她站了起来。
转眼,她忍着捅过去的想法扔掉刀,一巴掌甩过去,在梁冰扬手就要还回来时偏了脸,长腿半扫。
梁冰被踹到地上时一脸羞怒,又不可思议。
原本以为顾吻安也就只有表面那三分高傲清冷,没想到身手这么狠。
可她看了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古瑛,只有把指甲嵌进肉里而不敢还手。
站起来,看了顾吻安,声音不大,“能让你来家里做客,就不要太给脸不要脸顾小姐,总之我们还有很多机会碰见的。”
威胁么?吻安沁凉勾了嘴角,“你动我一下试试啊。”
说罢,她笑了笑,“你以为你娱乐圈那点地位很辉煌?别说你,就算你干爹,谁让我和爷爷不舒坦,我照样还回去。”
旁边的古瑛对她的言语是半点异议都没有,气得梁冰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吻安拿了纸巾擦手,既然古瑛在这里,至少说明爷爷还好。
纸巾扔进纸篓,她淡淡一句:“我饿了。”
古瑛便颔首看了门口候着的人。
梁冰就那么看着平时冷厉到没几次笑脸的男人把饭端到顾吻安面前,还陪着坐下,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洗洗脑。
不是他疯了,就是她瞎了。
梁冰一走,客厅里只剩他们父女俩。
古瑛一直不说话,只是重新摆了菜盘子的位置。
对此,吻安并不领情,冷淡的看着他,“不用装出对我很了解的样子。”
男人微微蹙眉,没说什么。
等她吃得差不多,古瑛才开口:“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风声过了,再送你回去,或者干脆留下来。”
留?
吻安觉得讽刺,让她留在这里跟他过?
继而,古瑛道:“景庭在楼上,吃完去看看他,一个斯文人,为了你他也受了不少罪。”
放下餐具,吻安并未动容,“我没有逼着他劫走爷爷,也没往他身上捅刀子。”
反而是他一次次的利用她。
言下之意,他怎么样,跟她没有半点干系,她并不关心。
古瑛皱起了眉,“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从‘帝享堂’谈话的那晚他就看出来,她一个女孩子,待人却是锋利而铁石心肠。
吻安听完笑了,“跟你学的,说不定是遗传,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把我身体里关于你的东西都扔了!”
她还是上楼了。
郁景庭刚好起来,在床边,一手拿了衣服还没穿上。
她一眼能看到他侧腹包扎的纱布染了血,也能看到他后背上被炸燃物迸到的细碎擦伤。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这些,他尽量加快动作套上衬衫,系着纽扣看她,语调淡淡,“醒了?”
吻安走过去,“我就是来看看,多大的伤,能让一个没有人性的男人这么心疼他继子。”
淡凉的语调,透着几分悲哀和心酸,郁景庭看了她,停下系纽扣的手。
起身后低眉看着她,“他对你,也并非无情。”
她笑了笑,“是不是当初走的时候把我和爷爷弄死才算真的无情?”
“……吻安。”郁景庭一直以为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恨他恨得入骨,但这一刻,她其实也渴望一个父亲完整的感情。
她侧过脸,把所有表情也转了过去。
走到窗户边,好久才转过来看着他,“我不想求他,也不想求你,所以请你们别再打搅我了,我带爷爷走,你们那些纠葛跟我没有关系,我至少能保自己和爷爷平安。”
郁景庭眉目淡漠,“怎么保?”
求宫池奕?
