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究竟是怎么了?”羽鸿意问道,“你小子突然得罪了这么多人?”
慎思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是吗?”羽鸿意不太相信。
慎思眨了眨双眼,“可能是他们误会了什么吧?”
误会了什么?羽鸿意看着这小子一副表面异常无辜,其实内心一看就有鬼的模样,不禁眯起了眼睛。
慎思将那些宫女和内监赶了出去,凑到羽鸿意身边道,“公子,如今天下已定,你也不要太过辛苦了,偶尔也得考虑一些旁的事情。”
“旁的事情?”羽鸿意笑了笑。
慎思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回忆了一下当初这儿差点被戳穿所留下的伤口。如今走得过几招了?这小子不禁迟疑起来。
两个声音在他的心中争吵。
一个声音说着,反正羽鸿意就在他的身旁,就在他的眼前,来日方才,何必急于一时,平白惹人生厌。
另一个声音却说着,将来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每一个瞬间都值得抓紧,每一个机会都需要尝试。
慎思就这么沉默着看了羽鸿意半晌,看着羽鸿意因为这段时间的辛苦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脸庞,最终选择伸开了双臂,将羽鸿意圈在了怀里。
羽鸿意颤了颤睫毛。此时他可以很轻松将这小子掀开,但是他并没有。
这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确实十分疲惫。
少年的臂弯里暖烘烘的,莫名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羽鸿意甚至稍微侧了侧身,将脑袋靠在了那臂弯里。少年的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已经比羽鸿意现在的身量还稍微超出一点。胸膛热热的,合着里面炽烈跳动的心跳声,莫名显得扎实和可靠。
这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慎思将他搂得紧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公子……”
他的声音不再像几个月前那般嘶哑,却也再也不复原本的清亮脆嫩。少年已经完成了变声的过程,嗓音低沉,仿佛能轻易撩动人心。
羽鸿意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你有些喜欢我的。”慎思问他,“是吗?”
羽鸿意没有回答。
慎思再低下头仔细一看,只见羽鸿意已经阖上双眼,竟然直接在他的怀里打起了瞌睡,不禁哭笑不得。
好吧,看来公子这段时间真的是累得狠了。明明还是有孕之身,应该更注意休息才是。
慎思将他扶往床榻,小心照顾他睡下,最后又在他唇边印了一吻。
羽鸿意全程模模糊糊,到最后也没有醒来。慎思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羽鸿意平时是个多么警惕的人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此时能睡得这么安心,也是因为在他的面前。于是慎思又不禁变得稍微有些高兴。
他最后为羽鸿意压了压被角,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
次日清晨,羽鸿意一醒来,恭亲王已经在外面等候着,要与他商量登基大典的事宜。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将一些过程和仪式告诉了羽鸿意。
明面上的正式大典还可以稍后再办,但有一件事,却是不能再拖了。
“陛下。”恭亲王道,“请你寻个时间,尽早去圣山一趟,接受花神的祝福。”
“花神的祝福?”羽鸿意乐了,“这边的皇帝登基,还有这么一遭?”
