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怎么能不担心?
倘若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做,裴钰真想直接带着苏如禾离开。
跟在容琛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充满着危险。
裴钰沉着脸,没有说话。
“这宗案子你只需挂个名便成,不必深入调查。”
容琛将话锋一转,就转到了贡院爆炸的案子上。
闻言,裴钰的眉梢蹙地愈深,“这次爆炸,牵扯到了数条人命,而且凶手竟然敢在贡院动手,目标是在动摇南齐的国本,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能没有任何的作为?”
“裴钰,你不要忘了,你坐上大理寺少卿的这个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自然不需要容琛提醒,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苏家翻案而已。
等等,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次的贡院爆炸,与苏家有何干系?”
“有没有干系,你很快便会知晓了,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我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
说着,容琛的目光朝他的后方瞥了一眼。
在回廊的拐弯口,闻人靳就这么抱着手臂,懒懒散散地靠着。
看着懒散,但闻人靳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裴钰的身上。
容琛忽而上前了一步,在裴钰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顿了下音调,他又补充道:“不管你情不情愿,看牢闻人靳,让他留在你的身边。”
让闻人靳留在他的身边?
裴钰的眉梢蹙成了一座小山,“他与我苏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
容琛忽而笑了声,拍了下他的肩膀,“别人是不可能,因为只有你裴钰才能做得到。”
☆、359。当时,命悬一线
裴钰在这方面一向迟钝,而且他怎么会想得到,闻人靳对他其实是抱了那种心思?
听了容琛的话,便更是觉得奇怪,“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的结果,倘若你想尽快为苏家翻案,便照着我说的做。”
说完了这些,容琛才转身离开。
而在容琛走远之后,闻人靳便走上前去,见裴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而又想到方才容琛离裴钰很近,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
即便知晓容琛对裴钰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闻人靳还是不喜欢,除了他之外,有其他的男人,离裴钰太近。
“怎么了?”
直至,闻人靳的声音响在耳畔,裴钰才猛然之间回过神来。
抬眸看了眼闻人靳,随之又想都容琛说的那一番话。
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小禾的眼睛而已。”
“放心,虽然容琛不算是什么好人,但他对你妹妹却是用了心的,不过是脑袋有淤血,只要淤血化了,眼睛自然便是能看见。”
素日里闻人靳要是这么说,裴钰定然早就不理会他了。
但这一次,裴钰却是非常地平静,反而还应道:“你说的没错。”
“天色不早了,你今日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钰的态度有所放缓,闻人靳自然是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
他心底自然是高兴,不过在明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出来。
“这个时辰,酒馆可还开着?”
一听这话,闻人靳显然是怔了住。
因为裴钰一贯是严于律己,嫌少会饮酒。
一者是因为他的身子不怎么好,饮酒容易伤身,二来是喝完酒之后,味道重,他很是洁癖,闻不惯这样的味道。
再者自从他知晓了苏家的事情之后,除了上一次苏如禾在之外,他就再也不曾碰过酒了。
却不想,他今日竟然会想要喝酒,是因为苏如禾的事情?还是……容琛对他说了什么?
心中揣摩着,闻人靳嘴上已应道:“好,我陪你去。”
原本这个时辰,酒馆都已经打烊了。
但闻人靳硬是将门给敲开,店家迷迷糊糊来开门,都还没来得及说话,闻人靳便直接将一锭银子扔向了他。
只言简意赅地道:“拿两壶酒过来。”
有银子在,店家自然是乐呵呵地去拎了两壶酒过来。
酒放上桌之后,闻人靳又让店家弄了两盘小菜,这下酒菜也算是备全了。
闻人靳先为裴钰斟了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才道:“少喝一些。”
裴钰看了看杯中的酒,又看了看闻人靳。
像这样与闻人靳看似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呢?
虽然眼下,闻人靳以查案为借口,搬进了大理寺,但他却是从未与裴钰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闻人靳住进大理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在裴钰的面前刷存在感。
但同时,他也懂得何时进何时退,虽然裴钰表面看着脾气很好,但一旦他生起气了,也是十头牛也拉不过来的。
刷存在感是好事儿,但若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而显然,闻人靳对裴钰是很了解的,他非常懂得,裴钰的软肋在哪里。
所以即便他时而在裴钰的眼前晃悠,裴钰也拿他没法子。
喝了好几杯之后,裴钰忽然开口:“镇国大将军府对苏家下手,你为何要留下我的命?”
这个问题,闻人靳本以为裴钰是不会问的。
因为裴钰的骨子里,是很清傲的。
好一会儿,闻人靳才回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
怎么会不记得?
