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脚步一滞,回头,女子立在霓虹灯下,抬着头。和刚刚碰见她的时候,一样,霓虹灯上是一轮明月皎皎。
杜若很大声很大声的说:“你一定要幸福!”
然后,我也要幸福,幸福地去追逐自己的爱情。
不为什么,就为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过你。
对,一点点的。
喜欢过你。
“陈小姐?”一把低沉柔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张先生?”未央闻言抬起了头,眼前的人,一身蓝色衬衫,西装搁在臂弯里,不是张磬还能有谁。
不得不说他还和从前一样啊,也没有变化。
他笑吟吟地:“一直听说陈小姐离开了S城,本以为很久都见不到你。机缘巧合,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是啊,缘对缘错,多少人擦肩而过。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未央轻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又有着半分戏谑的问:“张先生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他抿弯了唇角,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默地站在她身侧,同她说:“陈小姐可否陪我走走?”
“嗯。”
他们二人走在林荫道上,城市的午后,树叶上洒满了阳光。每一个人都在匆匆忙忙的走,没有停留。脚步一深一浅,卷入了岁月的洪流。
“哦,刚刚你问我的问题。只能说暂时还没有吧。但是今天,我有一些话,很想对你说。今天,你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时间?”
未央垂眸,点点头。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其实,我还是喜欢过你的……你放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出我的喜欢,没有别的。”他语气里带着恳求,忽又有小儿般地无赖:“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听我说完。”
他说:“是我太懦弱了,连追女孩都不知道该怎么追。那个时候的喜欢,说不清对与错。记得那天我在楼下接你,其实并不是我迟迟没有来,我一直都在,就是想多看看你…还有,其实那天那么快的办完,是我的私心。想请你吃顿饭。我知道那个二兮兮的中年男人不是你爸爸,然而然而他把你带走,你也很愿意,在那种时候提出请你吃饭,百分之八十都会回绝我吧?如果我提出来,大家都尴尬,你可能还会排斥我。所以我决定缓缓图之,那个时候太单纯的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我可以很用心很用心地去编织一个个温暖而又美满的故事。然后可能我们会有最好的结局最好的回忆。是我太轻视方浮华在你内心里的地位。满不在乎的以为我可以轻易战胜。然而后来我发现,感情不勇敢地说出口,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喜欢你。转眼我又想,就算你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呵,怪我太自负了。白白错失了爱情。”
他微微低下了头,有些嘲讽,顿了顿,又接着说:“然后我就选择默默地喜欢你。那年冬天我看见你回了父母家。我知道我们是同乡,于是我也赶到了你那里。我跟我妈妈说,让她去试探试探你爸爸妈妈的意思,然后可惜革命没有成功。我就在街道上刻意安排了一场偶遇,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可能你注定还要和他在一起。我满心欢喜的以为着最好的结局,然而我看见你时,你身边有个他。”
是啊,那年冬天,她和仪棠回家去,是浮华迢迢赶了过来,那个男子立在门边,对她说:“陈小姐,你的快递。”
快递什么呢,不就是把他自己当成了未央的随身物品,是真的,随身物品,一辈子都不能丢的随身物品。
然而现在已经弄丢了,拿不回来了。
也是那一个冬天,在路上遇见了张磬吧。她一直以为是个偶然,没想到却是必然,还有一个人,在无声处爱着她,静静欢喜。
我们在最好的年纪相遇,在最好的年纪错过,在最好的年纪别离。
他又问:“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喝咖啡的时候说过的话吗?怕是不记得了吧?我来告诉你。”
“那个时候我说,‘因为爱情,是不怕时间的啊。’你对我说:‘张先生,你一定会幸福的。’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终于后知后觉,你在对我说的时候,脑海里是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有着浅浅的生涩与钝痛,轻描淡写却是冗长的爱恋。他沉思了良久,方才郁郁地舒了一口气:“现在,我也算是表白了心迹。我过几天就要出去旅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随心所欲。跋山涉水也好,访山寻壑也罢。未央,曾经的我喜欢过你,但是你喜欢着别人。或许是我出现的时机不对,又或许这本来就是缘分天定。我一直是相信人定胜天,但是现在我只能听天由命。我要开始告别过去,去追寻新的爱情,探索新的风景。未央,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你?”他解释着说:“没有其他别的意思。挥别过去,从今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他在一刹那抱紧了她,随后又释然地松手,就好像所有的盛宴都难逃消散的结局。他努力让自己不流泪,但是嗓音不复从前的和悦温雅。这一场独角戏他是主角,也由他结束吧。
他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收稍。”
我们终要告别过去,迎来崭新的未来。未央凝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他们何尝不是一样,都在追寻爱情,都在这滚滚红尘中奔走游离。
这个充满暑意与离别的夏季,在绿茵葱翠的街头,一场一个人开始两个人结束的爱情,最终迎来了结局。在最美的岁月里,我喜欢过你。在最美的岁月里,我们结束。
未央目送着越走越远的男子,一身笔直的衬衫逐渐消失在街角。她大声说:“张磬,你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总会有一个喜欢你的人!你一定要幸福哦!一定要!”
