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异族。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自顾自的走到一旁,把怀中的卷轴一幅幅的打开,挂满了我房间的那面空白的墙壁。
我负气看向别处,直到她把最后一幅画挂好之后,转身离开,我才忍不住好奇的瞥了一眼。只这一眼,我被画上的内容吓了一跳,上面画的,不同的场景,却是同样的内容。
那时不同场景下不同妆容的我,有的是在太师府,有的是在王府,有的是在皇宫。上面都写着时间,我仔细看去,竟然跨过了近十年的光景。
我的眼睛在这几幅画中流转,我不知道宇文泽究竟是何意图。其中一幅图中,我一袭红装从一顶轿子中走出,一块红布飞在半空,我的眼中露出娇羞和惊讶。
我的记忆被这幅画唤醒,那是我嫁给靳旬时候的光景。轿子在王府门前停下,喜娘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我走出轿子的一瞬间,不知道那里来了一阵歪风,把我的盖头掀了起来飞走了。
“其实,第一个掀开你盖头的人就是我,按照你们的风俗,我才是你的夫君。”身后传来宇文泽的声音,我猛回头,看到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惊讶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冷着脸看着他问。
宇文泽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的走到了第一幅画的位置。他的手指在画中我的脸上轻抚着,眼中露出无限的柔情。
“那年,你还没有认识靳旬。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时走出来,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我看着他怀念的眼神,再次把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那是我如今这副容貌的原型。晚秋帮我恢复的,其实不是我最终的容貌,而是我十四五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没有认识靳旬,可是我也不记得我和宇文泽曾经见过。
他继续喃喃的道:“那时候我刚到京城,作为人质,我没有任何自由。只是当时走的时候,父汗交给我了一封信,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它交到你父亲手中。本来送完先后我应该立刻离开,没想到转头,却被花园中的燕语莺声吸引了。当我躲在一棵树上看着花丛中的姑娘的时候,一颗珠子落在了姑娘的头上。姑娘一脸诧异的抬起头,她虽然没有看到茂密的枝叶中隐藏的我,可是,她的这一生动的回眸,却印在了我心里。”
他讲述着他心中那段美好的回忆,我听着听着,眼前似乎重现这那天的场景。其实那天我看到了树上躲着的那个人的衣角,只是碍于姑娘的羞涩,没敢声张罢了。那颗砸中我头的珠子也困惑了我很长时间,直到后来,在靳旬的荷包上,我看到,挂着一颗的同样的珠子。我一直以为那日躲在树上的人是靳旬,想不到,一切竟然是个误会。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画一世界
慢慢的,宇文泽走向了第二幅画。画面上的我,正骑着一匹马。那马,正是雪青。周围一片苍翠,我一眼认出,再往前不几步,便是我和靳旬初见的山崖。
“你一定更不知道,你和靳旬的初次见面,全是在我们设计之中的吧。”宇文泽手抚摸着那副画,转头看向我。他眼中蒙着一抹愧疚。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脑海中全是那天相遇时候的情景。
其实,我和靳旬的初遇源自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那天我背着父亲骑马出去玩耍。原本识途的雪青,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我迷了路,我看着周围陌生的风景,心中慌乱。催着雪青一路到了山崖附近,翻身下马之后,突然蹿出几个歹人。
“这一切都是我和靳旬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他能够通过你借助你父亲的势力。”宇文泽说着,怅然若失的一笑,“要知道,让雪青迷失方向,我用了多少心思。”
“那你为什么要画下来这幅画?”后面的故事,早就印在了我的心里,自从父亲遇害之后,每每想起,都让我备受煎熬。
“因为,这幅画之后,你就彻底的不再属于我自己。这时你成为被人的女人之前,留给我最后的记忆。”宇文泽说着,毫不隐瞒自己的心迹,甚至语气之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你知道,当我看到你抱着受伤的靳旬的那一瞬间,我都有一种冲动,挑出来向你挑明,当时若不是靳奕拉着我,我一手筹划的这场完美的邂逅,就要毁在我自己手里了。”
靳奕竟然也参与其中?我心里再次泛起被人背叛的痛,看着宇文泽有些痴迷的眼神,不禁远离他几步。
“你是说,从一开始,你和靳旬靳奕就是一起的?你们一起设计了我?一起设计了我父亲?”宇文泽点点头,毫无隐瞒,或许此时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隐瞒的意义,他看着我,说:“当时靳旬身份卑微,太后的嫡子还活着,他想要翻身,只能依靠朝中势力,当时彭家仰仗太后嫡子,他只能选择与彭家对峙的势力。可是你父亲在接到我那封父汗密信之后,对于我已经有了戒心,当时靳旬和我走的很近,加上他人微言轻,你父亲对他自然也是不理。我们只能从你身上下手,我到现在都再后悔,向靳旬除了如此下等的主意。”