恭亲王道,“寻常是不用的……但陛下你并非先帝血脉,故而登基之前必须先去圣山,获取花神的承认。”
皇族血脉吗?羽鸿意想到四国皇族都会有的特殊血脉,不知道是否和这个花神祝福有什么关系。
羽鸿意心中对这样的过程不太在乎,但无论如何,这圣山他是绝对会走一趟的。
不是为了什么花神的祝福,而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去将水笙接走,带给她的家人。当初定了半年之期,算算也差不多了。此时恭亲王来告诉他的这些事,正好叫他更方便安排时间。
当即,羽鸿意便将其他事情都推了一推,推不掉的也另找可靠之人处理,自己则叫上慎思,直接乘坐巨鸟去往圣山。
巨鸟速度快极。仅仅一日一夜过后,羽鸿意便再度遥遥看到了那圣山的轮廓。相比当年离去之时,如今的圣山并无太多变化,依旧是遍地白色花朵盛开。
慎思让巨鸟降下。
就像上次一样,羽鸿意独自走入圣山之中,寻到了那守山人一族的花男。而慎思在外等候,顺便梳理那些巨鸟的羽毛。
巨鸟扑棱了一下翅膀,亲昵地往慎思身上蹭了蹭。
慎思笑着抚摸着它们的长喙,又扭头看了看羽鸿意进山的道路。片刻后,这小子想起昨日的碰触,不禁有些出神。
羽鸿意果然也是有一些喜欢他的,对吗?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都容忍他,至今依旧将他留在身旁了。
想到此处,慎思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却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大腿外侧猛地抽了一下。
是那个玉块。
慎思连忙伸手按揉了片刻,面色不禁微微变化。上次就是这样,战场上突然抽痛,害得他直接从马背上掉下去,险些直接死在马蹄下面。这一下子疼得还有点厉害,慎思只能咬咬牙忍过去。
片刻之后,抽痛稍缓,慎思稍微松了口气……
不,不对!
就在这一瞬间,慎思脸色猛地大变,整个人连忙朝旁翻滚。一梭子细针突然从后方的阴影中袭来,直直扎中他原本所在的地方。
一头巨鸟中了两针,顿时开始振翅鸣叫。
却刚刚叫了片刻,这头巨鸟便猛地栽倒在地,熄了一切声响。巨鸟身上被细针扎中的地方,已然开始发黑。
针上涂着剧毒。
这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啊!慎思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究竟是什么人?
是冲着羽鸿意来的,还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第81章
这是羽鸿意第二次入北明圣山,迎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守山人老者。
老者怕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了,一早就在路口等着。等看到了他,老者复杂的神色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敬佩和高兴。再往他那已经凸出不少的肚子瞧了一眼,老者的神情又不禁开始抽搐。
好半晌,老者叹了口气,“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羽鸿意笑着道,“我来完成我当初的承诺。”
老者哼了声,转身开始引路。
白色的圣花依旧开得满山都是,在路边绵延成了整片。他们沿路一直行到守山人的村落之中,再一次走入老者的那间屋子。
老者取出一个木盒,摆在他了的眼前,“羽公子……不,陛下……水笙大人就拜托你了。”
……便是这个木盒了吗?
羽鸿意沉默了许久,伸出指尖在那木盒边缘摩挲了半晌,又抬头看了那老者片刻。
在老者点头之后,羽鸿意将这木盒打开。
木盒里面空空荡荡,只躺着一枚小小的花瓣。
上次来时,这花瓣不过微微枯黄,此时却已经完全枯黑蜷曲,卷成小小的一团。羽鸿意小心用指尖将这枚花瓣展开,仔细摩挲着,感觉着那柔软却苍老的触感。
这便是水笙了……那个张扬任性的姑娘,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残骸。
羽鸿意笑着与她打了个声招呼,轻轻将木盒重新合拢。他的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内心深处却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花女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花女需要为了这个世界牺牲?
