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镜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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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镜旅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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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我也会说谎,只是不会骗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我的确信楚兄这番话,因为……”陆小凤顿了顿,目光微敛,“我来到这里之前,也见过这样一面镜子。”
陆小凤是个麻烦的人,不仅是他爱找麻烦,麻烦也爱找他,尤其他还有很多麻烦的朋友。
司空摘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千变万化,妙手空空”,江湖人都说司空摘星是偷王之王,可是在陆小凤眼里,他就是个猴精,更是个浑蛋。
输了一场赌约,就要替司空摘星挖八百六十条蚯蚓,当陆小凤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挖蚯蚓的时候,真恨不得把这一罐子的蚯蚓都塞那猴精嘴里。
“八百四十八、八百四十九、八百五十……八百六十!”
最后一个字刚落音,司空摘星就应着尾声落在陆小凤面前,他先是看了看陶罐里蠕动的蚯蚓,眼睛一眯就算出了数目,顿时笑开花,拿脚尖轻轻踢了踢脏兮兮的陆小凤,道:“陆小鸡,这里的八百六十条蚯蚓齐了,你还差我一百四十条!”
瘫在地上仿佛一滩烂泥的陆小凤闻言,几乎要跳起来跟他打架:“我什么时候又欠你一百四十条?”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八百六十条蚯蚓说好了是在三天之内挖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难道不要利息?”
陆小凤:“……”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朋友?!
陆小凤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司空摘星也在对面一根歪脖子树上坐下,朝他挤眉弄眼:“陆小鸡,你猜我这是从哪儿来?”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司空摘星身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短打,看起来就像个平凡至极的路人。
然而他很快就笑了:“猴精,你连马脚都没顾上藏,是去皇宫大内走了一遭吧?”
司空摘星穿了一双黑缎软底的靴子,靴底被磨刻了防滑凹痕,哪怕是在冰面上也能走得稳当无比。
他们眼下正身处四月暮春的京城,河面上的浮冰早已消融,能让司空摘星用上这样一双靴子的,唯有皇宫屋顶上光可鉴人的琉璃瓦。
司空摘星也不否认,笑道:“那你倒猜猜我这回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前些日子,有漠北部落来使,向皇上呈贡祝寿,难不成……猴精,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司空摘星叫屈道:“那些贡品有什么稀奇?我要是为它们走上一遭,还不如去偷贵妃娘娘的肚兜!”
既然不是贡品,陆小凤也来了兴趣:“那你是得了什么稀罕?”
“罗刹国向皇帝进贡了一个美人,据说是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长得十分好看,我是去瞧个稀奇。”
听到美人,陆小凤更是兴趣盎然:“所见如何?”
司空摘星斩钉截铁:“名副其实!”
陆小凤笑得两眼弯弯:“都说‘贼不走空’,既然是美人,猴精你肯定是顺走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司空摘星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素缎布包,里头包裹着一面巴掌大的银边圆镜。
陆小凤一挑眉,将镜子拿起端详,只见是七条金蛇环边框,十四颗红宝点缀蛇目,不似中原工匠的风格,而且样式颇古。
“这是那罗刹妃子带来的陪奁,不算在贡品之列,我趁她和皇帝在龙床上翻云覆雨,就从妆台上取了此物。”司空摘星嘻嘻一笑,“镜框是用赤金打造,镜面乃一整块流火玉髓,触手生温,其下水银层平整无痕,可算是件稀罕宝贝了。”
陆小凤忍不住笑他:“你个大男人一不缺钱二不愁物,又没有红颜知己,再好的镜子又有什么用?”
司空摘星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做‘妙手空空’,你却只能在这里挖蚯蚓。”
两人一言不合就互怼掐架是常有之事,现在也不例外。直闹到了长夜已尽、东方将明之际,晨曦从层云间丝丝密密地泄漏,慢慢铺展为遮天红霞,一轮华阳不知何时已经露出半张面孔。
“天、天亮了啊……”司空摘星被陆小凤按在草地上挠了个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抬腿踢了他一脚,支使道,“去,把爷爷的镜子拿来!”
