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衡舟如今就在京城,当日苏墨直接派人将他送去公主府见着了长公主,如今长公主也已经替他安排妥当了。经此一事,他那养老的州府司马是不用再去做了,只等机会谋个实缺。
不提曲衡舟的事,钟韶又与陈李二人商谈了一番,两人也算知无不言,将这些日子在苏州的事都交代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贡品之事,在廖修的暗中相助下,两人也将齐磊查了个底儿掉,大大小小各种罪名一列,这人死上十回也够了。
那一瞬间,钟韶想到了一个词:墙倒众人推!
心中一时有些感慨,不过就凭齐磊敢打贡品的主意,长公主也是注定容不下他的。这种人胆子太大,惹出的祸事也大,不及早料理了就该让人寝食难安了——亏得他投入长公主门下不过半载,要是时候长了,与长公主一系人马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长公主这一回最轻也得伤筋动骨,说不得还得被人顺藤摸瓜牵连上身。
脑海中不少念头划过,钟韶面上倒是一派平静,她问道:「两位大人想好奏疏如何写了吗?」
李大人闻言便道:「我二人只是奉命协助郡公查案,这奏疏自然还是得请郡公来写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又道:「这是我等查案的经过,郡公可以暂且一观,另有一些证据并未带在身上,郡公可稍后派人去取。」
他相当的识趣,半点犹豫也没有的就将两人这两月的辛苦成果送到了钟韶手中。他这么干脆,倒是让钟韶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觉受之有愧。
不过看看奉上文书的李大人,再看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陈大人,钟韶到底还是将那卷文书接了过来。她展开文书一目十行的扫了几眼,然后便将那文书重新卷了起来,说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大人了,你们此行的辛苦和功劳,我自会在奏疏中写明。」
钟韶这般承诺,其实已是陈李二人能得到的最好答案了。世事就是这般不公平,此案是她主理,陈李二人都是她的手下,无论她人是否在苏州,又是否玩忽职守的跑回京城成亲,只要此案查明,便都是她安排得宜的功劳。肯在奏疏上特地提两人一句,便都算是她承这二人的情了。
两人得了这承诺,果然也没计较其他,因为有钟韶特地提这一回,将来可能就会成为他们晋升的资本。随后三人又再就苏州之事谈了许久,直到暮色渐沉,陈李二人方才告辞离去。钟韶也没客气的派了小山并几个侍卫同去,将他们收集来的证据都给搬了回来。
当天晚上,钟韶与苏墨用过晚膳后,便一同去了书房,然后直在书房中待到了半夜。
陈李二人带回来的罪证不少,大到齐磊的族叔杀人夺财,小到府中奴婢仗势欺人,林林总总的案子牵扯了数十起。这还只是如今能查到证据,寻到苦主的,更多的案件早已成了查无可查的死案。
钟韶和苏墨把这些卷宗和证据全都翻看了一遍,尤其关注了一下贡品的去向,之后又检查了一遍齐磊和京中权贵牵扯的证据,见都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商量着将奏疏写了,第二日钟韶重新上朝,直接便将此案上达天听。
承平帝当即震怒,都不等将人押解回京便下令处死了齐磊,并夷其三族——虽然曲衡舟和陈李二人费尽力气收罗了诸多证据,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承平帝的怒火更多是因着贡品去的。因为苏州刺史截了他的贡品不仅是拿了他的东西,便是藐视了他的威严,自然死不足惜。
这一场风波结束得很快,因为钟韶呈上去的证据太干净,而齐磊在承平帝的一声令下也死得很快,以至于太子一系的人马根本没找到可以攻讦攀扯的地方。
其后又过数日,在俞贵妃的相助下,钟韶终于还是如愿以偿的从东宫调职入了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
钟韶(吐槽):早知道皇帝杀人杀得这么干脆,何必查案查得这么费力……
承平帝(哼哼):朕是昏君朕乐意,你管得着吗
第96章 寻常
吏部的任书下来,钟韶小升了一级,从正六品的太子舍人升做了从五品的大理寺正。虽则品阶都不高,但这两样都是实职,尤其是前者,更是东宫属官太子近臣,一旦太子登基,便是飞黄腾达。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从太子舍人调职大理寺做个寺正,还算是明升暗降了。
