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描述很形象,我似乎已经看到了靳奕血肉模糊的手腕。我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恍惚觉得感同身受。
送走琥珀,我回到内室。奶娘正趴在床边,逗弄着床上吃饱喝足开始不安分起来的齐耳。我走到梳妆台前,把简单盘好的头发放了下来。转头问奶娘:“你可会盘发?”
奶娘点点头,把齐耳往床里面放了放,走了过来。
我让她为我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衣裙换上,对她说:“我出去一趟,你看好齐耳。不要走出房门,等我回来。”
奶娘点点头,我便走了出去。我记得,昨天,靳旬似乎也受了伤。既然靳奕都伤的如此严重,靳旬只怕也好不到哪里。
这么想着,我掏出随身的药瓶,吃了一粒晚秋留给我的药。问了下人靳旬的住处,我独自一人走去。
这出别院风景不错,虽然已经是冬天,可是一路两旁还是有盛开的花。沿着花径走到一处假山屏障,屏障后面,便是靳旬的住处。
“宇文泽却以往北国逃了。皇上,您大可放心。”着声音是哥哥的,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齐耳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靳旬问。
“宇文晓干的好事。”哥哥义愤填膺的说,“当时我要她交出孩子,她便发疯了似的用钗子划破了公主的脸。愤怒之下,我把她杀了,这才把齐耳夺了回来。”
“听说宇文晓曾经中意于你。想不到,原来温润如玉的君子,也有辣手摧花的一面。”一个女人声音带着嘲讽,我一时辨别不出,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不过既然靳旬有事,我一时不敢妄动,站在假山后面,继续听他们说话。
“娘娘有所不知,这宇文晓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对于这朵霸王花,在下不会手软的。”哥哥语气平淡的回答。
娘娘?我心中盘算着。之前并未听说有什么娘娘同行啊?这么想着,我不禁想假山靠近了一些,透过缝隙看过去,原来是海蓝珺珂。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心中疑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海蓝珺珂突然看了一眼假山这边,说:“什么人?”
靳旬也跟着看了过来,我见躲不过,便慢慢的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我语气寻常的福身下拜。海蓝珺珂看见我,也规矩的请安。
“皇后娘娘,臣妾在此地久候多时了。”她说着,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全然没有刚才说话时候的刻薄。
我看着她,还以微笑,可是却有些警惕起来。印象中的海蓝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没想到数月不见,也带上了假面。
靳旬走到我身边,双手扶住我,说:“一大清早的,你怎么过来了?琥珀没有跟你说,今天咱们休息一天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呢?”
我看着他,语气温柔的说:“琥珀跟臣妾说了,只是臣妾听闻列王伤情严重,心中惦记着,皇上昨天也受了伤。昨儿个头昏脑涨的一时竟然疏忽了,这不,赶紧过来看看。不过看样子皇上精神还是不错的。想来是昨晚上有海蓝妹妹悉心照顾着。”
我尽量让自己的话带些醋意,昨天我太过心急,现在我需要让他安心。
果然,靳旬并没有因为我小家子的吃醋而不悦,反倒眼中满是宠溺。
“海蓝也是刚过来的,她一直在驿馆住着。她这次出宫是奉旨会竹燕国省亲的。正好跟咱们前后脚的回京,赶巧了,就在这里等你呢。可见你人缘不错的。”
我一边听靳旬解释,一边暗暗观察海蓝的情绪,她脸上波澜不惊,嘴角含着笑,好似听不见似的。
只是眼睛在不停地打量着我,毫无顾忌。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明白,她是在看我的新面皮。
“难为海蓝妹妹还认得我。这张脸,妹妹可看着奇怪?”我直截了当的向她发问。
海蓝笑了笑,说:“难怪皇上时时梦中都喊着‘庄儿’,姐姐原本的模样,果真是俊俏的很。跟姐姐一比,后宫众姐妹真是无颜色可言了。”
想不到她的奉承话来的到快。我竟然有些接不住了,只得含羞一笑来应对。
不知道靳旬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只管叫了哥哥,去里面商议事情。我本想问哥哥关于宇文专珠的事情,给哥哥了一个眼神,他微微点头,算是和我约定。
她们离开。门前只剩下我和海蓝两个。海蓝走到我面前,说:“您这模样,能维持多久呢?”