那镜子在他们打闹之时就被随手放在了草地上,陆小凤打着呵欠走过去,弯腰捡起镜子正要转身,突然间动作一顿。
镜子里有一轮圆满的红日。
天上的初阳尚未完全脱云而出。
他正低头看着镜面,镜面里却只有一轮越来越大的红日,没有陆小凤的影子。
“陆小鸡,今儿个去吃老黄家的豌豆……”司空摘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嘟囔一边转身去看陆小凤,下一刻愣在原地。
他背后是风吹草木动,此外再无半点异响,而陆小凤不见了。
“……”
“……”
当陆小凤说完自身境遇后,场面一度安静又尴尬。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非此处无好酒,现在也不是推杯换盏的好时候,陆小凤定要跟楚留香对饮抒怀,毕竟普天之下走背字能到这个地步的确实不多,恨不能执手凝噎。
可惜冷风吹过,带来哀嚎呻吟之声,陆小凤与楚留香返身回到大堂,然而两人皆不擅歧黄之术,面对这满地毒患也无计可施。
“还好毒性虽烈,却不急取人性命,我为他们运功点穴暂阻毒性发作,但是解药……”陆小凤顿了顿,“老板娘既然暂且留他们性命,那就代表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她很可能还会出现。”
“我把客栈周遭都找过了,可她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除了那缕断发,旁的什么都没留下。”楚留香本人轻功绝世,也曾见过不少身法诡谲、轻功高强之辈,门外也是一片空地而非迷眼丛林,哪怕是只兔子也打眼得紧。然而只在这一个错眼的工夫间,老板娘就在门外消失,若非她轻功超神越鬼,就是这附近有暗道机关。
两人对视一眼,陆小凤道:“这些人交给我。”
楚留香会意:“搜查客栈交给我。”


第3章 叁皮纸藏天机,疑云丛生时
陆小凤在大堂救人,楚留香就转向后院搜查线索,可是墙后无空响、地下无暗道,除了牲口棚、水井和后厨外别无他处,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客栈院落。
牲口棚里拴着几只牛羊和骆驼,草堆上也不见异样,楚留香推开了后厨的门,只见灶上还坐着一锅羊汤,案板上有没切完的肉块,墙上挂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干货。
这间客栈不算大,厨房自然也不宽敞,楚留香本可站在门口一览无余,却抬脚走了进来,用刀挑起那没切完的羊肉细细端详,然后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几块松熏腌肉。
松熏腌肉当是出于南地,在漠北是没有的,老板应该是跟来往客商买了它供娘子吃食,为了方便取用,还都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等份。
香帅鼻子不好,眼力却很毒——这两种肉的切工,根本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腌肉的切法是从左端由表向下,力道渐沉,顺势将整块肉分成两半,乃是普通人家拿菜刀的常用手势,但免不了劲力偏颇,以致刀口倾斜、深浅有差;案板上的羊肉则是被连筋带骨一刀两断,切好的肉块码在一起,比早市刚端出来的豆腐板还要齐整。
楚留香眯了眯眼睛,他再扫视一圈后厨,找到了一条女人用的灶衣,上面油污斑斑,可见它的主人经常围着厨房转悠。
在厨房做事的人最容易从头、手看出来,除了头发和脸庞会因为油烟变腻发黄,手更会因长期在冷热水里浸泡而变得粗糙,指甲更要齐缘剪去。
楚留香还记得刚才那位老板娘有一双很美的手,葱根玉指上每一枚指甲都涂了鲜红蔻丹。
恐怕那两人,根本不是这里的老板夫妇。
他目光一沉,返身走出后厨,只见院中泥土没有翻新痕迹,便站在了水井边,先看了眼平静的水面,然后取了一枚钩子连同石块绑在绳子上,然后将其放入井中。
手里的绳子越来越短,下坠的钩子却忽然不动了,楚留香用力一提,绳端传来重力。
他低头注视着水面,绳钩带出了一团湿漉漉的乱发。
楚留香突然很庆幸自己刚刚才到这里,还没有碰过一口食水。
井下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已经被水泡得肿胀,只能靠衣服勉强判断他们应该是这间客栈真正的主人。
凶手杀了他们之后,将尸体绑上石块一同沉入水井中,然后鸠占鹊巢,在这里设下陷阱,等待前来的人自投罗网。
