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才起来,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传来钟翎的声音:“大人,到了。”
苏如禾最先冒出头来,这次她是自个儿直接跳下来的,而在马车旁,刘管家早早地便候在一旁了。
一瞧见苏如禾,立马便笑脸有加地迎了上去,“夫人,您……您的脸怎么那么红?难道是受了风寒么?奴才这就去请大夫……”
“不……不必了,我没事儿,只是……只是热的。”
热的?
刘管家一脸困惑,而苏如禾已捂着自个儿的小脸,往府内快步走去。
比之于苏如禾,容琛显得太过于淡定,只不急不缓地下了马车,将披风随手交给了刘管家。
刘管家抱着披风,忽而眼尖地发现了什么,惊愕非常地道:“大人您的嘴角怎么流血了?是何人,有如此大的熊胆,竟然敢伤了大人?!”
闻言,容琛慢悠悠地抬手,拭了下唇角,手背之上,还真有丝丝血迹。
男人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嗓音淡如水:“哦,被猪给啃的,不必在意。”
听到这句话的某只‘小猪猪’,抬腿进门槛的身子猛地一呛。
☆、027。威胁,一笔勾销
次日一早,苏如禾是被静儿给摇醒的,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眸,便见静儿笑着道:“夫人您醒了?孙老先生已经在外头等您好一会儿了。”
苏如禾坐起来,揉着眼角,一脸困惑,“孙老先生?”
静儿一面伺候苏如禾更衣,一面应道:“夫人,是大人特意请来,教夫人您识字的,孙老先生可是白鹿书院最有名望的先生!”
一听这孙老先生竟然是容琛请过来教她识字的,苏如禾顿时吓得没了半丝睡意。
拨开静儿的手,将锦被猛地一拉,盖在自己的头上,“哎哟,我头好晕呀!静儿,你去与那孙老先生说,我今日不舒服,下次再说吧。”
谁知,静儿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只站在床边,说道:“夫人,大人还说,若是夫人您不愿意识字,那之前应下的事儿,便一笔勾销。”
容琛那个混蛋,竟然拿搭救听风,来威胁她!
可偏偏,这个威胁对于苏如禾而言,是非常致命的。
苏如禾不甘不愿地起床,不甘不愿地梳洗打扮完毕,没扒几口早膳,便被香儿催促着去识字。
这孙老先生是个文化人,便是有文化人的情操,连教人识字,都喜欢将这场所放在临水的凉亭内。
丞相府的后院,风景宜人,流水潺潺,绿荫环绕,的确是个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但对于苏如禾而言,却是个能要了她命的地方!
何人不知,她平生最怕的,便是读书认字,比之于让她去看那些枯燥的三字经、史书典籍,她更愿意去看你情我浓的戏本子。
孙老先生长须飘飘,着一身布衣,一看上去,便是个呆板固执的老书生。
一见着苏如禾,先作揖道:“草民见过夫人。”
苏如禾一脸痛不欲生,看着石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只能肉笑道:“孙老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先生今日,要教我什么?”
“大人此前便已叮嘱过草民,教导夫人,不可操之过急,要从最基础的学起,所以草民先教夫人临摹最简单的字体。”
最基础?他容琛是有多嫌弃她的文化水平?!
但事实证明,容琛对她的定义还是很正确的,即便是最简单的字,让她临摹起来,生生被她拆成了叉叉圈圈。
孙老先生大摸是第一次瞧见像她这般笨的学生,痛心疾首的同时,却又不敢斥责她。
只能颤抖着戒尺,敲了敲桌面,“夫人,横竖撇捺,要端正有力,不是在作画!”
苏如禾也很是痛心,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写着写着,她就给画起来了,而且还画得四不像。
便在苏如禾一手托着下颔,一手抓着狼嚎,在宣纸上一顿涂鸦之时,一旁的静儿忽然弯下腰肢作揖:“见过宁小姐。”
苏如禾闻声一抬首,便瞧见宁水瑶不知何时,已站在离她不过几步之远的地方。
而宁水瑶的目光,则是十分明确地看向她笔下的宣纸上。
轻笑了声,说道:“我想着,今日天气不错,便出来散散步,不曾想,夫人也有如此好的雅致,在亭子里……作画?”
