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既已谈妥,一切自不赘言。
商娇立刻吩咐常喜拿来笔墨,亲写下房产切结书,按了手印,和着怀里的地契一并交予王掌柜。
待查验无误后,王掌柜也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商娇,自此银货两讫。
但令王掌柜想不到的是,商娇接过银票后,却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抽出,转而塞进了他的手里。
“商娇与小丫环两人出门在外,银票多了亦是不便,一张银票足矣。望大掌柜万莫推辞!”
王掌柜看着眼前的少女,眨眨眼,又眨眨眼。精明的小眼第一次写满了迷蒙。
待得醒悟过来商娇言中之意,王掌柜眼一眯……
转瞬间微笑着把那两张银票揣进了怀里。
“既如此,那事不宜迟,小姐还请准备一下。在下的马车就停在商府的后门隐蔽处,正好可送小姐一程。”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4、方向
第4章 、方向
待天灰蒙蒙的亮起时,商娇已带着常喜,坐着王掌柜的马车,顺利的出了州城,到了连州西郊的郢村。
商娇在马车内卷起素色的轿帘,看着外面草长莺飞的景色,听着马蹄踢踏,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心中,无比庆幸自己送给王掌柜那两百两的银票之举实在没有白费。
商娇此举原来的意图,一来只是请王掌柜送她们出城,二来亦是请其对她们的行踪代为保密。
可直到她们出城时被守城官兵拦下时,她才发现,原来古时的朝廷竟有宵禁,规定境内各州城一般的百姓人家,入夜后皆不得出城!
而当初她在计划这出逃时,因不熟悉古时的宵禁制度,常喜也没有想起提醒她,竟生生算漏了这一环!
万分庆幸的是,朝廷对于宵禁也有一些应备之策,规令各州府衙可因事制宜,对所辖之地一些较为特殊的人家登记造册,发放临时通行令,以方便这些人家如有急事,可临时禀告守城兵将,出城办事。
而这临时通行令若非大富大贵之家,极其难得。
纵观整个连州城,得此通行令的竟只王家一户而已!
幸而王掌柜因是王家主事,临时出城替主家办事的情况时有发生,他的身上竟有一块这样的通行令。
所以,当马车被守城兵士拦下,商娇几近绝望之际,王掌柜及时出示了令牌,方才叫开了城门,令马车顺利出了城门。
想到此处,商娇不由得对安坐于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的王掌柜多了几分感激。
这老狐狸虽然有算计,但毕竟没有为难她这个孤女,亦没有在商家落难之时落井下石,也算难得。
许是感应到商娇的目光,王掌柜半阖的双目睁开,精明的眸子竟直直对上了商娇的眼睛。
商娇一时不察,尴尬地撇开了眼。
王掌柜也没说话,挑开车窗布帘往外看了看,便开口吩咐在外赶车的马夫停下了马车。
转回头,他对商娇拱了拱手,道:“此处已是郢村,大小姐已暂时安全了。在下也已践诺。商铺事多,在下若迟迟不归,亦恐不妥。不若便在此与大小姐作别吧。”
商娇闻言一愣,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常喜便跳了起来,急急地冲着王掌柜道:“什么?你不送我们了?你收到我家小姐这么多银子,竟只送我们到这儿?这天大地大的,你让我们小姐去哪里?”
“常喜!”商娇忙喝止住常喜的话,看常喜一脸委屈憋闷的住了口,方才也站起身,对着王掌柜温言道:“掌柜今日救命、相护之恩,商娇没齿难忘。请受商娇一礼。”
说罢,她向王掌柜深深一福。
王掌柜忙站起身,虚扶起商娇,亦感慨道:“小姐之聪慧通透,令在下刮目相看。万望小姐自此脱得虎口,此生自在安乐!”
商娇微笑着再一福身,“那商娇就在此与掌柜作别了。”
说完,立起身,命常喜拿了收拾的包袱细软,从马车上下得车来,亦不回头,牵了常喜的手便欲往前走。
“大小姐且慢!”
身后,王掌柜突然唤她。
商娇回转身,但见王掌柜亦出了车厢,正立于马车辕上,此时天空还灰蒙着,更显得这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有几分干瘪。
“大小姐一介女流,未知欲往何处安身?”
商娇一时无语。
事实上,从她醒来之后便一直在计划出逃之事,但出逃之后又该怎么办,她倒是从未想过。
但商娇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亦相信无论何种境地,她都可以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双手安生立命。
是以,她转头向王掌柜道:“商娇谢过掌柜关怀。只要逃出牢笼,何处都是飞鸟自在林。商娇也相信自己,不管何处,总有安身之法。”
王掌柜闻言轻笑了一声,摇头道:“大小姐一介女流,想来自是不知,这连州刘家虽不比我王家势大,但经商之人,走南闯北,几代经营,关系自是是盘根错节。若小姐私逃之事闹开,那刘虎势必不会轻易罢休。小姐想要安身,只怕还得早做打算方能周全。”
商娇闻言一愣。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一点。原以为逃出了连州城,便能从此自在,海阔天空,却未曾想过若有一日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上前两步,对着王掌柜又是一福。
“请掌柜明示。”
王掌柜捊了捊颔下胡须,望了望天,又转头望了望北方,幽幽一叹,道:“小姐可知,一粒沙子要如何才能隐藏起来?”
