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一激灵醒了,轿子似乎停了下来,我坐在里面,听着外面安静的很,只有细碎的脚步声。
我心中生疑,向前倾着身子,伸出手,撩开了帘子。头还没有探出去,直觉喉咙处一凉,一把发亮的匕首,透着寒光,贴在我脖子上,我想向后躲,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了出来。
扑倒在地上,我感觉脖子上一痛,伸手一摸,有血伸出来。
抬起眼睛,眼前站着一个小太监。正是刚才抬着轿子的其中一个。我惊慌的看着他,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份诧异的由来,这哪里是个太监,细白的皮肤,玲珑的五官,明明是个女孩子。
“你是谁?”我捂住脖子,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
“娘娘自然不认识我。”女孩儿的声音带着讥讽。
我再仔细看她,只觉得眼熟,似乎从哪里见过。不给我回忆的时间,她已经握着刚才沾了血的匕首,捅了过来。
我就地打两个滚,甚是狼狈的躲过一击。紧张的我两眼发花,撞到了什么。抬头,却看到琥珀阴沉的脸。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干什么?”女孩儿刚才扑空,一个趔趄也摔了一跤,这时爬起来,嘴角带着恨意,瞪着我,说,“当然是报仇!”
我真想仰天长叹,这个彭语梦,究竟是多么十恶不赦啊!一个小丫头,都要向她索命。可是女孩儿后面的话更让我震惊。
“贱人杀了我们主子,我要替我们主子报仇!”说着,便冲了过来。我想逃,却被琥珀从背后一脚,踢在地上。
只感觉一道暗影,口中本能喊出救命,心中却已经绝望。
可是,我趴在地上,拿匕首却久久不曾落下。回过头,女孩儿已经被人擒住。我看到那人的样子,差点儿哭了出来。
“还不快起来!”宇文泽一击手刀将女孩儿劈倒在地,威严的像个天神一样,逆光站着。
我手脚并用,狼狈至极的爬了起来,险些被自己的衣服绊倒,宇文泽看着我,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嘲笑,说:“当日的威风哪儿去了?”
我没有反驳,蹒跚着走到女孩儿躺着的地方,太监的帽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头乌发遮住她的脸。我伸出沾着血的手,将她头发撩开,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你认识?”宇文泽察觉到我的惊讶,问。
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另一边被宇文泽制服不能动弹的琥珀,疑惑的走过去,问:“你和果儿什么关系?”
琥珀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这时我从她眼中第一次看到活着的情绪。只是她紧咬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女孩儿叫做果儿,是我曾经身边的侍女,只是当时身边围绕着太多机灵抢眼的丫头,从不曾特别关注过她。只记得,这丫头不爱说话。
那么她要帮着报仇的主子,难道是我?鼻子一酸,说不上是感动还是震惊。
“这丫头要怎处置?”宇文泽当然不懂我的心思,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动弹不得的果儿,问我。
我怔了怔,叹了口气,说:“你把她带到你那里,等她醒了,我再问她。”
宇文泽有些意外,却什么也没说,又指了指琥珀,说:“那她呢?”
“她,我带走。今天的事儿,就此告一段落。不要声张。以免再生是非。”我说着,弯腰把琥珀扶了起来。
琥珀想要甩开我,我低声说:“果儿的性命在我手上,你最好安分些。”
这话对她很管用,只是,她又恢复了那张阴沉的脸,冷笑一声,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没有理她,看着空荡荡的轿子,说:“回去之后,找人把轿子给太后送回去吧。那三个人,我不去追究,你想办法让他们好自为之。”
宇文泽赞许的看了我一眼,指着我的脖子,说:“这伤口要怎么办?”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被果儿划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想是这丫头第一次杀人,有些犹豫吧。
我捡起刚才丢掉的帕子,系在脖子上,挡住那道口子,看着琥珀,说:“我们从后门回去,换了衣服,再去前堂。”
宇文泽弯腰拎起果儿,扛在肩头,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脚尖一点,飞檐走壁而去。
我和琥珀两人,各怀心事,朝着朝露宫走去。
没走几步,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我站住脚步,我心里一惊,她看到我,也是神色一滞,转身就要离去。
正文 第十四章 昔日故人
“兰霜!”两个字,我脱口而出。那女人逃离的脚步一下子定在那里。
我有些激动的走过去,她缓缓的转过身来,想我行了一个大礼。
“嫔妾给皇贵妃请安。”声音倔强,如同我记忆中她的样子。
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她竟自顾自的起身。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这才想起,我此时的身份。
