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幸福笑起来,原溪,有一天你终于回来了!
后来一天,纹身姑娘见过厨师男人,他正在餐厅里打理杂物,与他的厨艺无关,餐厅的生意一直很冷淡,老板不能承受着沮丧的事实,决定换个有希望的地方。男人见纹身姑娘在门前,停下手中杂事走出来,凶恶的老板看他一眼,没有阻止也没有咒骂,不知为何叹气摇头。
纹身姑娘与他坐在栏杆上,俩人中间放着红酒瓶子,精致的杯子。栏杆下的草地里,初见几多浅红纯白相间的花骨朵儿。
纹身姑娘说“要走了吗?”
他说“走了!老板要换个生计地儿。”
“嗯!”
留下一阵久长的沉默,纹身姑娘见他点了一根烟,动作极不顺畅,抽烟时吧唧嘴。
“你走吗?”他问。
“我挺胆小,不熟悉这个城市,也不熟悉这个世界。这个点,使我感到安全。”
男人说“每一个停留的点都是家,每一个明天都是另外的一天。”
她说“新的点,新的家,另外的一天不定是新的一天。”
他说“走了,纹身姑娘,十年后我来娶你。”
纹身姑娘忍不住笑,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十年后回来娶他。她在栏杆上举杯,迎着阳光,送别来到小楼不久又匆匆离开的他,透过酒杯看到载他远去的车尾箱,漏出脚的水晶桌子,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记得近似的承诺,那个雨天重逢相拥的日子,她流着欢快的泪水,听他说“等等,我将不总是个小偷,三年后我娶你。”就在身旁,不用从很远的地方,从了无音讯里突然出现来娶她。
隔天小楼里传来喜讯,大概春天将来的时候,万物复苏,是个诞生生命的季节。新婚夫妻有了孩子,特意邀请纹身姑娘与老太婆到家里吃饭,邀请了陈青,却没明确邀请哲顺,丈夫说“那男人太优雅,但我们都知道他身上有泥。”哲顺陪同陈青来了,众人一同祝福新婚夫妻,俩对即将成为父母的夫妻双双收获纹身姑娘的祝福,老太婆慈祥的希望。为此纹身姑娘与老太婆共同刺绣,俩副,一副送给陈青与哲顺,一副送给新婚夫妻。布团上绣一半鸳鸯戏水,绣一半稚子抱金。
祝福声中,纹身姑娘与新婚妻子,陈青三人一起研究婴儿的衣物,一双小小的毛绒绒的鞋子,三人玩弄许久。这时候纹身姑娘突然收到了无音讯中原溪的消息“是个错觉,没有孩子。”纹身姑娘思量很久,已然不再为此感到欣喜或是重生般的希望,即便仍为他特意告知此事而浅浅侥幸,她回复原溪“好好的。”
☆、第 16 章
纹身姑娘突然明白,原溪与那个女人有没有一个孩子对于她应该都不那么重要。一个生命的出现只是无伤大雅的能将原溪与她的距离固定,不会变的太远,却再也不能拉进,距离中原本或是些柔柔的线,当出现了一个孩子就变成一块块坚实的墙壁。但到了此时,原溪一次次对她说爱她之后了无音讯的孤独日子里,纹身姑娘明白,一个孩子的作用力与一场婚姻的作用力本是同样的。她为此感到沮丧,是的。纹身姑娘感到自己是一个坏女人,从没有如此时此刻如此深刻的认识到,无论爱情是什么样子,她都是一个坏女人,与原溪做着不能被世界承认的事,竟还祈求永不分离。无论曾经有过一份怎样的记忆,后来的重逢都错了,不能因为他是原溪,她是纹身姑娘,俩个人相信一份已经破碎的爱情才是这个世界最纯粹,最可贵的爱情而变得不同。这对世界里其他如此的男人女人是不公平的,纹身姑娘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此无奈,若是不愿承认,就等同于承认原溪的话“这个世界早已证明,躲在阴影里的相见相拥得到的温暖与满足是正确的。所有冷漠相对的男人女人,转身换一个人笑脸相迎,是人生自由的追逐。”
纹身姑娘没有选择,她宁愿亲眼看到自己破碎,又似乎在愈合的爱情彻底逝去,也绝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份自由。
纹身姑娘间隔很久才收到原溪的的消息“最近好吗?在忙什么呢?”
