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怕被骂,刘奇这是在等一个大爆啊。”
裴遇舟敲了一下安歆瑶的头:“办案来了还是八卦来了?”
他表情一本正经,倒是把沈峥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我这不也是分析一下案件背景嘛,”安歆瑶揉了揉脑袋,“能在捅完人后顺利地逃脱,对方肯定对这个影视城熟悉的很,搞不好就是个圈内人。”
裴遇舟看着导演走后立刻对着江婉言嘘寒问暖的姜珩问道:“他就是报案人?”
“对,柳镇风受伤的地点就是姜珩专用化妆间旁边的公用化妆间,他说他当时是正巧路过。”
今早的那场晨戏并没有姜珩的戏份,所以他便在自己的化妆间里背台词。
——当然,这只是姜珩自己的说法。
片场相关监控与信息都已经送去了鉴定组,裴遇舟和安歆瑶此行的目的依旧以问询为主,见拍摄已经终止,两人便正式进入了工作模式。
但还没等裴遇舟走出两步,他的袖子便被人拽住了。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刘奇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堪称温柔地盯住裴遇舟,眼里有一丝怪异的痴迷:“你是哪家的新人?”
“我要让你演杜明珠。”
第三十九章
“对不起; 我是警察。”
裴遇舟后退一步甩开刘奇的手; 他就知道,顶着这样一张脸进入《戏装》剧组; 招惹上一群牛鬼蛇神是迟早的事儿。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鬼”来得这么快。
“我说什么来着; ”安歆瑶撞了撞裴遇舟; “单靠这张脸裴哥你也饿不着。”
裴遇舟无奈地笑笑,随后他对着刘奇道:“我对演戏没兴趣; 也不想反串去演女主角; 更不想夺人所爱。”
他将目光移向片场内的江婉言:“我看江小姐就很适合杜明珠。”
被人婉拒,刘奇不仅没恼; 反而还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打量着裴遇舟:“你知道《江山梨园》?”
“小的时候看过一次; ”裴遇舟毫不心虚地捧了裴母一波; “里面的女主角演技很好,让我印象深刻。”
刘奇虽然没有像柳镇风一样猜到裴遇舟和裴芸的关系,不过他还是感慨道:“她是个很有灵气的演员,你和她很像。”
“只是外貌罢了; ”裴遇舟不卑不亢; “刘导也不想拍一部和以前一样的电影吧?”
听了这话刘奇脸上的满意之色更甚; 但还没等他继续问上几句,裴遇舟就先拿出了警察证:“抱歉,我们今天是来查案的,可以帮我们叫一下姜影帝吗?”
被人连续扫了两次面子,就算刘奇对裴遇舟有几分好感,他也不免生了几分火气。
“人呢!”刘奇喊了一声; “去把姜珩给我叫来。”
他语气随意,似乎根本没把姜珩这位影帝放进眼里。
刘奇一向是个坏脾气,但他导出的作品每一部都能斩获当年的电影大奖,就算姜珩已经拿到了影帝的奖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在圈里声名显赫的刘导。
没两分钟姜珩便跟着助理一起来到了片场的角落,他身上还穿着十二月的戏服,和裴遇舟两人站在一起时颇有几分时空错乱的怪异感。
“要问什么快点问,”姜珩的助理不耐地开口道,“我们珩哥一会儿还要接着拍戏,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嚯,安歆瑶的眼皮跳了跳,她好久没见过这么拽的助理了。
不过看上去对方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然怎么可能连她安歆瑶的脸都不认识。
“Linda,别瞎说,”好在姜珩还是个有眼界的人,他歉意地对着安歆瑶点了点头,“安警官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全力配合。”
安歆瑶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说说今早是怎么回事儿吧?”
“今早六点我们有一场戏要拍,但第一幕没有我的戏份,所以我便呆在化妆室里背台词,”姜珩一边将助理递过来的羽绒服穿上一边回答着安歆瑶的问题,“差不多七点的时候我就离开化妆间准备去拍戏了,然后我就看到了隔壁倒在血泊里的柳编剧。”
因为姜珩的化妆间在公共化妆间的里面,所以他出门时才能发现遇害的柳镇风。
“我是拍动作片出身的,一闻就知道那血不是剧组的道具,所以我立刻叫了救护车,之后又报了警。”
“在此之前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安歆瑶道,“这剧组化妆间的隔音效果应该没那么好吧?”
姜珩想了想后肯定道:“没有,我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而且我背东西的时候都很专注,如果声音不大的话很难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这只是个巧合了?”安歆瑶怀疑地盯着姜珩,“你正巧看到了这一切?”
姜珩神色无奈:“真的就是个巧合,我和柳编剧无冤无仇的,我怎么可能去捅他?”
他顿了顿又道:“要找到凶手也不难,安警官等柳编剧醒了之后一问便知。”
“急性损伤导致的植物人状态,柳镇风短时间内恐怕是没有机会开口了,”观察了对方好一会儿的裴遇舟替安歆瑶否定了对方的提议,“不知道姜影帝和柳镇风的关系怎么样?”