“兰……玉美人,前些日子灵堂未曾见过你,你是又病了吗?”我心中纠结,却无法摆脱彭语梦的声音,只能让语气变得温缓一些。
兰霜抬起头,眼神如常倔强,一缕青丝,遮住她半张脸,露出的一半显得异常憔悴。
“谢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了。”
她的冷淡是情理之中的,我只能忍住心中的刺痛,含笑说:“那就好。我那里新得了一些补药,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嫔妾命贱,吃不得好东西。娘娘留着自用吧。”她冷漠的语气,掩盖着一丝诧异。
任谁也无法明白,一个把她一生毁了都毫无悔意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转了性儿,变得如此热心。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已经福身,说:“嫔妾要去佛堂抄经了,过了时辰,佛祖会怪罪的。”
我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点点头,看了一眼她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指,忍不住,还是多嘴,说:“你要保重才是。”
毫不掩饰的嘲笑,她哼了一声,退在一旁,让我先走。我暗暗咬牙,走过她身边,她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说:“这是嫔妾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用来安胎是最好的。本想今天去向皇贵妃庆贺送上,又恐我这张脸吓到诸位姐妹。想着回去让人送过去,正巧在这里碰上了娘娘。臣妾恭祝娘娘,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本伸手接着,听她说这话,心中一紧,手一抖,折子扑啦啦掉在地上。我不可思议看着她,她嘴角却绽开一抹诡异的微笑。
通体的寒意涌上来,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回过神来,兰霜已经走远了,我看着她纤细身影,在强光里更加纤弱,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转身,琥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手中已经将那佛经连同太后赏赐的香囊收在一起。
我低头无语,闷头朝着朝露宫走去。
左太医已经疯了,这件事怎么会被兰霜知道?心中惴惴,脚步也沉重起来。
终于,还是到了朝露宫。我和琥珀从后门饶了进去。珊瑚正巧走过来,看清我身上的血渍,眼里都是惊恐。我拦住她,不让她大惊小怪的,指了指琥珀,说:“把她先关起来,等我应付完那些人,再来问她。”
珊瑚点点头,拉着琥珀要走,我叫住他们,对琥珀说:“果儿的性命在我手上,也在你手里,你别想一死了之。”
琥珀没有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跟着珊瑚走了。
我急急忙忙回到卧房,换下沾了血的衣裳。从柜子里找出一套高领宫装换上,脖子上的伤遮挡的刚刚好。珊瑚也回来了,我们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面,院子里一群捧着礼盒的宫人,见我进来,纷纷下跪行礼。我看也不看,径直走向正殿。
三个女人一台戏,里面足足三台戏。热闹得很。
我站在门口,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听着她们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姐姐刚才有些过分了吧。”顺妃将一颗葡萄捏在两指之间,小心翼翼的剥着皮,对正在侃侃而谈的丽妃,说,“论伺候皇上的资质,玉美人可是跟先后一同进府的,您刚刚那般羞辱她,不怕她告了状去?”
“告状?”丽妃的笑声刺耳,“她去像谁告状?先后在时,还能护她周全,毕竟她那张面皮是替先后毁的。可是如今后宫可是改了天地了,谁还能纵着她?皇上恐怕也早就忘了这么个破碎之人的存在了。妹妹何必如此小心?你瞧,咱们安良人不也巴巴的赶着来给皇贵妃贺喜了吗?”
“姐姐休要拿我耻笑。嫔妾不过是区区一个良人,恭敬主子是嫔妾的本分。”角落里,安良人毫不示弱的说。
“娘娘,安良人从来都是为先后马首是瞻的,如今倒戈,竟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珊瑚撇了撇嘴,一万个瞧不上的在我耳边低语。
我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她的品行,我早就知道。
顺妃把葡萄终于剥好了,哂笑着放入口中。安良人不甘心自己是唯一被嘲笑的,看了一眼一旁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说:“若说识时务,咱们谁比得过叶良人啊!”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疑惑着那是谁,那女人突然被点到,惶恐的抬起头。
我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珊瑚在一旁差点儿笑出声音,我瞪了她一眼,她嘟着嘴,说:“那不是先后身边最宠爱的晗儿吗?怎么成了小主子了?”
