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片刻,慎思的脸色顿时大变。
羽鸿意只得赶紧答道,“硬要说的话,还真有一个女人,某天晚上忽然出现在我的床上。”
大喜大悲之下,慎思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面无血色。
“但是那个女人十分奇怪。我一看到她,她就和我说她很冷,还想要我抱她。”羽鸿意皱着眉头,似乎觉得当年这件旧事叫他十分困惑,“我就问她是不是身体太虚,然后建议她应该多锻炼锻炼,甚至还根据她的体质特地为她设计了一张每日的锻炼计划表,叫她最好第二日就开始照做。”
慎思停顿了一下,嘴角有些抽搐。
“中途她说要上个厕所,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羽鸿意说到这里,语气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悲愤,“枉费了我的一片好心。”
第72章
羽鸿意说完了这个令他不快的故事,眉头却还依旧皱着,似乎还在因为当初那些白费的苦心而愤慨。
至于面前的慎思,早已经是呆若木鸡。
这小子的嘴角抽了又抽,心中的情绪复杂难以言喻。分明在不久之前,他还因为那个曾经爬过羽鸿意床的女人而怒火中烧,现如今却只剩下对那个女人深深的同情,甚至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
从这个可悲的女人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坎坷的前路。对他心中那点小心翼翼怀揣着的热情而言,这就像是一盆冷水被当头泼下。当然,再多的冷水,也抵不过刚刚得知羽鸿意其实一直单身而燃起的欣喜。
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附和羽鸿意道,“是啊,那个女人太过分了。”
羽鸿意自以为内心的愤慨得到了认同,眉头果然就舒展不少。他十分高兴地看了慎思一眼,却见慎思面部神情十分诡异,简直犹如抽筋。
“怎么了?”羽鸿意关心道。
慎思连连摇头,“没事。”
“是吗?”羽鸿意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浑身的皮肤都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发红,酒气也褪去不少,“你的酒醒了?”
“差不多吧。”
说实话,就算方才还没有醒,在听过羽鸿意那个丧心病狂耸人听闻的爬床小故事之后,怎么也该被惊醒了。
“那我们之前的对话,你都记得吗?”羽鸿意又问他。
慎思点了点头,“应该。”
接下来,羽鸿意却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曾隐约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能想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中途却被打断,现在已经捕捉不到那种感觉了。
羽鸿意将这小子醉酒以后的所有对话都顺着回忆了一遍,试图把那种差一点就要想通的感觉给找回来,却始终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得作罢,转而问了另一件叫他十分纳闷的事情,“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孩子?”
慎思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随后这小子动了动嘴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羽鸿意以为他是不愿意说,正想加一句不想说就算了,却见慎思又低声笑了笑。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总叫我想起我自己。”慎思道,“我总觉得他的身上有我过去的影子,他和我十分相似。”
“是吗?”羽鸿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眼看了看慎思,还将手掌搁在肚皮上摸了摸,“哪里相似?”
“如果不是怀了这个孩子,公子……原来的公子,或许就不会被人所害。”慎思答道。
羽鸿意猛地一顿,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在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之前,有些时候,子嗣反而是一道催命符。”慎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眼往东方看去,目光似乎透过书房的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因为这样的经历,原来的公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慎思极少会谈论自己的过去。甚至可以说,相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过去的经历,提及自己的母亲。
而这短短两句话内所透露的信息,便叫羽鸿意心口微微收紧。
“所以我当初想要保住公子……可惜没能成功。”这小子说到这里,声音有点低沉,很快却又笑了笑,“就算如此,能保住这个孩子,也是极好的。”
下一刻,慎思猛地愣了一下。
羽鸿意伸出手,久违地搁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慎思的视线转过来,落到羽鸿意脸上,笔直地看着。
羽鸿意错开目光,将手掌收了回去,站起身道,“既然你的酒已经醒了,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我们会非常忙碌,不要耽搁。”
慎思点了点头,“可是在那之前,我总觉得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罢,就在羽鸿意困惑的眼神之中,慎思猛地抓住他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到身侧的胳膊,将他一把拉了回去。
“慎……”
羽鸿意皱起眉,刚说了一个字,下颚便被一只手用力捏住。慎思发热的双唇覆了上来,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羽鸿意不禁瞪大了双眼,视野中唯独可以看见慎思那双深黑色的眼瞳。
明明是像黑夜一样的颜色,此时却仿佛带着温度,灼热得吓人。
