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睿王疑惑的目光中,她并无半分迟疑,开诚布公地道:“我想请你下令,调阅陈府如今被查封的物品名录……我,在找一件东西,很重要……”
商娇话音未落,却感觉睿王拥着她的手臂立刻僵直,原本洋溢在脸上的喜悦也凝固了,渐渐出现一丝龟裂。
“东西?什么东西?”
他轻声问,鹰眸中透中一丝凌利的精光,打量她的目光也有些探究与审视。
“是……”商娇正欲实言相告,脑海中突然闪过阿那辰将青玉送她之时的那番话。
“……我观那睿王似对你……有一些爱慕之心,他权倾朝野,若当真对你有意,只怕你与你的心上人,皆免不得受一番波折。这印符你且贴身收着,日后若遇大事,托人送来柔然给我。为兄答应,必护你周全!”
阿那辰虽未明言,但想来他是希望她幸福的同时,也对睿王能有所防范。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作为一国未来的储君,宁王阿那辰对他国掌权的王爷,一种出自本能的防备。
但商娇毕竟经了胡沁华的事,亲眼见证宫廷、皇权改变一个人的速度,对皇家之人,也有了一丝本能的戒备与保留。
所以她顿了顿,继而含含混混道,“只是一块玉而已……原是我的随身之物,当日却被子岩给要去了……我,我想拿回来……”
商娇迟迟疑疑地说完。
她的话毕竟不尽不实,所以话音刚落,她便低了头,再不敢去看睿王。
等了许久,也不见睿王有所回应。
商娇心中疑惑,正要抬头询问,耳边却传来睿王一声冷笑。
那笑声,冰冷刻骨,如经了寒冬中的冰水般。
“商娇,你想要的,真的只是一块玉吗?”
他在她的头顶,清冷地道。
“……”商娇愣住:什么意思?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还未及她想得明白,睿王却猛地一推她,瞬间将她推离他的怀抱,重重倒在茵席之上。
然后,在商娇愕然的注视下,他的脸上浮出一丝嫌恶。“子岩?呵呵,商娇,你唤陈子岩,可唤得真是亲热!”他冷冷一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缓缓站起身来。
“……”
“本王今日正觉奇怪,何以你昨日会不请自来,又心甘情愿地守在本王身边守了一夜;又何以素日里你于本王求娶之事总是一口回绝,今日却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
睿王负了手,鹰眸中布满冰棱,再不见了刚才的温暖温柔,又是冷冷一笑,“却原来,全是为了陈子岩!”他落拓地低吼,却满是愤怒。
商娇瞠目结舌,看着睿王自言自语般的怀疑与愤怒,全然不知所措。
待反应过来,她倏时间爬将起来,便想要辩驳,“不,阿濬,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本王误会?”睿王冷笑,步步逼近商娇,“商娇,是你在拿本王当傻子!”
说罢,他一甩袖子,在屋中疾走几步,转头又指着商娇的鼻子,气怒交加道:“商娇,你便这么在乎陈子岩么?哪怕他负你另娶他人,哪怕他如今身陷大狱……你也这么在乎他么?在乎到可以不顾自己名节与他住在一起,在乎到甘愿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
睿王又在屋中转了几圈,却依然愤恨难消,又恨声道,“……还骗本王说什么要看物品的名录,要取回自己的玉……本王看你分明便是想要寻找线索,替他翻案才是真!……那是不是他若当真被判死罪,满门抄斩,你也要陪他去死?商娇,你把本王当作什么?本王母亲刚逝,你便如此相欺,你把本王当作什么?”
最后一句话,睿王几乎已用尽全力地大吼出声。
嫉妒、愤恨、疯狂,已将他折磨得疲累不堪,伤痕累累。
如果昨日商娇不曾前来相见、安慰、陪伴……
如果今日商娇不曾答应他的求娶……
他最多习惯成自然,也不会在意,最多便是自己在菩萨面前跪上一夜,饱受一夜痛苦,独自舔舐丧母之后的伤痛罢了。
可她来了,来到他的身边。
她任他拥抱,让他倚靠,替他拭泪,守在他身畔轻声安慰,替他驱走折磨他的梦魇……
更是答应他的求娶,承诺与他一生一世……
这些温暖与快乐,若他从不曾得到,他至少不会觉得难过。
可她却让他得到,又瞬间快速地夺走。
上一刻如在云端,下一刻却坠入阿鼻地狱。
这比得不到,更让他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便如她拿了千万支箭,将他的心射得千疮百孔,痛得不能呼吸。
可恶,她太可恶!
