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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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姑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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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姑娘这夜一直没有回来,她的送别比哲顺预想的,时间更长,去的路远,回来的路似更远远。哲顺坐在桥头,不时看桥头的灯,不时看小楼没有光线的窗户。等待一个深夜回家的纹身姑娘像纵容老头一样拉起自己。
不久后,夜里醉酒的老头从桥对面歪歪扭扭走来,在哲顺坐下的点疑惑挠头,很为难。却像是想不通这难题,蹲下来推了推哲顺,推不动,老头咒骂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倚着栏杆坐下,靠在哲顺肩头。安静的夜色中,桥下小河水哗啦啦的流声渐渐响亮,月光撒下来遮掩了桥头的灯光。纹身姑娘没有回来名典小屋。
“老太婆,老头又醉倒在桥头了。”哲顺将昏睡的老头扶正,确定他靠在栏杆上不会摔倒,对着小楼的窗户喊。窗户里的灯光亮起来,哲顺做贼一般逃离桥头,心脏蹦蹦跳动着,兴奋极了。小楼里窗户传来老太婆抱怨的咒骂声,大约有一个瓶子从窗户里扔出来,砸碎在小屋门前。兴奋劲头散去,哲顺往回家的方向走,这夜的时间,如锅里倒出来的粘稠浆糊,即使垂直的落下,也缓慢得人忍不住抱怨。但回家的路,却近的只有一个步伐的距离,这一步距离里的时间也如泉水叮咚,“叮咚”就过了。陈青还醒着,趴在沙发里看书,不知她看的什么书,让她一个人咧着嘴不停地笑。哲顺进了屋子,径直往卧室里走。
“这么晚回来,又累又饿。我刚煮了面,吃了再睡。”
哲顺点头答应,端起桌上的大碗,面汤散着热气,清香入鼻,哲顺感到自己真的饿了,夹了大筷面条塞进嘴里,没来的及嚼便吐掉,面条沾了热汤的味,入口清香,可面像是冷水浸泡了一周,惨白色的像是加了水的生面粉胡乱揉在一起。
“怎么了?”陈青放下手中的《动物世界》,拍着哲顺的后背。
“面的味道有点不对,哪里买的?”
“平常用的哩!绝不会有问题。”
“吃不下。”
“难道是因为凉了我又煮过?”
“重复煮?”
“一次吧!不对,俩次吧!好像煮了三次,好像还少了几次……”陈青疑惑的回忆着“等一等,新煮一碗。”
“睡了吧!”
“我也饿了,煮好了一起吃。”
陈青将哲顺手中的碗端走,厨房里轻响起锅碗的声音。
夜晚划分开做天,白日是今天。尽管事实上同是一天。哲顺做完了早上的工作,离开公司。陈青唤他一同吃午饭,吃过了一起去看看纹身姑娘,他拒绝了,匆忙离开,赶来名典小屋。小屋的门帘拉下,门仍紧锁着,哲顺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纹身姑娘没有回来。哲顺在栏杆上坐下,内心慌乱,忧愁,只有一个声音回荡着“她肯定拒绝了同那个叫原溪的男人去那个陌生城市的恳求,为什么送别却需要绵长的时间?纹身姑娘,你得冷漠都是伪装的,同原溪离开了吗?”老太婆怒意满满,捏着求饶的老头的耳朵急往小屋走来,看到小屋紧锁着门,俩个老人同时一愣,疑惑的对视一眼。
“小伙子,你叫哲顺吧?是纹身姑娘唯一的朋友,知道她去哪了吗?”老太婆客气询问哲顺。
哲顺摇头表示不知,老头推开老太婆揪住耳朵的手,摩挲着下巴说“这丫头难得有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又睡着了?”
“睡着了?”哲顺跳下栏杆。
“对呀!上次可睡足了整整三天,我们一群老家伙砸门呢!可也不对,纹身姑娘前夜看到我在桥头,呼唤老太婆来着。”老头疑惑的说着,似乎这是件离奇的案件。老太婆不满的拍了一巴掌老头的秃头说“昨夜不也叫我了吗?”
“是我!”
“我就记得,模糊听到的声音不是纹身姑娘。”老头得意看着老太婆。“砸门吧!这丫头不知道不吃饭睡觉会醒不来的么!”
