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海蓝珺珂在别院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我不禁摸了摸自己这张脸皮。虽然说容貌是我自己的容貌,可毕竟也是易容换来的,我和欢儿的脸都是出自北国秘术,听宫女如此说,我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变化。
兰霜没有看到我的反应,只是冷冷的说:“我之前给她开过药,让她每日服用。是她自己不想放弃年轻的容貌,如今溃烂,与我何干?”
“娘娘,我们主子纵有千般不是,她如今不过是个病人。皇上把她托付给您,您仁心仁术,不能见死不救啊!”宫女说着,以头抢地,我看在眼里,不禁为欢儿竟然还能有如此忠心的丫头感到震惊。
“你们主子现在在何处?”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宫女好像刚刚看到我,忙说:“回皇后娘娘,主子在流芳台。”
“兰霜,我同你一道过去看看吧。毕竟她是我的亲妹妹。而且,有些事情,我需要向她去证实。她现在还不能死。”
兰霜不解的看着我,我却目光坚定。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果儿扶着我跟着她往外走。一旁的小屋里,传出齐耳咯咯的笑声,我心中踏实了不少。忙催着兰霜快些走。最好能够赶在齐耳还没有察觉之前回来。这个孩子,太没有安全感。我怕她又要哭闹不宁。
朝露宫和流芳台的距离比我记忆中要近。不一会儿,我们已经走到了流芳台的门口。里面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兰霜和果儿习以为常似的,没有任何表情。我们三个被宫女领着走了进去。流芳台的内室里,窗户都被黑纱蒙了起来,大白天,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宫女在外面点燃了一支烛台,我推门之前,宫女递给我们几条厚厚的帕子。我诧异的看着兰霜和果儿用帕子遮住口鼻。
“皇后娘娘……”宫女见我对着手中的帕子发呆,不解的看着我。
兰霜恍然,说道:“你还是遮挡一下吧,你虽然闻不到气味,里面的酸腐之气吸入也对你没有好处。这帕子是被药泡过的,可以缓解那污浊之气对身体的损蚀。”
闻言,我点点头,用帕子学着她们遮住半张脸。虽然闻不到气味,却也还是能够感觉到一阵冰凉,随着呼吸进入体内。
推门走了进去,宫女手中的烛光让屋子里的一切慢慢清晰。同样黑色的幔帐后面传出的凄厉声越来越响,兰霜很自然的就往里走。果儿拦住我,低声说:“娘娘,您在外面等着吧,庄妃娘娘先走的模样,您看了恐怕会不适。”
“我还是去看看吧。毕竟……”话我没有说完,毕竟我这张脸,恐怕日后也会如此。
这么想着,我坚持着和果儿走了进去。烛光照亮之处,我看到欢儿的身子在床上抽出翻滚。兰霜的位置挡住了她的脸,我慢慢走到一旁,吓得差点儿叫出声音。
之间她的脸已经浮肿变形,脸颊嘴角都已经腐烂,上面还渗出白色的液体。兰霜远远的看着她的脸,一脸厌弃。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冷声问一旁的宫女:“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半个时辰之前,娘娘就喊着嘴角发痒,没一会儿,就开始溃烂了。”宫女说这,用烛台替兰霜照亮,我看到烛火下兰霜若隐若现的侧脸,浮出一抹怜悯。
“范静欢!你别交换了。”兰霜高声盖过欢儿的呻吟声,“你现在除了疼,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
欢儿被她的声音吸引住,后知后觉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多出了几个人。她咬牙忍住疼痛,抬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兰霜,她的脸因为浮肿做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毫不示弱,口吃含糊的说:“谁让你来的?我不用你!不用你来看我的笑话!”
“你现在除了可怕,还有什么笑话可看?”兰霜拿起一旁的一只帕子,沾了沾她伤口的浓汁,说,“皇上把你交给我,我只是不想让人说我兰霜无能。”
欢儿显然被病痛折磨的已经没有了还嘴的力气,她撑着床,继续呻吟。
兰霜把那帕子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腕,为她诊脉。半天,她对宫女说:“你去煮些上次给你的草药,放凉了,给她擦拭伤口。擦拭之前,先用干净的棉布把她脸上的浓汁吸干,然后给她清理。一会儿你把这些日子她的饮食起居录给我送去,我要看看,才能给她配药。”
欢儿伏在床上,痛苦的喘息着。我看着她,竟生出同病相怜。心中的问题,只能先咽了回去,想着等她好一些,再来询问也不迟。
默默地,我和兰霜准备离开。突然,背后传来欢儿的声音。
“范静庄可曾回来了?她那张脸,可曾回来了?”
兰霜看了我一眼,慢慢的转头看着她,说:“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给她的话?”
