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太医的解释是我优思过度,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个解释,对我愧疚万分。当即决定,冒犯天威,拉上自己多年经营的势力威逼先帝放了靳旬。雪灾终于被重视,靳旬又恢复了以往的地位。
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伴了我七个月的孩子,还未活过,已经死去。
身边的靳旬突然翻了下身,我惊慌的擦掉眼角的泪,往事让我心如刀割。难道我注定命中没有做母亲的权利?
也许是心有所想,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我忙翻身下床,来不及披上衣裳,躲在角落里压抑着呕吐的声音。
一阵天旋地转,我浑身冰凉的瘫坐在地上,长发遮住脸,我感觉自己就要虚脱了。这时,一道黑影蹲在我面前,我抬起头,靳旬眼中带着疑惑的看着我。我心中一惊,扯出一抹笑容,说:“皇上怎么醒了?”
靳旬的表情有些严肃,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语气虽然温柔却让我觉得有些冷漠,说:“梦儿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窘迫的说:“想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不碍的。吐过好多了。”
靳旬转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我,我心虚的眼睛不去看他,接过茶水含了一口在嘴里,漱了漱口,吐出来。
却听见靳旬拉开门,对在外面守夜的宫人说:“去宣太医。宣段太医。”
我心一下子跌落谷底,段太医是他的专司太医,他来诊断,这件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我急急地走过去,拦着他的胳膊说:“梦儿不碍的,只是肠胃的事儿。不用麻烦太医了。”
靳旬看了我一眼,温柔的扶着我回到床上躺好,自己穿上衣服坐在一边,看着我,沉默不语。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深陷醋坛
不一会儿,太医就冒着寒风赶了过来。我心如死灰的躺在那里,连一点儿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太医的手指隔着帕子冰凉的按在我的手腕上。又询问了我几句,一脸大喜的转向靳旬。
他报喜的声音我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自己被人一下子逼到了悬崖边缘。慢慢的闭上眼睛。感觉靳旬坐在我身边,我听着满屋子道喜的声音。睁开眼睛,已经是一脸惊喜的看着靳旬,我故作娇羞的起身,依偎在靳旬怀里。
“爱妃好生糊涂,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自知。”靳旬宠溺的责备着我,我只能强颜欢笑,低头无语。
琥珀带着众人离开。靳旬把我放平在床上,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同于上次假孕,这次我心中有了底气。虽然是被迫做了决定,但是我还是很快的说服了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天意如此,我又怎能逆天而行呢?
第二天一早,宫中女眷统统来到我这里,一团和气的向我道喜。不过,后宫之中,和气重视难掩醋意。刚寒暄几句,就有人开始露出了原形。
“娘娘果真是好福气,这半年时间,都有了两次喜。”瑛贵嫔用手绢掩着嘴角,言语之中,透着浓浓的酸意。
我神色微动,笑着说:“福气这东西谁也说不清。皇上屡屡眷顾妹妹,咱们还到妹妹有福气呢。”
瑛贵嫔抓着手绢的手一下子鹰钩似的握紧,眼中带着怨愤,说:“那还是妹妹没有福气,空的皇上眷顾,却无福延续皇脉。不过妹妹也算知足,毕竟滑胎之痛,妹妹也不成受过。”
她这话本来是想攻击我,不想她话音未消,一只茶碗摔在地上,众人看去,霏昭仪面如白纸,紧咬着嘴唇,泪光盈盈。
我责备的瞪了一眼瑛贵嫔,说:“妹妹说话太欠考虑。”
瑛贵嫔冷哼一声,愤愤的说:“捡金捡银的嫔妾见多了,着捡着话儿听得,还真是稀罕。”
霏昭仪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一旁她的表妹顺美人坐不住了,说道:“同是姐妹,何必如此恶毒?皇贵妃大喜之日,瑛贵嫔是要诅咒娘娘不成?”
我看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忙咳嗽一声,对琥珀说:“快去把昨儿皇上安排的东西拿来。”
众人不解,琥珀带着几个宫人抱着昨日靳旬留给我的几箱礼物走了进来。打开,里面黄金白银手工都很精细。
“昨天番邦来朝,送来不少好东西。皇上忙于前朝之事,特地让本宫给众姐妹分了去。一早上,我琢磨了半天,是在不知如何分配。让人都拿了来,各位妹妹自己看看哪些得意。都拿去便是。”
听我这么说,众人都有些拘谨,还是兰霜带头走了过去,随意扫了一眼,指着离自己最近的盒子,说:“嫔妾就留这个了,谢皇上娘娘美意。”
几只箱子,一会儿便分完了,我让琥珀又拿出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尊赤金观音。我看着瑛贵嫔说:“这尊送子观音送给妹妹,妹妹供在宫里早晚焚香前程祷告,定能称心如意。”
瑛贵嫔心急求子后宫众人早有耳闻,见我送她如此礼物,面上轻蔑之色尽显。瑛贵嫔最佳僵硬的抽动,对跟着自己的丫头说:“皇贵妃的美意,你还不替本宫收好了。按着皇贵妃说的,回去给本宫供上!”
