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梅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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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梅书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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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妮没有回答,她把头扭过去,对着窗外——
外面下雨了,窗户玻璃上,正不断向下流淌着蜿蜿蜒蜒的水渍。
下雨了。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一惠喊了一声糟糕!也来不及细想,就往住院大楼里冲了过去……
她一口气跑到书言的病房,刚要推门进去,又停住了。
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又傻乎乎地跑上来了?
万一被书言笑话了……
“书言,你在做什么?”
自从被梅妈妈邀请了去梅家吃饭之后,一惠隔三岔五地就又跑来蹭饭吃。
“你自己看啊!”书言笑着腾开一点位置。
一惠看到书桌上摆着的——
“这什么?模型玩具吗?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一惠一脸嗤之以鼻状。
书言大笑,也不反驳,转回身,仍旧认认真真地做着。
一惠跑到他身后的书架上,一行行地浏览着他的藏书……
当她看到整排的和各种设计有关的书时,她笑了,她伸手挑了一本,然后歪在书言的床上看着。
“书言,你有什么理想吗?”
“嗯?”
书言转过身来。
阳光在他背后的窗外闪烁着,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是处在逆光的情况下,可他的眼睛也好、笑容也好,照样能像身处晴朗的室外一样明亮、清澈、直达人心。
“理想,”一惠把书顶在下巴处,认真地盯着书言的眸子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最想做的事,你愿意付出一生的努力去做的事。”
书言认真地想着。
他思考着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文气,如果他当年没有受伤,他现在会不会正在高等学府里就学,或是,根本就已经出国留学……
一惠把脸藏在书的背后,因为她不想被书言看到她的笑,因为她已经猜到书言大概会回答她什么,只要……他不会骗她的话……
但书言的回答,依旧出乎她的预料。
“我想,应该是,我能永远做我们家的家人,我能永远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能让快乐永远伴随着他们吧……”
一惠怔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不是她原先猜想的答案,而是——
“怎么,这答案你不满意?”书言笑着问。
一惠把头一撇,生气地说:“你的理想,我有什么资格说满意不满意?搞笑!”
一惠跳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在背对着书言的时候,她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对书言所说的话有所失望的缘故。
她重又挑了一本书来看。
结果书言在背后问她——
“那你呢一惠?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一惠翻书的手顿住了,然后她嘴硬地说:“你看我的样子不就知道咯!我啊,我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呢,大概,就是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米虫吧!”
果不其然,书言噗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一惠转身看着书言的笑。
书言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是一惠所认识的人里面笑起来最好看、最能使人感觉这个世界可能还是温暖和美好的人。
“好啦,你笑够了没有!一个恋家的小孩,也没比我这个米虫强多少吧?”
结果书言说是啊——
“如果你能一直当一条快乐的、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米虫,也很不错啊。”
“你真的假的啊!”
一惠一边装作不相信的样子一边又在心里想:书言就是在这些方面上显得太善良了。
“要是我妈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可惜,她每天见到我都恨不得能捏死我这只没半点用处的米虫!”说完,一惠倒在床上,把书高高地举在半空中看。
书言摇着轮椅过来。
“一惠,你是不是想你爸爸了?”
一惠把已经放上门把手的手又给收了回来。
好险!刚刚差点就闯进去了!万一被她破坏了书言和若妮的气氛,那可就糟糕了……
一惠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书言和若妮走在一起的样子。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在回家方向的小路上,书言缓缓地驾驶轮椅,若妮则慢慢地跟随在轮椅的一侧,微风中,两人边走边谈、脸上都带着自然和善的笑意,那真是一幅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对一惠来说,那一刻,她却像被人在她的喉咙里扎进了一根长针似的,刺痛感,由头到脚,贯穿全身。
在认识梅书言之前,一惠没谈过恋爱、没爱过一个男人、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讨厌男人,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梅书言。
但,为什么“喜欢”会让她感觉到痛苦呢?没有恋爱经验的一惠,一下子像走进了死胡同里一样,整整一个月,她都对书言避而不见,有时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了、被书言叫住问了几句,她就会恶声恶气地顶撞过去。
可不管她表现得多恶劣,书言也从不生她的气。
因此,一惠开始怀疑书言不是凡人、而是神。
“为什么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负能量的?身边每个人都那么丧,为什么就是你不会?”
书言笑道:“你是想说我脱离了社会大众吗?”
“我没有,”一惠前所未有地认真,“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奇,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我觉得你的大脑构造肯定跟很多人不一样!”
