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商娇一边讲,安思予一边凝神仔细地听,不时地打断她问一些细节,二人商量了许久,安思予终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我这便回去准备。”
商娇也点点头,道:“这只是消毒卫生方面的所需用物,至于药品方面的,因为现在病因尚不明确,我们还需待百衣明确了病因之后,才能告知大哥我们所需的药物。
届时,我每日会将所需的用品写成纸条,交予前来送给的军士,请他带给大哥。大哥只管安排调度即可。”
“嗯。”安思予听完,微微点头,唇边终于多了一丝放心的笑意。
只要商娇每一日有纸条递出,他便能知道她是平安的。
如此,便好。
交代完所有事项,商娇再次深深看了安思予一眼,这才回身向庄百衣道:“百衣,我们走吧!”
原本一直站在商娇身边,企图劝阻的庄百衣,直到听商娇煞有介事的跟安思予说出所需之物品时,方才知晓原来她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对行医救人的步骤一窍不通,此时见商娇心意已决,就连安思予也不能阻止,遂也不再多言,只跟在商娇身后,二人一同往城门而去。
可就在二人到得城门,即将跨入新砌的围墙之时,商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头,向着安思予喊道:“大哥!”
安思予正抬眸望向商娇远去的背影,满含着担忧,此时听商娇突然回身唤他,不由得精神一振,赶紧紧走了两步,想再多看她一眼。
却只见商娇似有些为难一般咬了咬唇,她低下头想了许久,再抬头时,竟向他莞尔一笑。
“若我此去不能平安回来……请大哥务要替我照顾好诺儿……”她动情的说。
虽然她知道此事说这些话,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却更怕自己再没有机会说。
“还有,大哥一定要娶一个漂亮的,贤惠的妻子,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
一句话,令安思予瞬间浑身发颤,蓦地红了眼眶。
“不,不会!”安思予身子巨颤,用力咬紧牙关,狠狠地反驳道,“你一定会平安归来!大哥在这里,大哥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说着,他上前一步,站在商娇身前,眸中含泪,却扬眉一笑,“商娇,别忘了,诺儿是你的责任,你既养了他,就不能轻言放弃!若真出现你说的万一……大哥不会帮你照顾诺儿,也不会去追求什么所谓有‘幸福’……有你在,大哥才有幸福可言……”
安思予最后一句话,如一把重锤,重重地击在商娇的心上,令她整个人都不可遏制地抖了一抖。
“大哥……”她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85、迁怒
第385章 、迁怒
五年多以前的仲夏之夜,她被生意场上的对手秦不言下了黑手,阴差阳错间与安思予有了肌肤之亲……
那时,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也害怕自己再害得安思予重蹈陈子岩的覆辙,所以一度甚至想将他赶走。
可后来,他到底还是留在了她的身边。
却从此绝口不再提起他对她的感情。
这两年,诺儿渐渐长大,他甚至搬出了小院,自行在她家对面寻了处小屋独居,将原来他住的厢房让给了诺儿。
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集,除了诺儿的学业,还有生意上的事,几乎再无涉及任何敏感的话题。
甚至,有织坊的工长托着婉柔辗转带话给她,希望她能替安思予做媒,她也因此事语重心长地劝过他几次,他也应承她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成亲,却婉转地回拒了那工长的一番情思。
她曾以为,她与安思予的关系,也就永远如现在这般君子相交,平淡如水下去。
殊不知,就在今时今日,在她就快要进入这座被瘟疫笼罩的黄石城,生死未知之时……
他却破天荒的,再次向她表明了心迹。
可这一次,许是面对生死关头,商娇心里竟再没有一丝无法面对的难堪与不知所措,只余满满的温暖与安宁。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的世界就永远是春暖花开,没有风雨飘摇。
她于是轻扬唇角,一朵笑花便在唇际微微绽开。
“好。有大哥在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她轻声向他许诺。
旋即,转身,义无反顾地与庄百衣越过围墙,踏入了疫病纵横的黄石城。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安思予伸手想位,手却只能以僵硬的姿势停留在半空之中,又徒劳的垂下。
他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她。
娇娇,你可知这世上因为有了你,才有了我安思予。
若当真有朝一日,你不能平安归来……
也没有关系!这一生一世,我都必定追随于你。
哪怕世间艰险,哪怕碧落黄泉!
我,安思予,永远都会追随在你的身后,守护你,保护你,不离不弃!
恰此时,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起。
一骑骁劲神骏,裹挟着一阵黄土,飞快地冲入军中,马上之人一声高喝:“负责封城的领将是谁,速速前来听令!”
原本在远处指挥的尔朱同一见马上之人,竟是南安王身边最得力的副将牧流光,立刻冲上前来,抱拳道:“末将尔朱同,奉命前来封锁黄石城。敢问南安王有何指令?”
