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阮正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个伴在阿濬身畔的商娇,在阮正来天都的路上,已听无数百姓提及过。
说此女虽只是一介女商,却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揽聚了无数财富,平瘟疫,开慈堂,止战乱,甚至襄助皇上光复宗室,荣登大宝……
而后入宫,他又听皇上天花乱坠地将商娇夸奖了一番,言谈中也莫不是情深意切,宠爱非常……
阮正原还为元濬高兴,以为是一出帝王佳人的喜事,可方才商娇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一抹厌恶之色,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兴许,事实并非如此。
思及此,阮正在看商娇额上那抹状似流星的疤痕,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这个女子,这个商娇……
来自连州。
阮正突然隐隐想起一事。
十七年前,他告老辞官之前,曾在睿王府中,看到过一幕奇异的天象。
一颗异星,光照紫薇帝星,又拖着长长的尾翼,朝着连州的方向坠去。
异星掠过的瞬间,光亮映红了睿王的印堂,似有红鸾星动之兆,却又似有阴霾笼罩。
这天象,到底代表何意,阮正十七年来一直未曾想得分明。
却在今日,看到商娇额角处的那道疤痕时,突然有了几分醒悟过来。
都道天上星宿,皆对应地上之上,莫非……
商娇,便是那颗横空出世的异星?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91、皇子
第491章 、皇子
时光如梭,光阴易逝。
很快便到了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商娇的身孕已近五月有余,身子也越来越沉。
某日清晨,庄百衣前来问诊之时,趁着近前把脉之机,将一张小小的纸条,悄悄塞进了商娇的手中。
商娇若无其事的接过,待得庄百衣问诊结束,离宫很久之后,方才趁着四下无人,于被窝中悄然将纸条打开,快速地瞄了一眼。
“便在近日,速下决断。”
短短八个字。
商娇若无其事地又将手中纸条又揉作一个小小的纸团,放入口中,吞下。
不留半分痕迹。
闭上眼,状似窝在被中睡觉养神。
手,却不知不觉间,抚住自己已然隆起的腹部。
一滴泪,流出眼眶,隐没于发中,枕中。
倏忽不见。
****
晚间时分,吃过晚饭,商娇早早便上床休息。
睡得将梦将醒际,忽然感觉身边的床榻一沉,便有一句温暖的身体自后拥住了自己。
一只手臂,轻轻绕了上来,抚住了商娇渐隆的小腹。
商娇本就尚未熟睡,被人这么一拥,立时有些不适,“唔”了一声便想要逃出那个怀抱。
可今日那个怀抱的主人却不愿轻放了她。见她逃,他便又欺身靠了过去。
唇,在她的耳畔吞吐着热气,流连辗转。
“娇娇,娇娇……”他的手,在她身上慢慢抚弄。
她有些反感,退开一些,声若蚊吟:“别……当心孩子……”
他却不依不饶地又贴上去,在她身上细抚慢捻,用只有她与他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让人脸红的话。
“无妨……我已经问过御医了,御医说你胎象已固,只要我动作轻柔些……”
“……你!”商娇顿时面红耳赤,转身怒瞪着他。
元濬见她一脸娇羞的模样,不由开怀一笑。
展臂,将她牢牢拥进自己怀里。
“放心,我知道你害羞,自然不会去问庄百衣。”他在她的头顶哈哈大笑。
然后,俯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眸光转沉。
伸手,爱怜地摩挲着她的脸,替她抚弄一头乱糟糟的短发。
“娇娇,你怎么就那么牵着我的心呐……”
他喑哑着声音,说不出心里百转千回的爱意衷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待惊觉时,却早已作茧自缚,无法抽身而出。
现在,只有看着她,感受着她尚在自己身边,他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圆满的。
他那颗滚烫的心,尚有地方可以寄托,可以安放。
所以,他更加用力,紧紧地环抱住她,开始在她身上处处遍插红旗,点燃烽火。
没有硝烟的战场,却最是消磨英雄。
正兵临城下之际,商娇却突然一声惊叫,侧身捂住自己肚子,面露痛苦。
顿时偃旗息鼓,吓得不知所措。
元濬翻身坐起,脸色惨白,忙扑到商娇身边查看情况:“娇娇,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
却见商娇咬着唇,捂着肚子,似缓缓地缓过了劲来。
终于,朝他浅浅一笑:“刚刚,孩子踢了我一脚……有点重,不过现在没事了。”
元濬觉得自己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颓然坐在床上,看着躺在身侧的女子,又好气又好笑。
大手伸出,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
“幸好……吓死我了你!”他嗔怪地笑骂她一句。
商娇不好意思地回他一笑。
眼神却有些游移不定。
元濬没有发觉,眼眸一转,被她隆起的腹部吸引了注意。
大手伸出,温暖的掌心,熨贴在她的腹部,将头轻轻地贴了过去。
“小家伙,还在你娘肚子里,就知道坏你父皇的好事。将来待你出来了,非将你好好吊打一通不可!”他朝着商娇腹中的孩子笑骂道。
话虽这么说,可若真要是那小家伙出来了,他哪里会舍得打?