除了家人之外,他便算是与闻人靳的关系最要好。
“你当时,浑身是血,命悬一线。”
闻人靳一扬唇角,语气是无比地柔软:“我在昏迷之前,隐约感觉到有人向我走近,不管对方是谁,我当时只想着,杀了他。”
关于闻人靳当时心中的想法,裴钰自然是不知晓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说出来。
裴钰怔了下,才道:“怪不得,你当时直接拧断了我的手腕。”
当年,闻人靳被刺杀,他的下属拼死将他救了出来,将他藏在山洞之内。
闻人靳的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但他的精神却是高度集中。
因为杀手随时有可能发现他,一旦被杀手先找到了他,依照他眼下的境况,定然是必死无疑。
而后,他便听到了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隐约之中,他看到,有一袭消瘦的青衣,朝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人,便是裴钰。
其实能发现闻人靳,也实属巧合,裴钰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紧随着,他便看到了靠在角落里,浑身是血的闻人靳。
彼时的闻人靳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即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强撑着不倒下。
裴钰本着好心,想去查看一下闻人靳的情况。
却不想他的手都还没碰到他的人,便被他一下给扣住了手腕。
下瞬,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直接便将裴钰的手给拧断了!
当时裴钰就想,这少年郎该是有多恨,意识又是多么地坚定,不然怎么会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有力气一下就拧断了他的手?
而闻人靳在拧断了裴钰的手之后,终于是坚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被人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未等他动一下,便有个硕长而又消瘦的身形,走了进来。
一瞧见他,便笑了笑,“你醒了?”
闻人靳下意识地便摸上了腰间的佩剑,提防地看着裴钰,“你……是何人?”
出口的嗓音,十分地沙哑。
裴钰将摘来的果子放下,才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闻人靳原本是想拔出佩剑,不过在同时,裴钰便将一片荷叶递了过来。
在荷叶之上,恍然便有晃动着的清水。
“我就住在这山上,不是想要你命的人,喝吧。”
闻人靳没有伸手,他只是看着裴钰。
眼前的这个少年,看着年级与他差不多大。
但他的眉眼,却是十分地温柔,就像是化开的碧水一般。
这一眼,似乎是能看进闻人靳的心里。
☆、360。不怕,我是坏人
闻人靳生性多疑,即便他眼下只是个少年郎,但除了他的父亲之外,他从未真正地相信过其他人。
但在对上这个少年的眼睛之时,闻人靳竟然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荷叶。
裴钰能感受地出,眼前的这人对他的提防并未减少,但至少没有像一开始那般。
他笑了笑,转而又将才摘来的新鲜果子递给了闻人靳,“这里离山庄挺远的,也没什么吃的,你将就吃些果子吧,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闻人靳看了看他手心,恍然有几颗果子躺在上头。
不过在同时,闻人靳却是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皮肤是相当地白,就好似冬日的雪花一般,白得有些透明。
果子躺在他的手心,就好像是躺在雪地里一般。
但闻人靳并未立刻接下去,而是想坐起来。
裴钰见他行动困难,便扶住他的手臂。
闻人靳身子一僵,除了贴身服饰他的侍卫之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触碰他。
余光瞥见的,是裴钰如扇的长睫。
恰好裴钰眸光往上一抬,两人的视线便撞在了一块儿,裴钰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在意他眸底的冷意。
闻人靳被他唇边的笑晃了心神,以至于都忘了让他松手,就由着他将他给扶着坐起来。
等坐稳了之后,闻人靳才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果子。
咬了一口,很甜,没有一点儿的酸味。
加之他被追杀了好几日,眼下肚子正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裴钰手心里的果子都给吃完了。
而在闻人靳吃完果子之后,裴钰便又起身去了外头。
抱了一堆的柴火回来,堆成小山,打算升个火。
闻人靳一瞧他竟然要生火,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几步挪过去,二话不说便扣住了裴钰的手腕,制止他生火的动作。
‘嘶——’
在闻人靳抓着他的手腕之时,裴钰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裴钰本就白,因为疼痛,他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
闻人靳并不知晓他为何忽然会面色骤变,只是冷道:“不准生火!”
“好,我不生火,你先将手松开。”
闻人靳下意识地松开手,便见裴钰捂着自己的手腕,紧蹙着眉梢,一副忍疼的模样。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被一只猫给咬了一口。”
什么被猫给咬了一口,这手腕上分明只有手印,哪儿有什么咬痕?
闻人靳何其聪睿,一看这手腕上的手印,便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好一会儿,才道:“抱歉。”
闻人靳自来是高傲的,他一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大将军府的大公子。
而且他自小聪慧过人,深得闻人伽的疼爱,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抱歉’这两个字,因为这意味着低头。
镇国大将军府的人,都是铮铮的男儿郎,怎么能向别人低头呢?
可面对这个看着消瘦,怕是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少年,闻人靳却是下意识地道歉。
而且在说出口之后,他竟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
说着,闻人靳便抓住了裴钰的手,在他有些吃惊的目光下,闻人靳只道:“咬着牙,会有点儿疼。”
在裴钰咬着牙关之时,闻人靳已对准了位置,只听得‘咔嚓’一声。
疼!
