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上的血迹,纹身姑娘则感到不满,甚至害怕。但纹身姑娘打消了哲顺的念头,当然哲顺很不高兴,她说“我大概惧怕你,全部来自于对原溪的恐惧。每俩个人都可以互相成为镜子外真实的人和镜子里人的镜像。原溪啊!以前是个小偷的时候都干净得像个孩子,也就是从我身旁离开的日子,之后他长大许多,但还挺好,至多如屋外小河,有了些许杂志,河水总还不至于浑浊的。这个冬天相遇,我感到他的迷茫。这就是缘由啊!哲顺,原溪渐渐长大,变得犹如你早前般迷茫起来,他在走你的路,我恐惧的也正是之后,他突然就变成现在你的样子。我很公正,如此比对是公正的,陈青正走我的路,只是我不确定她将到达的终点是否与我同样,在这结果出现之前,我确信,原溪走你的路终点定是你。”
“你分明才说过,你厌恶我,不因为原溪。”
“可此刻多了一分惧怕呢!”
“难道我能以无视陈青的温柔为基点,同样无视你的高贵与炽烈吗?”
纹身姑娘对哲顺的态度冷漠牵强,竟是用另一个男人当模子套下来。哲顺的温暖转眼冰冷,同样用一个女人当模子套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他明了,纹身姑娘仍旧只是这样的纹身姑娘,纹身姑娘眼中的哲顺仍旧类似于那个在时光里正往后走的人,走到某个时刻,墙上时钟敲响,他变成了哲顺,一个叫原溪的哲顺。近乎与被另一个男人崇拜,追逐,临摹的幻觉,哲顺感到委屈。她的确时时像道幽暗深渊,也时时是只单独轻快的鸟。突然柔和说“饿了吗?还有剩菜,热热能吃。或者煮碗面?”哲顺便不再委屈,情绪停留在肚皮里,饿了。其实不饿,脑海中还装着许多烈酒呢!这种状态里的人对食物没有本能渴求的。哲顺却当自己饿了很久,饥肠辘辘。回答“剩菜多吗?都准备吧!”一桌重热的剩菜,一碗新鲜的面条,纹身姑娘起身准备,哲顺等着,异常急迫。他在某一个瞬间想到陈青,同样深深的夜,一碗煮得发白的面条。先有了思想上的防备,承认纹身姑娘煮东西,都是美味的。他如此想,默默看一圈小屋,是的,隐隐有一种温暖的家的味道。这是有明确差别的,哲顺认为与陈青构成的家庭是幸福的,但有被迫受困于婚姻形式的无奈感,而此刻则不同,与纹身姑娘一同在夜深的房子里,是心自由追求,本能渴望的没有束缚,无论压抑洒脱,都是快乐。
纹身姑娘,使他为难。不可触碰,欲罢不能。从相见那时总在重复上演这粗浅轮回。
哲顺吃得少,纹身姑娘反而吃下很多。吃完,她推开门,雪停了,云渐散,正对小屋的天空,有一颗最明亮的星光。寒风挤进来,携带几片雪花落在桌子上,又不见。
“该休息了,回去吧!衣服我替你暖过,你继续穿着,回去记得换洗。味道仍在的。”纹身姑娘让哲顺离开,黎明眼看快要出现,方才才吃完一顿饭,她便困了,打个呵欠。
“这会儿,我回不去。你睡好,我天亮再离开。”
“那可不能,王家奶奶得了夜游症,常往桥头夜游着,让我把你从雪地里拉起来,可不让我留你。她近来精神恍惚,大概在桥头看到你,当成老头子,我到桥头时,她正捧着你的脸流泪呢!你确定是个优雅的男人,我同是个单独的女人,白日里可不能让你这样走出去,邻里人见了会追问我,可烦了。再说,老太婆误以为你是活着的老头子,我可不能与她争抢。这就去吧!你该在陈青身旁,不再这个城市,何况留在名典小屋。”
“我不走。”
纹身姑娘又深深打个呵欠,走进雪地里。桥头有灯光,她仍旧只作一团看不清楚的黑影。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纹身姑娘。”
