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是将他的一颗心剖出,热腾腾地奉到她的面前。
只求她,求她伸出手,温柔的接过,小心保存,妥善安放。
可商娇的心,却早已给了那个舍去一切,十几年如一日伴在她身边,在她的心最无处安法的时候,给予她抚慰,给予她支持与力量,将她的心轻轻捧在手里,小心保存,并给予她最温暖的怀抱的男子。
此刻,面对执掌一国朝政,万民生死的君王付予的真心,早已无心的她,又该如何去回应?
她自然只能逃避。
哪怕已被逼得无从逃避。
“不……皇上,你知道的,我并非清白之身,我与子岩曾……”慌乱中,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地搜刮着理由。
“我知道。我不介意。”皇帝执着她的手,神情无比坚定。
“我……我并非青春少艾,我早已过了女人嫁人、生育的大好年龄……”
“我不在乎!我亦不再年轻,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老去。”
“我……我是一个寡妇,我甚至还有一个已经成人的儿子……”
“你不是寡妇,你从未嫁人。你只是代人将孩子抚养长大而已。”
“我是一个贱籍的商人,我甚至连平民都算不上……”
“身份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
“……”
商娇辞穷了。
她竟不知,曾经年少时尚还自矜身份的睿王,此时已经贵为一国之主,却能抛弃了所有身份,所有原则……
只求她,可以与他在一起。
这样的皇帝,情深似海,反倒似穿了一层厚厚的盔甲一般,让她无论想出多少拒绝的理由,也攻击不到他的软肋,令他放弃。
她咬着唇,眼神闪烁,汗如雨下。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才能回拒他的深情?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67、偿愿
第467章 、偿愿
商娇想了又想,绞尽脑汁,浑身颤抖。
皇帝唇边噙着自信的笑,等了又等,等得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却依旧得不到商娇的回应,才突然惊觉,那是商娇沉默的拒绝。
“娇娇……你为何不回答我?莫非,你不愿?”他凝着眉,仰望着她,沉声问。
商娇心如小鹿乱撞,本能的开口,想向皇帝坦露实情,求他成全她与安思予。
可嘴刚刚一张,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那日在济州睿王府中,她无间听到他说的话来。
“佛挡杀。佛,鬼挡杀鬼!”
思绪一折,立刻本能的散谎掩饰。
“不,不是!”她急急地否认,自皇帝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疾步走回阑干前,再不敢看皇帝的眼睛,只作看着远处风景。
“皇上,不是的……只是这件事来得太陡,我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况且皇上你是知道的,我自在随性惯了,当日在您睿王府中,我尚觉拘束,不愿做困顿笼中的鸟儿;
更何况如今,您已贵为天子,这大魏的皇宫,只能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我怕,怕自己一旦陷入,但永生永世只能拘囿在这宫廷中,看着宫墙里这四四方方的天,再不得自由,不得随心随欲,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
商娇着急地说着,却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不能让皇帝看出任何一点纰漏。可说到后来,却已俨然是她的真情实感。
皇帝起身,默默听着商娇的话,走到她的身后,伸出手来,一把将商娇的身体牢牢抱住,让她的后背,紧靠着自己宽阔的胸膛。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他笑,看着商娇被他抱在怀里,瑟瑟发抖的青涩模样,连耳朵也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不由失笑起来。
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商娇圆润的小耳垂,看着她不禁耳朵红了,竟连脖子上也染了绯色,当真又爱又怜。
“你呀,从我认识你的那个时候起,就是一个闲不住的贪玩的小家伙。没想到如今,十七年过来了,你竟一点没变,依旧那么性喜自由……”
“那皇上,我……”商娇咬咬唇,有些畏惧地弯腰,想将自己蜷缩赶快来。
“不过没关系,”皇帝似没发现她拒绝的小动作,依旧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自己的生命尚是完整的,是值得他留恋的,“等将来,你成了我的皇后,我们依旧可以微服出宫,一块去玩儿啊。商娇,你放心,我必不会拘囿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可……可我的那些生意,还有那么多的伙计……”商娇还想挣扎。
“嗯,这个问题,我早已替你想好了。你的生意,与你的那些伙计,你投注了那么多的心血,放不下也是必然的。我们大婚后,若你不想再管,我就派人帮你掌理;你若想亲自打理,那我们每隔一段时日,就亲自出宫去看看大家,就当与民同乐,了解民生疾苦,也未尝不可。”
皇帝的步步紧逼,已将商娇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只能咬着唇,默然不语。
见商娇久久不语,皇帝终于笑了。
“如何,娇娇,你还不打算答应我吗?”