“点头之交吧,”姜珩抚了抚戏服宽大的袖子,“虽然我出道的时间不短,但这次还是第一次和柳编剧合作。”
裴遇舟轻笑:“第一次合作就发生这种事情,看来两位的八字不太合啊。”
姜珩脸色不变:“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
裴遇舟也没和他纠缠,而是立刻换了另一个话题:“那不知道姜影帝为什么会接这部片子呢?”
这个剧组里除了刘奇外也就只有姜珩和忆星娱乐没多大关系了,裴遇舟理所当然地对他产生了好奇心。
在裴遇舟看来,姜珩并不适合“十二月”这个角色:十二月是一代名伶,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十二月体态风流、风姿绰约,一举一动都能引得无数戏迷为他折腰。
可是这点在以武戏出身的姜珩身上并没有很好的体现出来,比起“十二月”,姜珩更像影片最后那个脱下戏服保家卫国的“月老板”。
只是这样一个不适合人物前期只适合人物后期的姜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入了刘奇的眼呢?
难道又是带资进组?
“这你得去问刘导,”姜珩笑笑,“我只是来还人情的。”
远处又传来了刘奇暴躁喊人的声音,看来江婉言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姜珩对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回去继续拍戏了。
还十分钟呢,这连五分钟都没到,安歆瑶一急就想把人直接扣下,但她却被裴遇舟拦下了。
“算了,娱乐圈里的都是人精,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裴遇舟看向已经站在镜头下的姜珩,“我们得找个突破口才行。”
安歆瑶不服:“可是他真的很可疑啊,一个人在他旁边的屋子里被刺了十二刀他居然没听到半点声音?”
“更何况柳镇风在的那个化妆间还是房门敞开的,怎么可能没有声音传出来。”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占地不小的剧组,“这么大的剧组也不知道多安几个监控,忆星娱乐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
没有监控录像,前期取证就靠第一目击者的一张嘴,谁知道姜珩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裴遇舟倒是不着急:“没有监控不还有镜头么,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个剧组同时拍的不止一场戏,处于运转中的摄影机少说也有十几个,说不定哪个镜头就会拍到凶手的踪迹。”
“不过想要拿到这些视频,还要靠安大小姐你出马了。”
这倒是不难,安歆瑶痛快地一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我们就去找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聊聊吧,他们每天都呆在剧组,知道的不一定比姜珩少。”
说完这话的裴遇舟顺手把安歆瑶的录音笔没收:“这个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你还是给我好好做笔录吧。”
有了录音就代表说话人要对自己的言语负责,而这往往会让对方产生警惕之心,若是不能好好掌控对方的节奏,问询的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安歆瑶哀嚎一声,却还是乖乖地拿着笔记本去询问相关人员。
她真的是特案组的一员吗?没有激烈的飙车枪战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搞得和居委会大妈似的?
简直是蹉跎了她这个花季少女的青春。
*
等忙了一天的沈队回到办公室后,迎接他的就是坐在办公桌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安歆瑶。
“怎么了这是?”沈峥随手把大衣挂在椅子上,“没有进展?”
安歆瑶摇头:“不是没进展,是‘进展’太多。”
她从来不知道电影剧组是那样一个流言满天飞的地方,单是三个不同的化妆师就给她提供了三个可能的“嫌疑人”。
虽然安歆瑶喜欢八卦,但她喜欢的也不是这种没营养的八卦啊,她的品位可是很高的好吗?
“这位柳编剧看着倒像个老实人,实际上私生活混乱得很,”安歆瑶把她的小本本往沈峥面前一递,“仗着剧本写得好,他没少潜那些刚出道的小明星。”
“剧组里的人都说这是他花心遭报应了,还给我提了一大串可能的人名。”
“感情原因?”沈峥觉得这猜测倒也有几分可能,“柳镇风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较深的伤口却很少,倒真有可能是个女人做的。”
他扫了一眼安歆瑶记的名单:“对一下吧,看谁当天在那个影视城附近出现过。”
安歆瑶蔫蔫地应了一声,之后她想起了裴遇舟嘱咐她的事情:“裴哥说让我去调当天剧组摄影机内的录像,我已经派人打好招呼了,最迟晚上就能送来。”
“行,那晚上加班吧,”沈峥接了一杯水,“你裴哥呢?”
“他说他今天有要紧的事要做,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安歆瑶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他翘班了。”
沈峥将水杯一放,这小骗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翘班这种事情也能理直气壮地做出来。
不过沈峥却还真的猜不到对方要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毕竟裴遇舟等了那么久的“母亲的故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人还有心情去做别的?
“他说他去哪了吗?”
“没有,”安歆瑶老老实实地充当着传话筒的角色,“不过裴哥说等你回家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还能顺便尝尝他的手艺。”
得,一听他家裴医生这么保证,沈峥就知道对方要做的准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不是该考虑振振夫纲了?