哲顺从花草里搬起似曾相识的石头。
这时,纹身姑娘赶来了。顶着凌乱的长发,走得很慢,让人看到就确定她的微弱。
“你们干嘛呢?”她说话音量很低。
“怕你又睡着了,砸门呢!”老头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哪睡着?”说着,纹身姑娘开了门,没有拉起厚重的门帘,软软的坐在椅子里,倒了酒。
“纹身姑娘……”老太婆揪住老头耳朵,抢进屋子里。
“老头别胡闹,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没事吧?”俩个老人担忧询问,纹身姑娘回以安心的笑容。
哲顺坐下,倒了一杯酒,看着斜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双眼沉重快要睁不开的纹身姑娘。
“我以为你离开了。”
“去哪儿?”
“去……”
纹身姑娘睡着了,酒杯滑落,摔碎。透过绚丽的衣衫,椅子上染了些温润的红色液体,如她破碎的酒杯里洒出来,殷红的酒。医生是个靓丽的中年女人,无论是沉默还是微笑都给人柔和安全的感触,她在白色帘子遮挡的病床边替纹身姑娘清洗背后的伤口,重新换上干净的纱布。不满的对纹身姑娘说“小姑娘,这伤本来也就是芝麻大个事,但你要再胡来,就不是这个事儿了。”纹身姑娘咯咯笑起算作回答。医生离开后,哲顺与陈青坐在床头正对的椅子里,纹身姑娘双手压在下巴下,趴着,调皮的翘起脚丫。陈青的担忧放下,忍不住纹身姑娘还有心思作乱,起身将她光滑的脚丫压进被子里,揉着她本就乱蓬蓬的长发交代“你可得听医生的话。你只有我们这对朋友,若我们正好不在,你在屋子里睡着了,就成了医生说的,不是芝麻的大事。”纹身姑娘对此显然不担心,咯咯笑着不停说“我可聪明着呢!知道手腕割开了,大腿破损了,喉咙裂开了等等,会流血流到人死去也不停息。可从没听说后背被指甲抓破了流血也会死人的。”陈青没想纹身姑娘回答如此缜密,一时语塞,想了想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气,将纹身姑娘的笑声压进枕头里“也许不会死,但应该腐烂。从后背芝麻小事腐烂,身体会慢慢全都腐烂。谁还知道你是美美的纹身姑娘。”纹身姑娘被陈青压着头,说不出话来,仍旧举起手,呜呜说“我。”
哲顺是个下流的偷听者,但这不妨碍她知道纹身姑娘的故事。即使听得不完整,一旦看到纹身姑娘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就忧愁起来,愤怒起来,不甘,哀怨。这是为什么呢?哲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整夜去了哪里?”哲顺明知故问。
“来了个朋友,送他离开。”
这样回答,陈青也好奇起来,当然哲顺恨恨看着纹身姑娘,陈青也就知道哲顺昨夜为何很晚才回家,这是个极浅淡的接触就能猜测到的事实,不用明知故问的问“哲顺,你去了哪里?”。纹身姑娘是单独的这点毫无疑问,而她若说来了个朋友,那朋友定然太遥远,遥远到新的朋友们都不知道,像个藏在盒子里蒙尘的玩具。纹身姑娘看起来不那么开心,当她说起来了个朋友,开始停下笑脸,说送他离开,开始淡淡落寞。在可见的单独之外,这使陈青深切的感受到纹身姑娘的孤独。她是个骄傲,安静,轻快的女孩,像是鸟群里落单的候鸟,即便如此,也只是被鸟群留下来单独的生活在一处,而若使人感到她的孤独,她便可怜起来。这时,陈青回想着,大约将世界里陌生的人,万千张见过或是没见过的脸一一分辨过,如果有一个人可能是纹身姑娘的朋友。
而窗外,天空阳光被乌云遮挡,乌云纠缠着,眼看就要下起一场雨来。
纹身姑娘倒在病床里,正深深的看着窗外,轻轻重复道“不知山洪可还会冲坏了路。”
陈青最后的意见停留在纹身姑娘身旁,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成为纹身姑娘的朋友,是个男人,那就在她的身旁,应该是哲顺。显然此时的哲顺在压制着什么,似乎能应对这个朋友的身份。