两个人的唇舌撕咬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双眼也都睁开着,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互相看着。慎思松开了他的胳膊,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身后,牢牢搂住了他的腰。羽鸿意的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相比曾经在地缝里面那个漫长的唇舌相交,这个吻在时间上要短得太多。但是比起慎思这段时间动辄一触即收的偷吻,眼下这个吻又显得无比激烈和长久。不再是为了救人的那一个,也不再是可以很快装作无事发生的那一些。
一个明明白白,的的确确,无可辩驳的吻。
羽鸿意的嘴巴开始有些发麻。他想要将人推开,浑身所传递过来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有些陌生。这种轻微的战栗究竟是什么?是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所导致的?原理在哪里?羽鸿意皱起眉,想要认真分析分析,却连脑子都比平常转得慢了两分。
慎思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在他舌尖轻轻一咬。
“唔!”羽鸿意所感到的疼痛并不剧烈,但是就在同一个瞬间,又有一股剧烈的难以名状的陌生感觉从尾椎骨一直窜了上来,冲击进他的脑子里,叫他越发一团混乱,忍不住哼出了声。
慎思眯起了眼,大概是终于有些满意,总算放开了他的唇舌。
这小子开始挂在他的身上喘气。
羽鸿意一下子也没有找他算账的气力,只软软靠在那里,同样不停喘着粗气。这项运动对体力的耗损远大于它理论上应该耗损的,这又叫羽鸿意有些困惑。
等到双眼终于重新聚焦,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依旧是少年那双黑夜一样颜色的眼眸。那颜色又仿佛深不见底的海底,可以叫他一直沉下去。
“公子。”慎思低低地笑了一声。
呼吸擦在耳朵上面,有些痒。
羽鸿意就和还没回过神来似的,直愣愣看着这个小子。
“我知道会有些困难,不可能这么容易。但是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慎思的嗓音不像少年平时那样清亮,有些低沉暗哑地在他耳边道,“我不会再放过你了,公子。”
仿佛忽然打了个激灵,羽鸿意猛地回过了神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放过他?这小子说这种话是想做什么,要和他打架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羽鸿意的脑子里面胡乱转着。然后他看着慎思那双出奇认真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哦,这小子想要征服他。
羽鸿意抬起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力的胳膊,将慎思给推开,又自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下一个瞬间,他猛地抽出了腰间骨矛,笔直朝着这个臭小子就扎了过去,矛尖正对着脖颈上的要害。
慎思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更准确来说,慎思想过羽鸿意或许会抽他一巴掌或者揍他一拳,但绝对没想过羽鸿意会忽然下此死手。千钧一发之刻,慎思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极快地往后退去,猛地将影杀掏出,险之又险地拦了上去。
不,并没有拦住。
羽鸿意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这应对似的,矛尖只是虚晃一枪,转眼就从影杀边上绕了过去,依旧直直朝着他的脖颈而去。不过瞬息之间,矛尖已经点中了慎思的喉结。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沿着骨柄一路滑到虎口上方。
“我如果不手下留情,你就已经死了。”羽鸿意紧皱着眉头,抿了抿唇。
慎思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甚至半晌都没有将自己受伤的喉咙从那矛尖上移开。他见过羽鸿意出手,已经无数次。但眼下这干脆利落的一招,并不是羽鸿意平时所摆出来的实力。
“意外吗?这才是我的全力。”羽鸿意将骨矛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已经十分厉害?”
慎思握紧了拳头,没有吭声。
“小子,我早就和你说过,叫你别太自傲。”羽鸿意最后冷脸扫了他一眼,便一把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如今这种大事当前的时候,你不急着多提升自己的实力,居然还想着这种儿女心思?简直不知所谓。至少先在我手底下走得过十招,再来做这样的白日梦吧。”
一段话说完,门扉便刚刚好在羽鸿意的背后阖上,将慎思隐在阴影中的一张脸彻底隔在了里面。
直到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转了几个弯,确定不会被看见了,羽鸿意才将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腕拿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揉了起来。
这身体毕竟还是锻炼不够,每次这么一使出全力,扭个手腕什么的总是少不了的。如果方才慎思真和他扛上,别说十招了,其实就连第二招要使出来都困难得很。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就选择了这种做法,说出了那些话。
羽鸿意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脸颊可见地就热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完全不见方才说话时的淡定气势,整个人都慌得跳脚。
第73章
因为慎思之前那突然的举动,羽鸿意始终都没法淡定下来。直到回到自己的卧房,他依旧是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团混乱。
最后终于能够睡着,还是多亏了一直以来自律的生活习惯。
第二天一大早,羽鸿意一睁开眼,情绪还有些恍惚。但在片刻之后,他只不过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日程安排,便很快精神一振,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赵磐的人和其余势力的首领此时都在醒酒,羽鸿意便先将小兵们集中起来,展开大战前的动员。