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杀人,是因为尊重生的不易,可惜这世上的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总免不了死亡,更可惜的是杀人者往往也是人。
楚留香将随身携带的巾帕一分为二,盖在死者的脸上,然后回到大堂。
大堂里仍是哀声不绝,只不过这回多了叫嚣唾骂,七嘴八舌吵得人耳朵疼,然而楚留香现在听着这样的声音反而松了口气——还能中气十足地骂出来,就暂时不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陆小凤也是这样想的。
他本是在跟这些人议论纷纷,见到楚留香后便抬手打招呼:“楚兄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楚留香道:“后院有两具尸体。”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一个高鼻深目的漠北汉子当即出声道:“我今日一早便来了,还亲自去后院喂了骆驼,顺手到厨房去拿了烤饼吃,怎么没看到尸体何在?”
“因为尸体被绑上了石头,沉入水井里。”
除了他和陆小凤,大堂里的人一时间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有两个忍不住干呕起来。
陆小凤看向楚留香,从他的脸色里得到了答案,语气沉沉:“是真正的张老板夫妇?”
楚留香点头。
这根本不是黑店开门打劫做生意,而是守株待兔。
他去后院搜查的时候,陆小凤快速为众人点穴止住毒血流动,然后就把桌椅板凳都推到一边,清出了一大块地盘来。
这块地盘上除了十四名中毒者,还有一具尸体。
“张老板”被人一脚将脑袋踩进脖子里,不仅颈骨俱断,头骨之内也该只剩下一堆烂豆腐渣,再没有活命的道理。陆小凤把尸体拖到地盘正中央,然后开始验看。
尸体身上的衣物算不得太厚实,陆小凤没几下就将其上衣敞开,只见在此人下腹位置有一个盘蛇刺青,蛇头正面朝上露出毒牙,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这——”周围有人惊呼出声。
楚留香寻声望去,只见是个身着胡服的外族汉子,身材高大健壮,腰佩皮鞭和马刀,头发都用细皮绳绑成了小辫子,看着精神威武。
他依稀记得事变之前,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围桌而坐,似在谈论些什么,此人便是其中的头目,被同行者唤作“塔罗”。
陆小凤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回头问道:“兄台认得这刺青?”
塔罗打量了他们几眼,道:“你们是中原人,难怪不认得……这是末狄族的蛇卫印记。”
“末狄族?”陆小凤和楚留香同时喃念一句,在脑中飞快回忆自己所处时代关于漠北各民族的资料,却都对这个民族没有印象。
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疑惑——那面破镜子到底将他们带到了什么鬼地方?
塔罗道:“末狄,曾是这一带的游牧大族,百年前于乌昭城建都,族人骁勇凶悍,与匈奴交战数年各有胜负,在漠北扬名一时,意欲一同漠北,挥师中原。”
楚留香笑意不减,目光微深:“穷兵黩武,未长久之计也。”
陆小凤问道:“兄台说是‘曾经’,莫非这末狄族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不错,末狄族建都后只存在了三十年,后来因为内乱分裂,被其他部族蚕食剿灭。”
国破家亡,成王败寇,向来是世道枯荣的周而复始。楚留香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道:“那么蛇卫刺青又是什么?”
这次回答他们的是另一个漠北汉子:“末狄王室曾训练了一批暗卫,由上百名强大的男人组成,负责保护王室血脉和守护王城。因为部族崇拜七头蛇神,认为蛇能带来繁衍和力量,因此每个蛇卫下腹都会纹上这个刺青。”
听到“七头蛇”三个字,楚留香和陆小凤同时心头一凛,想起了那风格特异的镜框。
然而,末狄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被灭族了,难道还有余孽存世?
