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的人,手段隐蔽,竟然没有留下一分一毫的证据。
盘腿坐在靳旬送给我的观音像前,我学着兰霜的样子,捻动手中佛珠,嘴里念着心经,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自从那日,靳旬没有再来。可是风平浪静的,我知道,事情已经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这日,大雪飘了一天,天黑的像锅底一样。我坐在佛堂,琥珀进来,说太后责罚了彭平心。这丫头这几日有些得意忘了形,竟然带着人去了春芳台,明着失去探病,实际却是送去冷嘲热讽。这事儿传到靳旬耳朵里,还得了。太后当机立断,禁了她的足。
我让琥珀把我扶了起来,说:“我想太后这几日应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开春恐怕还得找新的人代替。”
“娘娘可知道会是何人?”琥珀问我。
我笑道:“你伺候太后多年,不比我清楚吗?”
琥珀笑道:“如说心思,彭家倒是有一个人,只是那丫头是个厨娘所生,在族中没什么地位。不过琴棋书画都还可以。”
“哦?”我有些意外的说,“彭家还有文人?”
琥珀听出我的讥讽之意,笑道:“听说是为了养着,送人的。”
我知道,贵族之中,总有几家养着一些女孩儿,做交际来用,没想到彭家也会用如此心计。
说着,我们走出大门,我这几日推病,没有给太后请安,也是为了避嫌,怕人说我做贼心虚,找太后出主意。如今风波过了,我也得听听老太太下一步有何旨意。
走到景灵宫,杜来得刚从个里面出来,见我过来,忙跪在雪里。
我笑着让他起来,说:“公公无需多礼。那日若不是公公仗义执言,本宫恐怕百口莫辩了。”
杜来得笑道:“替主子分忧,是奴才的本分。再说,当日奴才只是说出实情,娘娘坦荡,何必谢奴才呢。”
我笑而不语,动身走进屋里。靳旬和太后坐在那里,一脸喜色,意外的是,兰霜也在,她现在已经是玉妃,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怯怯的霏昭仪。
见我进来,两人忙向我行礼。我解下披风,走了过去。让她们免礼,我朝着靳旬和太后跪下。
靳旬心情不错,让我起身,太后让人扶我坐下,说:“梦儿来得正好,有件大喜事,正要让人去告知。”
我看了一眼兰霜,兰霜神色淡然。在太后面前,她与我不是很亲近。我笑着说:“年关将近,宫里又有了什么喜事?”
太后指了指坐在兰霜身边的霏昭仪,说:“霏昭仪有喜了。”
我嘴角的弧线一滞,慢慢收回,看向靳旬,靳旬坦然的与我对视。我忍住心中的烦闷,露出笑脸,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姑母。”转身又道,“恭喜妹妹。”
霏昭仪有些惶恐,想要起身客气,靳旬咳嗽了一声,说:“爱妃身子不便,不许多礼。”
我看着她还平坦的肚子,哼了一声,说:“皇上对妹妹可真是爱惜。”
太后看出我的不悦,笑道:“哀家看皇上对你最是爱惜。你这几日病着,皇上心急如焚,这几日不是你每天都各种名贵药材的往朝露宫送去。”
我神色稍缓,瞥了一眼靳旬,笑道:“是,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有臣妾。”
坐在一旁的兰霜,清了清嗓子,端过茶水。我看到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太后突然说:“玉妃,你如今是承凡宫主位,霏昭仪的日常就有你来照顾吧。她现在可怀着龙嗣,一切都要谨慎。不要疏忽了才是。”
兰霜点头,说:“嫔妾谨遵太后懿旨,妹妹有何需求只管对我说来便是。”
“哀家有一节,听说你在承凡宫的院子里弄了不少药材,哀家知道你体弱,可是那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你要有些分寸才好。”
太后说着,眼睛毒毒的看着兰霜,兰霜自如答道:“自从知道妹妹有孕,嫔妾也怕冲撞了,早叫人给扔出去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我有些惊讶,只能一时隐忍。
半天,靳旬开口说:“玉妃弄些草药也有好处。忆美人的伤口就是她送的药膏治好的。如今已经结痂。”
太后好像刚想起来,说:“皇上不提哀家险些忘了。梦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宫中流言都在说与你有关?”