第四十章
其实裴遇舟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没去; 他只是去了一趟B市墓园; 然后就顺路回了家。
他自己的家。
翻修过后的商品房看上去昂贵又精致,因为请了家政阿姨的原因; 就算裴遇舟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房间内依然一尘不染; 暖意十足。
但裴遇舟还是觉得这个房子没有沈峥家的好:太大太空太旷,看着就没有人气儿。
在确认过家里的安全后; 裴遇舟便用一串复杂的密码打开了书房内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有一本相册和一叠光盘。
相册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黑发蓝眼的婴儿笑得一脸温柔; 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五官深邃; 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 看着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
裴遇舟用手轻轻拂过相片上女人的脸,随后他将相框翻手一扣,开始认真翻找起那些光盘来。
这些都是他关于家庭的回忆,其中自然也包括裴母曾经演过的各种电影; 虽然已经不是原版; 但那依旧是裴遇舟了解母亲的一种方式。
戏如人生; 人生如戏,演员在表演时总会代入自己的感情,裴母也不例外。
裴遇舟拿了贴着“江山梨园”字样的光盘回到客厅,他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好,在一片昏暗中放任自己沉浸在母亲的影片里。
十二月咿呀的唱腔拉开了电影的帷幕,裴遇舟看着屏幕上那个水袖一甩便风情万种的男子; 实在无法将他与姜珩对上号。
这本来是一部以十二月为主角的电影,但当年裴母的演技太盛,将一个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富家小姐演得入木三分,愣生生地一炮而红,完全压过了男主十二月的风头。
当看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穿着洋装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裴遇舟再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真的回到那个年代并且在戏里体会到了母亲的喜怒哀乐似的。
“十二月,我带你走吧,”杜明珠娇俏的声音传进裴遇舟的耳中,“我知你定不愿困在这一方小小的戏台之上。”
彼时十二月与杜明珠已经干柴烈火陷入热恋,但来自于家庭和世俗的压力却让这对有情人难成眷属。
杜明珠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她将双手放在十二月的肩上:“我们走吧,天大地大我们哪儿去不得?”
十二月描眉的手一顿:“乱世山河,你我两片浮萍又能去到哪里?”
镜中映出的两人亲密又疏离,裴遇舟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他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这部电影不只是电影。
《梨园江山》并不是裴母的最后一部作品,但裴遇舟再没从其他的影片里看到过裴母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
青涩又炽烈,那是属于初恋的眼神。
他家老头也曾经有意无意地抱怨过他没能第一个占据美人的芳心,裴遇舟盯着大屏幕上的影像出神,难道他的母亲在当年真的爱上了“十二月”吗?
可能让他产生这种猜测的就只有这一幕:面覆浓妆的十二月,娇俏果决的杜明珠,只有两人倒映在镜子里的这一刻,裴遇舟才会觉得这两人是相爱的。
只是裴母已逝,而那个名动一时的“十二月”也早已销声匿迹,裴遇舟就算再好奇,他也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来猜想着当年的一切。
这次《江山梨园》被翻拍,一个自称是他母亲故人的柳镇风已经出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冒出几个所谓的“故人”。
又有几个会是“他”设下的陷阱。
裴遇舟看着独自在闺房中摆弄着枪支的杜明珠敲了敲手背,毕竟对方可一直认定裴母留下的东西就在他这个唯一继承了裴家血脉的人身上,否则“他”怎么会只想抓住他而不是杀了他呢?
控制他甚至拉他入伙,恐怕这才是对方最想要的结果吧?
如果对方知道那些东西有一半被他家老头藏在一个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到吐血?
裴遇舟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电影中的杜明珠此时也藏好了她好不容易弄到的手|枪,两人嘴角弯起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就算暂时处于下风,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
裴遇舟的头有些晕。
他发现自己在躺在一张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他身下的地板有节奏地摇摇晃晃,让他想要干呕的感觉愈发强烈。
裴遇舟看了看地毯上的花纹,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了。
是那艘名流聚集的豪华客轮,一场充满神秘的面具舞会让他第一次接触到了“他”。
此时裴遇舟正因为刚刚催吐完那杯加了料的红酒而浑身不适,就算他发现的及时,但那点迷幻药还是让他很难受。
他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对药物比较敏感。
裴遇舟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但他就像被魇住了一般,完全醒不过来。
他只能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强撑出一副自然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优雅磁性的男声:“你下巴的弧度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裴遇舟回头看去,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眼里还带着十足的好奇:“只可惜你年纪太小,不得她半分韵味。”
虽然男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但依照裴遇舟的眼力,还是看出对方的年龄至少在四十岁以上。
这个年纪……裴遇舟的心突然紧绷起来。
裴遇舟冲对方微微一点头,似乎没有把对方无礼的话放在心上:“一个下巴的弧度您也记得这么清楚,想必那一定是一个对您十分重要的故人。”
“很重要,毕竟她偷走了我不少东西,害我苦苦找了十几年,”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人生短暂,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裴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