而经过后勤部这段时日一直马不停蹄的打造,武器早就在仓库里堆积如山,此时也需要被羽鸿意一套一套分发下去。所有兵将都十分亢奋,满脸的喜气洋洋。
秦礼所制作的神器雏形又多了几件,需让这些兵将每人试上两招,挑选出其中最合适的人选。
还有被安置在山林中的第八旅和张老三等人,也得多想想之后应该怎么安排。
日头已经爬上头顶,昨夜那些宿醉的家伙也该醒了,又得赶紧集中起来开会。
不知不觉,自从醒来之后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羽鸿意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在各种地方和各种安排中穿梭,早将其余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中间他见过慎思两次,兜头就给这小子布置了一大堆的任务。
慎思抬眼静静看了他片刻,没说什么,很快就也围绕着这些任务忙碌起来。
少年的喉咙昨夜受了伤,如今包了一圈白布,看起来有点扎眼。
羽鸿意心中泛起了奇怪的情绪。但还不等他仔细体会这情绪,便又被那群小兵和那群盟友给拉入了忙碌之中。
等到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已经连日头都落山了,就连天边的云彩都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边。羽鸿意在暗下来的天色中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既因这忙碌而感到充实,又难免有些疲惫。
他在回房的路上再一次看到了慎思。
这个小子今日的任务不比他轻,此时的疲惫也必然不比他少。但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之后,这小子并没有休息,而是在练兵场上不断地操练着自己,甚至拉着那些小兵不停过招。
羽鸿意停下了脚步。
慎思察觉到他的视线,却没有和他打一声招呼,依旧沉浸在卖命的练习之中。
羽鸿意不禁扯了扯嘴角,暗道昨夜的事情还真是伤了这个少年的自尊心。
当然,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仅仅站着看了片刻,羽鸿意便又迈开步子,独自回到了房里。
今日的忙碌是有价值的,站前的动员十分成功,所有人都战意高昂,武器的配发也十分顺利。
唯独可惜的事情是,秦礼所造的神器雏形并没有找到多少合适的主人。
对此秦礼本人没太在意,毕竟能操纵神器的人就和能打造神器的人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秦礼也不觉得这是对自己工作成功的浪费,打造神器雏形的过程已经带给了他足够的快乐。
当然,在羽鸿意的眼里,这种浪费就显得尤为可惜了。但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第二日,羽鸿意再一次一睁眼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他并没有见到慎思,因为那小子又飞去都城打探情报了。
而羽鸿意的忙碌一如既往……路线的规划,战力的分配,战略的选择,盟友的安排,军队的日常操练……要忙的事情一堆一堆。羽鸿意就连睡眠的时间都压缩了不少,只因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没敢把自己折腾得太过头。
等到几日过后,慎思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羽鸿意甚至还有些恍惚。他掐指一算,才确定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天。
慎思汇报完了打探到的情报,抿着嘴唇,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劝了一句,“公子,别忘了好好休息。”
少年喉咙上的白布已经拿掉,原处只有个很浅的疤,不日便可以脱落。毕竟只伤了皮肉,照理来说并不会留下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少年的嗓音依旧不复原本清亮,显得暗沉嘶哑了许多。
羽鸿意心里一沉,正准备多问几句,慎思却已经和他告辞,转身又到了练兵场上。
慎思又拖了那些小兵们来对练。
不是一对一的练。慎思往往让那些小兵集中成一群来对付他一个,以此磨炼自己的实力。
数次下来,小兵们对他已经有些熟悉,看到他如此拼命也有些佩服。再被他赢上几次,这些佩服也就变成了敬仰。
只是慎思毕竟年纪不大,小兵们纵使敬仰他,也不会在他面前太过严肃,时不时会调笑几句。
羽鸿意刚一走到练兵场边缘,便听到那些小兵们大声笑着,围在慎思身边叫嚷着什么“公鸭嗓”。
公鸭嗓?听到这三个字,羽鸿意愣了一下,再一细听那些小兵们的说法,他才恍然大悟。
慎思的声音变得嘶哑,确实和受伤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到了变声的年纪。
羽鸿意默默一算,初识时这个小子仅仅只有十五岁,但少年长得快,如今差不多一年过去,已经长成了十六。分明只有一岁之差,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就像是一个微妙的分界线。十五岁的少年还很容易被看做一个孩子,但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可以被勉强看做是个男人。
小兵们的调笑声很快消退,又一次对练开始了。羽鸿意抬起头,看着练兵场上在这些小兵之间穿梭翻飞的少年身影,忽然有点想要上去说两句话。但他最后还是作罢,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继续开始自己的忙碌。
几乎转眼之间,又是十日过去。
朝廷仍旧是一盘散沙,丞相还在和那些朝中权贵斗来斗去,根本没发现北宜这边的异动。大概他们根本就没有的想到,羽鸿意竟会不安于据守一方当个土皇帝,竟然还会南下,竟然有着想要占据整个北明江山的野心。
而在北宜这边,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妥当,粮草的筹备也已经到位。羽鸿意最后清点了一次兵将的名字,启程之日已经近在咫尺。
却就在这时候,又有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
又是那个关阳侯。
但这次不同于之前几次,关阳侯带给他的居然是个惊喜。整整三千人的队伍穿过西泽而来,作为关阳侯借给羽鸿意的兵力。人数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