众人离开,兰霜好像有事一样,匆匆离去。我有一肚子话想跟她说,可是她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中顿时感觉没意思,不过还是让琥珀追出去问个究竟。
琥珀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冷风才能让我心中的狂躁安稳一些。一早上的明刀暗箭,让我心生倦意。
头靠在柱子上,我想着心事,一阵冷风,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你怀孕了?”宇文泽冷冰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猛抬头,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的手垂眼诊断。
我一记耳光扇了过去,骂道:“你个登徒子,本宫的手也是你随意碰的?”一肚子的火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我心里顿觉舒畅了不少。
“皇上竟然真的让你怀了孩子?”他好像对我的冒犯并不在意,看着他脸上泛起的一个红色巴掌印,听着他莫名的话,心里怒意更甚。
“怎么,本宫是皇上的宠妃,怀孕有什么问题?”我不悦的说着,转身想要离开。
宇文泽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真的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孩子?”
他的话一下子戳中我的心,我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满脸悲凉的说:“这种事,怎么由得了我?”
他看出我的无奈,重重的叹了一口,说:“我一直以为靳旬不可能要彭家血脉的孩子,是我的疏忽。”
我这才发现,他话里有话,忙问:“宇文泽,你究竟是何意?”
“女人真是不能相信。我以为你恨他,没想到你还真的毫无保留的送上自己!范静庄,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彭语梦了吗?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的话如同一击惊雷,震得我险些跌坐在地上。我心中的仇恨被他燃起,可是木已成舟的无奈,又让我心力憔悴。
“如果你还记得你满门的血仇,你就把这个孩子杀了。”宇文泽在我耳边残酷的说着。我惊慌的抬头看着他,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惧。
“宇文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只是一枚刺激靳旬棋子?只要可以扰乱彭家和靳旬的关系,你可以不择手段,置我于死地?靳旬刚刚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你让我杀了他,这不是让我自绝生路吗?”我苦笑着看着他,心中怨念顿起。眼中全是恐惧。这些面前,生命如此不值一提,只要达到目的,谁人都可牺牲。
宇文泽看着我的样子,碧绿的眼睛慢慢变暗,他有些茫然的突然站直了身体。转身背对着我,两手紧紧的攥紧。我不知道他在隐忍什么,只觉得周身冰冷,感觉自己是在可怜。任人摆布的悲凉,从心底升起。
半天,宇文泽转过身来,他眼中的杀意退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说:“刚才是我太欠考虑。我没有想过你的处境。对不起。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靳旬不会轻易让彭语梦剩下他的孩子。毕竟,他对彭家心里总是有芥蒂。与其等他动手伤害你,你不如自己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己。”
说完,他轻身一纵消失了踪影。我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无限悲意。宇文泽的态度让我感到莫名,可是他的提醒,却让我如梦初醒。
这些日子,靳旬虽然对我宠爱有加,可是昨夜当他扶起我时脸上的寒意,还是那么清晰。看样子,只要彭家还得意一日,我便不可能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心好累,我慢慢的站了起来,深吸一口凉气,我让自己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人前,我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这点场面我还得撑下去。
“琥珀还没回来?”我走到前面,宫女比心正端着一碟儿点心走进来。
“奴婢刚从御膳房回来,还不曾见过琥珀。”比心说着,指着手中的点心,说,“皇上特意让御膳房给您做了待酸梅的点心,说是可以缓解呕吐。”
我看了一眼,说:“放屋里吧。我一会儿吃。琥珀回来,让她立刻来见我。”
比心听话的把点心放好,退了出去。我坐在那里,看也不看盘子里的东西。走到一旁,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晒干的橘皮。我抓了一把在手里,贪婪的吸着橘皮的味道,心里的恶心慢慢平复下去。
突然想起,这个主意还是我初次有孕的时候,太后让人教给我的,当年她是靳旬的养母,知道我怀孕之后,也是满心欢喜。不知哪儿来的灵光一闪,我仔细的翻着这一盒子橘皮。心中阵阵起疑。
琥珀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的。一头钻进我房里。看着我,拿出一本册子,说:“这时玉妃娘娘这几日查到的东西。”
我莫名的打开,里面是一些书信,上面都是北国文字,那字迹让我心中一惊。
“这是父亲的笔迹!”我不禁叫出声音。
琥珀说:“这时玉妃想办法从皇上书房偷出来的,你看过之后,还得还回去。你真的确定,这时太师的笔迹?”
我点点头,心中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升起。父亲是外使出身,各国语言他都懂得。自小,我和哥哥也是被他玩耍似的教会了不少。我读着信上的文字,心中越发不安。
突然,看到一处笔误,我好像溺在水中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的绳索,猛然起身,我对琥珀说:“这不是父亲的行文!”