我愣了,看着她惶恐小心的样子,一阵心寒。
“你和她比吗?她可是太后封的叶良人。从奴婢到良人,可是开了先河了。也不知妹妹哪儿修来的这么好的福气。”丽妃显然心有不甘,她轻蔑的看了晗儿一眼,讥讽的说。
晗儿的脸通红,红的发紫。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示意珊瑚。珊瑚会意,清了清嗓子,报道:“皇贵妃驾到。”
我莲步轻抬走了进去。众宫妃忙散开站好。排练过似的,站在两列。
我从中间昂首走到正位,站上了垫台,回过头来。众人齐齐下跪,大礼拜道:“嫔妾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我巡视一圈,晗儿脸上的羞红还未退去,小心翼翼的跪在右侧最末的位置上。
“众位妹妹请起。”我端坐下来,开口到,“这些日子,本宫身体不爽,宫中发生不少大事,亦无力援手。听说先后大丧,丽妃顺妃处理的妥当,替本宫分了不少辛劳。这里先谢过二位妹妹。”
我语气沉稳,尽可能的端足了架子。
丽妃顺妃刚刚坐定,听我如此说,忙起身拜我。
我让她们坐回去,继续说:“如今先后大丧已过,两位妹妹可休闲几日。本宫如今蒙受圣恩,恬居这皇贵妃之位,协理后宫,还得指望依靠诸位妹妹与本宫同心同德才是。”
官面儿上的话,我之前是皇后的时候就说过,如今不过换个身份,还要再说一遍。丽妃突然开口,道:“娘娘如此说来,就折煞嫔妾们了。今后嫔妾为娘娘马首是瞻。”
其他人随声附和。一片祥和。
我的眼睛落在晗儿身上,这个从四岁就跟着我的丫头,我竟然看不透她。想到刚刚袭击我的果儿,心中感觉天上地下。虽然不知道她是凭什么爬到了良人的地位,可是细想当日出事之时,她就在我身边。竟然能够毫发无伤全身而退,还爬上了主位,其中必有蹊跷。
事出异常必为妖,我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心中反复思量。
众人见我不说话,不觉顺着我的眼神寻找。落在晗儿身上,几人神色各异。
刚刚那个安良人眼中不带善意,说:“娘娘可是见这位妹妹眼生?她是太后新封的叶良人。”
“姑母封的?”我面露不屑,问,“内侍监的折子上,怎么不见这位妹妹的名讳?”
“回皇贵妃,嫔妾获封虽有些日子,却还未有幸伺候皇上。”晗儿说的怯弱委屈,我心中冷笑,这些年了,竟然不知她又这份壮志雄心。
“是吗?”我笑着说,“妹妹如此年轻貌美,得承皇上雨露,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妹妹何须如此心急?”我故意扭曲她的意思,晗儿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瞬间涨红。她眼中的疑惑出卖了她和彭语梦的关系。我故作不知,她的眼中露出被人抛弃的凄楚。
底下传来窃窃的笑声,其他女人怎会放过如此羞辱他人的机会。
“皇贵妃说的极是,咱们论跟皇上的情谊,绝比不过娘娘,论新鲜劲儿,怎么比得过妹妹。只是妹妹何必说的如此委屈。你跟着皇后娘娘这些年岁,怕是皇上也将妹妹记在心里了。要不,怎么会越制提拔妹妹呢?”丽妃酸气十足的说着。
我坐在那里,不做任何表态。
其他人敏锐的感觉到我的态度,便开始你一嘴我一句的抛向晗儿。
晗儿的脸越涨越红,起初还弱弱的反驳几句,最后只能是瑟瑟发抖,站在那里,低头不吭声。
我疲惫的揉揉额头,冷眼旁观,心中毫不怜惜这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这时,太后身边的莲芳走了进来,向众人行礼后,说:“太后娘娘宣琥珀过去一趟。今天给娘娘的福袋还有些说法,当时没有交代清楚。”
我心中一沉,莫非太后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胡乱揣测,脸上笑道:“姑姑来的正巧,我正想着一会儿打发人过去给姑母带些东西,正巧,让琥珀捎了去。”
众人见我有事儿,忙都起身告辞了。我看向珊瑚,说:“你陪姑姑在此稍候,那物件儿宝贝着呢,我亲自去取。”
说完,我朝着后面走去。
一路上,心中忐忑,话是胡乱说的,什么东西都没想好。只是知道太后此时召见琥珀,定不寻常。
正文 第十五章 弄巧成拙
来到关着琥珀的房间,我推门进去。那丫头倒是淡定的很,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眼皮也不抬一下。
“太后叫你过去。”我尽量平静的说,此时若被她察觉我的情绪,只怕更难控制。
琥珀起身,有些得意的走过来,我看着她,说:“我知道,太后那儿你不会乱说什么。我只嘱咐你一句,别想着死。有的时候,死了麻烦更多。”
琥珀一脸茫然,她当然想不通,我这话究竟从何说起。不过我没时间给她解释,只是平静异常的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等你回来,我自会给你解释通透。”
琥珀没有反应,继续朝着门口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说:“东屋库房里有一柄翠玉如意,你给太后拿去。”
琥珀随着莲落离开。珊瑚来到我房中见我,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子。
她解开我脖子上的帕子,一脸惶恐。
我知道,她早就看出了问题,只是一时想不到是这情景。
珊瑚小心翼翼的给我清理着伤口,问:“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琥珀她疯了,竟然对娘娘下手?”
我摇摇头,没法给她解释。只得说:“你这性子,怎么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有些话,装装糊涂,才是正经。”
“奴婢是心疼娘娘。自来娘娘一直被皇后压着,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怎么就如此混不顺遂?”
相处这些日子,我发现,珊瑚这丫头虽然就在彭语梦身边,却不似那个死了的灵珠一般凶恶阴险。真就是满心为主子是从。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意。这种人,遇善则善,遇恶则恶。倒是可以做自己人的。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说:“皇后何曾压我?皇上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