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命贱。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拼命的往上爬。可是贱人就是贱人,在贵人眼中,永远都是垫脚还嫌脏的尘埃。”
说着,她幽魂一样的从我眼前慢慢退下,回到屋内,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懊悔自己当初的狠心,呆呆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阵心寒。
自从忆美人失宠之后,宫人对她也越发的怠慢。所以,她的死都是在三天之后才被发现。验尸官检查后说,她是在和我见面后的当天晚上悬梁自尽的。我心中不由得想,她疯癫这么些天,是不是就是为了当面跟我对质之后,自行了断。
我缩在被子里,感觉周围都是她那哀怨的眼神,靳旬不知道我畏惧的原因,只当是我孕中见了死人,被吓到了。
“这个女人着实可恨,死了还要作祟。”靳旬恨恨的说着,对杜来得吩咐道,“随便葬了就是,不用送到妃陵了。”
我忙拉住他,说:“忆美人伺候皇上时日虽短,但是终究是用心的。又因为我,被人毁了脸。虽然救了回来,可是梦儿心中始终觉得亏欠。求皇上体面送她离开。”
我说的声泪俱下,靳旬愣了片刻,点头应允。美人不过是宫中最末的位分,可是她的丧礼却非常体面。也算是我最后弥补我作的错事,聊胜于无,换我一点儿心安。
自从忆美人死后,我终日恍恍惚惚,靳旬终于兑现了他待我去墨平行宫的诺言。
坐上车子,我们从宫门出去。一路上,马车颠簸,我因为起的太早,有些昏昏欲睡。等我醒来,靳旬已经不在我身边,琥珀无聊的托着腮,看着我。
“皇上呢?”我问。
“说是坐车没意思,骑马去了。”琥珀指着外面,说。
我伸了个懒腰,自从出了宫门,我心中的愁云似乎真的被宫外自由的空气冲淡了。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狂野,我回头问琥珀:“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琥珀摇摇头,说:“我没去过,不过刚才听小太监们说,恐怕得晚上了。”
我长叹一声,靠在车里,也觉得无聊。这时车子停了下来,我伸出头去,原来倒了一片榜山的平阔之地,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下。
墨平行宫我再熟悉不过,那里是我记忆中带给我最多快乐的地方。心向往之,只觉路途迟缓。如今还要休息,我更是心中有些不快。
从车上下来,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下起了大雪。靳旬正站在一个石头上,看着茫茫的白雪。
“你怎么下来了?”靳旬见我过来问。
我刚睡醒,一脸慵懒的回答:“坐车太久,浑身疼,我下来透透气。”
靳旬宠溺的笑道:“你若不是有孕在身,朕就让你陪朕骑马了。”
我嘟着嘴说:“臣妾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骑马应该是可以的。皇上给臣妾早一匹温顺点儿的马儿,臣妾可以陪皇上同行。”
靳旬看着我坚持的按样子,让人把雪青牵了过来。我听到“雪青”二字一愣,抬头看靳旬,不可思议的说:“雪青为何同行?”
靳旬看向别处,若有所思地说:“它最耐不住寂寞,不愿在御林里待着。朕每次出行,总把它带在身边。”
我没有说话,心中有些怅然。这家伙,从小就不安分,以前在王府时,我就要三不五时把它骑出来溜溜。
正想着,杜来得已经牵着雪青到了我们面前。那家伙看到我,黑曜石似的大眼睛眨了眨,本来没什么精神,突然挣脱了杜来得手中的缰绳,前腿扬起,长啸一声。颠颠地跑向我,用它的嘴在我身上蹭了起来。
我心中惊讶,它竟然还认得我,手习惯的在它前脸抚摸。靳旬眼中诧异,从石头上跳下,走向我们。
“皇上,着雪青从来只与皇后亲近,这是怎么了?”杜来得好奇的发问,靳旬冷眼一扫,他马上禁了声。
雪青对我从来粘的很,我笑着抓抓他的耳朵,一时忘了所以。靳旬一把抓住我的手,眼中带着疑问。我忙推开雪青,看着靳旬,说:“之前见过皇后如此安抚这个畜生。”
雪青好像听得懂人言,畜生二字让它有些不开心,一口咬住我的衣袖。我心中又好笑又局促,低头和它争抢,拍拍他的面门,它才松开口。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行刺未然
雪青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马儿,只是没想到,我容貌一切都变了,它还能把我认出来。靳旬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和雪青互动着,他嘴角紧抿,却一个字也不说。
突然听到一阵兵器之声,沿着山壁,一群人从天而降,靳旬一把把我拉到身后。
侍卫围了过来,两群人拔刀打在一处。
靳旬一把把我推给杜来得,说:“你们快躲起来!”