“你确定?”琥珀脸上也露出释然的惊喜,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确定,这个词的意思的发音跟我祖父的名字同音。父亲每次遇到,都是用别的词代替。如果这是父亲的笔书,断断不出出现这种错误。这明摆着,是有人诬陷!”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宫中郁结
兰霜费尽心力找来的证据,不过是证明了父亲是被人冤枉的,这个我一直坚信,却跟本毫无用处。不过有一点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靳旬不懂北国文字,那几封书信是谁翻译的?而且以靳旬多疑的心性,翻译之人必定是他非常信任的人才是。否则,怎么会轻易就相信了。
当然,如果他本身就像用“莫须有”的罪状处置,倒是可以轻易的解释明白。
有了这层疑惑,我开始留意前朝众人。那日北国使臣朝堂之上用北国语言叫嚣,满堂无人职责,可见当时在朝上的人并不是那个翻译的人。懂得外邦语言的,无非是理藩院的人,可是理藩院中,我有想不到何人会如此得到靳旬的信任。
满心困惑,加上怀孕的折腾,我一下子得了伤寒。卧病在床,每日痛苦难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虽是冬日,宫中地龙烧的确实暖和的,怎么就病了?”靳旬下朝来,看着我烧的通红的脸,担忧的责备。
面对他的关怀,我难忍心中反感,总是不理不睬。他以为我是病的难受,倒也不计较,体贴的守在我身边。
眼看着到了正月十五,宫中又要张罗着过节。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对外面的欢喜视而不见。兰霜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汤圆。
“知道我来看你,霏昭仪特地让我给你带来的。她们今天都在前面,明天再来看你。”兰霜一面把汤圆端在手上,一面走到我面前,让琥珀扶起我,她把一颗汤圆送到我嘴边。
“没有胃口,放一边吧。”我懒懒的别开头,虚弱的抬起手,把她送到我嘴边的汤勺推开。
兰霜担忧的叹了口气,她知道我的心事,也知道我的无奈。
“你之前给我说过的验尸的太医我查过了,他死后,他的子孙已经搬出了京城,隐姓埋名不知去处。”兰霜把手里的碗递给琥珀,说,“我已经想办法联系娘家的人,去外埠继续找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赶紧给我好起来。”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说:“让你为我如此费心,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只知道嘴上喊着报仇,却连一副皮囊都舍弃不得。”
“你如果能够说舍弃就舍弃,你就不是范静庄了。庄儿,你向来重情重义,心软的几乎懦弱。这是不行的。能在后宫之中活下去,要比死难太多。你顶着彭语梦的身份,站在众人目光之中,无意中已经是众矢之的。若不拼命想方设法找到傍身之法,总有一天,你会再步自己的后尘。”
兰霜说的清楚,我听得明白。傍身之法,如今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靳旬的情分我是指望不上的,他今日的宠爱,就是明日的枷锁。我已经吃过一次亏,怎会在轻易的相信他。无论他说的多么天花烂坠,无论我向他怎样表示忠心,一切,都抵不过他的利益。
兰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听宫人说,靳旬喝得大醉,独自睡在了乾平殿。
新年终于过去了,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的表面平平淡淡,实际暗潮涌动。我怀孕之后,后宫众人的态度高下立判,有人嫉妒,有人自伤,有人口出狂言,有人自怨自艾。其中自怨自艾最甚者,就是已经被靳旬冷落多日的忆美人。
再见她时,她已经风光不再。一脸憔悴的坐在春芳台的栏杆上,头发都有些凌乱。
“我本是,清贫女,无心富贵。只怨那,天无眼,深陷勾栏。原以为,遇贵人,虎口脱险。不像是,出苦海,又投深渊……”
她的曲子唱的凄婉,整个人木木讷讷。我走到她身边,心中顿觉愧疚。扶着呆呆的她从栏杆上下来,我心中凄凉。叹了口气,她好像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皇贵妃娘娘,您贵足踏贱地,怎么到我这冷冰冰的寒窑来了?”她像是失了魂似的,用着戏文的念白。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今天早上,听见瑛贵嫔在众人面前提到,忆美人痴傻了。我心中自忖其中缘由,心下懊悔,想过来看看她。
谁知,见了面,这种冲击,更让我心中无法平静。再笨的人,也能想到,当日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那只手,是我伸出来的。
“娘娘,自从你帮了我,我是感激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啊?我知道,宫里的人都瞧不起我。皇上也说,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模仿皇后娘娘。可是你说,皇上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与皇后有几分神似。想不到,成也萧何败萧何。”
“忆美人……”我想喊她的名字,才发现,我好像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一个冰冷的名号,让她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物件儿。没有感情,只是顺手不顺手,碍事不碍事的判断。
“我知道,自己命贱。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