“昨天我们才见过,你的朋友来的如此匆忙吗?”陈青问。
“是的啊!这个城市没有家的话呢!赶来的人和暂时停住的人都会显得匆忙,像些没有目的的吸血蚊子,嗡嗡着飞来飞去,飞得累了还得往熟悉的地方飞回去。”
“那你既然只是送别,为何闹得如此狼狈?”陈青抛开那个男人是哲顺的猜测,即便此时她感到哲顺面对纹身姑娘,像溪水川流大山,无比湍急却环着山,短暂里流不出去。
“这是不得已的事。陈青,这就是世界留给你丢弃后仍然珍贵的礼物。像日出日落,像氢气球飞向遥远的天空,像地球是圆的,世界是匆忙的一样,符合逻辑,有符合事件发展合理的前因后果,若要不是如此,那将是太阳离开了天空,氢气球散了气,地球只剩下你我脚下的方土地,世界安静下来,全是夜里梦中安详沉睡的人。对此,我无能为力,不仅是我,谁也不行。我活着,自由的总是一只鸟,但偶尔被枪击中,离开自由的天空,落在地上,被人用绳子穿过鼻子,拉着往黄土地里穿梭。即使其中不得不像是陌生人,初时保持一些恰当的距离,展示俩个人的优雅,礼节。”
“我可不这样觉得,你也不必挑战既定程序。”
“不是的,陈青,我对此感到无能为力。他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
“即便这样,不是朋友吗?来看看你,看看单独的你,同你说话聊天,说起曾经不是所有的美好吗?”
“嗯!是所有的美好。我们说话聊天,说起曾经,说起现在,窥探一丝未来。窥探到什么呢?也许窥探到世界里新的一种正确选择,无论怎样的俩个人都能在一起,或者一人在光明处,一人在黑暗处。但这很难抉择,于是他匆匆的来,匆匆的离开,我从不想要将他束缚捆绑在身旁,正好像河里的鱼,游来游去,就算彼此的方向撞在一条直线上,双眼正对,也绝对不会把头撞到一起。但我对此无能为力,不用把头撞到一起,也能让头破血流。你看,正巧我背上受了伤,留下还没愈合的痕迹,就变得血淋淋的,多么可怜。他是为此而来,因担忧我的伤痕而来,想要让我的伤痕愈合,可是来的不早也不晚,伤痕渐渐结痂了,本不该来,来的匆匆忙忙,就失去了意义。这样难得的相见,就让人意兴阑珊,艰难跨越遥远的距离来看我,总得达成最初的目的。我的伤痕就得如他想到的,如他需要的,血流如注,我变得弱小可怜,让他肆意强大的照顾我,并且担忧的怒骂,你为何要如此不珍惜自己呢?”
“这是错误的。”
“这不是错误的。他是一个变得真正强大的男人,陈青,他叫原溪。这是他的名字,从曾经就一直是这个名字,我认得他。原溪知道我受了伤,从远方的城市赶来看我,我们就说话聊天,喝点从前不爱喝的酒,说些从前不会说的话,各自看着眼前的风景,微笑,不再看着彼此的脸。即便如此我仍旧对原溪说,你是原溪,我深爱,永爱的原溪,可你已经不是原溪,我是名典小屋的纹身姑娘。既然如此说了,原溪悄悄的赶来,风尘仆仆,然后默默离开,我送他默默的离开。我从来没有送别原溪,以前,原溪也从不会为我送别。但城市的距离拉开了我们,像俩个老旧的的朋友,锈迹斑斑,闲聊着我们都不喜欢闲聊,无挂于心的话。那就是在说,嗨原溪,你来了,你看今夜的月光多么美丽。然后原溪回答,是呀!可记得那时的月光也是这么迷人,喝点酒吗?暖暖。无关痛痒,得礼貌得像俩位绅士,对话从天气开始,然后没有结束,却已以天气结束。接着怎么办呢?只剩下送别,送到哪里呢?这条路俩个人一起从来没有走过,我熟悉的是原溪陌生的,原溪大概熟悉了新的路。这样就不能有默契的一起走,先是我默默跟在愿溪身后,后是原溪默默跟在我身后,我们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旧朋友,找不到新的能让俩个人都熟悉的路,就只能一个人领路,一个人跟随。可是路是新的,人还是旧的呢!陈青,你知道吗?人还是旧的,即便他对你冷冰冰的说再见,说完再见之后再也不见,一旦在新的路上偶遇彼此,仍旧是旧的人。那能怎么办呢?我对此无能为力。