我没有回头,却听见床吱吱呀呀的声音,向来她撑起了身体。半天,她气喘吁吁却用力的一字一顿的说:“告诉她,我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她的脸,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死不悔改
“真是死性不改。”
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兰霜摘下脸上的遮挡,啐了一口,不屑的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黑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如同洞穴的房间,心中有些说不上的酸楚。她曾经是我最乖巧的妹妹,如今却自掘坟墓到如此地步。当初她依靠着那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讨的得便宜,如今,竟付出了如此代价,却依旧不知悔过。从她刚才那竭尽全力的嘶吼中,我感觉到,她对我恨之入骨。可是我是在不知道,这份恨,究竟是何时埋下的祸根。
见我不说话,兰霜扥了扥我的袖子,我抬起头看她,她一脸高深莫测的说:“要不要她继续活着,你说我做。”
我从她的眼中,竟寻不到那熟悉的善良,心中一凛,脸上却带着浅笑,说:“不用。我要她活着。有些事情,我还要没有解决。”
兰霜疑惑的看着我,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摆手招呼过来欢儿身旁的丫头,说:“半个时辰之后,去碎玉阁取药。每个一个时辰给她喝一碗。脸上的伤,用棉布吸干浓汁之后,用药渣子敷上,三日之后,我再来看。”
宫女忙应声,我看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跟了你家主子多久了?”
宫女看了我一眼,忙低下头,恭敬的回答:“奴婢腊月,跟着主子三个月。”
我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转而对兰霜和果儿说:“齐耳应该回过味儿来了,我得赶紧回去才是。”
说着,腊月送我们走到门口,兰霜又交代了她几句,我们便离开了流芳台。
走出去老远,我才说:“三个月,不正是她由盛转衰的时候?苦难之中还能得到如此忠心的丫头,老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兰霜撇了撇嘴,说:“什么忠心,不过是相互依靠罢了。自从你身份的消息传开之后,宫中人人都道她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对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如此算计。宫中这些个人精,自然对她是敬而远之的。后来海蓝珺珂从茯苓堂出来,第一个就来找她算账。要说海蓝珺珂也实在是个暴躁的脾气,当时就差点儿要了她的性命。皇上对此却并无态度。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她大势已去。她宫里的人,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想法子跳了出去。最后就剩下了这么一个丫头。”
“她虽然被贬去了贵妃的名分,可是终究还是个妃位。身边的人走了,难道内侍监就没有人往里补充?”我心中更生疑窦,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兰霜跟着我坐到一旁的亭子里,说:“起初内侍监还是有所顾忌的,走几个补几个,不敢马虎。可是后来,他们许是见皇上对她确实视而不见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加上海蓝珺珂掌着实权,所以她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难过了。再后来,她的脸开始出了问题,宫里的奴才,拜高踩低的惯了,对她更加放肆起来。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个腊月一个人还守在她身边。”
“你的意思是,这个腊月是个没有门路的?看她年纪,进宫时日应该也不短了,怎么会没有一点儿门路呢?”我不解的看着兰霜。兰霜却摇头说不知。
这时果儿开口说:“这个腊月奴婢之前有过耳闻,宫中都说她是个丧门星。若是说出她之前跟过的主子您就明白了。”果儿见我一脸茫然,也不卖关子,毫无避忌的说,“疯了的顺妃,死了的良妃和章吉月,都是她伺候过的。这几个,可都没有好下场。后来内侍监实在不敢让她直接伺候主子,就给送到御花园中打扫。直到最后实在无人愿意伺候庄妃,她才再被启用的。”
听她这么一解释,我恍然大悟。不过只能怪这丫头时运不济,总是跟错了主子,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人竟都是毁在我手中,想来我也是个丧门星才是。不过一年光景,我竟然已经克了这么多人。”我说着玩笑,心中却有些不安。被果儿如此一提醒,我只觉得自己也是罪孽深重的。
果儿见我这么说,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慌忙的说:“娘娘,这怎么能够怪您的,是她们先害您在先才是。”
我看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转头问兰霜说:“太后还被软禁在宫外吗?”
“皇上一直没有让太后回宫的意思。前些日子听说,太后让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看破了红尘,也准备安心留在红泥庵了。不过听说,若不是北国野心不死,皇上本是要为母报仇的,只是如今北国祸心不平,皇上不得发落彭家。只得委曲求全。”
“好一个委曲求全。”我暗暗地冷笑一声,“怪只怪朝中没有良将。”
不知兰霜是不是故意忽略我的言外之意,她并没有继续我的话,而是站起身来看着我,说:“你刚刚回宫,还未好好休息,让果儿送你先回朝露宫吧,我得去碎玉阁看看回言,顺便给庄妃配药去了。”
说着,我们走出凉亭,一左一右分道而行。
我和果儿回到朝露宫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齐耳的哭声,我心被这哭声揪的难受,疾步跑着就往侧殿跑去。大步迈上台阶,一把推开房门,之间回圆正卖力的哄着大哭不止的齐耳,急的满脸通红。
“皇后娘娘,您可回来了。”陆嬷嬷和奶娘看到我,都一脸如释重负。我赶紧走到齐耳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齐耳乖,阿妈回来了。”在北国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称呼,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奶娘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茫然回头,发现身后,靳旬竟然坐在那里。
他面沉似水的看着我,我的心咯噔一下子,差点儿跳了出来。他见我看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我一边哄着齐耳,齐耳却哭声不减。
“你去了哪里?”靳旬不合时宜的问我。
我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怀中的齐耳哭的嗓子都哑了,回圆站在一旁,一脸茫然。
“好孩子,娘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有哥哥陪着你,你还不高兴吗?”我自顾自的说着,总觉得齐耳是听得懂的。可是这孩子好像中了邪似的,就是狂哭不止。我看了一眼奶娘,问,“她这时怎么了?”
