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这样的表现倒是让长公主先前的不满和不快散去了几分,毕竟只有在意才会忐忑,只有喜欢才会害羞。暗锁的眉头稍稍放松,长公主又盯着钟韶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既来求娶,那你的诚意呢?」
诚意,什么诚意,聘礼吗?
钟韶恍惚间这才想起,当年定下婚约不过是一场权宜之计,双方谁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场婚事真的能成。于是匆匆签下一纸婚书,将选秀之事应付过去后就再也没做过什么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一样都没有进行,所以聘礼之类的,自然也没有送过。
两手空空带着张嘴就来求亲什么的……
钟韶突然欲哭无泪,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更怕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让长公主更为不喜。可她这辈子也是第一回谈婚论嫁,家里还没有长辈操持,这些天尽胡思乱想了,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一手紧紧抓着木椅扶手,钟韶真有些坐不住了,她身子微微动了动,不自觉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长公主:「殿……殿下,我今日……今日来得匆忙,可否容我再回去准备一番?」
长公主闻言差点儿气笑了,不过看着钟韶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儿,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竟有些不忍苛责了。末了,只是没好气的道:「你把墨儿当做了什么?外面买卖的货物吗?想来求娶便求娶,有事了就说一声改日再来?!」
这话简直诛心,钟韶闻言彻底坐不住了,忙站起身道:「不是,是我失言,阿墨于我万般重要,怎会,怎会……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钟韶的焦急惊慌不似作伪,长公主看着她突然间就想起了当年的苏瀚,两人初时也是感情甚笃,苏瀚也曾为她这般焦急惊慌过,可最后……
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长公主难得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终于直言问道:「可是聘礼还没准备?」
钟韶的脸又涨红了,她老老实实的点头:「我,阿娘与我说过后,我太激动,一时间就……就忘了。」说着这话,钟韶实在没脸抬头,就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长公主其实并不很意外,因为钟韶家中没有长辈操持,而且之前荆国公丧事未毕,她也不方便寻媒人准备,所以有所疏忽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连聘礼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疏忽掉了,还是让人觉得哭笑不得,于是长公主又问道:「那你打算回去准备多久再来提亲?」
钟韶在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热孝七七不过四十九天,已经过去十来日了。而成亲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一样都得耗去大把的时间,不单说聘礼了,这些流程一个不落的走下来,一个月的时间真是紧迫得要人命,也不知这些天里有没有良辰吉日?
可是为了苏墨,这亲要命也得成啊!钟韶于是咬咬牙,说道:「殿下,三日后我再来。」
聘礼其实是纳征时才送的,六礼中排在第一的纳彩要送的礼物是活雁。钟韶打算第二日就往荆国公府上去一趟,好歹要和苏墨说一声。得了苏墨同意,她就一边吩咐人去准备聘礼,一边自己去猎两只活雁来,如果自己猎不到的话就去买,三日时间当是够了。
长公主没有松口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那便与你三日。」
钟韶见长公主这般好说话,心头也是松了松,准备即刻告辞回去,让人现在就开始采买。不过告辞的话还未出口,她便听长公主又道:「你先别急,我还没答应将女儿许给你呢。」
「……」公主殿下,这婚事不是您先提的吗?为什么现在您一点也不急了?!!!
好吧,现在长公主不急,钟韶急了。没提这事儿之前她根本不敢想两人会成亲,一心只想着维持婚约,别让苏墨嫁给别人便是了。可是当希望出现,自然便如燎原之火,刹那间便将她的「野心」点燃——相约白首,是每一对有情人都不能拒绝的诱惑,哪怕她们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听了长公主的话,钟韶便有些急了,她忙道:「殿下还有何要求,我一定都答应。」
这一回钟韶表现得倒是知趣,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想娶墨儿,得先答应我几件事。」
钟韶忙点点头,想要一口全都答应下来,又怕这般会显得轻忽,于是耐下性子道:「殿下请讲。」
长公主看了看她,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不能纳妾。」
纳妾这种事本就跟钟韶没关系,所以她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我答应。」
大抵是钟韶答应得太痛快了,长公主不禁怀疑的看了看她,但她并没有在钟韶的眼中看见谎言或者敷衍,反倒是一派的真诚。她愣了愣,心中也不知能信几分,不过姑且没有多言,只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二,成婚之后,你府中之事都由墨儿做主。」
钟韶也没有意见,便点点头应道:「我都听阿墨的。」
这个长公主倒是不担心,她的女儿她自己知道,手段魄力具是不差,又因为年岁长些,这些年来钟韶一直很听她的话。于是这一点揭过,长公主又竖起第三根手指,同时正色道:「第三,无论如何,你此生不能欺她负她。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墨儿,我定让你万劫不复!」
说这话时,长公主的目光凌厉异常,看得人不自觉便会心虚胆寒。但钟韶却并没有退缩,她迎着长公主的目光,郑重的许下誓言:「对阿墨,我此生只会敬她爱她,定不会欺她负她。若违此言,不必殿下动手,我定自刎谢罪!」
她说得掷地有声,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诚恳真挚,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长公主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钟韶于是放下心来,却在下一刻又听长公主扬声对外吩咐道:「来人,备笔墨。」
正殿外侍立的丫鬟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取笔墨了。
然后在下一刻,长公主回过头理所当然的对钟韶道:「人无信不立。不过本宫向来不会轻信他人,你方才答应过什么,全都写下来。」
钟韶一时无言以对,只得点点头,答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要求):要娶我女儿,先写保证书
钟韶(果断):好
长公主(怀疑):这么干脆?