商娇沉默良久,终长声一叹。
转身,她看向皇帝,迎着他期待的眼神,心事重重地道:“皇上,不是我不愿答应你。而是我的心中,有一件事情,实在放心不下。此事未办成之前,我不想谈这些嫁娶之事。”
皇帝闻言,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又似有几分好奇。
“你说说看。”
商娇的眼睛里,便浮出一丝哀痛的神色。
“当年子岩为我而死,背负着污名匆匆下葬……我没有办法,只能任他葬在乱葬岗上,连座坟也没有,更不要说前去他的坟前拜祭……
如今胡氏倒台,皇上也荣登大宝。我好不容易回到了天都,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替子岩开棺敛骨,将他与他母亲的坟葬在一处,入土为安,不再与乱葬岗上那些孤魂野鬼为邻。再领诺儿去他父亲与祖母坟前拜祭一番,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认祖归宗……”
说到此处,商娇抬起头,郑重地朝皇帝道:“皇上,这件事是商娇毕生的夙愿。在这件心愿未了之前,我不想谈任何有关儿女情长,男婚女嫁的事情……还请皇上谅解。”
说罢,商娇跪倒在地,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甫在商娇提及陈子岩的那一刻,皇帝的眼神里就显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他安静地听商娇说完自己的心愿,双手于背后紧了紧,却又无声放开。
“我还道你说的什么要紧事呢。原来就是为这件事啊?”他淡然一笑,弯腰将商娇扶了起来。
“这件事好办。当年陈子岩无辜被冤,身死狱中,本就是一桩冤案。如今我即登皇位,自然可以重新审理此案,为他,为陈家平反昭雪。
而陈子岩当年下葬之事,亦是我派属下之人悄悄去做的。他的坟在哪里,我差人一问便知。若你是在为这件事而遗憾和感伤,那我便令人重新替他迁葬便是。”
商娇听皇帝这样说,立刻赞同点了点头,感激地道:“谢谢你,皇上。”
又想了想,再急急地追问:“那……开棺敛骨之时,我可不可以亲自过去……去看看他?”
话音未落,商娇便红了眼眶。
皇帝听了商娇的话,心也不由一揪,看着她伤心欲绝却又面带哀求的神情,他心里既是心痛又是无奈。
“娇娇,你何必……”何必如此自苦?
商娇抹了一把眼泪,向皇帝勉强一笑,道:“我……只是想再亲眼看看他,好好的与他道个别……”目光怅然而迷离。
商娇的神情令皇帝不由心中钝痛,长臂一伸,便将商娇揽入了自己怀中。
深情地她额上印下一吻,他抱住她,下颏顶住她光洁的额头,浅声道:“娇娇,我明白,我明白……我给你时间去替子岩迁坟;也给你时间,去做你任何想做却没来得及去做的事……但你也一定要记得,我还在等你。娇娇,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商娇听了皇帝的话,这才堪堪地放下了心来,窝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68、部署
第468章 、部署
下了摘星楼,作辞了皇帝,商娇忙在刘恕的引领下,匆匆往宫外而去。
刚才皇帝突如其来的求亲,已令她阵脚大乱,心乱如麻,只想赶紧出宫去找人商议,自然脚程很快。
结果刚一出小径没走几步,迎面便撞到一个内侍,“哗啦”一声,那内侍手里端着的酒壶便被撞翻在地,“咣当”一声摔得粉碎,壶里的酒溅污了商娇的罗裙。
刘恕见状,立刻喝斥内侍道:“大胆!你是哪个宫里侍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位姑娘乃是皇上请来的贵客,万一被你打翻的酒壶伤到了脚,你担当得起吗?”
那内侍见状,似乎也吓坏了,忙跪地匍匐在地,用一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连连求饶。“姑娘饶命!小的,小的是大皇子跟前服侍的小内侍,赶着给大皇子送酒去,方才没有注意到姑娘……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大皇子?
商娇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那小内侍所说的,应该就是常喜当年被尚是睿王的皇帝宠幸一夜而怀上的那个孩子——元宏。
如今十数年过去,元宏如今只怕也有十四岁了吧?
她竟然还没有见那孩子,也不知那孩子模样性情如何,像皇帝多些,还是像常喜多些?
可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就居然开始饮酒了吗?
不过她此时尚来不及关心这些,况且当年常喜为了能嫁给睿王所使用的卑鄙手段,以及她的执拗与肆意,也令商娇颇为伤心,遂后来只当断了往来,所以如今纵然回了天都,她也并不想与常喜见面。
遂商娇仅淡淡地想地上的内侍点了点头,道:“你起来吧。今后在这宫里做事,侍侯贵人,务要小心稳重,切勿行差踏错,令自己轻则受罚,重则丢掉性命,知道吗?”她小心叮嘱。
那内侍忙点点头,依旧匍匐在地:“多谢姑娘教诲。”
商娇也就不再多言,转身令刘恕在前引路,带自己出宫。
可刚走了几步,商娇又堪堪停了一下。
她转回头,看着依旧匍匐在地的那个内侍……
心中竟无端浮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个内侍……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的感觉。
但,应该是错觉吧?
在这大魏的宫廷中,除了刘恕与牧流光,她哪里还认识别的男子?