牧流光跃下马来,向尔朱同抱一抱拳,也不赘言,直声道:“末将奉南安王令,鉴于目前瘟疫蔓延之势迅猛,故不宜再有拖延,请将军现在下令,命守城将士立刻封城。”
“啊,这么快?”尔朱同闻言一惊,忙道,“可迄今为止城中尚有未归的百姓,若此时封城……”
牧流光抬手,制止尔朱同还未说完的话,急道:“顾不得了。此时封城,绝断疫源,阻止疫情蔓延才是第一要务。至于那些流窜出去的人,王爷会另差各州官兵抓拿,另辟地方安置。”
尔朱同闻令,再不敢拖延,立刻抱拳领命,下令封闭城门。
随着城门轰隆关闭的声音,城中所有的人,生机断绝。
直到所有事宜处置妥当,牧流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尔朱同抱拳道了一声“有劳将军了”,便欲飞身上马,赶回睿王身边覆命。
可刚行了两步,牧流光却听到身后的尔朱同惊异的“咦”了一声。
“安大掌柜?你们怎么还没走?……商姑娘与庄大夫呢?”
……
商娇与庄百衣甫一入城,便立刻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氛。
所有涌到大门的百姓纷纷自发让出一条路来,让她与庄百衣通过。
庄百衣还好,但凡商娇所经之处,接收到的,却都是百姓们或错愕、或不解、或愤恨、或怨怒……的眼神。
这种气氛太过怪异,也太过诡异,让商娇心里不由一阵打鼓。
她不知道原因。按说,她与庄百衣回来,是与黄石城中的百姓共生死的……
可为何那些百姓看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怨愤与不善?
惊疑不定间,她随在庄百衣身后,小心翼翼地刚走出城门的通道,来到城中大街,便觉得眼前一花,也不知哪里飞出一个东西,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啊!”随着商娇一声意外的尖叫,黄黄的,腥臭的液体流了她一脸。
商娇狼狈无比,用手一抓,抓下一把鸡蛋的蛋壳。
正觉莫名其妙间,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人群里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呸,臭婆娘,让你跟外面那些军爷一伙,罔顾咱们性命!”有人尖声笑骂道。
庄百衣转过身去,一把将还满脸迷糊的商娇护在身后,企图向大家解释:“大家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健妇便围了上来,满面和善地对庄百衣道:“庄大夫,你才别被这臭婆娘给骗了!咱们刚刚都看到了,她就跟外面那个想下令杀咱们的军爷首领是一伙的。她刚刚跟军爷说了几句话,那军爷就派人进城来寻你,想将你从咱们城里带走了……”
“就是,就是……咱们城里这么多人害病,大夫都跑了,只有庄大夫你愿意留下来替咱们诊治,可他们还想把你带走……”另一个汉子也站出来,激愤地道。
“可不是吗?他们想把你们都带走还不算,还要封城,想要将咱们都困死在城里!”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也加入讨伐的行列。
在众人的声讨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商娇与庄百衣围了过来,将他们围困成一个圈,满是不愤地推搡着商娇。尽管庄百衣竭力地朝大家大吼“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却无人理会他。
“大家安静一点,你们听我解释!”商娇也在喊,可在众人的拥挤推搡之下,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紧紧抓住庄百衣的衣袖,蜷缩在庄百衣身后,惊恐万状。
迁怒!
商娇心里明白,这是一种迁怒。
没有她所想象的感恩戴德的感激,只有一种处于绝境中的癫狂,而孳生出的迁怒。
黄石城中所有人的惊恐、绝望,愤怒,在商娇进城的那一刻,犹如找到了宣泄口,一骨脑都冲着她而来,要将她生生湮没在所有人的迁怒中。
在这样迁怒情绪的诱导下,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绝望化作了怨恨,纷纷朝着商娇而来,又哪里肯听她与庄百衣的半分解释?
很快的,便有人去揪商娇的头发,想要将她自庄百衣身边拖出来,吓得商娇哇哇大叫。
庄百衣也未料得局面会如此失控,一边赶紧转身回护着商娇,一边高声大喝着,“大家安静,听我解释”……
恰此时,拥堵在城门处的百姓又爆出一阵骚乱。竟是尔朱同得了牧流光的命令,下令封城。
城里的百姓再次发出惊恐与绝望的尖叫,他们扔下商娇,纷纷向着城门涌去,企图阻止那道关系着他们生命的城门的关闭……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哀求、怒斥,那道城门终还是无情的在所有人的眼前,快速的闭合。
无数人涌到城门边抓挠砸撞,却只听见外面横木钉门的响声……
生机断了,彻底断了。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86、杀儆
第386章 、杀儆
趁着这个机会,庄百衣一把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商娇,满脸的焦急,抓住她的手,急道:“东家,快跟我走!”
此时庄百衣的心里,早已是无比悔恨。他悔恨自己不该将商娇卷进这件事里来,如今满城瘟疫横行,再加上封城之事,满城百姓早已心生绝望。此时商娇的到来,不啻火上浇油,纵然她再多的善意,也敌不过那么多人刻意的中伤!