商娇闻言皱眉,喃喃重复:“一粒沙子,如何才能隐藏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王掌柜却突然笑了一声,于车辕上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大小姐多保重!”言罢,拂开车帘,径自坐回了车里。
坐在辕上的车夫一鞭抽在马臀上,马车转辙,向前来时方向绝尘而去。徒留商娇与常喜二人,立于苇草萋萋的路边。
“一粒沙子,如何才能隐藏起来?”商娇犹自苦思。
“小姐?”常喜肩上扛着包袱,踱到她身畔,有些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那现在……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商娇回头看看常喜,又转回头看看北方……
突然间豁然开朗!
她缓缓抬起右手,纤指向着北方的方向遥遥一指。
“去天都!我们,去大魏的京城——天都!”
一粒沙,隐藏起来的最好方式,便是混入一堆沙粒之中!
而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何其多,自是一国最富贵繁华之处——也是隐藏她这一粒小小的细沙,最好的地方!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5、商队
第5章 、商队
前往天都的官道,连通了天都与各州县之间的往来商路,一畔长水依依,一面便是往来的客商、各家的商队满载货物出入京城的驼铃声、马蹄声和吆喝声,一派繁华忙碌的景象,十分热闹。
这几日,返回天都的茶商领队叶傲天颇觉奇怪。
他的商队后面多了一条小“尾巴”——两个衣着朴素,共乘一骑枣红大马的半大“小子”。
记不得是从哪天开始,在他某一次回头审视自家的商队队形之时,赫然便看到这两个“小子”骑着马,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商队尾后。
起初他并没在意,以为只是凑巧同路,未料一连数日,这两个“小子”都时时紧跟着他的商队。
他们投栈,“他们”亦投栈;他们停下休息,“他们”亦停下坐在不远处喝水吃东西……
就这样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商队行进,既不惊扰商队的人,也不曾离去。
这种情况,逃不过叶傲天的眼睛,自然也引起整个商队的注意。
行商之人出门在外,为防有意外,都会比在家时警惕很多。这两人连日来跟在自家的商队屁股后面盘桓不去,又摸不清来路,任谁都会有所忌讳。
所以,当叶傲天喝令全体商队停下休息时,镖头丁不言终于耐不住性子找到了他。
“那两个小子,”丁不言蹲在叶傲天面前,用眼神示意叶傲天看向那两个“小子”的方向,此时,“他们”也正下得马来,不动声息地紧挨着商队的人坐了,吃着自家带的干粮,还自以为行事低调,不引人注目。
“也不晓得是什么来路。用不用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叶傲天想了想,也觉得这样被人尾随着甚为不妥。
他们运的货,虽然不是价值千金,却牵连着皇家,万万容不得出一点差错,这也关系着主家与自己的身家性命。
眼看着还有一两日便要到天都了,万不可在此时出了什么岔子才好。但……
叶傲天回头再次打量这两个“小子”:两个人模样倒也清秀,身材也同样的干巴瘦小,粗布衣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此时,他们正安静地坐在队伍的不远处吃着干粮——可就连吃干粮的动作看上去也是这样“秀气”。
这种感觉,倒像是两个小娘子一般。
叶傲天着实看不出,也感受不到他们对于商队会有何威胁与杀伤力。
于是,他抬手制止丁不言,道:“暂且不用。待我去会会他们再说。”
言罢,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草根,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大步径直走向这两个“小子”。
此时,商娇和常喜正坐在路边草堆上,狠命地嚼着随身带着的干粮,正噎得脸红脖子粗。
再不补充一下体力,她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这也怪不得商娇。她从不知道在古时赶路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
原本自郢村别了王掌柜,商娇是打算雇辆马车去天都的,却又因王掌柜的一席话,害怕雇车会给刘虎留下线索,二也是因为毕竟两个女子单身上路,雇车着实不太安全,所以她索性找了个钱庄兑了五十两银子带在身上,先给常喜和自己换了身男装,又找了一户养马的人家,花三十两银子买了匹马。
可事到临头,她和常喜却都不敢骑上这匹马赶路。最后在马主人再三催促与保证之下,商娇方才硬着头皮,驮着常喜上了路。
待走到第三天,她们终于走上了官道。
商娇为自身安全计,又看准了叶傲天带领的商队足有五六十人,想来人数众多肯定更安全,所以便悄悄跟在商队后面一路前行。
可是商队的人虽载着货物,但脚程都不慢;她却不熟悉马况,还带着常喜共骑,一路跟到此处,也已是筋疲力尽,勉力支撑。
此时,正在大口吃着干粮喝着水补充体力的商娇,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以为的“低调行事”,早已引得所有人的注意与防备,差点儿就“打发”了她。
直到一双穿着布靴的腿出现在自己面前,商娇才回过神来。
仰头,不解地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粗壮大汉。
“你……你有什么事吗?”