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慵懒,懒于思考,既然都是走的路,曾经的,现在的,以后的,走过的没走过的,新的旧的,都会有尽头。而你从来不能停下走动,没有方向,似也没有尽头。找一个点,你们最熟悉的点,然后任凭记忆驱使,做事,做你们最熟悉的事。从旅社走进宾馆,从宾馆走进酒店,为了什么呢?为了一张不属于你们却同样能无比温暖的床,能容下俩个人,□□紧紧的拥在一起。为了什么呢?为了你们熟悉的欲望发泄,摸索彼此温热的肉体,以此温暖来驱散各自一边,隔着远远距离后被世界降临的冰冷。对此你无能为力,那就像是一个不能醒来的梦,无论何时,梦到了,就沿着熟悉的轨迹发展,没有理由,没有意志,鬼使神差的让你像是被某种微弱但你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那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延续你们的爱情,为了证明这份爱情被丢弃是错误的,证明再拥有才能让彼此温暖,离开的人为了展现自己的愧疚与懊悔,被离开的人则继续眷念留在心中难舍的温情。这是什么?绝不是为了爱情。它已经不再存在,但你对此无能为力。”
“纹身姑娘,你的名字呢?”她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毫不留恋,毫不哀伤,淡淡的笑着,嘲讽着,不是自嘲,似乎在嘲讽着雨天里仍旧穿行天空的飞鸟。陈青未曾懂得纹身姑娘的故事,无力感同身受。
“我没忘记我的名字,但我叫纹身姑娘,就像你叫陈青一样。”
“我仍旧不懂你为何如此狼狈。”
“或许是真的如寒冬大雪覆盖世界极寒的冷,惊喜的拥有到温暖,那怕那是一堆篝火,你知道它绚丽的光明里是炽热的火苗,你也会奋不顾身的跳进去,不是为了熄灭它,而是增添燃料,让它烧得更加旺盛。你体会到肉体欲望释放的快感,大河流下山崖,激荡,狂放,奔涌,势不可挡。那多么狂野而纯净,没有心的束缚,也没有意志的捆绑,连爱情存不存在,意味着什么都不再本该沉重的氛围里。自由自在在山野间狂奔呼喊,宛如原始。而原始处,自由的生命,存在血腥里撕咬吞噬,还有什么能比鲜血更能让人原始的欲望得到湮灭大地的火山般的力量呢?应该没有了,我想原溪赞同这一点,血腥的气息,会让他如大海里的鲨鱼,不止是安静的畅游在大海里,而是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可见的一切。我呢!一条小鱼,一只飞鸟,若有血腥,也将纵情撕咬,吞噬,如火海里盛开的幽红玫瑰。陈青,我从没有感到,不敢想到,肉体撕裂的疼痛,裹着身体流淌使你虚弱温热的血,会让你,让他,让男人与女人,似回到生命的起点处,自由自在,跨过雪山,停在蔚蓝的天空。”
“那是错误的,疯狂的是落寞的最后的诀别吗?多么惨烈,一场战争所有的人都活了下来,却被夺走了灵魂。”
“不,只有俩个人。灵魂只是隐藏了,在那一刻。你将从被驱使的躯壳里,夺回属于灵魂的位置,变成一个有思想,有意志的人。而不是凶猛的野兽,若是野兽也是一只自由的鸟。”她终于不能蔑视的嘲笑,变得冷冷清清,直直看着窗外的雨。“陈青,原溪离开了,但我知道他还会回来,第一次,他是原溪,第二次,他一半是原溪,第三次,他只长着原溪的样子,直到有一天,他只留下一个名字。那时他不会再回来,或者他还在回来,我却在丢失了曾经的名字之后,连纹身姑娘也丢失,我仍旧做着纹身的工作,却不再叫纹身姑娘。或者如我一声绚丽的衣衫,叫彩虹姑娘,或者如我总在河边,叫河姑娘,或者如我总看着天空,却总找不到的那一只鹧鸪鸟,叫鹧鸪姑娘。为此,他还在回来的这一次,就丢失了那个姑娘,丢失了一个名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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