当然,明白朝中局势的人都知道,钟韶这回的调任其实也是势在必行了。虽然很多人至今不明白当初太子为什么执意要让钟韶做这个太子舍人,但如今钟韶不止是认了俞贵妃做养母,更娶了长公主的女儿,她的在朝中的站位和政治立场已经十分明显,太子也不可能再将她留在东宫了。
所幸,大理寺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大理寺乃九卿之一,掌狱讼,与刑部、御史台合称三法司,其中大理寺负责审理百官犯罪、京畿徒刑以上案件,以及州县呈报的疑难案件。简而言之,大理寺主管审案判刑和复审,虽则不是个讨好的去处,但手中的权柄却是不小。
而大理寺置寺正二人,司职便是直接审理案件,虽只从五品,却已是审案官中最高的一种了。说来权力不小,不过让钟韶觉得有些不满的是这官职还负责出使地方复审案件……换句话说,可能会离京审案,天南地北的跑!
不过出差的事还可以容后再说,眼下更让钟韶头疼的是桌上摆着的那厚厚的一落《大梁律》——审案自然不能不熟悉律法,而走科举一途的人多是熟读律法的,钟韶却没打算考科举,因此《大梁律》虽是学过,却不算精通,眼下直接去了大理寺,多少有些赶鸭子上架了。
「啧,你说说你,明知道可能要往大理寺调职,怎的就不能早点儿来读这《大梁律》呢?非得弄成如今这临时抱佛脚的境况。」徐文锦一边给钟韶补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忍不住吐槽。
吏部任书下来后,钟韶第二天就去大理寺接任了。她算是走关系入的大理寺,但大理寺本身却是个严肃到严苛的地方,便是一个小小的录事也必是熟读律令的。于是在得知她《大梁律》都没有学到精通之后,大理寺卿虽然接了她的任职,却并没有给她分派事情做,反倒打发了她先去熟读律令。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于是钟韶只好每日上值便窝在房中读书,下衙后还得去求徐文锦补课,简直勤奋得如同要参加科考。也亏得徐文锦博学多才,对于律令也颇为精通,只是日日晚间补课显然影响了徐文锦休息,贪睡的徐先生难免便有了满腹唠叨。
钟韶听了徐文锦的吐槽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弱弱道:「我有读的,只是之前事务繁多,读得有限,更有些不解之处无人解惑,所以只得劳烦先生……」
徐文锦闻言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揭穿她道:「得了吧,早先你陪着你那小媳妇去苏州游山玩水,后来又陪着她守灵,再后来便是新婚燕尔……你说的你有读书?你觉得我能信吗?!」
钟韶哑然,同时脸上也有些泛红,却是无话可说。
正巧这时苏墨来了,她身后跟着的清珞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脚踏进房门她便笑道:「徐先生且息怒,可是阿韶愚钝,惹得先生生气了?」
见着苏墨来了,徐文锦顿时没再言语,这感觉便似刚在训学生,结果家长就来了。遇着通情达理的,可能会帮着训,遇到护短的就得是自己被骂了,而且方才那些话徐文锦显然也不好意思对苏墨说。于是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无事,夫人怎么来了?」
苏墨便示意身后跟着的清珞将食盒放去一旁,同时笑道:「阿韶这些日子多亏先生教导,今日这么晚还未休息,先生也是辛苦了,我便让人准备了些宵夜送来。」
徐文锦自然道了谢,钟韶见着苏墨来了,也没什么心思听课了,便放下手中的书道:「是啊,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吧,劳烦先生了。」
已近亥时,确实是不早了,在这个夜间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世界,徐文锦也养成了早睡的习惯。这会儿他已经困得有些睡眼朦胧了,困意上涌便又想打哈欠,掩嘴的手都抬起来了,又意识到苏墨在场不好失礼,只好又生生将这哈欠忍了下去。
忍哈欠忍得眼中泛起了点儿泪光,徐文锦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泪光也憋了回去,然后方才说道:「行吧,明日再说,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钟韶赶忙告退,拉着苏墨就走了,徐文锦也困顿得紧,今晚那宵夜便算是白送了。
出了昭文堂,两人十指相扣走在点了灯的廊下,一路向着两人所居的主院缓缓走去,清珞和小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钟韶便侧头对苏墨说道:「时间这般晚了,阿墨下次还是别来了。你素日里忙碌的事情比我还多,该早些休息才是。」