看大汉正皱着眉头,瞪着一双牛眼,一脸凶恶的打量着自己,商娇突感气虚,说话也结结巴巴。
一开口,女性特有的柔婉音色就出卖了她。
叶傲天眉头紧皱,看着眼前坐在草堆上,左手抱着腿,右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面饼,仰着惊惶的小脸望着他的“小子”……
目光再往下移,看向“他”的襟口处——
果然,没有喉结。
再看“他”旁边的那个“小子”,竟也一样的没有喉结。
这哪里是两个“小子”?
分明是两个模样清秀,弱质纤纤的姑娘嘛!
再细细一看,叶傲天发现,这个拿着面饼的“小子”,虽然额头缠了黑布带,又戴了顶小帽,却仍能看到额间隐隐的伤痕。
在两个娇弱的姑娘面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傲天突然却觉得尴尬了。
清咳了两声,他只得抖袖拱手道:“二位小……兄弟有礼了。鄙人姓叶,是天都陈家商号的管事,此次带领商队从外地贩茶回天都,看二位小……兄弟一路跟随,未知是何道理?可是二位遇到了什么难处?”
商娇与常喜对视一眼,从草堆里站了起来,拍拍沾在身上的草和土,也学着叶傲天的模样拱手还礼。
“有劳叶兄挂心了。鄙人姓商,单名一个’蛟’字。这位是舍弟。因家中父母亡故,没有活路,想着天都热闹繁华,总也有我兄弟二人容身之处,故想去天都讨份差使,混口饭吃。
因我二人独身在外,恐有不便,便一直随着叶兄的商队前行,想着多个人多份照应,若是打扰了叶兄,万望见谅。”
她刻意压低嗓音,道。
“原来如此。”叶傲天恍然,听着商娇用刻意伪装成男音的语气道明原由,又看着眼前的两位男扮女装仍难掩姿色的纤纤女子,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惜,语气也不由得温和了下来。
“即如此,二位兄弟只管跟上我们商队就好。此地已过允州,再有一两日功夫,便可到达天都。若有什么难处,烦劳知会一声。”
商娇听叶傲天说得真诚,不由得内心感激,忙又是深深一揖,“如此,那就叨扰叶兄了。”
叶傲天点点头,又清咳了一声,方才略有些尴尬地走回商队里。
丁不言立刻迎上前,小声问道:“怎么样?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
叶傲天偏偏头,回道:“能有什么来路?两个孤女,父母双亡,估计在家乡被人欺负得也没有什么活计,想到天都去讨生活罢了。”
丁不言闻言呛了一口气,继而也咳了几声。
再回头看了看重又坐回草堆,大口吃着干粮的商娇二人,咧开嘴也笑了起来:“原来……果然是两个姑娘家。我就说嘛,怎的有男人长得这么娘们儿。”
叶傲天叹了口气,道:“世事艰难。两个姑娘出门在外,也着实不易。咱东家不也常说,遇人有难,能帮则帮么?而且这两个小姑娘也没碍着咱们什么,她们愿意跟,便让她们跟着罢。”
言罢又想了想,拍拍自己的头,唤来一个小头目,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去,看看咱们包袱里还有些啥好吃的,瓜果肉脯……对,上回在镇上买的一些糕点,都匀点给那边那两个小……兄弟——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
于是,在领队叶傲天的嘱咐下,整个陈家商队上下所有人均心照不宣的关照商娇与常喜。
虽然她们仍只是低调的尾随着商队前行,但为了她们,整个商队刻意调慢的脚程;每到用餐的时候,也总会有人给她们送来瓜果及一些新鲜的吃食;若错过了投宿的客栈,她们跟着商队露宿野外,睡醒时身上也必搭有衣物,身畔也总会生起一堆篝火……
每一桩每一件,都令商娇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同时,她也记住了叶傲天,记住了陈氏商队。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6、天都
第6章 、天都
三日后,商娇终于跟着陈家的商队抵达了天都。
在城门口与叶傲天的商队作别后,商娇与常喜肩并着肩,遥遥望向天都皇城。
但见红墙黄瓦,檐牙高啄,高不可攀,极尽威严奢侈;再四周看看街坊市井,九坊十三巷,四门通达,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天都,大魏的京城,果然繁华热闹!
而她,终于摆脱了自穿越以来就一直缠绕着她的噩梦,仿佛之前无数的担忧、惧怕、应对……都只是为这繁华入梦而作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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