她回复“挺闲的。”
这就没了后文,纹身姑娘仍旧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期待着原溪的消息,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一旁还得欢喜的同陈青谈论着婴儿衣物,那就像是原溪的孩子飞到了陈青的肚子里,她在一旁开心的为他铺好出生之后的路,让他的婴儿时代受尽呵护。她的确兴致勃勃,偶尔的时刻分不清楚那孩子属于陈青,竟以为那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属于原溪。
她知道原溪会归于沉默,无比确定。有清晰的逻辑思维来确定。她想,原溪关于离婚这件事,是一场艰难持续很久的战争,他们身旁的人早已经因为这样持久的艰难而对他们的争吵与怒火失去了兴趣,她成为原溪唯一的支柱,救命稻草。只有她能默默的,不厌其烦的聆听他为难的生活,并且安慰他,开导他,给他做一个绝对理智公正的人生导师。从不追问缘由的,从不怀疑他的决心,替他的离婚分解对错。这事他身旁的人或许无人愿意做,愿意做的人早已经被时间耗光热情。而离婚事件不了了之,他仍然安静无声的待在那处使他茫然的房子里,然后让纹身姑娘定义他了无音讯。这大体意味着,他的生活何种模样,都已经不是不能接受,不再需要纹身姑娘的安抚。这时候,他心里失去了对记忆里温柔爱情的渴求,淡了下来。还能剩下什么呢?剩下人之根本,在爱情里遥遥相望的尊严与骄傲,纹身姑娘能信任原溪的这份心态,乃是自我心中如是。他们的内心,都成了坚硬的磁铁,首先无比坚硬,其次具有正反里面不同的特性,彼此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但另一面具有强大的排斥力。排斥的时候,自然而然转到不同的面相互吸引思念,吸引的时候转到同样的正反面,相互排斥。这大概便是不能长久陪伴,又隐隐被情愫联系起来的俩个人的样子,中间隔着尊严与骄傲。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骄傲,不愿承认自己对放下尊严的恐惧,不会说出来,任它存在着,相互为难。大抵是长大之后的人都深深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一时的卑躬屈膝,若不能战胜总得长久面对的事实,那尊严与骄傲就不能有放下的必要性。纹身姑娘确定这点,但仍然常常一个人主动为难自己,那抹藏在心中的瘾,总也无法彻底戒除。
这时候,所有的熟悉都变成冰冷的陌生,像是天空远远传来的歌声,听不清楚歌词,旋律淡淡的很快就听不见。
不久后的一天,纹身姑娘磨平了嘴里的尖牙,她没有主动想起这颗被自己命名为情齿的牙,却是因为陪伴陈青去医院看看肚子里的孩子,相遇那个早前替她缝好背后伤口的女医生。站在那个能够看清人身体的机器前,纹身姑娘问陌生的女医生“能看到心脏的样子吗?”女医生举起手中抹油的棒子说“它能从你的奶上穿进去,穿到你的心脏里吗?”纹身姑娘为她的形容发笑,这时认识的女医生正从门外路过,听到房子里陡然一声尖叫。这得责怪房子里的光线过于昏暗,白日里拉下厚重的窗帘,昏昏沉沉的像是个雨天的傍晚,即使窗外正是炽烈的阳光。女医生进来时,纹身姑娘正拉住房子里的医生道歉,藏好嘴里的尖牙。女医生与纹身姑娘点头见过,问“怎么了?”被纹身姑娘吓到的医生拍拍胸脯,很快情绪平静下来“工作太忙碌了,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她松开纹身姑娘的手示意自己很好。女医生了解事情经过,要求纹身姑娘让她看看牙,纹身姑娘知道她是个温柔慈爱的医生,便答应了。