☆、028。交代,单独相处
这时,孙老先生便充分发挥了拆台的作用,义正言辞地道:“夫人不是在作画,而是临摹字帖!”
这圈圈叉叉的,竟然是在写字?!
‘噗嗤’一声,随在宁水瑶身后的婢女便笑了出来。
谁知,这宁水瑶挽起黛眉,嗤声道:“放肆,谁准许你嘲笑夫人的字?”
一听这话,她身后的婢女便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奴婢知错,小姐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这小小婢女计较,是水瑶管教不严,夫人若怪,便怪水瑶吧。”
哟呵,这一主一仆,在她的面前,唱起黑白脸来,很是尽兴呀?
苏如禾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宁小姐不是来散步的么?这亭子地方小,可是没什么好散的。”
她的逐客之意如此明显,但偏生这宁水瑶脸皮极厚,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转而看向孙老先生,柔笑着道:“孙老先生德高望重,水瑶早便想一睹先生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是叫水瑶心中折服呢!”
文化人,都喜欢被人吹捧,这孙老先生自然也是不例外。
而且宁水瑶这一番话,可是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低,听到孙老先生的耳中,他自然是乐得开怀。
笑着连连摆手,“宁小姐言重了,言重了,草民不过是胸中有些许墨水,哪儿称得上德高望重呀!”
“水瑶近日,临摹一些字帖,有了些许心得,却一直找不到有识之士鉴赏,不知今日,先生可愿赏脸?”
一听这话,孙老先生的眼睛便亮了,连连应道:“这是草民的荣幸,宁小姐,请!”
随在宁水瑶身后的婢女几步上前,故意往苏如禾身边挤,嘴上还有理地道:“还请夫人让让,我们家小姐写字,不喜欢太挤!”
哎哟,这是要反客为主,明里暗里讽刺她这个没文化的,在打扰他们这些知识分子讨教心得了?
苏如禾连眉梢都不带挑一下,只那么一撞,便将那婢女给挤到了一边。
摊平宣纸,眼都不抬一下地道:“孙老先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先生你是大人特意请来,教我识字的吧?不是我小心眼儿什么的,若是大人回来,要检查这一日的成果,我却拿不出来,到时……先生这边,也不好向大人交代吧?”
不等孙老先生说话,苏如禾又笑意有加地道:“不过呢,也不好为了教我,便打扰了先生与宁小姐的雅兴,这样吧,不如我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先生您与宁小姐单独相处,深刻讨教讨教?”
话才落音,苏如禾便开始着手整理桌面上的笔墨,“静儿,我们回去吧。”
眼见着苏如禾不像是在开玩笑,孙老先生几步上前,拦在她的前头,赔笑道:“夫人,是草民一时糊涂了,分不清主次,还望夫人莫要与草民计较!”
“这不好吧?扰了先生的雅致,先生日后不肯教我识字了怎么办?”
孙老先生一张老脸笑得都快抽抽了,“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有教无类,草民自是分得清楚!”
☆、029。淹死,也是活该
这一局,苏如禾完美击败宁水瑶。
看着宁水瑶有些保持不住的笑容,苏如禾心中可是无比乐呵。
孙老先生正想要继续教苏如禾识字,忽然不知为何,后院起了阵大风,吹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
就听到静儿忽然惊呼了声:“夫人,您临摹的字被吹飞了!”
苏如禾抬眸瞧去,一眼便瞧见那张被她涂涂画画的宣纸此刻正在半空中打转儿。
这本便是她的失败之作,飞了就飞了,她自然不会在意。
正想要说不要管,便听宁水瑶说道:“夫人的墨宝被吹飞了?这可就不好向大人交差了,我去给夫人拾回来吧!”