哲顺往桥头走,纹身姑娘锁了门。他看到天空星光退散,黎明有了影踪。却不知道天明后会是晴天,或者仍是雪日。就像他不知道纹身姑娘的名字,就不能区别她与那些陌生的女人的不同之处。睡过半日,哲顺醒来后再来到小屋,白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小河里河水涨了高度,几乎淹没栏杆下零落的花草。砖石路上湿漉漉的,蒸发最后水汽,地面四处扬起白雾,天空却蔚蓝清澈。纹身姑娘正替客人纹身,哲顺走进小屋与她打招呼“你忙,我一旁呆着。”这样说话便不打扰她,也让她不能有赶走自己的理由,顺带她的客人能相信,他是她的朋友。客人是个孩子,纹身姑娘专注的在他手臂上作弄着,不时查看孩子脸上表情,孩子旁边坐着个低头的男人。孩子看起来很不愿意,甚至不敢看手臂上渐渐多出来的花纹,一朵花,哲顺看到的时候,还是半朵向日葵,正巧偏向的角度迎着冬日此刻的阳光。孩子苦着脸,让人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多么可怜,不时拉扯低头沉默男人衣袖,男人不理,手中端着的黑咖啡早已冷透。他几番用拉扯表现不满,都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来了脾气,挣脱纹身姑娘,跑到屋外,对小屋吼道“老爸,我要回家。”双腿立下稳稳的马步,双手垂掉着微微弓曲,浑身都用了气力。男人这才抬头,走出小屋外抱起孩子“疼吗?”孩子摇摇头,男人疼爱的抚摸孩子的头说“很快就做完,你看已经有半朵花。”男人将孩子放回纹身姑娘正对的椅子。
纹身姑娘温和抚摸男孩的头,劝慰道“他不愿意,就算了吧!常人也难接受在孩子身上纹身。”
男人摇头坚持,说“这是他妈妈的愿望,要他如向日葵。”孩子听到这话,拉下纹身姑娘的手,恳求她完成向日葵纹身。男人很欣慰,远远看着屋外蓝天,天空很近,远的是男人,他像站在与小屋遥远的地方,模糊起来,眼神似不再这个城市,追逐着过去特别的时光。
“姑娘,你听到河水声吗?湍急的,我见过黄河,听过河水正是屋外传来的声音。”
“今日雪融了,往日小河温顺,不总是这样子。”
“你见过她?也替她纹身吗?”
“谁呢?”
“我最后一次亲吻她,亲吻她的胸膛,有三对奶。”
“嗯!我见过,是我替她纹身。最后一次纹的是个河水冲走,泡得苍白的婴儿。”
“姑娘,你见过我妈妈?她有没有对你夸奖我呢?”男孩开心起来,便没了不愿纹身的愁苦,叫她姑娘。
“嗯!夸过了。说你是最珍贵唯一的宝贝,王子。”纹身姑娘说谎,哲顺知道,那个女人从没提起过眼前的男孩,她唯一珍贵的宝贝是个眼睛没有睁开,再睁不开的婴儿。
男人叹息,埋头说“她走的快乐吧?”
“很欣慰,得到解脱。”
“你不了解她。”
纹身姑娘做完纹身,递给小孩一杯温好的牛奶。男人在纹身之前付了钱,正站在栏杆前看昏黄的河水,像小河里流淌的是黄泥。
“是你错了吗?”纹身姑娘端着咖啡。
“嗯!是我错了,如果我早知道,就不该给她无边自由。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爱的人,一个人怎么抵抗得了,总忍不住会多在心中放一些人。那婴儿与我无关,而她当这个孩子与她无关。”
“但她的确得到解脱。”
“解脱什么呢?亏欠我父子的?不,姑娘你不了解她,我知道她欣慰,得到解脱,只是为了那个婴儿,当然也为了她自己,她追求的爱情。我能接受,却不能为这个孩子接受。”
“孩子可以骗。”
“不!这对孩子不公平。他同样应该是王子,宝贝。我同样是她说过深爱的男人。”
“可她走了,应该被赦免吧!”