我忙起身,委屈的说:“姑母,这事儿梦儿冤枉,本以为内侍监的领事能查明真相还梦儿清白。不想换了三个了,还是糊涂车子,什么也查不出来。”
“嫔妾倒是有一发现。”兰霜低头说,“嫔妾在给忆美人换药的时候,发现那刀口右浅左深,右窄左宽。”
“这能说明什么?”太后不知她是何意,有些急促的问。
我也莫名看着她,这些她并未对我说起过。
兰霜无视,看向靳旬,靳旬咳嗽了一声,说:“玉妃已经将这个告诉了朕,朕也问了前朝刑名大臣,结论是,凶手是个左撇子。”
太后好像松了一口气,说:“那还不好办,看看朝露宫哪个是左撇子,统统给拉出去,严刑之下,哀家不信问不出结果!”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弃车保帅
靳旬有些狼狈,半天才说:“这宫中,左撇子不少,可是梦儿的朝露宫,一个都没有。”
还我清白。我眼中带笑的看了一眼兰霜,兰霜却一脸认真的看着太后,说:“臣妾前儿就跟皇上说了,想来皇上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呢。”
靳旬有些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太后说:“是,朕这些日子有些忙,还未来得及下旨。”
“我说昨儿怎么一群人冲到朝露宫里,让大家写字画圈儿呢。”我慵懒的说,此时我占上风,骄纵也该表露有些。如果心情气和的忍了,太后可就要生疑了。
果然,太后听我如此说,笑着招呼我过去。我坐在她身边,靳旬在我对面。
“梦儿,皇上心疼新人,也是情理之中的,千万人中找不到如此相似的脸,皇上爱惜,才会一时糊涂,你可不能这样。”太后话里话外说的是我,却敲打着靳旬。
靳旬有些尴尬,笑道:“母后说的是,是儿臣一时乱了心智。”
坐了一会儿,靳旬起身告退,我想离开,太后暗暗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心中明白,兰霜和霏昭仪也跟着离开了。
看着周围只剩下我们了,太后拍拍我的手,说:“平心的事儿,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之前的时候我劝过她,这孩子心气儿太高,一时可能忍不得。”
太后有些无奈的说:“哀家以为当年你就够难劝的了,没想到,这丫头比你更甚。”
我低头露出惭愧,说:“姑母这话说得,梦儿都不知该怎么说了。细想从前,梦儿真是后悔的不行。如果早点儿开窍儿,可能能省出不少麻烦。”
我说着,太后听着,半天点点头,说:“这些都不提了,你做过的,哀家帮你平了,日后注意就好。今天哀家留你,是想跟你说点儿别的。”
我静静的听着,看着琥珀,心中早已有数。果然,太后拿出一卷画轴,递给我,说:“你看这丫头怎么样?”
我打开,心中一惊,画中的女孩儿清秀的眉目中带着些忧郁,嘴角淡淡的忧愁。不似之前的女孩儿那般明媚,也是宫中见到的女子万种风情。像是一朵莲花,站在那里,清风扑面。
我慢慢的把画卷收了起来,看着太后。太后说:“这丫头哀家还没见过,不过看画像倒是个精致的孩子。让她进宫,你觉得如何?”
我若有所思,说:“这丫头看上去太过于清净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心性儿在宫中向上。”
太后笑道:“这可由不得她。到时候,哀家自然有办法让她愿意。”
我心里一寒,脸上还是带笑,说:“那感情好。”
说完这事儿,太后也就没什么交代的了。我看着她脸上露出披发之色,便起身告退。太后也没留我,我和琥珀走了出去。
走到路上,我看见兰霜的身影,看样子已经等了我半天了。我走过去,她却转身就走。我周围看了看,心里不解她的谨慎,只能不快不慢的跟着她。见她竟然往一处山上走,我扶着琥珀慢慢的爬了上去。虽然是冬天,着山上的凉亭周围也是冬青遮挡着,倒是有些严密。
“怎么了这是?到了这里?”我气喘吁吁的问她。兰霜警惕的向下面看着。
确定了周围确实没有动静,她才开口,说:“自从我跟你相认之后,皇上总是明里暗里的问我原因。我起初只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这次,我帮你查找真凶洗脱嫌疑,皇上似乎对我也有了疑心。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我只能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说:“你现在是妃位了,身边不再似之前那般清净。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选在这种地方见面,不更让人起疑吗?”