说着话,宁水瑶便拎起裙角,追着那张宣纸而去。
好巧不巧的,那宣纸在空中盘旋,随后落在了水面上。
纸都落在水里,自然是毁了,但宁水瑶却是十分执着地要将它给捞回来,拎着裙角,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水面。
苏如禾眸底一沉,心头涌上一股不好之感,“宁小姐,那纸我不要……”
最后一个字眼还未来得及说完,只听一声尖叫,宁水瑶脚下一滑,竟然直接栽到了水中!
“来人,快来人呀!小姐落水了——”
苏如禾蹙了下黛眉,却是在下瞬,脱下外衣,在静儿的惊呼下,也扑到了水中。
这池塘里的水很冷,苏如禾游到宁水瑶的跟前,抓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往岸边拖,但在水中,苏如禾清楚地感觉到,宁水瑶想要挣开她的手。
苏如禾本便心情不悦,见她竟然还想挣扎,立时沉声道:“宁小姐,你想用苦肉计,我随便你,但别用过了头,淹死在河里,你也是活该!”
宁水瑶头一次听到这番话,气得连连呛了好几口水,却还是挣扎着反驳:“苏……苏如禾,我若出事,阿……阿琛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自己跳到河里,还敢赖在我的身上?宁小姐,别忘了,我可是跳下来救你的,若你淹死了,你说,大人会追究我的责任吗?”
苏如禾都将话放到这个份儿上,宁水瑶若是再拒绝,那可就真的是蠢货一枚。
果然,宁水瑶便不再挣扎了,任由苏如禾将她往岸边拖。
才将宁水瑶拖上岸,一众下人便涌了过来。
而在同时,有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怎么回事?”
苏如禾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吃力地从水里爬到岸边,幸而静儿也站在一旁,适时拉了她一把。
她在听到这道嗓音时,便瞧见男人远远地快步走来,虽然隔得距离有些远,但苏如禾还是能瞧见,容琛是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的。
但在不过几步距离之时,宁水瑶那边忽然发出了急迫的哭声:“小姐,小姐你醒醒,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
身体柔弱的宁水瑶,在拖上岸没一会儿的功夫,凑巧就这么昏过去了。
婢女这哭声一出,果然便让容琛的脚步一顿,他微蹙了下眉梢,转到了宁水瑶那厢,拦腰将其抱起。
在朝瑶光阁而去之时,他忽然顿了下脚步,“静儿,带夫人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030。安慰,可怜巴巴
静儿的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很快便让人准备了热水,伺候苏如禾先去洗个热水澡,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泡在温暖的水中,苏如禾这才觉得凝固的血开始渐渐回升。
静儿拿着干净的衣裳,伺候在一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夫人,宁小姐她……对大人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而且宁小姐忽然昏倒,大人他才会先带宁小姐去看大夫,并不是不管夫人的意思。”
这安慰的说法,听着委实有些可怜巴巴的。
便像是,她苏如禾有多么地需要别人可怜一般。
说完,静儿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苏如禾回话,她有些奇怪地凑上前去,结果一眼便瞧见苏如禾苍白如雪的小脸。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静儿被苏如禾那张苍白地没有一点儿血色的小脸给吓着了,正想要叫人,却被苏如禾一下扣住了手腕。
“我……我好像是来葵水了……”
静儿楞了下,却还是有些担心道:“可是夫人你的脸色不好看,奴婢还是去请大夫过来吧?”
