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有人把你当作花瓶?”
“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们之间的问答不需要猜测,只需要事实。”
“对不起,我知道了。”
“很好,我也十分欣赏你这种不照本宣科的做法,我通常也是这样。但是,你的演讲却中断了,突然中断了”
在外围的话上转了一大圈,现在终于要接近问题的核心了。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他在我出现幻觉的问题上会怎么问我,尤其当他知道了我的检查报告之后。我的检查报告确认我没有问题,我能告诉他我实际上有问题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不仅可能会被他们当成一个骗子,甚至可能会被马教授和于校长重新关进医院的病房?想到这些,我便有些惴惴不安。
“那天你演讲时,是不是很紧张?”陈大为继续问道。
“不,我没有紧张,反而我很兴奋。”
“兴奋?”
“是的,我很喜欢演讲,而且能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演讲,和他们分享我的经历和观点,我为此而兴奋。”
“原来是这样。好,现在我给你看一段视频。”
病房里有电视机和光碟播放器,在干事们的协助下,电视里很快就出现了画面,那正是我在体育馆里做毕业演讲时的影片。这段影片我已经在电视新闻里看过好多次了,我甚至能知道它在播放到几分几秒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电视台的播音员又会对这些事情做什么样的解释和评论。
“你看过这段视频?”陈大为问道。
“在电视里,它似乎成了一则重大新闻,紧跟在政府首脑会见外宾商讨建立友好关系的重要新闻后面。”
“那你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是的。”
“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你看,你不紧张,有经验,又准备了讲稿,为什么还会发生那种事?”
“陈博士,我该怎么回答您呢?”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需要真话。”
“您能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我经历过的事情很多,我能判断出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其实,对您提出的这个问题,我我我也不知道答案。当时我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自己讲过了什么、还要讲些什么全都忘了,全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忘得彻彻底底。这是以往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你不是有稿纸吗?而且你还把稿纸带上了讲台。当你忘了演讲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看看稿纸,提醒自己一下呢?”
“我看了这些稿纸,可是,可是”我有点犹豫,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可是什么?”陈大为追问道,不让我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转头看了看于校长,又看了看马教授和马艳丽,他们都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显然他们对此也感到好奇,也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可是,我拿错了稿纸。”
“拿错了稿纸?”
“是的,我拿的不是我已经准备好的稿纸,而是而是还没有动笔的几张白纸。”
“你是说你带上讲台的只是几张白纸?”
“是的。”
“你承认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不知道。”
“你以前有没有出过这种差错?”
“没有。”
“你很肯定这次你出了差错。”
“是的。”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因为当我想看看稿纸提醒我演讲词的时候,我看见的我看见的只是几张白纸而已,上面没有字迹,它不是讲稿,只是几张白纸。”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内心一阵激动,好想恸哭一场,仿佛我的命运就因为这句话而从此改变了。
“在你眼中看见的是白纸?”
“是的。”
“你能保证你告诉我们的都是事实吗?”
“我能保证。”
这两次回答都似是脱口而出的呢喃。
陈大为的问话突然停了下来,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我看了看如扇形围在我前方的几个人,只见陈大为和那三个黑衣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于校长的头正昂得高高的,仿佛对此不屑一顾,马教授虽然看着我,但他的眼光冷漠得让我心寒,马艳丽则两眼睁得溜圆,脸上红光闪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我坐在他们前面默然无语,虽然表面装得十分平淡冷静,可内心实在波澜起伏,在我看来,这些人似乎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而阴谋的对象直直地指向了我。
过了一会儿,大概黑衣人终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陈大为拿着那几张稿纸走了一圈,把它们一一展示给于校长和马教授查看,接着又走到我面前说道:“戴小姐,我相信你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你不会拿错稿纸,用几张白纸替换了你原先准备的讲稿。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拿错讲稿,这份讲稿就是那天你带到讲台上的那份,我们在讲台上取得了这份稿纸。你看看,这些稿纸里面有白纸吗?根本没有,一张白纸都没有。”他把那份讲稿拿到我面前,一张一张地翻给我看,里面的确没有白纸,一张白纸都没有。
看着他那尖锐挑剔的目光,听着他那咄咄逼人的话语,我内心已经有些崩溃。
“您认为我在撒谎?”
