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律怔怔地看着他不同于对别人的专注,脱口而出:“仲平哥,二十块钱不用还了,下次可别再不要命的救我。”
苏仲平手一停,过了片刻又继续揉起来:“我想还在这也拿不出人民币。”
齐律看着不大的伤口:“那也不用为了这点小事,这样救我。”
苏仲平嘴角抽了抽,略带怒气地说道:“那我下次看着你送死。”说完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到另一边,靠在洞壁上闭眼休息。
“呃……”齐律尴尬不已,也不知是哪说错话触犯了龙大爷,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在他身边,“仲平哥,我是想说,你救我,我很感激,可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是吧。”
苏仲平瞥了他一眼,没回话。
齐律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你打架技术不行,你想,我们在这都是把命抵在刀尖上的,也不是真玩游戏,会痛也会死,你想上次那样救我,真太不理智了。”
苏仲平沉沉地回道:“我很理智。”
“嗯……”齐律沉吟片刻,有些语塞,看汤垣他们就地扎营已经休息上了,便只能背靠在坚硬地石洞上,也休养生息,挤出一句,“死一点都不好受。”
苏仲平大金袍子修复妥善,又拿出来塞到他身后给垫着,齐律更觉得别扭了,又不好明说,突然问道:“仲平哥,你怎么没的啊?”
这一问出口齐律简直怀疑自己是汤垣上身了,说话不经大脑。
苏仲平沉默了半晌,就在齐律以为他绝不愿意回答的时候,压着低哑的嗓音说道:“这里被刺了一刀。”
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对人世的眷恋,也没什么怨恨。
现代人若是死于非命大多都因意外,真刀真枪地被对上还真是少见,齐律心里莫名地跳了下,怎么也不认为苏仲平是那种会参与械斗的人,可凭他的脑瓜子,一时也没想到其他的可能,便说道:“仲平哥,你也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怎么会闹到要和人动刀子呢,很疼吧……”
“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天加班晚了,绕近路回家的时候刚好碰上余婧被他前男友缠上,还拿了把刀子恐吓她。”苏仲平看着韩逸明把汤垣的脑袋枕到腿上安抚着,裴宁在一边对着药杵做药。
再看身旁的齐律正一脸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那张稍显稚气的脸颊在这段日子,几次生死间的摧残中,褪去了不少曾经在直播间里叫嚣的放肆,这些活灵活现的人,在他们曾经活过的世界里,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热度过后就无踪影的新闻,成了曾朝夕相处却再也不见的亲人的眼泪。
只有他,自始至终孑然一身,倒是在这里,多出了几个能生死与共的伙伴。
苏仲平浅浅一笑:“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是不是当机了,就冲上去逞英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里已经扎进个凉飕飕的玩意儿,倒也不怎么疼。”
齐律听得心被揪起来:“仲平哥,老天爷是不是瞎啊?你说我除了念书差了点,对父母不够孝顺,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这还算舍己救人呢,怎么就这样让我们死了呢?”