她没说话,转过身面对窗外站着。
许久,能感觉郁景庭慢慢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住,又握了她双肩将她转过去面对着。
他侧腹有伤,倾身弯腰看她都显得有点吃力,但还是保持了那个姿势。
吻安忽然想到他之前说有话想跟她讲。
“要在一个新城市安家并不难,就算他的身份给不了你完整的家和父爱,你想要什么样的圆满。”郁景庭望着她,嗓音淡淡、平缓,“我陪你。”
她柔眉蹙起,仰起视线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看进她眼里,淡淡柔柔,“内阁政斗我并不真正参与,也不受牵连,这次事件刚起,就做了这个决定。”
他说:“我给你,一座安安稳稳的城。”
低低的、平淡的声音,又多了很多不同的感觉,像水影画里的墨汁晕染开去。
“我知道很突然。”他继续道,“你有很多时间考虑,但你是第一个我这样对待的女人,虽不太会,但也该好好逑一番。”
“不。”吻安终于插上话,脑子里清晰过来。
被一个淡漠到极致的男人表白,说没感觉是不可能的,可是没有到达那份悸动。
看了他,“我承认,我缺失他的爱,但我不再稀罕。也不需要用谁的爱来弥补。”
☆、116、流氓很正经
她可以像以往的清冷和尖锐一样拒绝他。
但面对这样的柔情,吻安也算认真面对了,仰脸看他,道:“郁少的感情我要不起,也不需要,还请你留给值得的人。”
他没让她走,握了她的手,低眉看着她,“你知道我说这些,意味着什么么?”
吻安复又抬头,淡淡的,“知道郁少言出必行,也知道你凡事都求完美,但你总不能绑了我跟你结婚,是不是?”
郁景庭的声音低低的,淡淡的,又很好听,“不会那么对你。”
所以啊,她笑了笑,不会有结果。她恨不得离顾启东相关的人远远的,又怎么会跟郁景庭深入?
郁景庭似是笑了笑,又没什么笑意,看着她,道:“我的感情史并不复杂,难得上心,定会让你点头。”
吻安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意思就是不会逼她,不逼她就好,可他哪来的自信?
片刻,她定定一句:“我不会。”
他嘴角动了动,“未来的事,不要这么早定论。”
随即,他又莫名的问了一句:“你喜欢宫池奕?”
吻安没表情的看他,几不可闻的蹙眉,她以为,郁景庭再怎么也没到去跟宫池奕斗的胆量和地步。
他又问:“还是我太不入你眼?”
两句话中间隔了太久,第二句出来她才舒展眉心,“这种事,没那么多原因。”
“没关系。”郁景庭略微弯了嘴角,“我不介意多个情敌。”
这让她连接上去的台词都没有,只是皱起眉。
郁景庭并没松开她的手,“下去吃饭。”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也就刚刚才算正经睡了一个觉。
“我吃过了。”吻安把手抽回来。
她本来也不饿,刚刚三两句加一场戏才算把梁冰打发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在转入客厅和餐厅的转角,吻安皱了一下眉,直觉的就往客厅看去。
果然,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又偏偏儒雅稳沉落座的男人。
听着他在那儿对着古瑛道:“交手许久,第一次见面就闯到了古先生家里,实在抱歉。”
话语间明明没有半点歉意,低沉的嗓音和轻描淡写的语调显得他比以往都要稳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吻安本能的就觉得他什么都是装的。
下一瞬,宫池奕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眸底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冲她招招手。
她不过去,只好他站起来把她迎到客厅里,旁若无人,又带了几分厉色,“要接你可真不容易,转个背,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这话时,他脸上也没太多表情,声音平缓,好像也没多少情绪。
但吻安听着反而不舒服。
她看了看他,“你怎么来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家里的事,包括他,反正顾启东已经去世,再被翻出来,也是麻烦事。
宫池奕嘴角勾了勾,“靳南看不住你,我不得亲自来么?”
的确是她把靳南甩掉的。
她抿唇,目光不经意对上了古瑛的。
古瑛已经看了会儿他们俩的互动,没有多少神情流露,只是数次看了宫池奕无名指上的戒指。
好在,她的手指是空的,过了结婚那一个月,她就摘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让古瑛知道她和宫池奕隐婚是一件坏事。
他那么狠,就算是把她弄死来打败宫池奕也不是做不出来吧?
