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少无法置信般地看着伤口。痛倒是不太痛,就是比较吃惊。
无双子再次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把剑抽了出来,伤口没有丝毫扩大。
十七少努力装出很痛的样子,毕竟那是正常人心脏所在的位置,他躬起身体,捂紧伤口,暗中用力挤挤,果然挤出几滴血。殷红色滴落在纯白色上,所有人都可看见的触目惊心。
无双子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撒手,剑无声地掉在雪地里。他已经避开了所有的筋脉,创口也只是光滑平整的薄薄一刃,只因十七少演得太投入,就算知道对方在装,无双子的眼泪还是险些掉下来。
那边杉树上的两位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诶?!他怎么杀了那小子!”
“肯定是知道那小子睡了小娘子的事!如果你敢睡别人,我也杀了你。”
“世上哪有比你更美的人,我去睡那些丑八怪做什么!”
“哼,还算你明白。”
“咦,那小子死了,小娘子可要守寡!她怎地不救他?”
男人婆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人帅活烂。”
…… ……
这边十七少凄惶一笑:“你好……好……”好实诚呀!反正是做做样子,也不准备把伸缩弹簧剑什么的,心眼子也太实了吧!
就在十七少考虑要不要抽搐几下增加可信度的时候,他瞥见了无双子眼底泛起的泪光,十七少心口一紧,竟比剑伤还疼些,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了,算了,见好就收吧,于是目光涣散,身体软倒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无双子接住他,然后抱着他跳下了悬崖!
冬天的山崖寸草不生,连藤蔓也没有,绝壁峭立,除了岩石,就是北风。在急速的下坠中,雪花倒退着朝上扑面而来,无双子紧紧抱住十七少,他气运脚底,身轻如燕,从袖中飞出早已备好的匕首,一刀扎进岩壁,借力固定了下来。
“若瑜?”无双子紧张地唤他。
“我很好,没事。”十七少对他展颜一笑,指了指左下方,“那里好像有个洞穴。”
脚起点落,两人来到洞穴中。这不是一个天然洞穴,岩石上留下斧凿的痕迹,什么人会在峭壁上开个洞呢?明显是不想别人找到。可是找到又如何呢,这个洞这样浅,大概只有六尺深,里面空无一物。
两人一落地,无双子就在十七少胸口和后背封住了六处穴道,伤口不再流血——其实本来就没什么血。他掏出妙藏法师的伤药,一部分抹在创口上,一部分喂十七少吃了下去,然后一手贴着他的前胸的创口,一手贴着他的后背的创口,源源不断运气疗伤。剑伤是外伤,真气不必走周天筋脉,只需在创口两头对冲,十七少就感觉被刺的地方又暖又酸,一点都不疼了。看到十七少松弛的表情,无双子才慢慢放下心来。
“你抬一下胳膊我看看。”无双子说。
下一秒,无双子被握住手腕,缓缓却又不容挣扎地被推到岩壁上,眼前是十七少英俊的脸部特写,眼神中带着某种深沉的企图,无双子的后背靠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清晰地感受到凹凸不平的斧凿痕迹,他看到无数雪花从洞口钻进来,落在十七少的头上、肩上、睫毛上,而飘到他们之间的那些,瞬间都融化了。
十七少的确抬起了胳膊——他的双手把无双子的两只手腕固定在头顶上方的岩壁上。
第三十三章,小别胜新婚
也许是因为刚才惊险的计划过分紧张刺激,也许是因为漫长的分离简直要把人逼疯,也许是因为在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时候就已经出卖了心底的热望,也许是因为抹药的修长手指为了减轻创口的疼痛而过于轻柔温存,总之,当十七少听到无双子要他抬起胳膊的时候,他就把无双子的手腕牢牢地按在了头顶上方。
他直勾勾地盯着无双子,渴求一个表达的出口。
外面呼啸的北风,冰天雪地的严冬,已经与他们无关。