无论怎么去想,这个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但至少羽鸿意可以保障,只要他在位一天,北明的江山便不会再染上更多花女的血。如此一想,他现在确实应该更高兴一些。
羽鸿意又向守山人问了水笙家人的情况。
老者答道,“水笙大人从西泽而来,家人应该也都留在西泽。”
但具体在哪,还得仔细打听才能知晓。幸好羽鸿意如今稳坐北明江山,求助西泽朝廷帮忙也不算困难。
羽鸿意将木盒小心收好。
随后,还有登基之前的所谓花神祝福的仪式。
守山人老者起了身,又一次将羽鸿意领出村落,领进了圣山更深处。
此时他们所去往的,与之前那圣花之根是同一个方向,却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儿是圣山真正的中心。”停下脚步时,老者告诉他。
羽鸿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地上没有半点植物覆盖,却也没有露出黑土的颜色,反而铺着一层洁白的细沙。
最奇特的地方,是天上。
洁白的云彩环绕在晴朗的天空,恰巧在中央环出几圈。乍一眼看去,像是天上挂了个大漏斗。
羽鸿意走过去,站在那云彩环成的大漏斗的最底下,仰头往上看着。有风自上而下吹拂到他的脸上,带来异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这座圣山有着许多秘密,这个世界比他所想的更加复杂。
因为风正是从头顶云层环绕而成的空洞中落下的,而且还让羽鸿意有种莫名熟悉的异样感觉,像是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他体内那点天生而来的微薄法力,也在这吹拂之下微微增加。
同一时刻,正是慎思在圣山之外遭遇袭击的那个瞬间。
淬着剧毒的细针突然接踵而来,一头巨鸟几乎在瞬息间就已经毙命。慎思整张脸都猛地难看起来,根本来不及仔细思索究竟来者何人,不得不为了保住性命而接连躲避,仓皇至极。
咻!一根细针恰恰好从他脸颊擦过,打断了一根发丝。在这生死关头,慎思胸腔内的心脏鼓跳如雷,整个人反而渐渐恢复了冷静。
几乎已经成了本能似的。越是在危机靠近的时候,越是在冷静与否关系性命的时刻,慎思就越能将这冷静给维持住。
又是一排银针洒来了,从另一个角度,另一个方向。
对方不止有一个人,这让慎思感到十分棘手,头皮都发起麻来。但这种阴沟里的暗杀,又让慎思觉得对方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高手。
带来的两头巨鸟已经死了一头,另一头张开翅膀吱哇乱叫,却也没有幸免于乱。
细针扎在了翅膀之上,伤口周围的一圈顿时开始发黑。
眼看连这头也要不活了,慎思却忽然身形一晃,掩在了这巨鸟身后。那根用来控鸟的碧绿玉笛被他拿在了手中。
巨鸟在临死之前悲鸣两声,突然毅然冲向了一个方向。
藏在那儿的暗杀者顿时大骇,连忙从树木的阴影中逃出。
还不等他赶紧转移,一道细如发丝的绳索已经拦在了他的身前。而后便是一绕一收,索线顿时化身杀人利器,眨眼就那头颅整个割下。
还有第二人,藏在身后。
慎思神色未动,手腕猛一翻转。
已经化为无形的影杀顿时杀向了后方。
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这第二个暗杀者就被扎透了胸膛。
还有第三个吗?
慎思正寻思着,一股异常危险的感觉顿时席卷了他的浑身。
确实还有第三个,正瞄准着他。
面前的巨鸟已经咽气,趴在地上不再动弹。慎思正准备反应,却又有一道风从他的身旁擦过。
风是从那条出入圣山的小道上过来的。
呼啦!那第三个暗杀者猛地被从树影后面吹了出来,一路被轰飞到远处的树干上,吐出一口血。
“什么人?”羽鸿意从小道上踱步走来。
一看到他,慎思便下意识松了口气。
下一刻,慎思便朝那第三个暗杀者猛冲过去,想要捉下一个活口。
羽鸿意站在后方掠阵,防止对方逃跑。
而那暗杀者眼看大势已去,竟干脆放弃了挣扎。只是在慎思将要扑到眼前之时,此人猛地咬碎了藏在嘴里的什么。
慎思神色一变,连忙伸手抓住此人下颚。
但是晚了一步。很快,此人的面色开始发黑发青,竟是直接吞毒自尽。慎思眸光一暗,连忙后退一步,直接将这尸体甩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羽鸿意走了过来。
慎思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为何会受到这种突然袭击。
这中毒的尸体是不敢再碰了。慎思走远两步,只得去看另外两个暗杀者。
“是丞相党羽的漏网之鱼吗?还是极端的先帝支持者?”羽鸿意皱眉思考了片刻,而后抬眼看到慎思的动作,不禁嘴角一抽,“你在做什么?”