骨头脱臼又被强行接了回去,这种疼痛,的确是很难忍的。
不过裴钰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却并未发出半声的呻吟。
在闻人靳看来,裴钰是个瘦弱的少年郎,这接手腕的疼痛的确是挺难忍受的。
但他却是忍了住,而且在忍过了这阵痛之后,还活动了下手腕。
不由笑了笑,“不疼了,你的本事不错呀。”
分明,他的手腕是被闻人靳给拧断的,但他却没有任何怪闻人靳的意思。
闻人靳看着他面上的笑容,盯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苏执生,你呢?”
闻人靳其实只是随口问了他一下,但一看他的面色,闻人靳便知晓,他报的是真实的名字。
这个少年,难道不知晓,在外头,是不能随便报出自己的真实名字的吗?
但显然,这个少年完全没有这种危机意识。
不过也从侧面能看出,他是个心地纯善之人,不然哪儿有人,在自己被对方给弄伤之后,还愿意再出手相救的?
眼前的这个少年,与闻人靳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心中盘算着,闻人靳微微眯起了眸子,“苏太傅与你可有什么关系?”
闻言,裴钰有些惊讶,“你知晓我父亲?”
原来,他真的是太傅苏柏远的儿子。
其实闻人靳只不过是心中猜测而已,只是看裴钰的身上有独属于文人的书卷之气。
苏家可是南齐真正的书快论坛,自南齐开朝起,便世代位居太傅之位。
闻人靳虽然对于满朝文武都是了如指掌,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苏执生’这个名字。
他只知晓,苏柏远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关于他大儿子的事,传闻却是少之又少。
苏家乃是朝中的清流派,与镇国大将军府没有任何的交往。
而闻人靳亦是觉得,苏柏远是个十分顽固之人,他的墙角,是绝对挖不动的,便也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
却不想今日,他命悬一线之时,救下他的人,竟然是苏柏远的儿子。
“我父亲……与苏太傅有所交情。”
裴钰对闻人靳的话并未起怀疑,而后,又听闻人靳问道:“你之前说,你就住在这山上?”
“是啊,我自小身子不好,所以父亲便特意买下了一座山庄,让我可以调养身子。”
闻人靳隐约记得,苏柏远的大儿子,好像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很少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转而闻人靳又发现,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实诚了,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如实回答。
甚至的,闻人靳都觉得,若是别人将他给买了,这厮还会帮着别人数钱呢。
这般想着,闻人靳不由勾了下唇角,“你不怕我是坏人?”
就这么救下他,而且还将家底都跟他泄露了。
☆、361。为何,还要救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这些所谓的区别,只是人们自己的定义而已。”
闻人靳听惯了大道理,却是头一次,听到这样近乎于颠覆传统的话。
其实闻人靳一贯很有自知,虽然他还只是个少年郎,但他的手上,却是染了不少人的鲜血。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在世人的眼中,就是被认定为坏人的那一类吧?
因为连他自己,都在心里是这么认定自己的。
可有一天,他从一个少年的口中,听到对方说,这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只不过是人们自己的定义而已这样的话。
闻人靳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以至于看着裴钰的时候,好半晌都不回过神来。
忽然,闻人靳听到了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这声音很轻,闻人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迅速对裴钰做了一个静音的动作。
而后想要起身来,但因为伤势过重,他这才一动,便扯到了伤口。
裴钰赶忙上前,扶住了他,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先躲起来。”
闻言,裴钰没有半丝犹豫,便扶着闻人靳躲到了暗处。
而就在他们躲在暗处之时,有几抹矫捷的身影现身在洞穴之内。
闻人靳只看了一眼,他们身上所着的衣裳,眸底便冷了几分。
是一路追杀他的人!
这些杀手,环视了洞穴一圈,闻人靳在屏住呼吸的同时,以腾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裴钰的口鼻。
裴钰虽然不知对方到底是谁,但一看闻人靳这动作,心中便断定,这些人怕就是伤了闻人靳的杀手。
虽然闻人靳与裴钰在这些杀手进来之前及时躲了起来,但因为闻人靳的身上受了重伤,所以整个洞穴之内,都是充斥着血腥味。
杀手并未离开,而是绕着洞穴,仔细地翻找起来。
按照他们翻找的速度,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定然会找到他们的。
裴钰横了横心,拉开闻人靳的手,毅然决然地便走了出去。
闻人靳想拉住他,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裴钰走了过去。
在下瞬,便被那些杀手所发现。
数把长剑,在同时朝着裴钰而来,下瞬,便稳稳地架在了裴钰的脖颈之上。
但即便是如此,裴钰面上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反是抬起首来,直视着他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