我不解她这话的意思。她的脸几乎贴着我,把话说得更加直白:“听说庄妃也是用了北国的易容之术,现在那张脸,已经是惨不忍睹了。不知道皇后娘娘这张脸能维持多久。若是跟她似的,不过数月的风光,只怕终生悔恨莫急。”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非再起
再次见到海蓝,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终归是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我不想多待,便急急地告辞。可是海蓝却不愿意放我,她拉着我的手,故作亲近的说:“姐姐干嘛急着走啊。咱们这么久不见了,妹妹好多话要跟姐姐聊呢。”
“回到宫中,咱们姐妹有的是时间聊天。我本就不能多待,我得回去看看齐耳了。”我推脱着想往外走。可是她紧跟着我,一脸兴奋的说:“正好,妹妹跟姐姐去看看小公主吧。”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到底是怎么了,一根筋似的,就是不想与她同处。这么想着,我不禁手上用力,想要把她紧抓着我的胳膊抽出来。谁知道,这一下,竟惹了大祸。
她脚下穿着一双木头厚底儿鞋,我一用力,晃了她一个趔趄。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宫女,纷纷涌了上来。
我本没有太当回事儿,上前去扶她,却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那眼神中带着哀怨,我心中疑惑,不过摔了一跤,至于的吗?
“妹妹快起来。”我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道歉,“都怪我,一时手上没得分寸。晃了妹妹。”
海蓝不说话,只是咬着下嘴唇。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拉不起她来,一旁的宫女也拉不动似的。一群人这么僵持着,宫女们惊呼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靳旬和哥哥。他们两人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
我先开口说:“皇上,臣妾一时大意,晃了海蓝妹妹一下。不知道上到哪里了。”
靳旬听我这么说,竟然一把把我推开,我差点儿甩到,好在哥哥把我扶住。海蓝坐在地上,这才捂着肚子。我看过去,她身下已经红了一大片。靳旬着急的把她抱了起来,海蓝缩在靳旬怀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过来!”靳旬对着一旁的宫女一阵吼,我被他的声音震得浑身一哆嗦。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海蓝别过脸去。靳旬却微微停了一下脚步,皱着眉看了我一眼,说:“回你的院子去!”
我知道,此时我解释只能是越描越黑,只得乖乖的闭上嘴,可是却没有离开,眼睛盯着地上那一摊血。
哥哥在一旁看了个满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两个对望一眼,无奈的朝着我住的院子走去。
若是搁在以前,我一定是惊慌失措的,可是此时,我只觉得好笑。迈进院门,我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回头看着哥哥,他拧着眉,欲言又止。
“我人还没有回去,事儿已经找上来了,你才靳旬会如何发落我?”我看着他,略显无奈。
我们二人走进房间,奶娘正抱着齐耳在外屋溜达着。我顺手接过孩子,看了看她脸上的伤,问:“宇文晓真的已经死了?”
哥哥点点头,说:“嗯。我本想放她一条生路,可是她就是不肯放开齐耳,我只好结果了她。只可惜,最后还让她伤了齐耳的脸,这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哥哥说的哪里的话,若不是哥哥,这孩子的命恐怕就没了。不过哥哥也看到了,此番回宫,前途莫测。我和你这外甥女的性命,还是要仰仗哥哥才是。”
“你我之间,怎么如此客气了?”坐在一旁,抬眼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满。
我低下头,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总觉得自己变得格外的多疑,对于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难以再有信任。不够,此时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好不容易有了跟哥哥独处的时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哥哥打听。
“听皇上说,你杀了宇文专珠,替父亲报了仇。难道哥哥就没有什么疑惑,这件事情,和宇文专珠有何关系?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位公子,地位远远不及如今,我实在想不通,他若是主谋,有何便宜?”
哥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他叹了口,说:“有些事情,无关政治。”
“那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哥哥所指。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父亲的死,是因为两国各派之间的斗争。听哥哥的意思,似乎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我满心疑云。
哥哥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解释,他淡淡的对我说:“一切都过去了,语文专珠已死。过去的都忘记吧。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我对哥哥敷衍的回答感到有些气愤,站起身来,把孩子交给奶娘,让她带她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坐到哥哥面前,说:“有什么你给你我说明白。什么就要忘记。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他的一辈子都在为了朝廷效力。如今父亲的冤情随随便便推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族人头上,一切就想如此草草了事吗?”
哥哥见我激动,忙一把拉住我,四下里看了看,说:“你冷静一些。那你要如何?要皇上为我们范家做什么呢?”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彭家的人。难道哥哥你会不知?”我的犟脾气窜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哥哥的反应。
“庄儿!”哥哥压低声音,“如今南北对峙状态已经不可调节,全国上下一片民情激荡。从来百姓到皇孙贵胄各个都愿意北向北国讨伐,皇上已经是箭在弦上。难道你要让他此时法办彭家?为了父亲报仇?”