迎着阳光,她嘴里的牙闪着明亮的光。女医生伸出俩个手指捏住,指了指窗外枝头上的鸟说“你爱吃虫子吗?”纹身姑娘摇头,忍不住随女医生笑,纹身姑娘说“听说很营养,我再瘦一点,定能忍住呕心美美的吃下一盘。”女医生责怪她的形容太过精确诱人,使人轻易想起那些装在盘子里油炸过的脆嫩虫子,俩人纷纷捂住嘴,压住抖动的胸膛。“吃胡萝卜吗?”纹身姑娘疑惑看着女医生,女医生一愣,显然没预料到纹身姑娘的反应如此迟钝,抢过身旁医生手中的抹油的棒子放在嘴边,牙齿咬得咔咔响。纹身姑娘又忍不住大笑“我不是兔子,是一只鸟。”女医生嫌弃的扔掉手中的棒子说“肉呢?骨头上的肉,用牙齿当剃刀吗?”纹身姑娘想了想“不用那么麻烦。”“那尖牙没了用处,取了吧!”纹身姑娘突然想起了原溪,她躲在门里一个人拔牙的时候,他从门缝里漏出一只眼睛说“不能拔!”回答“有用处的。”女医生问“做什么用?”纹身姑娘说“小孩子的智齿能拔吗?”女医生说“长大后谁还记得智齿是哪一颗?”纹身姑娘靠近女医生,附在她耳边神秘得意的说“我记得这颗牙,不是因为她尖尖的像藏在嘴里的匕首哦!它叫情齿。”女医生惊奇凝望她,固执问“有什么用处呢?在昏暗的光线里吓人吗?”陈青从机器上起身,抢话说“正是吓人,还能咬人呢!像强大的武器。”女医生则不满“它叫情齿,怎么能当武器?”纹身姑娘嘻嘻说“爱情是最大的危险,可惜尖牙无法防备。”
纹身姑娘随女医生换了个地方,躺在台子里拔牙。她挣扎着说“拔下来给我,别弄丢了。”女医生正慈祥摸着她的短发,微笑说“长大了,拔了牙就生不出来了,我们不拔牙,截下尖牙部分,剩余的部分磨平,磨成可爱的形状。”纹身姑娘很满意,同女医生找了个装药的玻璃小瓶子,将截下来的半颗牙和磨碎的牙粉装起来。“这样看,嘴唇终于成为最自然的样子,是不是更美丽的纹身姑娘呢?”女医生很满意的打量着漏齿微笑的纹身姑娘,她似乎极不适应嘴唇自然的样子,一边微笑,一边照镜子,手拉扯着嘴唇。大体就像老头子被老太婆一刀削秃顶的头顶,但没有明确的美与丑的分别,纹身姑娘看着瓶子里似是一颗白玉制粗壮钉子般的残牙,叹了一口气,似乎女医生变成了生活,改变她的样子,从这颗牙开始。她将事情写成简短的信息告知原溪“你留下来的牙,被人取了,截断半截后磨平。”原溪回复很快“你主动提起吗?”她回复“主动接受。”他回复“你终于长大了。找到那个男人,嫁给他,不要再想起我。”纹身姑娘回复“那女医生是个好人,像生活般具有强大的力量。”许久后,纹身姑娘与女医生聊天结束,挽着陈青离开医院,收到原溪的话“对不起。”
那是什么意义呢?这句万能的话语,纹身姑娘轻笑着,想到此刻若要同原溪说一句有关于爱情的话是什么呢?正是这一句万能的话“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什么?纹身姑娘不知道,也知道原溪不知道。那似乎是俩个青春里男孩女孩,站在俩座山头高高举起成绩单,昂着头向对方喊道“我考到满分。”不无炫耀。而本身艰难苦涩的说“对不起”,只是追求中庸的人生优雅性格里满足尊严与骄傲后,恰当表达的谦虚。让人知晓,他们有此胸襟,确定所有错的都是对方,仍然的有宽大的胸怀支持自己选择原谅,并将这错误归于己身,从此,对俩个人之间的过去,所有记忆的错对不再纠缠。
临走前,女医生叫住纹身姑娘,仍旧慈祥的摸着她新剪过的短发。纹身姑娘虽享受她的慈祥,却反抗着。女医生看起来是长者无疑,但显然还不是老者,慈祥这种状态总在纹身姑娘看到她的时候出现,变得很古怪。女医生先对陈青说“维持你目前的状态,工作不要太劳累,孩子定是个有能耐的好家伙。”陈青点头记下医生的话,纹身姑娘似有似无的担忧被她看到,反倒微笑着安慰纹身姑娘“哲顺长大了。”女医生见陈青笑脸,便不再关注她,回头对纹身姑娘伸出手掌,坏坏笑着,这时候她才像个风韵正盛女人,而不是老阿姨,或者老奶奶。女医生说“牙也取了,现在把书也还我。”纹身姑娘陡然一惊,仔细打量这个女医生,记忆里却没有分毫熟识的印象“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本书?”女医生似乎有些惆怅“我知道书在你手上,被人偷了送给你的。即使它对我同样重要,但我也从未想过要收回来,算一份祝福。可是看起来,祝福像是变成了诅咒,如你嘴里留下来的牙。”纹身姑娘惊慌失措说“飘?”