书言哈哈大笑,然后他反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用负能量是否能解决问题?当你感到沮丧、无助的时候,是不是自哀自怜就有用?如果觉得不,那为什么不去改变自己的做法?人生,不就是不断遇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的过程吗?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躲过去的,你只能去面对和解决它,不是吗?”
一惠因此觉得书言太强大了,而这么强大的他,是她配不上的,因此她释然了,并重新回到了书言的身边。
我要和书言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要像一个忠臣一样地保护他。
即使我只能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孩子恋爱,那也比失去他要强,因为……
这世上,只有书言才能像阳光一样照耀着她、指引着她、让她不再堕入黑暗……
还好!自己及时刹车了!想到这里,一惠笑了,然后她抹了抹被雨淋湿的头发,转身走了——在她身后的病房里,书言俯在床沿痛苦地咳嗽着……
翌日清晨,书言独自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用自己有专属的主治医生的理由要到了出院许可和体检报告,然后,在回病房的半路上,他就把根本没打算要看和转交给主治医生的体检报告全部撕碎并扔在了垃圾桶里。
然后他继续回病房,打包东西,趁姐姐他们还没到就自己回家去。
他在门诊大厅的交费处遇到了程丹。
若妮醒了,看到宋侨还坐在她的床边,只是拄着腮睡着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陪了她一夜……
若妮走下床,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宋侨的身上,结果把宋侨惊醒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若妮不好意思地说。
宋侨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若妮的眸子瞧。
他的眼神、在他的眼镜后面微微地闪亮着。
“真奇怪……”他忽然喃喃地说:“以前,我从不知道会有这种感觉……”
若妮问:“什么感觉?”
宋侨伸手,摸了摸若妮的脸,说:“幸福的感觉……”
若妮怔住了,遂又把脸从宋侨的手边撤走。
她来到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看,但眼前空无一人的巨大草坪以及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都使她倍感黯然……
宋侨来到她身后,“若妮,我不会逼你,我只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还能拥有像刚才那样的幸福感……”
若妮感到一阵鼻酸……
她转头哽咽地说:“宋侨,我不想骗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宋侨握起她的手说:
“我不介意,只要你们还没结婚,我就仍有机会和他公平竞争。”
宋侨把若妮的手提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在他们身后的窗外,下了一整夜雨的天空似乎要放晴了……


☆、第 13 章


程丹看见书言后,马上向他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书言。
书言无意说谎,笑笑说:“交费呢,你呢,今天有上班?”
程丹很快看到书言怀里的缴费单,马上拿过去说:“你到边上等着,我去帮你交——”说完,也不听书言的劝阻,转身就走了。
书言怕挡到别人,只得划动轮椅到墙边等候。
不久,程丹回来了。
书言一脸抱歉地说:“多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
程丹说:“有空?刚好我有话想问你。”
书言怔了怔,但程丹已经又顾自转身走了,他也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到了花园,程丹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并马上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抽起来。
书言紧张地替她察看会不会被人发现,结果反被程丹数落说:“你现在更应该紧张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书言顿时明白了。
“是赵医生跟你说的?”他苦笑了一下,“赵医生这个叛徒——”
“跟赵医生无关,”程丹说:“是我自己看病历的时候发现的,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入院接受治疗?”
书言没说话。
程丹又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淡蓝色的烟雾静静地围绕着她的脸。
远处的人工湖,平静无波。
程丹再次开口——
“梅书言,我记得你不是那么胆小与懦弱的人,为什么这次却——”
“因为这次不一样……”书言静静地说:“对于这个病的结果,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是,”程丹说:“你这病,确实没那么好治,但也绝对不是毫无机会!”
“但我不想挑战了……”书言的声音轻了下去,“你就认为我是胆小鬼好了,没关系……”
“我说了,重点不是这个!”突然间,程丹的眼圈红了起来,她靠近书言:“你在怕什么?梅书言,你有什么顾虑,请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书言没说话。
他低垂着头。
他雪白而细瘦的脖子从他的黑色毛衣的衣领处露出来,脖子上面有一小截皱皱巴巴的被烧伤的旧疤痕,程丹看到后,面容不自觉地扭曲了起来,为了掩饰,她又转过头拼命地吸起烟来。
书言抬起头后淡淡地说:“我不需要什么帮忙,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请你,和赵医生一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请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我的病情——”
程丹看着他,哑口无言。
书言开动轮椅,“那么,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丹站起来,刚想挽留,一抬头,发现书言的轮椅又停住了,而让书言停住轮椅的人,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曾一惠。
“一惠?”
程丹叫了一声。
一惠没有理她。
一惠只将她的双眼牢牢地盯在梅书言的身上,紧接着,她一个箭步冲到书言面前,厉声质问他:
“你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保密?这件事,已经发生多久了?”