众人各怀心思,陆小凤继续搜身,等把尸体摸了个遍,结果除了一些暗器和散碎银子,就只摸出一张羊皮纸。
在陆小凤将它拿出的刹那,楚留香敏锐地察觉到众人呼吸一滞,好几个都脸色大变,甚至有人想要惊呼出声,却被身旁的同伴死死捂住了嘴,俱是死死盯着陆小凤的一举一动。
如此火热的视线似芒刺在背,陆小凤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在心里飞快地思量起来,手下动作倒是不满,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把羊皮纸展开公示,却见上面空空如也。
“这——”
“怎么会?!”
有人激动之下冲上来就要抢夺,陆小凤眼疾手快拿着羊皮纸纵身一跃,落在了一张桌子上,嘴角翘了翘:“各位果然并非是无辜遭殃的路人。”
能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大多不是傻子,塔罗拦下了那争抢之人,抬眼看向陆小凤,道:“还未请教,二位从何而来,到这里又是想干什么?”
楚留香“哗”地一声打开折扇,笑意微敛:“听说漠北的汉子直爽坦荡,那么询问别人之前,应不吝啬附上对等的诚意。”
塔罗跟身边几人对视一眼,打开了一只包袱,只见里面有机关铲、蜡烛、蛇药、斑斓叶、姜醋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小凤脸色一变:“你们是……”
“我们是发丘人(注)。”塔罗道,“这个地方叫恶葬岭,传说……是末狄王室的陵墓所在。”
漠北恶葬岭,曾经是末狄治下之地,因为地势玄奇、抱山环水,虽不适合建立王都,却可作为隐蔽之用,故而有传言说末狄大王在此地修建了王墓,只是多年来都难以考证。
“当年末狄四处征战,劫掠了漠北不少部族和商队,积攒下惊人财富,而这些宝藏有的在破城之日被夺或毁,有的就该埋在陵墓里给他们陪葬。”
楚留香道:“传说毕竟不可尽信,各位远道至此,看来是有了线索?”
“你们救了我等性命,事已至此也不多瞒,我们的确是有了陵墓的消息。”塔罗取出一张纸,“一个月前,有人在边城黑市上发布了关于陵墓的情报,若是有人能够成功找到宝藏,情报者取三成,七成都归发丘人。”
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银财宝就在眼前,有几个人能不怦然心动?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张地图,标注出来的墓门所在区域正是此地附近。
“我们在这里找了很久,不仅一无所获,还差点丢了性命。”塔罗叹了口气,“若非看到这蛇卫刺青,我几乎要以为是那放出情报的人在诓骗众人。”
楚留香二人闻言,俱不置可否。
塔罗说完之后,紧紧盯着他们:“我言尽于此,二位又是什么来历?”
楚留香略一思索,先不提神异之说一时间难以信服,这些发丘人汲汲于利,若说自己二人并非为了王室宝藏而来,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一念及此,楚留香决定避实就虚,道:“正如兄台所言,我们在此时一同来到这里,不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塔罗眯起眼:“二位看起来便是贵人,和我们这样刀口舔血的不一样。”
楚留香开了个头,陆小凤便明白了他的打算,适时接口道:“我二人算不得富贵,只是有些见识罢了,来这里也的确不是为了所谓财宝,只是要找一样东西。”
塔罗面色微松:“陵墓里的东西?是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楚留香道:“一面镜子,只是我们不能确定它是否在陵墓中,才要亲自走上一遭。”
塔罗本来放缓的脸色突然绷住,他定定地看着面前二人,双手紧了又松,似乎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笑道:“王室陵墓藏宝多不胜数,别说是一面镜子,怕是百十面也有的。”
陆小凤和楚留香把他的神色反应尽收眼底,心下打了个突,只是周围还有人多眼杂不便说破,他们也没多言多语,顺着塔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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