女医生说“是的!那是别人送我的书,要我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像书的名字。但我看完了那本书,仍旧不懂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但你却变成了那只鸟。我想你得责怪我。我必须承认,在俩个孩子之间留下近乎于童话般却又超出童话深意的记忆,是件错误的事。我想收回那本书,就像能弥补那时的我们将你们当做可爱的玩具一样玩弄的错误。当我们站在大人的世界里,看着孩子的世界,那么幼稚可爱的相遇故事,近乎于能满足我们内心之中对于美丽爱情一切要素的幻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仍只能赞同孩童世界的爱情才是最真挚质朴的爱情,但你失去了,我收回被偷走的书,收回我对爱情的期许。希望你能不是那只鸟,而真实的活下来,像那个坚强的小女孩,懂得咬人。”
“但是已经没有牙。”纹身姑娘说。
告别女医生,纹身姑娘拒绝归还那本时光里已经变得老旧,依然一尘不染的“飘”。只是回到小屋后,她将书深深的藏起来,不再摆放在随眼可见,随手可拿的地方。这样,被那个在童年见过的女医生驱使,像终于对生活妥协,封存一切来自童年,持续多年的记忆,当做唯一能做的,符合自我尊严与骄傲,对终将了无音讯的原溪做一次预演般完美的告别。这样做,并不是纹身姑娘的意愿,或许她尚不能确定哪些如瘾一般附在骨骼灵魂中的记忆能不能如藏起来一本书一样藏得很好。但不得不这样做,是纹身姑娘对自己的妥协,正如原溪是个时常能掌控自我变得了无音讯人,纹身姑娘想,如那样的约定里,不将他打扰。似乎藏起来一本书,抹掉一颗牙,就能忘掉一个人,似乎那个人就是一本书,一个牙而已。纹身姑娘想:在内心平放原溪这件事,定将能使心中那道因为爱情而变得异常敏感,存在感极其强大的尊严与骄傲得到满足吧!接近于此,是的。她坐在栏杆上,像再回到那些原溪离开之后没有重逢的日子里,悠闲的单独的不让自己在孤独。只是无人知晓,她却深刻体会到,内心之中的愤怒,不甘,与思念。
可事实上呢?犹如那些没有理由嘲笑她嘴中一对尖牙的孩子,生命躲在阳光里没停下对她的嘲弄。
第二天晚上,她在小屋外见到了原溪。来的如此突然,让她毫无防备。大多时候,她与原溪的联系都规定在瘾的范畴内,只会间断发作,这种时候纹身姑娘虽与原溪隔着万水千山,却总能以精准的第六感预知原溪的动向,就像他每每到来与她重逢之前的日子,不用说出来,她就能知道,并做好迎接的准备。就像他叫嚷着的离婚事件,她在开头就已猜到结尾。只是这一次纹身姑娘毫无防备,像那个纹身过后突然飞向小河的女人,纹身姑娘的第六感像是被剥夺。
她正从小屋里往外走,端着咖啡,阳光的日子,单独的时候她常坐在栏杆上,等待一只经过天空的飞鸟。她正卡在门里,杯子落地后,温柔的咖啡黑色汁液激射。
“老板娘,客人多吗?”原溪问。
他正拉着女人的手,女人正微笑着。这时候看起来,女人与纹身姑娘记忆中的样子互相对照,变得模糊起来。他随她离开她身边时,她正是个走出学校大门的一时还背着学生名号的女孩。如今,她像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女孩变成风韵犹存的女人需要多久呢?纹身姑娘心中计算着,渐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