想到这里,商娇便全然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只一心跟着刘恕往出宫的方向而去了。
那内侍匍匐在地,许久许久,久到耳边已完全听不到商娇的脚步声,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直起身,望着商娇远去的方向,唇边溢出一抹冷笑,眼睛里尽是阴鸷的寒冰。
商娇,你回来了。
很好,非常好!
****
出了宫,商娇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行了一段,待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这才跳下车来,嘱咐车夫先行回府。
然后,她自己一个人,便跑去了明月酒楼。
最近几年时间,由于商娇与叶傲天在蜀地的布局,明月茶行总能拿到最低价与最新鲜的茶,着实赚了不少钱,明月茶行的如今的规模,已经比陈子岩在的时候扩大了几倍;而以火锅为主的明月酒楼也在高大嫂的经营下,生意日益红火,分店扩张了几处。原先明月酒楼则成了总店,加盖了一个二层小楼。
后来高大嫂与王掌柜结了亲,两家掌事索性将办公场所定作一处,就在明月酒楼的二楼里。商娇到时,高大嫂与王掌柜正在算帐,见商娇此时突然到来,且还穿着贵重的朝见天子时的朝服,脸上也尽是惊悸慌乱之色,不由大惊。
二人忙关了二楼的门,将商娇引入处事室内坐定,又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手定惊,高大嫂这才与商娇坐在一处,细问商娇发生了何时。
商娇喝了一口热茶,思及今日皇帝的求亲,心中仍是慌乱无定。抖索着手将茶放回原处,她扭头对高大嫂与王掌柜道:“大嫂,王掌柜,我们的事情,只怕不能再拖了。你们立刻结算好银钱,兑五千两银票给我,其余的钱,就全交给底下的兄弟与伙计们分了。还有……你们赶紧通知思予,让他随时做好准备,一旦给子岩迁坟的事办妥,我们就离开天都。 ”
话音一落,高大嫂与王掌柜顿时一惊,面面相觑。
“怎么……这么急啊?”高大嫂不解地问,“你今日入宫,不过就是去观个礼罢了……莫非,是睿王,不,是皇上对你……做了什么冒犯之事?”
商娇以手支额,摇了摇头,心乱如麻。
“皇上倒没冒犯我,但……他今日已经开口,向我求亲,请求我做他的皇后了。”
话音一落,屋中顿时响起两声抽气声。
“那……”高大嫂立刻担忧地问,“那你怎么跟皇上说的?你……回绝皇上了?”
“不回绝能怎样,我难道还能答应不成?”商娇懊恼地伸手,想挠自己的头发,却摸到满头的假髻与装饰,又只能无奈地放下。
“我跟皇上说,子岩迁坟的事是我的心病,在没放下此事前,绝不谈儿女私情。这才将皇上稳住,没有露出破绽……可大嫂,这件事只怕拖不了多久啊……”
高大嫂似乎也被商娇焦灼的情绪所感染,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不过……”
高大嫂凝眉细想了一下,又道:“银钱的事,嫂子这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此事你最终还需和安小哥二人商议才行。你们准备逃去哪里,怎么逃,逃跑路线如何……所以,嫂子觉得,你们二人还是得设法单独见上一面才行。”
商娇点点头,苦恼地道,“嫂子,我今日就是为这事来找你与王掌柜的。现在皇上虽然没有控制我的自由,但我的周围却全是皇上的眼线与耳目。这几日我们在店中欢聚,我都观察了,店外总有人在暗处侯着我,观察着我……我与思予别说单独相处,就连见面说一句话也得小心翼翼,生怕看出破绽,招来皇上怀疑……”
安大嫂闻言,眉头紧蹩,不停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娇娇你不用怕,皇上既然没有限制你的行动自由,那就说明至少他并未如何疑心你与安小哥。你倒不如就趁此时机,时常来我店上’视察’一下,大嫂总能替你们在中间传个话,暗中联系,你看如何?”
商娇听完,立刻连连点头,向高大嫂与王掌柜感激的一笑,“正是如此。那大嫂,王掌柜,就拜托你们了。”
叙完了话,商娇辞了高大嫂与王掌柜,又浑浑噩噩地朝府中而去。
心中,总是沉沉的。
一想到今日皇帝元濬的求娶,是那般的挚烈,那般的深情……
商娇心里就一阵阵的钝痛。
她从来都是如此,一旦爱上一个人,一旦做出选择,便不会后悔。
她当元濬是朋友,这一点,她无比确定。
可现在的元濬,却再不是当初的睿王,而是皇帝,是天下之主!
当初的睿王虽强势,但到底还有一分权贵宗亲的骄傲,她既不愿,他便懒得勉强;
可现在的皇上,天下已尽握在手,却褪去了那份骄傲,甘愿为她等待,做尽一切,甚至下跪向她求婚……
这才是商娇感觉最可怕的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