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而商娇此时也才知道自己小觑了人在面对灾难与绝境时,因心里的焦急与绝望而衍生出的恶意,自不敢耽误,赶紧站起身来,随着庄百衣逆着人潮,跌跌撞撞地向着城中的方向跑去……
可他们的速度再快,又岂能快过被绝望与愤怒所主导的人们?
看着城门外的一线生天被官兵无情的关闭,整个黄石城的人终于出离的愤怒了。在无数的撞门、砸门无效之后,也不知人群中暴出一声厉喝:“打死那个臭婆娘!就是她害的我们!”
一句话,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的人都突然想起,那个刚刚在城门外,与驻军守领有过交谈,显然交情不浅的商娇来。
“打死她!”
“打死她!”
瞬间,黄石城的上空,盘旋着一城百姓的愤怒之声。
所有人皆转过身,将矛头对准了商娇,目力所及处,尽力搜寻着商娇的身影。
终于,有人发现了正与庄百衣跑到一处空无一人的药铺门前的商娇,大叫道:“他们在那儿!”
顿时,黑鸦鸦的人潮如奔涌的海水,冲着商娇的身影就冲了过去。
商娇只见成百上千的人眼含着仇恨向她猛扑过来,还未能反应,便已到了她的身前,她刚喊出一句“请大家听我说……”脑门上便被一个壮实的男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只听得一阵嗡嗡乱响,整个人身体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东家!”庄百衣一声惊呼,赶紧搀住她摇晃的身体,抬起手,将她紧紧护在自己怀里,却架不住后面的人纷纷涌来,无数双手伸出,想要抢下他怀里的女子。
“住手!”
庄百衣正急得无法,突然,一声高喝从高处传来,成功阻止正欲动手行凶的众人。
庄百衣抬头,只见一干练利落的男子自城门飞身而下,如一只展翅的玄色大鹏,稳稳地停在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咣”的一声,他一抽腰上佩剑,但闻一声剑鸣,长剑寒光闪过,成功地将愤怒的人群与受伤的商娇隔断开来。
“牧……牧侍卫?”商娇摇晃着被砸得嗡嗡乱响的脑袋,看见眼前来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讶声问:“你怎么来了。”
牧流光狭长的眸子嘲弄地冷睨了狼狈的商娇一眼,伸手一把将商娇将倒要倒的身体搀住,看着她糊了半边脸将干未干的蛋液,冷嗤一声,道:“商姑娘,你又怎么在这里?我今日若不来,你可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你这样莽撞,处处与王爷做对,是真想急死、气死王爷吗?”
“……”一句话,训斥得商娇满面通红,哑口无言。她自知理亏冲动,但事已至此,已不容她解释,只能抱歉地朝牧流光点了点头。“牧大哥,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牧流光见商娇惭愧,无可奈何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随即,他利眸一眯,又扫向那些冲着他们围聚拢来的,满脸仇恨与愤懑的百姓,剑指向天,朗声喝道:“黄石城百姓听令,吾乃南安王近身副将牧流光,特来此保护这位商姑娘与庄大夫,清查疫症源头,查明病因,对症救治病患。尔等若再次阻挠、狙击我们中的任何人,皆视为违抗王命,吾当立杀不饶!”
牧流光神情冰冷肃杀,再加上手中长剑寒光沁凉,让人不由心生畏惧,有些胆小的百姓听了他的话,无不纷纷后退了几步,畏缩不前,再不敢轻举妄动。
却也有些胆大的,听了牧流光的话,不仅不退,反倒站在原地梗着脖子叫嚣起来。
“好哇,这个臭婆娘果然来头不小!刚刚就看她在城门与那个封城的将军窃窃私语,企图带走庄大夫,现在竟还跟南安王有牵扯,该不会是他们的姘头吧?”一个肩宽体阔的汉子吐了口浓痰,耻笑道。
“你!”牧流光听得他们不仅言谈中轻薄商娇,还侮辱睿王,不由怒火冲烧,看向那汉子的眼睛不由冒出火光。
“是啊,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咱们干脆就抓了她,拿她去威胁那个将军和南安王,看他们还敢把咱们困死在这儿!”另一个尖脸猴腮的男子也尖声道。
他这个主意一出,立刻引来大批百姓响应。大伙儿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纷纷叫好,看商娇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也有提出异议的:“可是……他们有武器啊!”一个瘦小的老头从牧流光的举动中看出眼前的男子并不好招惹,遂想息事宁人。
原先那壮实的汉子便啐了一声,睨了孤身一人的牧流光一眼,大咧咧的吼道:“怕他做甚?他武功再强,咱们人这么多,他还能杀得过来?老子今天偏不信这个邪,咱们一起上!”
说罢,那汉子似想印证他的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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