苏仲平想回他门派师尊念叨的《老子》中的话,又觉得他应该听不懂,就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再想也回不去了,好好在这活着。”
他靠上洞壁,齐律把靠着的金袍子展开分了一半过来,陡然觉得身边传来的温度有些暖得让人发困,闭上眼就靠了上去。
苏仲平全身一僵,往旁边瞥了眼,齐律竟一下子就睡熟了,嘴角微微扬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律被一道磁性的轻唤叫醒了。
汤垣的腿恢复如初,裤子也修复好了,只是那双鞋子一去不复返,苏仲平慷慨地替他新做了双,在鞋头上捏了两个白汤圆,乍一看像哄小孩子穿的东西,很是好笑。
机关只剩最后一道,裴宁说了一遍过关的要领,错综复杂的金光束中,是有几道缝隙可以供人穿行而过的,只是掺杂在众多横七竖八中,极难分辨,他说了一通,齐律和汤垣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苏仲平倒是听懂了个大概,摆出缝纫台,铺开布面,大笔一挥,把一道道光束条分缕析,草草做了张攻略图,其间有几笔有误,在裴宁的指证下又一一修正。
汤齐两大不学无术的文盲,有了图示总算搞明白其中的构造,可记不进脑子里,还是徒劳。
韩队长的安抚看起来挺有效,汤垣伤一好又没心没肺地活蹦乱跳:“太复杂了,这哪记得住啊。”
韩逸明执图在手,展开摊平:“我拿着,你们边过边看,这机关是死的,慢些来,千万小心。”
裴宁作为最熟悉的,依然打头阵,三下五除二就跟个专职特工似的到了那头,后面几人跟上,齐律和汤垣边走边看,慢吞吞的,不过总算没失误半步。
汤垣不禁感慨要是他原来的身材,估计肉肚子就被削没了。
这最后一关竟成了他们过得最轻松的一关。
机关道当然不是为了徒劳而返所设定,只见终点一座石头刻成的柱子立在正中,半人多高,上面盖了块镶金边的大红绒布,绒布之上置着一枚剔透的丸子,这就是此地的奖励道具。
“这是护元丹,能免死一次,绑定的。”裴宁解说道。
汤垣差一步就要把这布丁球似的东西拣来吞了,听到能免死忙停下脚步,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还是先吃个烧鸡解解馋,他塞着鸡肉抱怨:“怎么就一颗啊,这也太抠了。”
韩逸明思忖了半晌,说道:“齐律,你拿着吧,你等级最低,又冲在最前面。”
齐律没动,推却道:“还是给汤垣吧,他脆皮,容易挂。”
汤垣咽下一大口鸡肉,扯起嗓子:“你可别咒我,要是我这大后排的都要挂了,那还不得全军覆没,一颗免死单能顶个屁用。”
一时间这么个人人梦寐以求的道具被推来推去的,竟没一人动手去拿。
韩逸明见僵持不下,给苏仲平使了个眼色,指指齐律再指指丹药。
苏仲平拉过齐律,还不等他反应,领着带到石台前,握着他的手取下了护元丹。
“嗯?仲平哥?”齐律一脸茫然。
苏仲平扼杀他说废话的机会:“拿了就快走,再待下去要憋死人了。”
触手之时,护元丹就被绑定,齐律再多推辞也没用了,多说反而矫情,只能心中感激着这帮老友,被苏仲平拉着继续前行。
石台后面就是长长的洞道,黑峻峻的,再没有机关。
一行人摸黑走了好一阵子,幸好路只有一条,顺利摸到了出口,齐律才发现这里竟是他们此前杀黄鼠狼时休息过的洞穴,他们刚一出来,那道环形刃就铮一声合了个严实,竟是只出不许进的设定。
外面天已经黑了,星辰漫布,月上中天。
“逸明哥,我们下一步去哪啊?”汤垣又啃起了烤肉,也不知韩逸明到底做了多少存货。
韩逸明翻了翻好友列表,余婧没在线:“王城的情况不得而知,现在不能回去,先去门派地图避避吧,距离这里最近的是……”
“我们门派,青晟山万里观,往西北边走没多久就到了。”齐律接道。
待众人来到青晟山脚下,启明星已微微亮起。
一道凄惨的女声远远传来,仔细一听,竟是在哭泣。
此处已是安全地带,无需急着赶路,齐律好奇地朝哭声的来源张望。
过了一会,哭声逐渐靠近,一个抱着小婴孩的妇女绕着山脚走了过来,她满脸挂着泪,哭得肝胆欲裂:“阿达啊!我怎么对得起你啊!你才刚走半个月,我就把你留给娃的传家宝弄丢啦!我可怎么活啊!随你去算啦!”
她怀里的婴孩仿佛万事与他无关,嘬着手指头,只管笑。
裴宁浑身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上前询问起事情原委。
原来这是个小支线任务的NPC,丈夫半个月前失足摔下山崖死了,身无长物,只留下一块传家玉佩给孩子,却被粗心的母亲不知落在了哪里。
“裴宁,走了。”韩逸明催促道。
“我做任务。”裴宁的语调有些诡异,像是被这妇女迷去了魂魄,站在那头也没回。
这帮队友从没见过这常年波澜不兴的人露出这种姿态,有几分在游戏中刚遇到时的样子,却失魂得更严重了。
齐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有什么难得的任务奖励么?”