我两眼含泪,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管受到他们怎样的诘问,我都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而不能被任何人当作是一个会撒谎的小人,尤其在于校长、马教授和马艳丽面前。
“你没有撒谎?”陈大为盯着我的眼睛严厉地斥问道。
“撒谎?我为什么要撒谎?”我冷笑道。
“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敢说你没有撒谎?”陈大为的斥问一声比一声严厉。
“不,她不会说谎的,她绝对不会说谎。”从人群中突然传来这样大声的呼喊,这是马艳丽在为我辩解。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马艳丽话音刚出,马教授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马艳丽赶紧住口,规规矩矩地站在马教授身边。
可是马艳丽这短短的两句话已经引起了陈大为的注意,他大步快速地走到马艳丽身前,盯住马艳丽的眼睛,问道:“你就是马艳丽马小姐?”
“是,是我。”
“你在大学时间和戴小姐一直同住一间宿舍,你们两个人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是不是?”
“不错。”
“那你对戴小姐的生活习惯很清楚了?”
“您到底想问什么?”
“她以前骗过你吗?”
“没有。”
“那她刚才说的在演讲时她看见的只有白纸而不是她事先精心准备好的讲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我”
“她没有骗你,那么你知道这件事情?还是你根本不知道,她实际上对你有所隐瞒?”
“不我我我不知道。”
马教授此时突然厉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多嘴,站到一边去。”
陈大为看了看马艳丽,诡诘地笑了一下,转身又走回我面前,说道:“戴小姐,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小心一点,如有得罪,还请你能够多多包涵。我想再问你一次,你能确定当时你看到的只是几张空白的白纸吗?”
我无法理解仅仅看见几张白纸就被确认为事关重大,如果这也算事关重大,那么我相信在这些人的眼里,世上就很少有几件事不属于“事关重大”的了。不过我不便反驳他们,只得点头说道:“我非常确认,对于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我们能相信你吗?”陈大为忽然问道。
“信不信是你们的选择,对于我而言,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罢了。”
“很好,很好。”陈大为说着,突然凑近我,压低了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那么,除了这几张白纸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还能看见什么?”
“你说说看。”
“我还看见地面突然裂开的缝隙,地震使体育馆摇晃不停,突发的洪水冲垮了体育馆的大门,席卷了惊慌失措的人群,这一切,我都看见了。我呼喊他们赶快去二楼逃生,我害怕看见这么多人被洪水吞没,在洪水中挣扎,在洪水中丧生。我知道,你们根本不会相信,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些是什么?难道是天方夜谭吗?难道我是在说谎吗?不,我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虽然不是实际发生的事情,但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事实。我把亲眼看见的事实说出来,难道这有什么错吗,这有什么错吗?”我越说越激动,身体也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
陈大为似乎没有看见我此时情绪已变得颇为激动,好像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思想中。或许我一口气地说出这么多没有实际发生过的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一定吓坏了他,让他来不及反应,一时目瞪口呆吧。
沉默了足有两三分钟,陈大为才抬起眼睛看着我继续说道:“很好,很好。戴小姐,非常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我也相信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你真正看到的,而这些事情在你告诉我们之前我们却一无所知。你认为这些事情很奇怪,是吗?很不可思议,是吗?但我认为,这个世界上虽然时常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每件事情都有它发生的原由,都有可以解释清楚的理由,只是以我们目前的认知,我们还不知道这些理由到底是什么而已。刚才王校长也说了,你的检查报告很好,证明你的精神状态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为什么你还能看见这些并没有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它背后的原由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是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找出来的。我相信这么做也是在帮助你自己,不是吗?我们已经离答案更进了一步。那么,你愿意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吗?”