正因为如此,她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宫先生结婚了?”古瑛冷不丁这样问。
宫池奕先是看了她,那一点点的紧张让他眉峰微捻,后转头对着古瑛低低一句:“觉得喜欢,戴着观赏而已。”
当着她的面,宫池奕也没有刻意忍着,对着古瑛,道:“古先生什么身份,我不太感兴趣,但旧派迟早是要散的,有些不必要的行径,我希望古先生打住。”
他之所以这么劝,是因为见到了完好的她和顾老,至少这一点上,古瑛和旧派不一样。
起身,宫池奕一手牵了她,道:“安安和顾老我就先带走了,多有叨扰。”
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带她走出客厅,古瑛竟也真的没拦,只是一直看着她。
可他再看吻安也没有,她不可能主动开口说留下。
出了客厅,在门口,宫池奕看了郁景庭,嘴角微微弯起,眉眼却是深沉的,“有机会再谢谢郁少对安安的照顾。”
小别院只剩灰烬了,但她完好无损,带了这么远来这儿,她也没什么事,照顾得是挺好。
吻安有时候确实看不懂男人之间的事,他们可是在西墓园都枪口相对过,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出门上车,宫池奕靠在座位上,道:“你爷爷已经在路上,余歌回仓城候着了。”
所以这段时间的辗转颠簸有什么事,有余歌在,也不用太担心。
她抿唇,还是说了句:“谢谢。”
那晚他半夜走的,之前不太愉快,这会儿气氛也有些怪。
但他面色淡淡,好像没计较那晚的事,只是听她道谢而侧首看过去,“跟我道谢是什么意思?”
声音醇澈,不高不低。
吻安蹙眉,“道谢就是道谢。”
他嘴角动了动,靠回椅背,阖眸养身。
好几天没好好睡了。
车子走了会儿,她看了他几次,“你心情不好?”
如果真的心情不好,那应该还在介意她纹身和柯锦严有关这件事。
然男人薄唇微动,“心情不好还能跋山涉水来接你?”
她抿唇,“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依旧闭着眼,“只能有心情不好,和高兴两种状态?”
他要是不说话,吻安还觉得正常,但是一这么反问,说明他的确心里不舒爽,转头看了他,又没什么要说的。
车里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男人忽然低低的一句:“没感动么?”
吻安皱眉看过去,又笑了笑,难道他就是等着她说感动?
跑这么远来接她,解决她一个大麻烦,她确实很感激,也道过谢了,感动是真的没有。
正想着,男人侧首,深眸低垂,漫不经心的调子,审度吃味,“都要给你一座安安稳稳的城了,不感动?”
有那么些熟悉的台词……
倏地,她盯着他,“……你怎么?”
郁景庭深情表白的词他都知道,总不该是贴在窗户外听的,太可怕了。
转而,她蹙着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或者她应该问,他是怎么找到郁景庭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桑赫的话,还没离开仓城的时候,宫池奕就和郁景庭见过,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郁景庭在哪,想必旧派也不知道,不然爷爷和郁景庭都得出事。
吻安就那么看着他,想知道答案。
他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自顾思量着什么,半晌,不着边际的一句:“郁景庭对你,倒是真用心,送了一双破手套,到哪都带着。”
她先是没听明白。
后来才想起之前郁景庭生日,她从荣京邮寄过去的手套。
那是宫池奕买的。
此刻,他才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替你给一个男人送礼?”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晌,才吐了三个字:“你真黑。”
宫池奕侧首望过去,略微眯眸,“哪里黑?”
吻安挑眉,“腹黑。”
男人扯了扯嘴角,装作听不懂,又很认真的补了一句:“腹以下更黑,你不最清楚么?”
她瞠目瞪着他,但正经耍完流氓的人已经安然靠回椅背继续闭目养神,好似一切与他无关。
…。
中途一次转机,回到仓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余歌直接在机场口把顾老接走,走之前瞥了一眼宫池奕,“抽空再仔细算账。”
然后看了顾吻安,才友好一笑,转身上车。
进到家里,宫池奕顺手把大衣递给白嫂,道:“晚餐不用做我的,还得出去一趟。”
他上去换衣服,吻安在门口皱了皱眉,看了白嫂,清淡笑意,“那就别做了,我一会儿去医院。”
如果爷爷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