“她以为从来抓不到爱情。没人见过,也就无人能证明爱情真的存在,如是这样她若要证明,就得付出最昂贵的代价,生命。她的解脱,她的欣慰,大抵便是因为终于证明了她心中对那个男人的爱情。”
男人蹲在晾干的地面,呜呜哭泣。男孩扔掉手中牛奶,轻抚男人后背。
他沙哑着声线说“我对一切毫不知情,又怎能领回一个装着骨灰的坛子。”男人得意笑起来,对纹身姑娘礼貌点头,对小屋门里的哲顺点头“如果爱情只能以生命证明,她做的我也能做到。”
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如那个女人一般凝望着纹身姑娘的双眼,扭着头,身体在前冲。
男孩纹着向日葵的手臂停住,手下空荡荡的,冬日阳光正懒洋洋。
那声“咚”华丽,急促,短暂,便逝去。河水昏黄仍是黄泥。
哲顺从小河里爬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污秽的人,身上堆积一层一层的沙尘,水渍流逝后,衣衫像牛皮一样紧裹。纹身姑娘愣愣倚在栏杆上,反应不了发生的事,男孩傻傻看着栏杆下今日湍急的小河,显得很疑惑,但眼中似带着恨意。他这个小小的孩子,手臂上的向日葵迎着冬日阳光绽放,他在恨什么呢?孩子的世界也能有恨吗?
他便拉扯纹身姑娘的衣衫,摇晃,拍打,嚷嚷着流一脸泪说“都怪你。”
“怪我吗?”纹身姑娘问脏兮兮正苦恼愧疚的哲顺。
“怪你。他们都像回光返照,仍对这个世界有不舍的人,是你握着手,承诺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让他们能够安心离去。”
“那是什么呢?”
“你在小河边,像只自由的鸟。”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是爱情,纹身姑娘。他们大概以为你是个美丽的故事,正完成他们完成不了的人生。”
“孤独吗?”
☆、第 13 章
据说男人的尸体在城外被找到,由于这是第二个与名典小屋产生联系的死亡事件,警察不得不谨慎询问纹身姑娘。走进小屋,他们首先看到纹身姑娘身后画着古怪花纹的墙壁,询问纹身姑娘是否有古怪的宗教信仰,纹身姑娘情绪正哀伤低落,只摇头否认。接下来便是些常规盘问,很快确定她与死去的男人女人之间只有一层见过面的陌生人关系。但男孩后知后觉明了父亲的死亡事件,他大概如哲顺有类似的理解,相信是纹身姑娘害死男人。警察盘问纹身姑娘,他一旁哭闹着,重复一句让纹身姑娘还回他父亲的话。男孩的叔叔闻讯赶来,将哭闹的孩子领走,当然,男人跳河的原因他客气询问过纹身姑娘,纹身姑娘回他俩个字:殉情。他与男人是亲兄弟,大概整个人的轮廓看起来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听纹身姑娘确定回答,冷冷一笑,纹身姑娘知道那是嘲笑。
大概那个用死亡来证明爱情的男人,在他亲弟弟看来是无比愚蠢的。纹身姑娘便回以更加冷冽深刻的嘲讽笑容,他敬佩男人,敬佩男人先前的女人,如她们不知对错的坚持:如果爱情总是看不到,摸不着,无疑生命是最昂贵也最有力的证据。
“应该是个错误的抉择吧!生命存在应该为生命本身,而不应该为另一个让你珍重的生命。”这大概是最俩难的选择。要世界相信爱情,就得用生命做唯一的证据,但这爱情被人相信以后呢?难逃别人耻笑为另一个人而抛弃生命的愚蠢。仿佛这个世界再没有更珍贵的存在,如是所言,生命唯一值得尊敬。纹身姑娘思及,羡慕男人与女人并且敬佩,同是背负着爱情故事的她,总想做一只自由的鸟,绝无抛弃生命的勇气。新来的警察做了结案,事件便像没有发生过,男人死亡的事实只引起的一次激射。他死,就留下个死亡的事实,或许有个哭闹生恨的孩子,似乎如此就没了后续,无人在乎他为何死亡,也没人记得他想要用生命证明的东西。当纹身姑娘与泥人一般的哲顺并肩站在栏杆前,哲顺像个蒸笼里的人,冬日里没感到丝毫寒意,她问“你知道他的死,敬佩吗?”她似乎无比憧憬,哲顺抬手微微拉住她的衣袖“挺傻的吧!甚至比不上先前那个女人,至少女人因为伤心绝望,他却没什么好的理由。”她似乎对此很疑惑,不愿相信,哲顺接着说“那不像是一次因为妒忌而产生的愤怒吗?愤怒的人,杀死别人或者杀死自己。”她突然蹲下,无声流下泪水“听说古时候爱情只使人心死,使人哀怨,如今只剩下愤怒了吗?”