书言脸色苍白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惠已抓狂:
“你说话啊!快回答我啊!否则我自己跑去医生那里查!”
“一惠——”
程丹上前一步,似乎想找一惠解释,但书言拦住了她。
“谢谢你,程护士,你还有工作,先去忙吧……”
程丹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然后书言望向一惠。
他启唇一笑,“一惠,你怎么来了?没上班?还是你又翘班了?你呀,到底还想不想要那份工作啦?”
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他还能做到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难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一惠用力憋住了差点要掉出来的眼泪,然后她再次问:“梅书言,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快点告诉我,不许隐瞒,否则,我就要跟你绝交了!”
书言沉默地又冲一惠笑了笑。
但这个笑,却让一惠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若妮说她要把梅妈妈的鞋子还回去,另外还有昨天向她借的出租车钱。
宋侨说他可以陪她一起去。
若妮说:“你不用上班的吗?你那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陪我做这些无聊的小事了……”
宋侨说:“浪不浪费时间,那是我的事,而且,我从不认为陪一个我喜欢的人做的事、是小事……”
若妮被打动了,但她还是摇摇头说:“不,还是不要了,我只是去还个鞋子,很快就回来——”
宋侨用手轻轻端起若妮的下巴。
“若妮,你在怕什么?难道你担心我见到你的梅书言后会对他做出什么吗?”
若妮痛苦地咬住了下唇。
宋侨见了,马上用手指轻轻地抚开……
“放心吧,若妮,我永远不会做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我只送你到门口,然后我会在外面等你,我绝不会打扰你。”
若妮怔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宋侨把车开到梅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他关切地问。
若妮摇头说:“不用了,我进去一下马上就出来的。”
宋侨点点头,下车帮她开门,又说:“不急,多久我都会等你。”他弯腰拿起了放在车座上的装着鞋子的纸袋递给了若妮。
若妮接过袋子,匆忙地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宋侨关上车门,抬头望了望梅家的院子,又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他在墙边捡了一块相对平整和干净的地方站着,冬日的阳光,将他穿着西装和毛呢大衣的颀长身影拉得更长地投射在他身后泛黄斑驳的院墙上。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开始口头布置工作。
若妮按门铃。
梅妈妈来开门。
“若妮,你来啦?”
“梅阿姨,我是来还您鞋子的……”
“快进来说话吧,外头冷!”梅妈妈亲切地把若妮拉了进来,若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当她在玄关处的鞋柜里看到她所熟悉的书言的鞋子时,她的心,麻木地抽痛了一下。
书言终于又开口道: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替我保密吗?”
一惠赌气道:“那也得先听你说了再决定!”
书言拗不过她,只得叹口气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这里好冷……”
一惠一看书言那被冻得发紫的双唇,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谁叫你就是那么爱耍帅!知道冷,还跟护士姐姐到这种地方来打情骂俏!”一边说,她一边跑到书言身后帮他推轮椅。
书言一边咳一边笑,“大概是我魅力太大了吧,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护士见过我后不喜欢我的……”
“你少臭美了你!”一惠红起眼圈咒骂道。
两人出了医院,在附近找了间咖啡馆坐进去。
室内开着充足的暖气。
一惠帮书言解下围巾,又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去帮他挂起来,然后她自己也脱了大衣挂起来,她给两人都点了喝的,最后才坐下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她故意命令道。
书言苦笑,说出了自己的病情。
一惠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书言笑道:“怎么?被吓到了?没关系,一开始我也是这个反应……”
一惠还是沉默着。
服务生送上咖啡,一惠像要躲避什么似的想要端起来喝,结果被烫到了,杯子差点摔了,书言吓到,“一惠,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为什么他还来管她有没有烫到?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书言注视了一惠一眼。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这个病?”
一惠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
书言以为她要哭了,虽然这丫头,平常老爱装作很好强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是十分柔软的。
因此书言劝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搞不好我自身抵抗力很强,这样说不定就能——”
“书言,”一惠颤声打断道:“你得去治……”
书言讶然。
一惠抬起头又说:“你得相信医生,你得去治,你不能放弃!”
书言沉默。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看着杯子上面袅袅上升的水汽。
他何尝不想去治呢?
只是治愈的希望真的太渺茫了,而且经济压力也是不容小觑,尽管一旦家人知道他得了病,必定会千方百计哪怕是倾家荡产地为他进行治疗,但他不想再这样拖累他们,更何况,一旦治疗失败,那种又多一重的失望打击岂不是更让他们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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