那个人很用力地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张磬,你在记忆里,永远是那个在车厢内,幽默又风趣的司机,那个时候你就说:“我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总会有的。”你是那样的毫不吝啬地用形容词。现在,我们就此结束吧。在这个刚刚好的,充满别离的炎炎夏季,一场有一点点生涩的,一个人的爱情,
谢幕了。
未央也决定出去旅行。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出了新书,刚好在那个城市有一场签售。
不同的城市又有着不同的故事。
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
临走前她去律所和仪棠道别,走过斑驳的树影又来到了这里。一门之隔,离他那么近。
缘分总是很喜欢把两个已经不相干的人撮合在一起,即使陌路,天涯难期。
前台的接待黎米好像是认识她,和从前一样含着笑问:“陈小姐来找方律师吗?你很久没来了呢。方律师去区法院了,约莫两小时后回来,你要不先等一等。哦,林小姐和宋律师出去了,先喝杯咖啡吧。”
是啊,很久没来了呢。
于是未央摇了摇头,婉言谢绝:“不用了,谢谢。和林小姐说一声我去阿允家了,两星期后回来。”
“好。”黎米点点头,又问:“那,要和方律师说吗?”
“不必了。”
未央转身想要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怪叫,熟悉得让未央有点怀念,还有点想哭。
“陈未央同学~”老王一脸惊讶地跑出来,然后又十分不相信地睁打了眼睛,仔细揉揉。又问:“啊呀呀,你是陈未央吗?”
未央“哧”地笑了,抹去泪水,点点头:“是的。”
“我跟你说!”老王专业地打小报告:“浮华可是没有沾花惹草什么的!我的保护工作做得超级好的!”
“不重要了。”未央浅浅地笑:“谢谢你,”她顿了顿,又加上:“男神。”
老王抿着嘴角乐呵呵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老方欺负你啦啊?我帮你报仇!”
未央摇头,缓缓地低下头,对他说:“男神,帮我最后一个忙好不好?”
“一千个我都帮!”
“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老王凝望着走远的身影,叹了口气,然后摇头晃脑地唱道:“人间自是有情痴啊有情痴……”
未央下了高铁,提着旅行包穿过喧嚷的人群。已经联系好的朋友阿允欢天喜地地跑上来提包,一边又埋怨:“陈未央我迟早要拧死你,你说好的下午三点到的呢,现在都三点半了好不好?太阳很晒的好不好?我很黑了好不好?”
未央马上明智的捂住了她的嘴巴,要不然肯定后面还有一堆好不好好不好。
她点点头示意不会再说话了,未央才松开了手。
同她回家,到单元楼门下,阿允拿钥匙开了信箱,一面笑着说:“我朋友每次去外面旅游都给我寄明信片的。”
她伸手拿出几张递给未央,告诉她这是那个省那个市哪里的风景。然后对她说:“未央,你一年也难得来我这里几回。这回住我家,就在这里好好玩。”她豪迈地拍了拍胸脯:“我保证这里最好吃的最好玩的最好看的带你览个遍!与其在都市的喧嚣中奔忙,不如好好去拜访一处风景。”
大概张磬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吧?
安置好了之后,晚上阿允带着未央出去吃饭。那是一家很安静的餐馆,她们坐在窗边,底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未央说:“要在这么大的世界上相遇,穿过那么多拥挤嘈杂的人流,于亿万个不同的脸庞中寻找一个人,太难。”
“所以需要珍惜。”阿允喝了杯咖啡,也随她望向窗外。
是啊,需要珍惜,因为这是那么那么地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杜若走了还有张磬……
那个别打我…
十一月佳安。最近感冒了,嗓子好痛……
☆、第二十一章
吃完饭,阿允不知道突然怎么的,扯着未央跑到单元楼的楼顶,她准备好了凉席,桌子,还有啤酒。
两个人静默地在夜风里坐着,一偏头,两边都是灯火辉煌的璀璨万千,霓虹灯不停的在漆黑的天幕中变换着色彩,唯有皓月当空,静默无言。
阿允这时反而笑了起来:“陈未央,自从那年我们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哪里这么畅快的喝过酒啊?”
未央放松的安静的坐着,也斟了杯酒,耳畔是风也是嘈杂的人群在喧闹。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人,从来不缺少迅疾的脚步,从来不缺少为了利益而奔忙的人潮。人们总是茫然的在奔走,然后终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奔走。
对啊,很多很多人都在漫无目的寻找,寻找事业寻找爱情。然而她现在,没有了爱情,或者说,她一路在寻找爱情,在离别又在重逢,眼光汇聚又离开。
她知道此生脑海里,眉间心上,总会有那人的眉眼依稀的,可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已经拥有了爱情,无论你们有着怎样的过去,你都要祝他幸福然后忘了他,海角天涯。
未央好久没喝过啤酒,金黄的液体缓缓淌入喉头漫过丝丝爽意,她索性一杯全喝了下去,然后不住的咳嗽,阿允一边喝一边拍着胸脯大笑:“你啊你!你就是这样,外壳坚硬内心软得要命!”