钟韶(迟疑):……好
长公主(怒):你居然敢犹豫?!
钟韶(……):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碰上这么个丈母娘?!
第88章 聘礼单子
长公主对自己的挑剔和不信任由来已久,钟韶也是早有领教,因此半点儿没将公主府的事放在心上。她反倒更加懊恼自己的无知,竟是将成亲的事情想得那般简单。
当天回府之后,钟韶便让人去请了媒人开始准备婚事,之后又好好准备了一番,第二日再往国公府登门。毕竟新任荆国公苏瀚可是苏墨的父亲,要成婚自然还得得了他的首肯。
钟韶以为,苏瀚对自己是有几分欣赏的。这些年她往国公府走动得多,与苏瀚见面的时候也多,两人时常聊聊,或者说苏瀚时常会考较她,而大多数时候她的回答都能让对方满意。再加上当年婚约之事本就是苏瀚一力促成,钟韶便觉得苏瀚这关肯定比长公主要好过。
然而事实证明,钟韶真是太天真了!
翌日清晨,钟韶便踏着晨光,带着给苏瀚准备的礼物登门了。
苏瀚在国公府的正厅里见了她,他一身白衣重孝未除,不过这两日也是好好休息打理过了,看着已不复前几日的憔悴。除了清减些许,却是渐渐地恢复了些往日的风采。
钟韶与苏瀚见得多了,本没有面对长公主时的拘谨,她迈步踏入了正厅,然后就生生的僵在了门口——苏瀚此刻看着她时,那探究中带着挑剔的眼神,简直和昨日的长公主如出一辙!
被那目光看得头皮都要炸了,然而钟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上前,一边奉上礼物一边道:「伯父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小侄便也安心了。此去苏州,归来匆忙,略备薄礼,还望伯父莫要嫌弃。」
苏瀚终于收回了目光,他抬手捋了捋胡须,道了句:「不必多礼,坐吧。」说完收下了礼物,也没打开来看,随手就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
钟韶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苏瀚却没急着说什么,只拉着她又闲聊了起来。从书本聊到朝堂,再从朝堂聊到苏州,钟韶知道长公主与他有些不睦,因此也没敢将苏州的事细说,被老乞丐派人偷回来的那些书信账册更是提也没提一句。
苏瀚是个不急不躁的慢性子,拉着钟韶东拉西扯的半天,最后终于问道:「阿韶,墨儿的祖父意外去了,你和墨儿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钟韶闻言眨眨眼,略微诧异,心道:女儿的婚姻大事何等重要,长公主竟也没知会苏瀚一声吗?还是说,她想让自己提出趁着热孝成婚的事?
以钟韶对长公主的了解而言,她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些,不过这种事她就不好说些什么了。
抬眼看了看苏瀚,见他正一脸正色的看着自己,似是正在等她答话。而再次谈及自己和苏墨的婚事,钟韶的脸上还是有些泛红,却不若昨日一般失态,她抿了抿唇试探着说道:「我与阿墨定亲已有四年了,她若守孝,又是三年,我……我想趁着热孝未过……」
话不必说得十分明白,意思表达清楚便是,毕竟国公府刚办过丧事。
苏瀚果然明白,或者说他其实也早有这个打算,毕竟苏墨年已双十还未成婚可以算得上是在等钟韶。而眼下钟韶已长成翩翩少年,苏墨若是再因为守孝的事耽搁三年,年岁便太大了些。不过毕竟府中新丧,苏瀚还是矜持的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墨儿年岁不小,如此也无不可……」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苏墨出现在了门外,听到话音中断,她还问了一句:「什么也无不可?」
钟韶的目光顿时躲闪了一下,红着张脸不敢去看苏墨——虽然谈婚论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事先没与苏墨打过招呼就和苏瀚谈起了两人的婚事,她莫名有些心虚。
苏墨一眼就发现了钟韶那心虚的模样,不过再看看苏瀚,又觉得父亲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对。她不禁疑惑,于是进门时又问道:「阿韶入府也不与我说,你们之前是在商量什么事吗?」
苏瀚自然也发现了钟韶的神态变化,不过他只觉得年轻人脸皮薄,没什么好奇怪的。闻言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为父在与阿韶商议你们俩的婚事。你祖父去得突然,谁也料想不到,但你年岁已经不小了,守孝便是三年,耽搁不起,你俩还是趁着热孝赶紧完婚吧。」
苏墨闻言一时错愕,她这些天先是伤怀后是劳身,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却是全然没想到这些的。愣了好半晌方道:「此事,阿娘恐怕不同意吧?」
长公主一直看钟韶不顺眼,谁都能看得出来,但她那不顺眼的程度却只有苏墨最是清楚。在苏墨想来,阿娘可是一直盼着她们解除婚约的,又哪里肯匆匆忙忙的就让她俩成婚?