那是她与他的孩子,身上流着她与他的血,有着她与他相似的眉眼。
只怕疼爱宠溺尚且不及,还哪里舍得打他一下?
这样想着,元濬心里一甜,重新躺回商娇身边,与她手牵着手。
“娇娇,原谅我吧。以前的事,无论对错,我们都不要再去想了,好吗?如今,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就是最完整的三口之家了……将来,我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我们一起抚育孩子,教导他成人,教他懂得做人的道理与为君之道……
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玩儿。虽然不能走得太远,但我们可以出宫去玩儿啊。我们去登山,去逛市井,去吃豆腐脑,去捏糖人儿……我会教孩子放纸鸢,教他爬树,教他用簸箕捕鸟儿……”
商娇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躺在元濬的身侧,听着他在身侧兴奋地述说着他关于未来的畅想,眼望着龙榻上的藻井,不发一言。
眼中,却慢慢地充泪了。
手抬起,轻轻抚住自己的小腹……
元濬却也恰好伸过手来,抚摸她的肚子。
双手相触,商娇的手像受惊的小鸟般跳了一下,立时想要抽回手。
却被元濬一把抓住。牢牢握进手心里。
“娇娇,相信我。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会有我余下的时间去兑现今日我对你许下的一切。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爱我们的孩子……”
他支起身,在她头顶俯头看她。面容真挚而热烈。
“所以娇娇,给我一个机会,看看我,看看在你面前的我,好不好?不要再去那幽闭的,阴暗湿冷的冷宫……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也不会放任你这般自暴自弃,自我放逐。
娇娇,我会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和孩子。只要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就会是全天下最幸福,最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不,将来,或许还会有四口、五口……娇娇,我们会幸福的,我们会很幸福……”
元濬说了很多话,他只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剖出来,奉到商娇的面前,请她看看自己的心里,只刻了一个人的名字。
商娇,商娇……
可是,再是真情实意,再是真挚热烈,却只如石坠深渊,连丁点响声都没有。
商娇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许久,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慢慢抽回。
“皇上,”他听到她冷冷的道,“你似乎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元宏。”
常喜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在他对自己表露心迹,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天花乱坠时,却忽略了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独自在天都近十载,饱受了胡氏监视、折磨的女人,还有他们共同的儿子。
商娇不禁为常喜与元宏感慨不已。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又被秋风误。
也不知,在经过这十余载的望不到头的折磨、背弃之后,常喜是否有过一丝后悔,后悔当年没有听她所言,嫁给一个平凡老实的男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而不是将一颗心,托予一个没有心的人,费尽心机想要嫁入宫门王府。
可元濬却并未领会到商娇心中所思。听商娇提醒,他反倒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并不会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只爱你的孩儿吗?那好,我明日便下令,让宏儿之国,让常妃同去其子的封地,可好?”
“……”商娇心头一梗,想回身驳他,却又突然噎住。
罢了,罢了,这些闲事,与她无关。
当年,打从常喜一意想要嫁给睿王,甚至不惜利用她,背叛她开始,她与她的情谊便尽了。
便如今她明知商娇被囚于宫中,商娇也知她贵为淑妃,却两不拜会,各不相扰一般。
明日,她尚有要事要做。
何必趟这趟浑水?
想到这里,她将身子朝里一侧,“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天晚了,快睡吧。明日你也还要上朝呢。”
只留给元濬一个孤绝的背影。
元濬怔怔地看着商娇的背影,有淡淡的失望浮上心头。
她总是这样,连睡觉都背对着他,一副防备与拒绝的姿态。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改变不了她对他冷淡的态度。
不过,那又如何?
她总归还在他身边。
他们还有漫漫的一生可以相伴度过。
他不急,不急……
他这样想,便又倾身靠近她,将她拖入自己怀里,满怀抱住。
手,则轻轻抚着她的小腹。以一种护卫的,强势的姿态。
沉沉睡去。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92、路窄
第492章 、路窄
第二日,庄百衣依然既往的准时入殿,请脉问诊。
趁着左右的宫人没有注意之时,他微微抬头,向商娇抛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商娇接收到了,朝他轻轻地,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庄百衣便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诊脉,看准时机,往她手中塞来一张纸条。
商娇收在手里,也丝毫不露声色地任由他听脉断症。
只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诊完了脉,庄百衣又道:“娘娘近日脉象平和,想必身子已有大好之象。未知可否容草民再走近一点,观察一下娘娘气色?”