这三个月来,十七少丧失了审美能力,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张脸——不是无双子的那张脸。他眼中的世人只剩下两张脸,一张是无双子的脸,一张则不是无双子的脸。他想自己一定病得很重。
情根深种,相思入骨,无药可医,不治之疾。
他的上半身向无双子迫近,使其无法动弹。他深深望进无双子的眼睛,心热如火,没有任何言语,却胜似任何言语,在寒冬腊月,明亮而灼人。
无双子开始发热,随着心跳,起伏的胸膛不时擦到对方上衫柔软的布料。
他知道他有多想他,因为他也是。
十七少把脸埋进无双子的后颈发根,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熟悉又好闻,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活着,他好像死了三个月,现在突然又活了过来。
他向前挤压,让自己的右胸紧密地贴合无双子的左胸,呼吸相和,心脏碰着心脏。
「它在这里,它在跳」,为你。
一个冰冷而热烈的吻,落在了无双子的唇间,他尝到了雪花的味道,清冽而纯净,像翡翠,也像月光,随着这个吻不断加深,当唇舌进退交缠的时候,又变得热切而撩人,像火苗,也像烈日,在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贴着十七少的嘴唇,发出一声动情的叹息。
十七少爱死了他的声音,这个向来恬淡沉静的天下第一剑,只有自己能让他发出这种声音。
他的双唇缠着无双子的耳廓细抿,又酥又痒,零零碎碎地诉说层层叠叠的思念,无双子压抑地喘息,十七少微笑着继续,是了,他就知道是这里,他故意不断重复,点燃他的欲︱求,焚烧他的理智。
当无双子的胸口感受到对方的紧绷时,他终于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他想起来了,若瑜受着伤,也许还在忍着疼,他轻轻反转手腕,握住十七的手,引导他们慢慢放下环住自己的腰,他腾出双手抚摸对方的脊背。
一道缓慢的舔舐,落在了无双子的锁骨上,长长的轨迹划过脖子,一路向上抵达下巴的边缘,他喉咙深处的呜咽在十七少舌底震动,寒冷的空气让这道湿痕迅速变得冰凉,滚烫的皮肤因此而异常敏感。
他们又一次吻在了一起。
情意缠绵,唇齿相磨,受用的轻喘,难耐的摩擦,颤动的喉结,凌乱的呼吸,湿漉漉的痴缠,缓慢移动寻找着更加甜美的角度,贪恋地吞下彼此的呻︱吟。
他的和他的,柔情蜜意地相贴蹭动,互相碾磨。十七少在接吻的间隙低语:“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是怎么想你的吗……”炙热的呼吸喷在对方的颈窝里,这比直接说出来还要磨人,无双子眼前出现了狂热的幻想,他颤抖着闷哼一声,脚趾难以自控地蜷起,某个地方渴望地抽动了两下。
这个吻骤然变得失控。
无双子想起了青城山的狂风暴雨,天空一片死黑,老天爷发了疯,天河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狂风在空中把它拧成一条条鞭子。
这种感觉凡是经历过一次的人,永生不会忘记。就像这个吻,狂野、凶猛、滔天肆虐。
十七少的手占有性地握住对方的臀部,舌头蛮横地探进他口中,逼他,更深地打开。
无双子热情地迎合,他可以给他一切,一切的一切。
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着彼此的心脏,让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呼吸,都觉得胸膛即将炸开。
十七少强烈地想霸占他,妒忌到发狂:有没有人这样吻过你的唇,听过你的喘息,摸过你的胸膛,握过你的手,见过你的微笑,看过你的眼睛,喊过你的名字,不,不行,我不允许,我要把他(她)们全部找出来,然后一刀一个都杀掉!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今后也不许有别的人!我要活下去,我要长命百岁,我要与你白头偕老!