杜来得年纪大了,又不懂武功,只得拉着我连滚带爬的躲闪着,和琥珀一起保护着我。
“皇上小心!”躲在侍卫背后,看着靳旬一马当先,几下,刺客几乎就被扫平。我方优势渐显,我心中稍微安稳一些。突然,我发现一个让我差点儿喊出声音的身影,他虽然蒙着脸,但是我一眼辨认出了他是谁。
我紧紧地盯着那人,心中大惊,他此时不是应该已经在北国了吗?我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看着刺客一个个倒下。那人拿着剑的手在发抖,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靳旬,旋转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靳旬刺了过来。
靳旬突然喊了一声:“范经臣!”那人的剑一顿,却没有收手。我脑子一片空白。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马嘶响彻山间,雪青一下子挡在了靳旬面前。
一道血雨,洒在周边白色的雪地上。哥哥一个趔趄,四周的侍卫反应了过来,一起围上,我不敢不顾的冲向雪青,它闪动着大眼睛,邀功似的看着我。我眼泪落下,想不到雪青竟然记得,我曾经吩咐它,无论如何要保护靳旬的交代。
另一边,哥哥还在以一敌十,眼看着将要不敌,我紧张的不知所措。
“不要伤他,朕要活的!”靳旬的声音有些急切,侍卫们顾此失彼,给了哥哥喘息的时间。
突然,“嗖嗖”几声,不知从哪儿飞来几只黑点,碰到山壁,炸出一股浓烟。
浓烟中,我听到侍卫们的慌乱,待烟气散去,哥哥已经不见了。
我长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欣慰的笑容。靳旬紧紧地盯着我,我无心理会他的疑惑,转头看向靠在我怀里的雪青。它的血流了一地,靳旬亲自为它止血。
这时,侍卫统领前来禀报:“尸体已经清查过了,加上逃跑的,一共是九人,激战之中,被杀七人,一人自尽。那个被救走的,应该是主谋。微臣从地上捡到了这个东西。”
我心中一惊,不知他们说的是何物,带要过去看时,雪青一口咬住我的衣衫。
因为遇到刺客耽误了行程,眼看天黑,我们还没有到行宫。靳旬命人调转了方向,一行人来到一处庄园。
他对杜来得说:“夫人可准备好了房间?”
杜来得说道:“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二进的院子。”
靳旬扶着我,一路穿廊过院,因为又惊又吓得,我刚刚动了胎气,虽然太医及时给我用了针灸,可还是有些虚弱不堪。
到了一处小楼。靳旬把我放在床上,他才整理衣衫,走了出去。
琥珀让众人下去。她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我刚才去前面看过了,那人留下一枚北国商人的腰牌。”
我瞬间明白了,哥哥的意思。那腰牌一定是他故意为之。他想挑起靳旬对北国用兵,借北国之手,杀了靳旬。
“哥哥好生糊涂!”我恼怒的拍着床铺,因为动怒,一口气憋在胸口,急急地喘息。
北国何其羸弱,这些年他们内部消耗日甚,哪里有能力与靳旬抗衡。连宇文泽都不得不求我替他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哥哥如此冒失,不是以卵击石吗?若被北国人知道,哥哥恐怕又树一仇敌。
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曾经智勇双全的哥哥,为何如今竟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了。
我心痛,更多的是恐惧。我怕最坏的结果发生,我更怕哥哥会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房门打开,靳旬一身风雪走了进来,一股寒气,我急忙擦干焦虑的眼泪,可是还是被他看在眼里。
他脱掉斗篷,走到我身边,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冰凉的手敷上我的额头,眼神柔和的说:“你怎么哭了?”
“肚子疼,我忍不住了。”我敷衍的找了个理由,推开他的手,说,“冷。”
靳旬忙把手收回,端过药碗,扶我起来,说:“把药喝了,就不疼了。”
原本是想要和靳旬去行宫散心,没想到半路遇上的事情更加让人心烦。
我动了胎气,行宫暂时是去不成了,只能现在这庄园里养着。
庄园的主人是位中年的夫人,她来看过我一次,我只觉得面善,却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随行太医的药还算管用,不过几日,我已经可以下床了。靳旬每晚陪着我,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安静的坐在我身边。雪青被细心照顾着,我去看过它几次,这家伙每次看到我,也不顾得身上的剑伤,只管兴奋的乱动。为了让它好好养伤,我也只好忍住看望的冲动,让它好好休息。
“琥珀,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躺的骨头都软了。”这几日靳旬总是在书房看书到很晚,我闲得无聊从床上慢慢的下来。
琥珀拗不过我,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衣,说:“咱们就在附近走动。这庄园挺大的,别迷了路。”
我不屑冷哼道:“皇宫我都迷不了路,这里能有多大。”
走出房门,我便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这园子虽然不比皇宫大,但是曲折蜿蜒,依山势而行,却也容易让人辨别不出方向。
沿着小道漫无目的的走着,月亮虽然不圆,可是很亮,琥珀拎着一只灯笼,竟不敌月光。
四周安静的很,我大口吸着冰凉的空气,心中因为烦心之事惹起的燥火慢慢平息。
突然听到一阵孩子的笑声。心中一惊,我走上近前才发现,笑声从一个小小的偏僻的小院子里传出来。门没有锁,我走了进去。窗户上投射的剪影,是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在逗弄,看样子,孩子差不多一岁多了。看了看四周,环境清雅,我心中疑惑。
琥珀也露出惊讶之色,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如此母子?