此刻,苏如禾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地抽着疼,就像是钻进了骨肉一般,疼得她直冒虚汗。
但她却固执地抓着静儿的手腕,力气出奇地大,“大夫?大夫现下怕是忙得很吧。我没事儿,你去给我泡点儿红糖水,我睡一觉便没事儿了。”
静儿还想说什么,但看苏如禾坚持,便只能应下。
伺候着苏如禾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险先都站不稳了,脸色也是难看得不行。
钻到被窝之后,苏如禾整个人都缩进了锦被之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一动不动地。
静儿去煮了红糖水,回到床边,小声缓道:“夫人,夫人醒醒,先将红糖水喝了,便不会那么疼了。”
好一会儿,苏如禾才冒出小脑袋来,就着碗喝了一半的红糖水,便不愿意再喝了,继续窝回被子里,缩成一团。
“夫人若是疼得厉害,一定要与奴婢说,奴婢去请大夫。”
苏如禾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怕苏如禾会有事儿,静儿便一直守在旁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门口传来脚步声。
闻声瞧去,便见那一袭紫袂出现在门口,长腿往里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床边。
“夫人睡下了?”
静儿回过神来,赶忙垂下首,恭恭敬敬地回道:“是,睡下有一会儿了,但奴婢看,夫人似乎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容琛眸光微沉,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的同时,将盖在苏如禾头顶的锦被给扯开。
苏如禾拉得很紧,容琛用了几分力气,才将她的小手给掰开,不过在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却是出奇地烫。
容琛眉梢深蹙,随之将大手覆在苏如禾的额首上,手心上,传来灼热的烫感。
“夫人发烧了,怎么不去请大夫?!”
男人的嗓音,低到冷挚,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静儿吓得腿一软,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031。不喝,烧得厉害
“夫人说……说大夫现下没空,她只要睡一觉……便好了。”
男人的眉梢蹙地愈紧,只冷道:“去将言峥给本相揪过来!”
不等静儿起来,随在容琛身边的钟翎便已运了轻功,一下夺门而出。
苏如禾烧得迷迷糊糊的,加之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她觉得睡得很不舒服,而在她觉得热得快要蒸熟了之时,忽而有一股凉意席卷而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往那股凉意靠,紧紧地抱住,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这股凉意,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姜氏,所以她紧紧地抱着,生怕姜氏会忽然不见了。
发干的唇瓣,喃喃说着:“母亲……母亲,小禾知错了,母亲……”
被钟翎匆匆给揪过来的言峥,一进房中,便瞧见一个娇小的人儿,此时此刻正挂在容琛的身上。
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一贯洁癖成疾的男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不耐,反而还极尽好性子地不断抚摸着他怀中那个小人儿的后背。
“你的新夫人,便是这么个小丫头?”
听到声音,容琛只不冷不淡地抬眸,瞥了言峥一眼,“她烧得很厉害。”
言峥不再耽搁,让容琛先将苏如禾给放下,他才好诊治。
但别看苏如禾小小个儿,生病的时候,这力气可是出奇地大,揪着容琛的衣角,轻易还掰不下来。
用力去掰了,她便皱巴起小脸,哭了起来,哭得可是委屈到极致。
容琛低低叹了口气,“罢了,你便这么治吧。”
言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容琛,却见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依着他的话,开始着手医治。
把了脉,仔细探查了之后,连言峥都不由蹙起了好看的眉梢,“来葵水了,怎么可以往这么冷的河里跳?简直是胡闹,日后,怕是会留下不小的病根子!”
闻言,容琛本便不悦的面色,愈加凝沉,“尽全力治,先将她的烧退下去。”
待苏如禾的情况有所稳定下来,天已将近暮色。
言峥不由舒了口气,收回最后一枚银针,叹道:“待会儿我开副方子,两个时辰后,让她喝下,这烧便会退了。”
容琛淡淡‘唔’了声,言峥在一旁看着,不由多说了句:“阿琛,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瑶光阁的那位,可不会就此停息。”
“我明白,此事,我会处理好。”
见容琛都这般说了,言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摆摆手道:“若是有情况,再来叫我,我先去补个觉。”
静儿煎好药送进来,容琛还是坐在床边,保持着抱着苏如禾的姿势,没变一下。
“本相来吧,你退下。”
闻言,静儿不敢耽搁,赶忙将药交给了容琛。
一手端着药,一手将苏如禾埋在他怀中的小脑袋调整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