只见慎思走到了之前弄死的两具尸体前,并且扒光了他们的衣服。
真的是扒光,连鞋袜都没放过,慎思还特地看了看那脚底板。
可惜两具尸体身上只有伤痕,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想来也是,既然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暗杀,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叫人捉到线索。
慎思又拿起那些被扒下的衣物,仔细翻看着。
自然的,衣物上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线索。
但慎思的脸色还是微微变了。
“你看出了什么?”羽鸿意问他。
慎思将那衣物举起,让羽鸿意看到线脚的缝合,“是东庆的工艺。”
“东庆?”羽鸿意惊讶。
之前他带兵围着都城时,北明朝廷倒是像东庆求过援,东庆却完全没有相助的意愿。
如今尘埃已经落定,东庆自然更没有刺杀新皇的理由。羽鸿意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东庆国能有什么人要对付自己。
那么……很可能就压根不是来对付他的了。
羽鸿意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遭遇袭击的少年,张开了嘴,正打算仔细一问。
慎思却先一步提及了他事,“对了,公子,祝福的仪式如何了?”
羽鸿意抬起了的手,“已经顺利达成了。只是在那地方站了片刻,根本没花费什么时间。”
“是吗?”慎思好奇地看着他,“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羽鸿意沉默了片刻。要说有什么不同,似乎体内天生就有的那点法力比原本稍微增加的一点,但增加的幅度真的十分微妙。而据守山人的老者说,如果花族之外的普通人来此,变化会更大。
这证实了羽鸿意之前的猜测。虽然不知原理为何,但四国皇族之所以皆有特殊的血脉,确实和这祝福的仪式有着很大关系。至于羽鸿意为何变化微弱,只是因为他身为花男,体内血脉本身已经足够特殊。
羽鸿意又多看了眼前的慎思两眼。
因为慎思和那北明小太子一样,都可以让伤口自愈,羽鸿意曾经以为他们是同一种血脉。但后来知道慎思能够自愈只是因为那枚玉块,这猜测自然就被推翻了。
但想到那玉块,羽鸿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最近因为我即位的事情,西泽东庆两国的皇族都有来信恭贺。西泽的来信是太子亲笔,东庆的来信也是大皇子亲笔。”
慎思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而根据来信的落款,那东庆的大皇子,似乎叫做……岑天麒。”
听到这个名字,慎思脸色微微变化。
“岑是东庆的国姓。”羽鸿意直直看着他的双眼,“而‘岑’这个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羽鸿意就差直说了……现在藏在慎思血肉里的那枚玉块,上面就正刻着一个“岑”字。
第82章
“是吗?”面对羽鸿意的疑问,慎思却是作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或许是个巧合吧。”
“你说这是个巧合?”羽鸿意眉头一皱,脸色暗了下来。
慎思因他语气中的冷硬而沉默了片刻。
“你和东庆毫无关系?”羽鸿意不禁问得更直接一些。
半晌之后,慎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羽鸿意盯着他,脸色越来越差。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这小子这副存了心要隐瞒的样子,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而后他直起身体,干脆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公子!”慎思追了上去,羽鸿意却根本就不想理他。
慎思问他,“公子……你生气了吗?”
很显然,羽鸿意就是生气了。哪怕听到了这委屈兮兮的问话,羽鸿意依旧连头都不想回。
慎思的脚步不禁停顿片刻,但很快又重新追紧了上去,不发一言。
看到他这安静的模样,羽鸿意反倒是越走越气。半晌之后,羽鸿意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慎思动了动嘴唇,而后又阖上嘴,摇了摇头。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慎思握紧了双手的拳头,“和现在的我毫无关系。”
羽鸿意果断又被气着了。当然,这些确实都是过去的事情,羽鸿意也曾经觉得过去的事情不需要追究,不然也就不会让这个小子一直身份不明地留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