“没。”裴宁蒙头沿着山脚找起玉佩,走出几步,回过头来,眼里似有化不开的哀伤,“想帮她,你们上山,我过会儿来。”
汤垣要出口的调侃话,在看到他那双黑得吓人的双眼后,硬生生地被顶了回来,只低声地问道:“他这是看上人家貌美|少妇了?”
“就你脑子长得歪。”齐律不赏脸地拍了他一脑袋,“裴宁是那种人么,估计有什么内情。”
第26章 支线
裴宁也是从初中开始和他们就鬼混在一起玩游戏的伙伴,只是丈着记性好,成绩好得出奇,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不过家里对他倒没什么大要求,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绕回来和这帮狐朋狗友组团打起了游戏。他总是不说不必要的话,脸上也常没什么表情,有什么事要埋在心里,绝对是这帮死党拿一车铲子也挖不出来的。
韩逸明叹了口气,实在猜不透,只能说道:“我们帮着一起找吧,人多快些。”
五人分成两组开始了山脚大扫荡,齐律还是一如既往被好事的汤垣推到了苏仲平这边。
齐律在山洞里休息过一会儿,苏仲平却没闭眼,这会困到不行,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齐律正想跟他搭话,却看到睡眼朦胧的俊脸,有些想笑,再一想他在山洞里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心疼:“仲平哥,要不你休息会儿,反正这里安全的很。”
苏仲平甩甩头,撑开双眼,扯开话题:“裴宁是怎么回事?样子看着很不对劲。”
“我也不清楚,他这人本来就神秘的很,这两年更是除了玩游戏都不见踪影,之前又买房又买车,就是死活不让我们去参观,汤垣还说他金屋藏娇呢,不过我们和工会签的合约里有不许恋爱这一条,想也不可能。”齐律把肩上的麒麒抱下来递给苏仲平让他醒脑,麒麒立刻就醒了,摇头晃脑地蹭上去。
苏仲平在和齐律初遇的那天,捡了一条小狗,家里有病人,不方便养,只能狠心在门口放了一夜,第二天带来给齐律一看,他很是喜欢,就养了下来,还取了个名字叫“麒麒”,说他长大了肯定有大麒麟那样威风,可惜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都只知道这条柴犬叫“齐齐”,毕竟谁会给狗取个这么不着边际的名字呢。
苏仲平接过麒麒逗弄起来,登时被可爱的小狗惹得清醒不少:“谈恋爱工会也要管?”
“是啊,说是会影响女粉丝的流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像逸明哥这种睿智大帅哥,裴宁沉稳好男人形象深入人心,女粉丝都快占了半边天。”齐律伸了个懒腰,有些怨念地说道,“像我和汤垣这种,一个傻得就知道闪来闪去杀杀杀,一个又胖还只知道吃,就完全没影响,没这合约我也找不到对象……”
苏仲平别过头去极轻一笑:“挺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傻。”
齐律大大咧咧地说道:“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嘛,高中时候追个学妹,玩游戏玩到忘了约会的时间,就被一脚踢了,不过现在都快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我可能把谈恋爱的那根筋长错到玩游戏上了。”
“我看着挺好的。”苏仲平脱口而出,意识到没刹住车,拿着扇子叩了两下虎口,抬头望天,急中生智道,“我看着现在天色挺好的,风清月白的。”
齐律听出他是在强硬辩解,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喜欢说实话,不过也不觉得讨厌,看着那轮逐渐在晨曦中隐没的圆月:“仲平哥你才是大好人。”
“我好?”苏仲平像是听了个笑话,这次没有掩饰,自嘲着问道。
齐律伸手捏上他的脸,试图拉开看着级不顺眼的颓然表情:“到哪都能舍命救人,那还不是大好人啊。”