“原来我能和靳旬在一起,你竟然是我们的大媒。宇文泽,那杯媒人酒,我还真是欠了你的。”我讽刺的说着,眼看着宇文泽眼神有些阴郁,不过他及时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第三幅图,是你大婚时候的样子。当你走下轿子的时候,我用手段,掀起了你的盖头。”宇文泽走到第三幅画前,眼中带着一抹得意。
我冷哼一声,看着他痴迷的眼神,冷冷的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妄念。”
宇文泽没有被我的话打击到,他依旧痴迷的看着画中的我,有些无奈的笑着说:“如果知道往后发生的一切,我一定不只是把你的盖头掀起来这么简单,这道门槛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跨进去。”
“是吗?”我不禁被他的话影响,心中真的在想,如果当时一个人冲出来把我拦下,后面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不会发生?靳旬的计划彻底失败,父亲也不会被他利用,管他朝廷上是黑是白,我们一家依旧美满的在一起,也许,我们随着告老的父亲,早就回到了故乡。远离是是非非,一家其乐融融。
父亲也许会在他众多得意门生之中,为我选择一个夫君,我们一起过着平淡无奇相敬如宾的日子……
想象中的一切太美好,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毕竟时光一去没有回旋的余地,一切的美好,只能衬托着我如今的悲催。
“不要再说了!”宇文泽似乎准备一副一副的把画面想我意义解读,我看着那些画面,不耐烦的打断他,“宇文泽,你想我展现这些东西,究竟所为何事?如果你是为了让我能够死心塌地的留在你身边,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我们之间,由始至终,都只有利益的合作,更何况几次合作下来,我总是你的垫脚石。”
“庄儿!”宇文泽的假面被我无情的撕开,他面露痛苦和无奈的喊出我的名字。
我冷冷的看着他的脸,苦笑出声音:“那个夜晚,你是不是也像这几幅画中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呢?”
宇文泽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我所说的那个夜晚指的是什么,就是彭语梦了断我性命的那一夜。是原来的范静庄死去,现在的范静庄苟延残喘开始的一夜。
“我说过,那一夜法身的事情是场意外,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激怒太后。”宇文泽突然不想之前那般娓娓道来,他的语气开始慌乱起来。
“你们?”我迅速抓住了他话中的破绽,“你们,是包括靳旬吗?”
宇文泽没想到自己会忙中出错,一时说漏了嘴,他眼神有些闪烁,却还是下定决心一样的看向我。
“我们,是指我和靳奕。范太师获罪一事,靳旬已经乱了阵脚。”
宇文泽的话让我大感意外,一时反应无能,只能愣愣的等着他的解释。
“彭家设计范太师,当时外面已经形同逼宫。靳旬刚刚登上王位,那是就像是一个屈辱的傀儡。后来证明,那一切彭家已经准备了很久。那也是我们所有环节中,唯一大意的部分。当时我们手中唯一的军队和靳奕一起镇守河西,当靳奕悄无声息的带兵赶回的时候,范家已经……”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我眉头紧锁,面带痛苦。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靳奕如果早回来一天,我们就能借机围剿逼宫势力,即使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们也是有胜利的可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想到,利用太后对靳旬的猜忌,逼着彭家再次发难。接过,匆匆的结果,就是我错算了彭语梦的反应,当她杀到同鸳殿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说这话,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试了几次想要面对我,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他们仓促的反击,竟然得到了如此讽刺的结果,太后没有被激怒,却牺牲了我的性命。我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头痛的像是炸裂一样,见我摇摇晃晃的,他上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我慢慢蹲下身子,跪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
始作俑者,竟然是宇文泽和靳奕,那我对靳旬这些日子的恨,一下子变得如此荒唐可笑。
“庄儿……”他再次唤着我的名字。我顺势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他焦虑的眼睛。
“宇文泽,那后来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还要让我一直误会,是靳旬害了我们范家!”我此时头痛欲裂,可是却格外的清醒,我看着眼前这个永远蒙着一层阴谋的男人,语气咄咄的质问。
宇文泽没有说话,他坐在我身边,如此近的距离之间,他的悔恨,在我眼中清晰起来。
“我懂了。”他没有解释,我却心中了然,“你就是要我继续恨靳旬,只有这样,他才会继续对彭家防范。只有这样,你们的计划才能继续开展下去,你才能麻木众人,最终回到北国,夺取属于你的大汗之位!