“你也这么认为?”我看着哥哥的脸,心口有些憋闷,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人清过身边的人。
哥哥没有说话,只是站了起来,他推开房门,正好靳旬走进院子。他背对着我,说:“你好自为之。”说完,靳旬已经走近他身边,他向靳旬行了一个君臣礼,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我坐在那里,手紧紧的抓着桌布,浑身气的发抖。
靳旬默默的走到我身边,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绝望的没有了心气儿。
“皇上不陪着海蓝,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吗?”弱弱的发出声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起来。
靳旬两手扶着我的肩膀,我感觉他的手心很热,热的透过我身上的冬装,烫的我肩膀发痛。可是却没有动弹。等着他的回应。
只听头顶传来他一声叹息,靳旬绕过我身边,蹲在我面前,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似曾相识,就在几年之前,当他决定弑父夺权的那个夜里,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只是那时候,我对他满是心疼。可是如今,我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哪里。
“海蓝的孩子本就没有留下的可能,她不过是用此来试探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低下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这种委屈,以后你恐怕还会承受更多,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朕,朕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干净。”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却只是在心疼我自己。
“那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彭语梦那里,我定会受些委屈。不过你会尽快的摆平一切,让我不用再活在担惊受怕里。可是结果呢?结果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我范家满门只剩下哥哥和范静欢两人。甚至我自己,都死在了彭语梦的手里。靳旬,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吗?如今我虽然换回了范静庄的脸,可是,范静庄的心,已经死了。我不是猫,没有九条命,若是哪天再死一次,我赌不起。”我说的悲切,卖着委屈。只想换他一丝怜悯。再死一次,不是危言耸听,今天的海蓝,无论背景还是心机都远胜于当初的彭语梦。
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孩子。尽管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份感情,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利用他。
靳旬被我的话刺痛,他任由我的眼泪烫在他的脸上,眼中痛苦,可是却无奈的说:“朕会保护你。”
多么苍白的一句承诺。我却不得不表现出信任。我努力想着当初自己的模样,自己的反应。可是暗暗努力半天,却还是只能挤出一抹有些沧桑的苦笑,想说出那年同样的话可是却始终张不开嘴,只能悲戚的说:“臣妾一死,死不足惜。只求皇上保全臣妾的孩子。齐耳,回言。”
“庄儿,我们的孩子不只他们两个。回圆也是咱们的骨肉。”靳旬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微有些松动。此时,谁更真实,谁就输了。
见我一脸不相信,他终于把实情想我说了出来。我仰起头,隐藏着心里的那份嘲笑。同样的话,我早就在琥珀那里得知。虽然前后不过几个时辰,但是意义全然不同。
靳旬不过是想要留住我在身边,孩子,不过是他的一件道具。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疼自己
还未回宫,我已经被责罚。虽然不重,却也让海蓝得意了一阵子。我知道,废后,不是她的目的。此时此刻,她也知道,我的皇后之位不会轻易废除。只是她一跃而上成了皇贵妃,她的省钱就是对我的责罚。
一个被北国掳走过的皇后回到宫里本就尴尬,一路之上,她的恩宠盖过了我,我自然是成了众人白眼的目标。
只有琥珀默默地一路陪着我。她没有多嘴问我更多,只是安静的陪伴着我和齐耳母女。那日之后,我们又在别院修整了将近一个月,京城的折子都被送到了这里。一个月后,海蓝终于康复了,我们一行人,这才起身,朝着不远的京城前进。
海蓝和靳旬在一个车里,我们的马车紧跟其后。琥珀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陪着我。我却满眼只有我的女儿。
小丫头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因为长心肉会很痒,她总是忍不住用手去抓。我要试试防着她抓自己的脸,一路上,越算有个解闷儿的事情。
马车进了城门,两旁早已跪满了百姓。山呼万岁,震耳欲聋,齐耳烦躁的皱起了小脸。我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她这才慢慢放松。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从小就显示出了比旁的孩子敏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紧张。
琥珀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兰霜能不能配出一种草药,让这孩子忘记此前的一切。”
我看着善良的琥珀,笑了笑,说:“那她恐怕要拿药当饭吃,一辈子的东西,都要忘记才好。”
琥珀察觉我的丧气,忙转开话题,说:“说起拿药当饭吃,那女人给你的毒药,还剩多少?”
我从怀里掏出那只瓶子,晃了晃,里面已经所剩无几。开始的时候,只需要两个时辰吃上一粒,可是最近我发现,越发的频繁。说实话,我心中也有些担忧,可是不吃,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又一次我忍着不吃,差点儿闹出人命。若不是琥珀正巧赶来给我送东西,我恐怕这条命早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你不打算告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