谁料苏墨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你母亲那里我去说。」
「殿下已然同意了。」
前一句自然是苏瀚说的,后一句却是钟韶脱口而出。她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偷偷往苏瀚脸上一看,果然见他先是一脸错愕,接着整张脸便都沉了下去。
仿佛有什么隐秘被放在明面上摊开了,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而苏瀚的脸上也有难堪一闪而过。好在他养气功夫到底还算不错,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再次开口道:「墨儿不必为此担心,我会再去与你阿娘说的。对于阿韶,你当是没什么不满的吧?」
这几年钟韶与苏墨的相处众人都看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天钟韶日日跑来陪着苏墨守灵,要说她对苏墨不是情深意笃也没人信。苏瀚在府中都能听见下人夸钟韶情深义重,说苏墨有幸觅得有情郎,自然对她也是满意的,问这一句不过是走个过场。
苏墨看了看苏瀚又看看钟韶,见她微红着脸满目期盼的看着自己,便也难得红了耳根。这事来得太突然,她来不及多想,不过也不需要多想,便敛眸道:「此时全凭阿爹做主。」
这便是同意了。
钟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虽然她从没想过苏墨会拒绝,可是听到她亲口答应嫁给自己时,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好几分,一双眸子更是亮得惊人。
苏瀚闻言也笑了起来,显然很是开怀。不过他刚笑了两声,又想起自己正在服丧,于是忙又收敛了笑容,只连声道:「好好好,阿爹一定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见苏瀚丝毫没有为难自己就将此事答应了下来,钟韶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她知道昨日长公主的种种作为都是因为疼爱女儿,自然也生不起什么怨气来,可是不被信任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好的。而今日在国公府能不被折腾就顺利定下婚事,她自然便高兴,眉眼间都染上了喜色。
然后就在下一刻,苏瀚突然出怀中取出个信封递给了钟韶,同时示意她可以打开来看。
钟韶不明所以的接过,还没打开便摸到了信封里有着厚厚的一叠纸。她心中疑惑,当即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看了两眼,又翻了翻后面的纸张,然后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伯父,这……」
苏墨见钟韶神色有异,便走到她身边凑头去看,看过两眼之后更是直接从钟韶手中将那一叠纸都拿了过来,然后一张张翻看起来。
苏瀚见着苏墨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才不紧不慢的道:「我虽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但我荆国公府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即便府中热孝,墨儿我也得嫁得风风光光,这纸上写的东西都是聘礼,纳征的时候一样都不能少!」
十几页的纸,上面罗列的东西从最简单寻常的聘金聘饼到一系列珍贵器物,林林总总少说也有数百件。价值几何就先不说了,毕竟再珍贵的东西在钟韶眼里也比不上苏墨重要,可真正让钟韶瞪大眼欲哭无泪的是准备这些东西需要的时间!
苏墨看过那列出来的聘礼单子后也是蹙眉,她不得不出言提醒她爹:「阿爹,祖父过世已十余日,热孝只剩下一月,还要相看日子,这些东西……」
苏瀚自然知道时间紧,可他依然一脸的不为所动,淡淡道:「为父知道,可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成,她又哪里有资格来求娶你?」
这话一出口,那真是连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了。
钟韶昨日还以为长公主会因为聘礼的事为难她,结果对方半句也没提,只是让她写下了一些在她认为本该如此的保证。她不痛不痒的过了关,以为今天会更加顺遂,结果苏瀚答应的痛快,开出的「合理要求」却偏偏更加让人为难了。
迅速的在心头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再扒拉了一下自己的人脉,钟韶还是从苏墨手中将那一叠单子,然后略有些心虚的道:「伯父放心,我一定能准备妥帖的,单子上的东西一件都不会少!」
苏瀚满意的点了点头,倒也没再提别的要求为难钟韶。
苏墨则是担忧的看了钟韶一眼,钟韶对上她的视线,勉强给出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为了把苏墨娶回家,她大不了砸锅卖铁,再大不了就卖好感度呗……
钟韶可是知道,徐文锦吴长钧这些系统宿主,没一个是缺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
钟韶(敲牌子):生活所迫,低价贱卖好感度了啊,一万两一点,欲购从速!!!
PS:这世界上除了丈母娘之外,还有被抢了女儿的岳父这种生物存在啊,所以……
第89章 人傻钱多
为了娶亲砸锅卖铁这种事,到底还是不至于的,虽然钟韶的家底不够丰厚,但她背后的靠山却足够可靠——就在钟韶从国公府回来的当天下午,俞贵妃便自宫中赐下了不少东西,除了寻常的金银之外,苏瀚给出的那张聘礼单子上的大半珍稀之物也尽在其中。
钟韶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