可能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剪影上的人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我脸色一怔,忙请安,道:“皇贵妃万安。”
我疑惑的看着她,问:“你认得我?”
她笑道:“今天皇上带着皇贵妃一同前来,奴婢就是再愚钝,也看得出,娘娘不凡之人。故大胆猜测。”
这个女人气定神闲,才不是凡人,眉宇之间,竟有些眼熟。跟她走进屋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抱着个孩子向我行礼。我就着她的手看那孩子,跟靳旬有些神似。
“这孩子是?”我看向那个女人问。
女人好不惊慌的说:“这时奴婢的儿子。叫回圆。”
我不禁又看了一眼那孩子,那孩子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多大了?”我伸出手,想要抱抱他,抱着她的小女孩儿有点不愿意,可是小家伙却想我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向我晃着。我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心里的疑惑不及此时的温暖。
女人看着我,眼中露出一抹担忧,不再镇定如常,她紧紧的跟在我身边。
我没有细问孩子的身世,能在这行宫中生活的,还用多问吗?
慢慢的,那女人见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才恢复平静,我让她和我一同坐着,却只顾着逗弄怀中的小家伙。
“他多大了?”我又问道。
女人忙说:“一岁又四个月了。”
这么巧?我算着日子,竟和我那个没有福气的孩子相差无几。如果那孩子平安足月的生下来,应该也是这般大小了。
正和孩子玩儿的高兴,院子里又是一阵脚步声,屋门一开,杜来得走了进来。
见到我抱着孩子,他差点儿叫出声来。不过他这只老狐狸向来反应的快,只一转脸,赔笑着跪在地上,说:“大半夜的,娘娘不休息,怎么到了这里?”
我不舍得把孩子还给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说:“大半夜了吗?公公不也来了。”
杜来得被我噎了一句,讪笑两声没有说话。我带着琥珀,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外面院子,见杜来得还没有离开。我绕到一旁,躲在一棵树后面。果然,半天,杜来得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回圆走了出来,急冲冲的,朝着另一套路走去。
“那是哪儿?”我问。
琥珀看了半天,想了想,说:“看样子是去了皇上那里。”
不出我所料,这孩子,果真和靳旬有关。我定定的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院子,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算着那孩子的年纪,我心中凄然,原来当我在王府辛苦待产之时,他竟还藏了这么一对母子。天好冷,我裹紧身上的棉衣,脚下的地又冷又硬,脚在棉靴里,都感觉冷的出奇。
回到住处,我更加无心睡眠,不知为何,只想让人去好好查查那个女人的来历。靳旬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不知为何忍不住就朝着那院子走去。那女人也已经习惯了似的,总是在一旁看着我和回圆玩闹。
回圆好像很喜欢我,见到抱着他的是我,他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秘密庄园
回圆胖嘟嘟的很是可爱,他的眼睛很像靳旬。看着他打了个呵欠,我把他交给一旁的那个十几岁的丫头,那丫头比那个女人对我的戒心更加明显,好像终于等到了机会,一把把孩子夺了过去。转身就往里屋走,女人喊她她也没有回头。
“叨扰这么久,还不知道妹妹的名字。”我笑着表示不介意,让她陪我坐下。
女人声音中带着歉意,说:“奴婢贱名绿苑,实在是污了皇贵妃的耳朵。”
“哪里的话。”我笑着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回圆,他既然睡觉了,我也就起身告辞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心中还在想着“绿苑”这个名字,一定听过的,只是就是想不起来。
“难怪皇上一直没有孩子也不着急。合着早有了打算。只是奴婢不懂,皇上何不把这母子二人接进宫里?”我们从小院出来,琥珀低声嘀咕着。
我看了她一眼,怅然若失的说:“接进宫里做众矢之的吗?养在外面的,才能保她母子平安。这才是皇上的心意。”
这么多年,我竟然毫无察觉,靳旬瞒的如此滴水不漏,我实在怀疑,那个日夜陪在我身边的丈夫,究竟真心付给了谁?想着这些,我脚步不免沉重起来,环顾着山间别院,心里真替自己的过往惋惜。
后宫这么多女人,争来抢去,君恩如何,究竟谁能知道。
“娘娘,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在现在你也有了孩子。到时候,谁还会去认一个自幼养在外面的私生之子?”
琥珀说着,扶着我坐在假山旁,我心中酸楚,眼中更是泪水盈盈。
“我可没有你看得长远,这个孩子,没准儿和之前的一样,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再说了,一旦范家冤情昭雪,我便会永远的消失,下一个皇帝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