无双子捕捉到了十七少眼睛中流露出的瞬间脆弱,那里面有太多难以形容的感情,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一刻十七少几乎濒临绝望。
他捧起十七少的手,无比温柔地亲吻他的掌心,从指尖一直延伸到手腕,吻完后十指相扣,带着沉沉的爱意,又细细吻他的眉眼、脸颊、耳垂、下巴,反复轻吮他的下唇,抚摸他的头发,搂住他的肩膀,最后微微直起身子,脉脉凝视,满含情意。
十七少探出手,用指腹描摹对方嘴唇的轮廓,对方也用嘴唇爱抚它们,他的双眼被欲望染成浓稠的墨色,忍不住把手指伸入对方口中,无双子含住。
十七少盯了他一眼,像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接着他在无双子的面前蹲了下去。
无双子头向后靠去,抵在岩壁上,双目轻阖,只为更加专注地感受他的触摸。
一切都似乎慢了下来。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并非因为寒冷。
他的手指插进十七少的头发,慢慢收紧,青丝从他泛白的指关节间泄出,乱在风里。他的耳中血脉鼓荡,心跳加剧,酥麻的颤栗扩展到四肢百骸,他喉结耸动,艰难地吞咽,粗重地喘息,连呼吸都在发抖,美妙的震颤后,湿意从顶端缓缓漫溢。
他的手在十七少的头发里揉了起来,他双目紧闭,喘吸急促而紊乱,脑海里全是对方温热多情的唇舌,深深凹陷的双颊……他感觉到对方嘴里的炽热和空气中的极冷,烈火与寒冰,交替着席卷他,那甜蜜而惨无人道的酷刑。
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淡褪成一片空白。
一连串莫名的痉挛沿着小腹攀升,他溺水般地吸气,手指猛地攥紧十七少的头发,惊喘一声,头向后仰,极致的愉悦冲刷过他的全身……
狂风卷着山雪在天地间咆哮,群山好像全部崩塌。
…… ……
等到无双子回复意识时,十七少正缓慢而亲密地拥吻他,空气中混合着彼此的气息。他们深情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拥吻。
第三十四章,老六之死
如果十七少没有猜错,这个山洞就是“那个人”的墓穴。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打开它。
但十七少现在压根没空去想这件事,他正沉浸在喜悦而满足的拥吻里,然后他的手指摸到了无双子背后凹凸不平的印痕。
他好奇地掀开衣服看了看,三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映入眼帘,乍一看像烧焦后的深褐色疤痕,接着是周围零星的红印,拓着岩壁的凿痕。
普通的鞭伤不应该留下这样的疤,一定是灌注了炉火纯青的纯阳内力所致,无双子武功那么高,能连打他三鞭,肯定是因为他没有闪躲。刑罚?十七少咬牙问:“是不是你师父打的?”
“皮肉伤而已,”无双子先安慰他,再解释:“师父将我养大,传我武功,这三鞭,是我还他的养育之恩。”如果不是六十年内力护体,三鞭下去,肯定要成废人。
十七少心疼得火大:“他把你养大,你为青城派效力那么多年,两不亏欠,难道还要学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不成!他辜负瞎婆婆在先,又下那么重的手打你,刚才还逼你杀我,我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无双子笑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选择总要付出代价。”为了自由,问心无愧的代价。
十七少虽然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欣赏无双子的性格:有担当,重情义,洒脱坦荡。
他轻抚鞭伤,看到周围零星的红印,想到刚才是如何用力地把他压在岩壁上,心头又闪过一丝悸动,随即他注意到红印的形状长长短短很眼熟:上面两组四条短线,中间一根长线,下面三组六条短线……奇门八卦!他警觉起来,立刻来到岩壁前仔细抚摸。
那些深深浅浅的凿痕看似粗放,实则极为讲究,为了迷惑视觉,故意凿出乱七八糟的其它痕迹,这些凿痕只比卦象低一点点,两者颜色相同,矿石的花纹又蜿蜒连绵,混杂在一起,若非用手细摸,光凭肉眼,很难看出阳刻的卦象,之前只当是普通的凿痕。
只见十七少一边摸索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雷地豫卦……三阴……第三爻阳位……盱豫悔,迟有悔……”
他在卦象的九四位置找了一阵,果然发现一个机关,欣喜之余扣动机括,满怀期待地看向洞底。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再扣动一次。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诸葛村书籍上的记载,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是主客连环锁?