新来的警察拉起纹身姑娘,是个中年男人,鬓角有几处白发,慈祥的拉开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倚在栏杆上点了烟。哲顺看到他似长舒一口气,欣慰说“很高兴见到你现在的样子。”纹身点点头,不回话,中年警察也不冷场,继续说“凡事都有对错,对的不一定非得褒奖,但错的却无疑需要一些原谅,像你,像曾经的你们。以我多年警察人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死的毫无价值。”他说着惆怅扔掉手中摇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腰包“留下来的孩子会怎么样呢?还得苦了我这等人替他照料,可千万不要像以前的你们俩个狡猾的家伙一样才好,我老了,不能再跟在你们身后街头巷尾到处跑,也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保护好自己的腰包。”纹身姑娘如此哀伤竟也被他逗笑,得意的昂着头,归还从他腰包里掏来的钱包。他问“那个家伙呢?”纹身姑娘答“离开很久了。”他感叹“怎么会这样呢?我可与他追逐了太久,那么笨的人我要想抓他哪里逃得了,你这聪慧的姑娘咋让他跑了?”纹身姑娘只好无奈苦笑,沉浸在男人死亡的哀伤中。
“警察叔叔,你一身正气,与坏蛋搏斗深知这个世界的苦难,可若不与爱情,与内心搏斗,哪里懂得爱情的苦楚。”
中年警察也苦笑,沉沉叹息。
警察离开后,王家老太婆在栏杆上叹息许久,纹身姑娘没有照料她,只见她身影似又矮小几分,像个纸糊的人。新婚夫妻来的时候一切平静,妻子听纹身姑娘简单说完发生的事,抱怨错过了感人的故事,丈夫安慰着拥紧她。纹身姑娘当然羡慕俩人,他们的幸福,快乐,像一对雏鸟,不留一丝杂质。正好老太婆默默离开,一下对比,她的模样清冷的像只迷路的鸵鸟。
哲顺洗完澡,穿上原溪留下的衣服,早前新婚丈夫穿过一次,归还后纹身姑娘洗了折好放在衣柜里。哲顺侧脸轻嗅着衣服上的味,类似于纹身姑娘身上淡淡清香。他不询问纹身姑娘哪里来的男人衣物,便认定她总承认与他相见相约无能为力这事挺美妙,即是从这淡淡的香味开始,无论原溪拥有一个怎样远离她的家庭与女人,在她身旁,同她一起的时间,至少味道是等同的。近乎于他们是一对龙凤胎,起初的时候就是拥抱着,牵连着的,浑然天成。致使她与他同睡,为他送别,都能像是没有发生。而哲顺若如此,陈青能轻易的察觉到,甚至新婚夫妻中简单欢快的妻子,也能嗅到他身上异常的香味。这似乎在诉说着,爱情是等同的清香,而□□是浓烈的异香。
纹身姑娘久久不能挣脱哀伤,趴在桌子上头压着桌上的书,哲顺同她静坐一会儿,不忍她如此模样,思索过后郑重同她谈话。
“纹身姑娘,你可有一道纹身?”
她摇摇头,愣愣看住哲顺。
“那定有你钟爱的图案!”
纹身姑娘点头,说“河面飘荡的枫叶,云里穿行的鸟。”
“择其一,替我纹身。”
“纹在哪里呢?”
“手心手背,胸膛后背,你选择。”
“不好,图案你得自选,部位更得自定。”
“我对花纹图案没有过幻想,未免显得低俗,你知道纹身常使人背负不乖巧的意义。”
“你应该如同最初,纹些狰狞的动物,猛虎飞鹰蛇蝎之类的。”
“为何非得如此?”哲顺疑惑。
“让人初见便认得你的强健,后而确认你的气魄,最后对你臣服。”
“我从未想过如此。”
“可是,哲顺。你正做呢!”
“纹身的意义在于给于别人对自己的认知?将花纹图案刻在身体上,不是为了自己吗?”
“我不会常常想起嘴里的尖牙。但初见我嘴中尖牙的人,总比初见普普通通的我更有情绪。”
“为何我不能用你喜欢的图案,而要普普通通的像是毫无意义的在身体上胡乱图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