“在你眼中,我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只有彭语梦继续存在,太后才会有恃无恐,仪仗彭家不断向靳旬发难。靳旬才会专心内忧,暂时不去考虑外患!你和你夺位的计划才能又更加稳妥的排兵布阵的时间!”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以为是
宇文泽在我的质问之下,一言不发。他只是眼神烁烁的看着我。
“想不到,你也有不那么傻的时候。”宇文泽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自嘲,传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他,无力的笑了笑,说:“可惜,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个傻瓜。”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离开,落在那一副副的画面上。每一幅画对于他都是一个故事,可是对于我,却无关痛痒。
“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隐藏我的心意。当初靳旬向我提起要利用你的时候,我本来想要阻止他,可是无奈,最后我还是妥协了。甚至帮他一步一步的让你爱上了他。让你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这是我这辈子做的除了挑拨彭语梦之外最后悔的事情!”宇文泽痛心疾首的说着,他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悔恨。
我听着他的话,却笑出了声音。笑,是我现在最痛苦的情绪,因为我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只能不停的嘲笑我自己。
“宇文泽,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对靳旬的爱,并不是因为你设计的几次阴谋。你唯一的贡献,就是让我们在那个时候相遇。也许靳旬并不知道,即使没有你们刻意的安排,他也已经闯进了我的心。从小到大,父亲和哥哥总是在我面前讨论朝政,而靳旬的名字早就印在我心里了。”
我说这话,并不是逞强。京城中的王孙公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父亲和哥哥总是在书房,花园,家中到处讨论朝廷的事情,先帝后期昏庸,父亲心怀大志却无处施展抱负,所有的委屈都发散在我和哥哥的面前。所以,比那次相遇早太多时候,靳旬就已经是我最熟悉的皇子,那时候他虽然没有什么势力,可是他的正直,冷静,沉稳,谋略,已经如此立体的在我心中树立。如果不是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靠山,父亲怕我受罪,在那之前好几次先帝想要和父亲联姻的时候,靳旬的名字早就在他脑子里转了好久。
又一次我甚至听见父亲对哥哥叹息,说如果靳旬的母妃不是被人陷害,能够为他撑起后宫的一个角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求先帝让我成为靳旬的妻子。
也许正是因为父亲早有这种希望,所以当太后的嫡长子去世之后,我提起要嫁给靳旬的时候,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虽然他知道,这条路难免崎岖,可是抛开一切,他庆幸,我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不可能!”宇文泽吃惊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别说他不相信,就是同样的话,告诉靳旬,他恐怕也不会相信。“范太师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更何况这个皇子还是和他敌对的彭太后所抚养的!庄儿,你用不着那这种话来骗我!”
宇文泽是自负的,他不能接受出乎他预料的真想。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没有必要向他多做什么解释。事情已经这副模样,我和靳旬也早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毫无起伏情绪,看着宇文泽,我疲惫的绕过他,走向那张还铺着红色被褥的床铺。宇文泽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和衣躺在那里。
“宇文泽,不管你娶我究竟是什么目的,可是我希望你还是个君子,不要强人所难。”我闭上眼睛,心中笃定他还有一点点的人性。果然,这次他没有让我失望,半天,我听见脚步挪动的声音。
他没有朝我走来,而是走向了门口,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冷的说:“我的女儿,别忘了还给我。”
他的脚步一滞,停在了门口。半天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
长久以来,我一直睡得不好。可是今晚,我好像彻底没有了心事。我的榆木脑袋,就是一个摆设,所有的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迫自己继续劳神呢?反正想的和发生的,永远是南辕北辙,没有一点儿关系。
有了这种认识,我竟然很快的睡了过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起来。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打开柜子,取了一间素净的衣裳走进后面的屏风。北国,是游牧的国家,这里的服饰,与我之前穿的相差极大。不过,倒是没有之前的宫装繁琐,裤子,褂子,袍子,穿起来容易的多。
唯一别扭的,就是这满头的编发,我一条一条的拆开,绾了个发髻。虽然有些不甚相配,可是我还是觉得发髻让我自在。随意的别了个发簪,我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晚秋抱着齐耳是朝着这个方向离开的。果然,没走几步,便是一道小门,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这哭声并不是撕心裂肺的,而是小孩子在闹起床气。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把她的各种声音表达的各种情绪都摸得清清楚楚,此时,听着她有力的哭声,我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孩子,你可知道,我如今活着,只是为了你。
想着,我推开那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孩子的哭声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