幸亏自己不是一个人来这里,如果没有无双子,他今天恐怕开不了这扇门。
他指点无双子去洞底的岩石上找到相应方位,主方在雷,客方在泽,他数阳四,无双子数阴六,两方一起用力,伴随着一阵久未上油艰涩沉重的嘎嗒嘎嗒声,洞底的岩石轰然开启,一条幽暗深邃的甬道显现出来。
“那个人”的墓终于找到了!
“江湖问心不问路”,十七少猜对了!
“江”指江水,“湖”指湖泊,“问心”就是听从感情,即“情”字,“不问路”就是无路可走,即“断”字。
他们所在的位置,完全符合“江”“湖”“问心”“不问路”——湘江,洞庭湖,断、情、崖。
十七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无双子,无双子一听到墓主人的名字,立刻肃然起敬。
为了方便原路返回,两人进去后只将墓门虚掩。每走一段,十七少都用火折点燃甬道上的火把,火光点点,向深处弯弯曲曲的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甬道的岩石比较干燥,空气流通,应该有通风口。他们听到了隐隐震动的水声,好像墓穴底下某处中空,直通江底,也许下面有个溶洞?
正当两人在里面摸索时,门口却打得火热。
“哪里逃!”寒光腾跃,三柄剑同时分刺上、中、下三处,织成天罗地网,冲老六杀来。
老六身子一歪,点着岩壁飞跃两步,堪堪避过,一个空翻,压着三人的剑,稳稳落地,三柄剑被踩在脚底,一时却拔不出,峨眉师太和两个弟子惊怒羞愤,没想到对方的追魂大法竟已练至小成!
“不错啊,居然能跟到这里。”老六带着戏弄的调子称赞,脸上的神情比三个月前更狷狂,似乎在享受某种只有他能体会的快意,他站在洞口峭壁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好像随时会被风刮走。
“妖人已被追魂大法迷了心智,赶快杀了他!”师太向两个弟子喊道。
三人弃剑,摆出峨眉三星阵法。三人本是师徒,配合默契,奈何追魂大法实在厉害,你来我往地拆了几十招后,三人渐渐处于下风,他们心一横,使出平生绝学,两掌一腿齐出——峨眉金罡神功掌最厉害的一招“分水劈山”。
老六肺中一阵奇痒,竟在这时剧烈咳嗽,袖中的暗器发不出来,下盘也一滞。高手对决本就在分毫之间,别说是咳嗽,就是稍微分个心也是要命的事。眼看三人袭来,他避无可避,干脆出狠招攻了出去。这两个弟子若是有半分犹豫,就伤不了老六,谁料他们却是两条硬生生的汉子,拼死也要将追魂大法斩草除根,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而紧跟着他们的,还有师太的一套连环腿。
只听得“砰咔”一声,四掌一脚同时打中,两个弟子当场毙命,老六身受两掌,震飞在洞底的石门上,重伤吐血,同时被师太一脚踢断了左臂。师太右脚一麻,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中了毒镖,她赶紧封住右脚穴道,却抵不住一阵钻心的疼。
十七少与无双子沿着甬道拐过两个弯,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混乱的打斗声,随后两声惨叫。接着甬道中传来两串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甬道左右都有墓室,十七少和无双子闪入其中一间,躲了起来,墓室的门上有个通风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老六捂着受伤的左臂,逃得并不快,身后峨眉师太拖着中毒的右脚,追得更慢。
十七少没想到这里还能碰到老六!不过,既然自己能猜出信上的暗语,老六又怎会猜不出?
只见师太将拂尘脱手甩出,正中老六背心:“奸贼!还我两个徒儿的命来!”
老六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住咳嗽,转过身来面对师太,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
师太翻出一掌,眼看就要打上老六的印堂,老六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