陈大为的话似乎有一点道理,我无法反驳,也很想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他继续问下去,虽然我知道越往后的问题可能越难以回答。
陈大为见我点头,便继续问道:“还是刚才那个问题。除了刚才你说的这些幻象之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我又把能够记起的当时的情景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了吗?还是你一时想不起来,抑或你根本不想说?”陈大为步步紧逼。
“真的没有了。”
“戴小姐,我们这是在真心诚意地帮助你,请你不要让我们失望,把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
“您这么说,好像希望我能看见什么似的,可以告诉我吗?或者给我提个醒,您希望我能看见什么?如果我真的看见过,一定会告诉你们。”
“戴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事实,而不想用我预先设定的答案来引导你,甚至误导你。”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道,“想想吧,再想想,仔细地想,努力地想,你到底还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在陈大为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我感到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痛苦,不禁皱紧了眉,几番搜索枯肠后,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陈大为脸上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于校长站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中还是明显有颇为不满的样子。
我的额头渗满了汗珠,身上也燥热难耐,这一切都让我在这张窄小的椅子上焦躁不安。
马艳丽在一旁又忍不住地脱口叫道:“请到此为止吧,你们不要再逼她了。”
陈大为凌厉的目光再次射向马艳丽,马艳丽挺着胸,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不屈服的意思。但是马教授又立即对她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如果你在这里感到不自在,就请你出去。”
马艳丽道:“出去就出去。”正要向外走,忽又站住,略一思索,又退了回来,依然站在马教授身边。
“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陈大为的问话当然不会被马艳丽的插入而打断。
我摇了摇头。
“你再想想。”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很让我失望。”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突然,陈大为举起手中的稿纸,指着稿纸上的一个印痕,大声地说道:“撒谎,至少你还看见了这个东西,是不是?”
第20章 神秘印痕催心伤
“这是什么东西的痕迹,你能告诉我吗,戴小姐?”陈大为捏着稿纸用力挥了挥,把“戴小姐”的“戴”字的音调拖得特别长,声色俱厉地问道。
虽然稿纸被陈大为紧紧地捏在手中不停地挥动着,但是我知道那个痕迹,甚至说很熟悉那个痕迹。此时,那个痕迹的影像在我眼前好像越来越清晰:它是一个圆形硬物压出来的痕迹,大约一元硬币大印痕中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的形状。
虽然我知道这个印痕从何而来,但是我能把这件事告诉陈大为吗?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果我单单告诉了陈大为,势必要牵扯出那晚我光临荒宅的事情,而那件事对我来说更是一个谜团,我已不愿再去多想,宁可把它如同我过往的许多故事那样深深地湮没在脑海的最深处。马教授、马艳丽,还有许多其他人当然也不愿我再提起荒宅那件事,我总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们对我有所隐瞒,好像讳莫如深似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我隐瞒这些,但我想他们这么做可能都是为了我好。既然他们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情,虽然我不小心知道了,我就应该把这些事情埋藏在过去而不再提起。退一步讲,即使我能够豁出一切而重提此事,但至少从保护马教授和马艳丽这两个我身边仅有的至亲的人的角度考虑,我也决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给陈大为这样一个我毫不了解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东西。”我对陈大为的问话矢口否认。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噗噗噗”地不停地乱跳着,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今晚第一次故意撒谎,而且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于校长和马教授这些德高望重的大腕的监督之下,在我对我答话的真实**先毫不犹豫地做过保证的前提下。
陈大为开始时还拿着稿纸有些得意地在我面前摇来晃去,一听见我否认,立即停止脚步,紧紧地盯住我的眼睛,足足看了好几分钟,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可是这几分钟对我来说,却像几年一样地漫长。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我似乎被裹挟在巨浪中似的已被这种安静所淹没,因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而感到窒息,胸口起伏不定。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陈大为,不知他有没有发现我在故意说谎。
还好,陈大为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件事,或许他也觉得即使再这样追问下去也无法从我口中得到更多的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我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压在胸口的巨石好像稍稍挪开了一些,让我略微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点。
可是,讯问还没有结束。
陈大为盯着我的眼睛足足看了有五分钟吧,这五分钟让我如坐针毡,心里仿佛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这个陌生人还会用些什么样刁钻古怪的问题来为难我。
一阵沉默之后,只听陈大为突然说道:“戴小姐,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的眼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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