苏仲平拉下他的手,握住:“那年在杂货店里,我没带钱。”
“这我知道,忘了嘛,谁都会有的。”齐律莫名有些紧张起来,瞟了眼两人交叠的手,移开视线。
苏仲平看着他,张嘴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真相:“我本来就是打算去偷的,那时候都想好了要怎么跑才不会被老板抓住,还有下次要换一家偷……可是你替我付了钱。”
齐律睁大了眼,从没想过当年的少年竟是成心偷窃,不过片刻他就释然了,谁能没点过错呢,况且还是没得逞的:“那我倒是做了桩好事,总归没让你偷成,后来呢?你可别跟我说又去偷了啊,这我可不信。”
“又去偷了。”苏仲平紧了紧手掌,把齐律的手捏得有些疼,“你那时说放假再来,可过了一整年都没再见你踪影,第二年国庆的最后一天,我又去了那家店。不过那次我学乖了,揣了一盒塞在衣襟里,又拿了一盒去结了账,老板一点也没怀疑,就这样让我出了店门,只是第二天,我又把偷的敲敲还回去了。”
齐律十分不解,问道:“你都买了怎么还要偷一盒,又为什么要还回去。”
因为想看那个制止我的小屁孩再出现,所以又偷,却又害怕他指着我的鼻子像其他人一般唾弃我,所归还。
苏仲平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只是问:“你后来怎么没再来过?”要不是偶然在直播里看到少年时带给他阳光的身影,他估计都要把那短暂的相处当成一个梦境,当成是上天指派下来把他暂时脱轨的人生摆到正道上的精灵。
齐律不好意思地笑笑:“后来我奶奶般到我们那去了,就没再去过。”他就把这不过像水过无痕般的童年玩伴忘却了。
随即,他又立刻想到了什么:“仲平哥你不是看过我们比赛么?直播间下面都有群和企鹅号的,你怎么没来加我啊!”
苏仲平瞥了他一眼,松了手:“加了,没通过……”只是用的昵称是知雪,还没写任何申请备注。
“呃……”齐律拒绝过来加的求教粉丝无数,也记不清楚里面有没有熟人了。
“找到了!找到了!山脚石阶下集合!”汤垣一嗓子嚎过来,适时让齐律找了个台阶下。
裴宁把玉佩交给那妇女,她接过后连声道谢,脸上表情却没变,悲痛得满脸是泪,果然NPC的表情都只有一个。
裴宁也和NPC一般,表情依旧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继续当着他的背景墙,闷声不吭地跟着大家上了山。
汤垣凑过去:“裴宁,拿了什么好奖励啊?”
裴宁取出个符咒,递过去:“给你。”
汤垣像捡了宝贝,看了控制面板里的介绍却有点嫌弃:“能复制一头怪物?这有屁用,能复制一个人还差不多呢,像逸明哥的镜子那样,多厉害。”
“支线任务嘛,就是给些无关痛痒的小奖励。”韩逸明递过去盘烤鱼堵他又要开始喋喋不休的嘴。
万里观是个冷门门派,人也不多,齐律在外头绕了一大圈,又是杀怪又是被窜天猴虐,再回到这植物种得四季不分,像是与世隔绝的道观时,竟有种安心感。
天已经亮了,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苍翠的山峦上,拨开云雾带来温暖。
齐律随意躺在一处草地上,四仰八叉地伸了个懒腰:“我看我们哪也别去了,就在这过活算了,风景也还不错,里头也有住的地方,除了偶尔要听几句之乎者也,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拼着命打打杀杀。”
“是挺好。”苏仲平甫一躺倒他身边,就沉沉睡着了。
汤垣嚷嚷起来:“住在这?那我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上次打得材料还多着,等没了我们再去刷些。”韩逸明摆出烹饪台,开火料理,“齐律说得也没错,我们现在可不是在玩游戏,暂时还是先呆在这,等余婧上线了,了解了最新情况,再做打算吧。”
汤垣顺手抄了刚出锅的羊排嘎嘣嘎嘣地啃,扯着眯着眼晒太阳的齐律唠嗑:“欸,齐律你说要是有人穿越成了怪,那他该怎么办啊,不是只能等着被|干掉么。”
齐律随口回道:“那也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