这话是不假,苏墨手中管着公主府和郡公府两府的产业,这还不止,自她流露出欲插手朝政权柄的意图后,长公主也在慢慢的教导她。是以这些天钟韶白日去大理寺时,她多半都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公主府,直到钟韶下衙之前才回来,晚间偶尔还要核对账本之类的。
苏墨闻言却只是一笑,并没有答应:「此事我自有分寸,阿韶不必忧心。」说完不等钟韶再说什么,又道:「这些天,阿韶的《大梁律》学得如何了?」
钟韶的天资其实不错,不说过目成诵,但一本书看过两遍之后,她基本也能记下个七八成。然而《大梁律》中包含了梁国如今所有的律法,厚厚的十余册,足有一尺来厚,学起来实在快不了。钟韶如今不过是再看了一遍,还未记全,徐文锦更不曾与她讲解完。
于是钟韶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我还未学完,恐怕至少还需要十天半月才行。」
其实就算钟韶现在将《大梁律》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要履行寺正的职责也非一日之功。至少她还得看一个月卷宗,了解大理寺审案的流程,再干一段时间复核的活儿,学着复核审案经过、犯人供词等。若是期间没有差错,大理寺卿才能放心让她接手寺正的审理之职。
狱讼之事,干系重大,呈交大理寺的又几乎都是重案要案,动辄关乎人命,自然不可轻忽。
对此,苏墨心中自然有数,她也并不着急,便浅笑着安慰道:「无妨,阿韶慢慢来便是了。旁人科举,寒窗苦读尚要十年,而十年光景于你,便已是大有可为了。」
这便是起点不同了,钟韶这些日子在大理寺中待着,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埋头读书,不过也不是不与人接触的。整个大理寺中如今就数她最年少了,而另一个寺正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来岁!可就算是这样,三十多岁的大理寺正也能被人称一声年轻有为了。
念及此,钟韶终是少了些许紧迫感,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她抿唇叹了句:「十年啊……」叹完想到了什么,又喃喃道:「十年之后也不知是何光景了。」
苏墨见她神色突然有些恍惚,又听到她这声低喃,便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无论十年之后是何光景,总归我们还是在一处的。」
钟韶的眼睛便又明亮了起来,她看着苏墨重重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两人说说笑笑间,很快回到了主院,因着时候不早,便不再做什么,沐浴之后便要就寝了。
钟韶想着成亲已经快一个月了,自己至今还没有反扑成功过,于是眼珠一转便道:「阿墨,今晚时候已是不早了,明日却还得早起。沐浴耗时,不如……一起吧。」
苏墨一眼瞥过来,便知钟韶在打什么主意,虽然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但听了钟韶这话,苏墨的面上还是忍不住一热。她微微别过头,说道:「不必。」说完一顿,又补了一句道:「阿韶你先沐浴吧,明日你还得早朝,我晚些也是无碍的。」
此刻房中只她二人,钟韶便是毫无顾虑的凑了过去,她从身后抱住了苏墨,双手环在对方纤细的腰肢上,凑到她耳边吐息道:「别啊,不抱着阿墨,我睡不着。」
苏墨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微微侧头,拿着眼角瞥了钟韶一眼,说道:「花言巧语。若真如此,那你之前那些年,岂非都不用入睡了?」
钟韶很喜欢抱着苏墨,甚至比起亲吻来,她更喜欢拥抱一些。因为拥抱时,人实实在在的就在自己怀里,身体的温度也能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让人觉得莫名安心。她闻言凑到苏墨的脸颊边蹭了蹭,说道:「我说的可是真的,这是成婚后新添的习惯。」
苏墨无言以对,但哪怕两人早已经坦诚相见过了,共浴什么的,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羞涩。于是不肯答应,拂开钟韶环在她腰间的手,苏墨一边开了房门将人往浴房的方向推,一边说道:「行了行了,再耽搁下去,沐浴两回的时间都够了。」
钟韶一边顺从的顺着苏墨的力道往外走,一边扭过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问:「阿墨,真的不一起吗?」
回答她的是在眼前毫不留情关闭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钟韶(郁郁):媳妇不让反扑,愁!!!