商娇心里有数,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遂拔高了音量,道:“你上前便是。”
听到二人对话,立刻便有宫人上前,将商娇扶坐起来,又拿来靠垫垫在她的背后。
然后退到一旁床前,默然静立。
显然,是怕二人趁着走近的机会,私相授受。
庄百衣却并不让宫人离开,反倒当着他们的面,走到商娇面前,仔细端祥起她的脸色来。
可就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迅疾出手,手指状似无意地在商娇的鼻下轻轻抚过。
倏时,一股异香立即便入商娇鼻中。
刚刚吸了两三下,便觉浑身燥热,腹内胎儿也立刻不安了起来。
商娇心下惊异,抬眼去觑庄百衣,却见他仍是一脸平静木讷的神情,只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商娇心里便沉了下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以免露出马脚。
庄百衣请完脉,便退出了殿去。
商娇忙吩咐左右侯在床边的宫人前去相送。
待得他们走远,商娇这才缩回被子里,展开了纸条。
只见其上写着几个蝇头小篆:一个时辰。
商娇心下明了,赶紧将纸吞入腹内,又装出一副睡醒的样子,吩咐左右前来替她梳洗打扮。
一切事毕,又喝了几口清粥,她借口今日日头较好,想外出走走活动一下身体,在一群宫人、内侍的跟随下,出了清心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阳光和煦,花红柳绿。阳春三月的微风徐来,照得所有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暖暖的薄汗。
除了商娇。
庄百衣抹在她鼻端的药物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轻轻一抹,那异香却总在鼻端萦绕不去。每吸一口,就觉得体内的燥热多上一分,渐渐的累积、累积,最后如滚烫的岩浆一般,将她的体内烧灼得五内俱焚。
而随之而来的,是体内的孩子的异动。
商娇腹中的孩子似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一般,在商娇体内挣扎、猛踢,翻滚……搅动得她的下腹越来越沉,越来越痛。
直到最后,痛得她大汗淋漓,几乎快要伸不开腿。
可越是痛不可捺,商娇的意识反倒越是清醒。
她明白,距离庄百衣告诉她的时间已不多了。
若再不找准时机,发生点什么意外……
若她突然小产,必然会引来元濬怀疑,下令彻查。
她已失去了太多太多亲人与朋友,她不能再害得只身犯险,前来营救她的百衣出事!
所以,必须神不知,鬼不觉!
商娇这般想着,纵然此时腹内已然剧痛如绞,她也只咬牙坚持,一边故作若无其事的在御花园的石径上慢慢行走,一边留意脚下……
突然,她眼前一亮。
但见不远处的石径上,正好有一块突起的光滑的石子,看样子似还有些松动的迹象。
天助我也!
商娇抬腿,正想向那块石子走去……
突然,眼前一花。
一个满脸阴鸷的少年,穿着一身彩蓝绣金蟠龙装,腰缠玉带,手执长鞭,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那少年朝她喝着,用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特有的嗓音,高傲地仰头看她,“你是何人?见到本皇子竟不下跪?”
话音刚落,商娇左右的人便都纷纷跪下了地去。
“给大皇子请安。”众人齐声道。
皇子?
商娇闻言,心里一惊。
大皇子?
那眼前这个孩子莫非是……
元宏?
想到这里,商娇不由看了那孩子一眼。
果然,但见那孩子一双酷似元濬的眉目间,又隐隐有着当年常喜的模样。
“你是大皇子,元宏?”她轻声问,心下几乎已经肯定。
乍见故人之子,商娇心里难免也有几分意外与激动。
当年她离开天都时,尚还在常喜腹中的孩子……
想不到,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
虽说眉宇间颇有些阴鸷之色,却也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
元宏听商娇轻易就唤出了他的名字,也显得有些吃惊。一双肖似元濬的鹰眸将商娇左右服侍的宫人内侍都打量了一番,目光又凝到商娇隆起的小腹上,忽然醒悟了过来。
“哦,是你啊!”他冷嗤一声,剑眉一挑,手里的马鞭已然握紧,“你就是那个日日宿在孤父皇宫中,勾引得孤的父皇将孤与母妃忘得一干二净的妖妇?”
“……什么?”
乍见元宏目露恨意,听他小小年纪,却对一个初次见面,对他全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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