靳旬见我无视他的存在,又不能和一个孩子争,转身迈出了偏殿。说来也奇怪,他刚刚离开,齐耳的哭声就弱了下来。
奶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门口,凑到我耳边,说:“刚才奴婢和嬷嬷看着大皇子和公主玩儿,皇上突然进来了,公主不知道怎么了,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怎么哄都没有用。”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齐耳在房内踱步,回圆亦步亦趋的跟着我,眼睛直直的盯着齐耳。终于,齐耳累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她睡着了,这才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回圆马上围了上来,却被一旁的陆嬷嬷拦住,他一脸天真的看着嬷嬷,说:“我要陪着妹妹。”
嬷嬷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坐在齐耳旁边,我拉着回圆的手,他看也不看我,只是小手在齐耳身上轻轻的拍着。
他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反倒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只听他喃喃的说着什么,我仔细的沉下耳朵来听,吓了一跳,这孩子竟然再用北国的话,给齐耳唱着摇篮曲。
这个孩子竟然有如此天分。我意外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他不过在北国带了几个月,竟然能够唱北国的歌谣。要知道,当时他离开的时候才刚刚会喊“妹妹”,这歌谣究竟是何人何时说教?
我想着,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嬷嬷,她和奶娘都没有意识到问题,还寻常似的说:“娘娘,您看,大皇子多懂事儿,还会哄妹妹睡觉。他总是喜欢自己滴里嘟噜的念到,口齿不轻,也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
我故作平静的微微一笑,果儿在我耳边提醒:“娘娘,皇上在正堂等着您呢,趁着公主睡着了,您快些过去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灭情为棋
从侧殿走出来,我回头对陆嬷嬷说:“本宫从今往后回来了,回圆自然要养在本宫身边。伺候他的人一块儿搬过来,一会儿人齐了,本宫要一一见过。”
陆嬷嬷忙点了点头,说:“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一会儿把花名册给娘娘送来。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这些日子,回圆回言兄弟两个都是养在兰霜住处的,如今我要了回圆与我同住,也要跟兰霜说上一声。陆嬷嬷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竟然还没有跟兰霜打过招呼,只得让果儿先过去跟她说明。其他的事情,我要见过靳旬之后才有事件处置,现在只能让嬷嬷和果儿各自先去办理。
独自一个人走进正堂,靳旬站在一旁的屏风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脚步轻轻的走到他身后,他猛地回过头来,脸色冰冷。不过看到我,他脸上的冰霜慢慢融化,换上一脸的柔情。不待我开口,他竟然伸手把我拥在怀里,我的脸被他埋在胸前,一时动弹不得。
我感觉他抱着的手臂紧的出奇,我用力的推着他,语气闷闷的说:“我会憋死的。”
听我这么说,他的手终于松了一些,给我留了些缝隙喘气儿,可是却依旧包围圈在怀中。
“庄儿,你终于回到朕身边了。”我的耳朵贴在他胸前,他的声音透过胸口传来,闷闷的却震得我耳朵发鸣。我一言不发的贴着他的胸口,默默地数着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的特别快,砰砰的,震得我脑袋发蒙。半天,他察觉到我的沉默,低头看我,我趁机离开他的怀抱。
“皇上,我们都已经共处了一个多月了,您何必如此激动呢?”说着,我不动声色的远离他身边,坐到一旁的绣墩上。
靳旬好像一团热炭被我一盆冷水熄灭,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愣在那里看了我半天,他走到我身边,我却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
终于,我还是没有勇气明显的逃离,只能任由他与我同坐。伸手抓住我的手。
“一路之上,朕总觉得一切不够真实。此情此景之中,才觉得你确实回到了朕身边。难免一时忘情。”靳旬说着,两只手夹着我的手,我含笑低头。
“皇上真会说笑,这时彭语梦的住处,怎么就触着彭语梦的景生出对范静庄的情呢?”我的言语有些刻薄,脸上却还算多情。言语之中,竟隐隐含酸,靳旬却格外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