他这样想着,便再也不能忍受。冲将上去,狠狠将她一拽。
“你滚,你马上滚!给本王滚出王府!”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41、示警
第241章 、示警
商娇被睿王嫌恶地,如同扫地出门的垃圾般拽到门边,却只默不作声的默默承受。
她只是没想到,她明明没有用牺牲自己来取悦睿王,换取陈子岩平安的念头,睿王却要如此作想。
她只是想可以救出陈子岩,只要看着他平安就好。
她没有侮辱和看轻睿王的意思,一点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沉默着,在睿王的怒视下,打开静思斋的房门,跨了出去。
临走前,她脚步一顿,转回头看了睿王一眼。
睿王负手转头,背对着她,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商娇便叹了口气,正欲举步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些事。
所以,她再次顿住,转头,向着睿王的背影轻声道:“阿濬,刚刚的事,不管你如何想,我却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既不信我,今天的事,便作罢了吧……”
“……”睿王依旧负着手背对着她,既不应答,也不否决。
商娇犹豫地咬了咬唇,又措辞严谨地道,“还有,皇上与你虽是手足,但毕竟已有自己的孩子……人都是有私心的。你虽无意,却架不住别人有心。况如今太后已逝,阿濬还需小心为要。”
说着,商娇向着睿王背影轻轻一福,道,“商娇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言毕,她再无话,旋身便走。
睿王立在屋中,一动不动,挺直的背影,如一株雪白的树。
许久许久,他才回转过身来,看着早已不见了商娇身影的抄手游廊,却依旧愤怒满胸。
商娇,本王要的,只是你的心甘情愿而已,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本王?
还有,你最后离去时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本王生母已逝,如今唯一的亲人,便只皇兄一人。
莫非,你还想挑拨不成?
他这般想着,恨恨地一甩衣袖,也跨出了门。
昨日太后新逝,皇兄见宫内一片忙乱,又怜他生母逝世,悲不自胜,着即令他回府休息,不必管大敛之事。
但今日他心情平复许多,便无论如何也要入宫为太后守灵值夜,送母后最后一程。
正匆匆行了几步,却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商娇今日之事,虽令他感觉受辱恨怒,但她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她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那一番话,调拨皇上与他的兄弟情谊。
更何况,他与皇上手足情深,商娇在柔然草原上,便已是知道的。
忆及柔然草原之上的点点滴滴,睿王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想。
阿那辰与阿那月彼此心仪的事,便是大魏派在柔然最精明的探子,也没有看出端倪。
反倒是商娇,仅凭一束飞燕草,探知了这个重要的情报。
她的精明与敏锐,由此可见一斑。
那她临走之时,最后与他说的那句话,是否另有深意?
她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连他都未曾察觉的事?
“……皇上与你虽是手足,但毕竟已有自己的孩子……人都是有私心的。你虽无意,却架不住别人有心。况如今太后已逝,阿濬还需小心为要。”
她为何要这样说?
莫非她在担心皇上会加害他吗?
不会,不会!皇兄不是这样的人。
但就如她所说的一般,皇兄已有了孩子。
他是皇帝,元宸又是立为太子的,他想将皇位传给元宸,他一点也不感意外。
还有,她说的有心人,又指的是谁?
唔……
除开皇兄,必然是忌讳他独揽大权,又想拥立太子之人才对。
胡家?
睿王想到这一层,心内剧然一震,鹰眸一眯。
太子元宸,生母是胡贵妃胡沁华,舅舅是如今经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朝中新贵胡沛华。
再没有人,比胡家更想太子能够继承皇位的了。
而皇上……甚至还许了胡沛华掌管京畿禁军调动及布防之权!
这些朝中调度,官员升迁,他此前从未曾在意过。就算外公舒相及一些大臣曾暗中提醒过他,他也只权作一笑。
毕竟,皇兄不仅是他兄长,更是皇上。
朝堂上的事,他有绝对处置的权力。
而他,只是替皇兄处置朝政的弟弟,不曾有过私心与野心,何须理会这些?
没的还让人看了一出母子不睦,兄弟阋墙的笑话。
……可若是当时皇兄便已起了意,对于胡氏一派的官员的升迁调度,就是针对掌理军政大权的他而来的呢?
谁能保证人无伤虎意,虎也无害人心?
……还有,商娇最后那句“太后已逝,阿濬小心”,又是何意?
她想要他小心谁?胡家?
可她为何要说“太后已逝”这句话?
莫非,她在是暗指……
想到这里,睿王心头剧跳。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如此的揣测。
不不不,这不可能……
现在,全天下人尽皆知,害死太后的人,是高淑妃那个恶毒的女人。
是她,将有毒的茶差人运入宫中,亲自冲泡后晋献给太后,才使得毫无防备的太后中毒而亡!
更何况,商娇并不认识胡贵妃,污她做甚?