第97章 大理寺正
两三个月的光景匆匆而过,仿佛只是眨眼间,让人焦躁难安的酷夏便已过去。微凉的秋风吹黄了满街的绿树,金黄的落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了满地,独留下渐渐稀疏的枝丫。
秋风渐起,钟韶在闭门研读了一个月的《大梁律》,又看了一个月的卷宗,再做了一个月复核之后,终于勉强得到了大理寺卿的认可,让她做起了大理寺正的本职。
大理寺正的本职便是审案,然而需要审理的案子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更何况寺正的职权不低,寻常案子也送不到钟韶手里来。
于是在正式接手了寺正的工作之后,钟韶反倒是闲下来了,每日去到大理寺的衙署上值,也不过是在房中继续看《大梁律》,继续看卷宗,继续翻那些需要复核的公文……
如此过去七八日,钟韶终于还是有些厌倦了,便召来手下的一个评事问道:「京畿寻常都是如此太平的吗?这许多天过去,大理寺中竟是一件需要审理的案子也无?!」
评事姓崔,已年过四旬,生得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见钟韶询问,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便回道:「大人许是误会了,京畿并非无案,不过能送到大理寺来的都是重案要案,动辄牵扯人命。而寻常案件安阳府自己便审理了,是以咱们大理寺并非日日开堂。」
这个钟韶自然知道,所以她问道:「那近来都没有什么要案吗?」看了这么久的律令文书,便不是自己审理,跟去听上一听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崔评事却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近来朝野一派风平浪静,并无官员问罪,京畿之内也无大案发生。」他说完一顿,终于掀起眼皮看了钟韶一眼,又道:「大人若是觉得无事可做,可去与少卿大人说说,各地州府尚有许多案件需要复审。」
这话说得,钟韶顿时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把,别说她新婚燕尔的根本不想往外跑,就算她还未成亲,也不会做这等自讨麻烦之事。
钟韶无奈,只得重新拿起了桌案上摆放这着的公文,然后对崔评事道:「好了,没什么事了,麻烦崔大人了。」
崔评事也没再说什么,拱拱手道了句:「大人客气,下官告退。」便又回去了。
其实大理寺无案可审也是好事,至少证明这京畿之地还算太平。
钟韶本以为她会在卷宗公文里消磨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就在她无聊之下寻了崔评事来问过后的第二天,就出了一桩事,而且这事情还是直接找上了她!
这天晨起,钟韶便如往常一般去了皇宫参加朝议。近来的早朝和大理寺中的气氛一般,能用风平浪静四个字形容,虽然各地多多少少也有些事情上奏,可都不是什么干系重大的要紧事。朝议时随便商议出一个章程,没有利益牵扯众臣连个争执都没有,事情轻易的便都解决了。
辰时刚过,早朝便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