阿允又说:“你看看你大学的时候,你说,整个法学院的妹子,哪个对你不是羡慕嫉妒恨啊?方浮华是谁?散个步都能帅死花花草草的啊。你们那个时候,你记得吗,有个中文系的妹子和英文系的妹子追浮华,那俩个人直接怼起来了。你记得怎么怼的吗?那真是世界文化充分地结合呐!英文系的妹子一口英文流利,中文系的妹子那是一口文言文,现在想想我都好笑,她们怎么接上口的……”
未央也跟着大笑,然后一杯一杯的喝,像极了在发泄情绪,酒杯的碰撞溢出酒液,这时空气中充斥着青春的热烈与疯狂。是一种积压过后很久的情绪的发泄,在大千世界游走想哭又不敢哭,憋了很久,忍了很久,用酒香味做引子,泪水噼里啪啦的就落了。
阿允一推她:“你哭什么呀?该哭的不是你,我为方浮华一大哭!”
“他哭什么?”未央用力地摇了摇头,端着杯子猛灌:“该哭的是我,不,我不该哭,他不许哭!”
“傻姑娘,他怎么不许哭啦?”阿允笑着诘问。
萧瑟的夜风中未央的话格外的生涩刺耳,那皎然的明月也被涂上了一层沧桑的银晖。
“他不能哭,他不许哭……”未央醉醺醺的一遍又一遍的只是重复。
她伏在桌子上,任凭夜风将她吹倒,不知何时,她才嘟囔出一句:“他不许哭,他哭了,我伤心。”
阿允没好气的笑。
再度醒来,是午夜时分。只觉得心上头火燎燎的,浑身发热得难受。未央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再度入眠,明天就是签售了,总不能让读者看两个黑眼圈吧?
床头柜上的手机“叮”一声响了,拿过来打开,是仪棠发来的语音信息。
点开,熟悉的声音带着久违的陌生,温雅之至带着疲累与珍惜。这是她如今心心念念却又想努力忘却的声音。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入耳剜心。
“你还有我。”
那是好久了吧,记忆中那人的的气息,此刻盈满她的身心。
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未央窝在被子里,一遍一遍的听,仿佛什么东西在失而复得,大朵大朵的泪水开在枕上,记忆漫漶在心间。
第二天签售完毕,未央回了阿允家,彼时是中午,蓝天之下一轮骄阳火热,人来人往拥挤万千。
吃过午饭,拿起手机,蓦然看见手机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他。
如果你仅仅用眼见的虚像来试图掩盖真相,欺骗自己,陈小姐,这是对我的不公平,我不允许。
眼见的虚像?掩盖真相?
她不明白。
不过无所谓了,她终将与他告别,她好累。
累到不想也不敢再去追寻一场原本美好幸福的爱情。
她关掉了手机。
“老方这几天很不对劲哈?”老王一脸狐疑,随后大叫:“这是会影响我赚钱的啊!”
他跑到办公室门前,透过百叶窗,可以看见那个人安静的坐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凑到浮华跟前,敲了敲桌子:“诶呀浮华你最近很忧郁啊,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眼前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老王又试探性的问:“呃…关于未央的…”
“你说。”
嗨,就知道。
“她来过但是嗯…她不让我告诉你。”
“嗯。”他点点头,复又自嘲的笑笑:“是了,她不会让你告诉我的。”
“你们俩是不是…”老王想说却又突然住了口,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浮华思忖片刻,拿出手机拨给仪棠:“我知道她回来过,现在她在哪里?”
询问到地址,浮华忽然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修长的手指细细摹画过那人身影,呵,冥冥之中似浅似深的缘分,就在不远处,还是无法企及。
那个挥着手的,可不是她。
而她那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浮华缓缓攥紧了照片。
在楼下和员工吹牛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硕长的身影从面前快速走过,老王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忙喊住问:“你去哪里?”
“邮局。”
未央就这样在阿允家恬不知耻的荡了那么七八天,可算是遍观了本市风景名胜,差不多空了阿允的钱包。
阿允抓狂了。
今天阿允去上班,交代未央去地下信箱拿下明信片和信,说是挺重要的人寄来的。
于是未央放下手头进行了一半的新文,跑到下头信箱去取明信片。
然而这次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多,两封信,一封信上收信人是阿允,寄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另一封,收信人,是未央自己。
寄信人,那人潇洒如行云流水的笔迹,早已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难道怎么躲也躲不掉吗?
未央飞快的跑了上来,一封放在桌子上,另一封攥在手上,无数次想要撕开,却又犹疑不决。
有期待吧,可能期待过后又是更深的失望。
聚聚散散,离离合合,她真的好累。然而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无可奈何实在是实在是太多。
她还是打开了,没有其他的,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也没有洋洋洒洒的千万字,肆意的笔迹凝固在纸页上,自始至终只有一句,仿佛是累极了,又仿佛是知道是两心相契,不必多言。
只见他上面这样子写:
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