想到这里,睿王暗笑自己多疑,脚步便不由又快了几步。
恰此时,他的脑海里,又蹿出几个画面来。
一是出使柔然后,在回大魏的马车上,商娇听闻时值胡嫔的胡贵妃怀孕的消息,突然向他出口进言,请废“立子杀母”的国律;
二是当日他于宫中大殿,与皇上议定废律之事后步出殿外,见到一身形与商娇极其相似的宫女,正在胡沛华的引领下,匆匆向着后宫方向跑去。
这两件事,当时看来并无任何联系,但如今思来,却令他不禁疑窦丛生。
这当真只是巧合吗?
可就算商娇真与胡妃有所牵连,两个女人又是何时相识,何处有所关连的呢?
胡沁华可是天都胡家的人,几岁上便被人送入西芳庵,与其姑母一同修佛的。
而商娇更是连州人氏,两年前家逢剧变,才逃难来天都的。
怎么看,她们也不像会有牵连的啊!
睿王想了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睿王是谨慎的人,毕竟自小便生活在宫中,见惯了明争暗斗之事,所以对一些事,仍然有着本能的警觉。
既然自己已起了疑,又有些事想不通,那何妨派人一查?
若此事当真如自己所想,他也好早做安排与防备。
退一万步来讲,若此事只是他无端的揣测,他也好趁早打消怀疑,不要对皇上及胡贵妃疑神疑鬼,坏了兄弟的情谊。
睿王这般想着,心下便有了决断。
转而回到静思斋,速速唤来了牧流光,紧声吩咐道:“你速速去查实一番,商娇与宫中的胡贵妃可有何牵连,若有,速速来报。”
牧流光闻方一怔,直觉商娇一个平凡女子,怎会与出身富贵官家的小姐,如今的胡贵妃有所连系?这不无中生有吗?
但既睿王下了令,牧流光自然只能遵从,遂领命欲退。
刚行至门口,睿王却又唤住了牧流光。
只见他眉头紧凝,悄声道:“这件事,不可托于他人。你亲自去办……尽快!”
不知为何,商娇临走时的话,让睿王莫名的不安。他总有种预感,预感即将有大事发生。
而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明所有事情的始末与真相。
牧流光观睿王神色凝重,心中也是一沉。
“是!”他抱拳,沉声应答道,然后转身速速离去了。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42、恩重
第242章 、恩重
商娇出了王府,一路慢慢向安宅而去。
大街上,相较昨日,禁军戒严稍松了一些,已陆续有些零星百姓开始出来走动,一些关系民生的店铺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开张营业。
毕竟,宫中虽太后新逝,但百姓仍要生活,民生还要继续。
所以,比然禁军依然戒严,但大街上依然有了烟火之气。
而此时,商娇的心里却是无比绝望。
她想象不到,睿王竟然拒绝她。
她的心思其实很是单纯,只是不愿看到陈子岩有事而已。
那个对她曾经恩重如山的男人,与她有过无数情义的温淡男子……
她不想看他出事。
她想他平安,期待他幸福,便是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他可以一生平安顺遂,儿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无病无痛得享天年,终老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
可如今,连这小小的心愿,只怕也无法达成了。
没了睿王相助,陈子岩又关在狱中,无法与她传递消息,那块曾带给她希望的青玉,只怕是再寻不着了。
商娇全然不懂呵,睿王怎么能这么曲解她的心意。
她从来没有出卖自己,换取陈子岩平安的心思。在答应睿王求婚的那一刻,她是真心的。
她知道他将要面临的险境,她知道等待他的未来,可能会是一条崎岖无比的路……
她只是想陪着他,在他面对困境的时候,可以扶持着他。
纵然无爱,但她总能在他身边,陪他度过那段最难过的时光。
这是她欠他的。
若不是当初她当日的介入,穆颜如何能独得皇帝信任宠信,成为今日独揽皇宫大权的胡沁华?如何能成为威胁他的新生外戚势力,不动声色地谋害了他的生母舒太后?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她愿意用余生来弥补。
可到底,他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所以到最后,她所能为他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后微薄之力,提点他小心近在咫尺的危险。
然后……
正想得出神,眼前却突然一花。只见一群人正推着几辆小车,正匆匆向她迎面而来。
当前一人,圆圆胖胖一脸福相,身着一身灰色锦缎,看上去墩厚老实的模样,正轻声吆喝着几位推车的车夫:“大家跟快点儿,马上就要到店了……小心,别溅到泥了,我这可是上等的丝绸!”
若换作平时,这样运货的商队行在人来人往的天都大街之上,是无论如何也引不起商娇注目的。
但今时正值国丧,街上仍冷冷清清,如此一队商队,便让商娇下意识地注目了几分。
待看清刚刚吆喝的男人的长相,商娇不由一下怔住了。
“黄三爷?”商娇惊呼一声。
这人可不正是当初将十三巷的旺铺以两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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