兰霜叹了口气,说:“皇上去了承凡宫,去看霏昭仪去了。我总不能让你去那里吧。至于你的朝露宫。有人竟然能在你宫里做出那种事情,四周的眼睛,也难保哪个是友哪个是敌。其实我也没有过多的话要说,只是想提醒你,霏昭仪背后是朝中新贵,这些人对彭家向来心存敌意。你要小心,她如今怀孕,你要少跟她接触。一面惹祸上身。”
我心里感动,兰霜总是为我筹谋,我原来一贯不跟靳旬的姬妾打交道,如果没有兰霜,我可能根本不知道,谁是友敌。
把太后新选中的女子描述给兰霜听,她沉思半天,说:“想不到彭家内部也如此残酷。听太后的意思,那女孩儿倒是有些身不由己。”
我长叹一声,说:“彭平心如今禁足,恐怕还不知道太后已经把她踢了出去。只怕她出来又要找我胡闹,到时候,平白无故的树敌。”
兰霜笑道:“她要闹便有着她闹去。她的脑子,闹了,也只能让自己越来越没有价值。”
我摇头说:“可是他们家里能就此罢休?琥珀查了一下,彭语梦那个堂兄,可是也在军中身居要职。他还有个弟弟,听说文采斐然,靳旬已经把他掉到了吏部任职。”
“皇上这般重用这一支人脉,太后竟然还舍弃彭平心?我觉得其中可能另有玄机。”兰霜听我一说,疑惑又聚上眉心。
我想了想,说:“一切再看看吧。也许彭平心只是太后救我的一招险棋。”看兰霜疑惑,我说,“忆美人的事,怎么说也是发生在我那里,靳旬冷落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如果不是你查出证据,任由着这件事无休止的发酵下去,就算最后证明我是清白的,恐怕也堵不住宫中悠悠之口。这个时候彭平心找死,太后权衡之下,把事情引到她身上去,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琥珀曾向太后说明,那天彭平心可就在我大殿内堂之中。”
兰霜想了想,了然一笑,说:“这样最好。说明太后对你还是更为重视的。这招弃车保帅,赌的也是皇上最终会不会舍得你。”
我心中黯然,抚着头坐在一旁,感觉好累,每天这么算来算去,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头。兰霜却鼓励似的看着我,说:“你别灰心,范家的事儿,我听到一些说法,已经查实,我马上告诉你。”
我心中一惊,拉着她的手,她看我急切的样子,轻声说:“你先别着急,等我查清楚,细细给你说。你现在还是赶紧回去,我想,晚些时候,皇上会去你那里。”
兰霜果然看靳旬看的比我透彻,中午一过,靳旬就带着礼物来了朝露宫。
我在花园里投壶,几支都没有进去。瓶子歪了,我大喇喇的趴在地上,认真的瞄着。
靳旬站在月亮门下看着我,我毫不在意,终于还是没劲,我沮丧的坐在地上,揉着被石子硌痛的膝盖,瞥了一眼靳旬。
靳旬笑着走了进来,伸手拉我起来,我没有理他,自顾自的撑着地,站了起来。
“爱妃好兴致,自己在这里玩的倒是高兴啊。”靳旬看了一眼满地的箭翎,伸手擦掉我脸上,因为太过专心沾到的灰土。
我躲了一下,看着他,说:“皇上今天不去陪忆美人吗?”
靳旬笑道:“她的伤养着就好,朕不用总去。”
“那霏昭仪呢?她肚子里可是皇家子嗣,皇上可得留心。”我说着,转身走上台阶,倒了一杯茶,灌进嘴里。
靳旬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茶杯,闻了闻,说:“明明是太平猴魁,怎么发出一股醋味儿来?雨露均沾,不是爱妃提议的吗?”
我底下头,冷笑道:“是啊,这么多年,皇上可算是听了臣妾一回。看来之前皇上一直没有子嗣,真的是为臣妾守身如玉呢。”
自从我提出雨露均沾,靳旬就好像是彻底放松了自己。这让宫里对我这个曾经的正妃皇后也有了诋毁。毕竟这么多年了,除了顺妃,我是唯一给靳旬怀过孩子的人。如今借着彭语梦的口提出分恩后宫,诸人都说,是范静庄钳制了皇上对后宫的情分。
莫名其妙的被压上这顶帽子,我心中不爽,在知道霏昭仪怀孕之后,愈演愈烈。
靳旬不明就里,他笑着把我揽在怀里,说:“朕现在想着,何时能与爱妃得一皇儿,其他人,朕真的全不在意。”
我心中冷笑,每次离开后送来的避孕汤药作何解释。打着保胎的名义,你何曾真的想让我怀上你的孩子?
见我神情冷漠,靳旬坐在那里,游移不定的说:“爱妃可是怪朕,这几日没有相信你?”
我顺着他的话,说:“皇上对臣妾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好在臣妾不是左撇子,如果是的话,恐怕现在就是在牢里跟皇上说话了。”
靳旬看着我,神色一凛,有些有苦难言似的说:“这还不是你总是用这种手段。朕是担心,兰霜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听他如此说,心中一阵恶心。虽然早就知道当年是他有心压下了对事情的调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清楚这件事情。半天,我才声音发颤的说:“臣妾还真得多谢皇上如此费心呢。”
靳旬显然以为我是因为害怕才发出如此心虚的声音,他揽我在怀中,小声的说:“朕说过,爱妃所做的一切错事,朕都可选择原谅你。”
“即使是伤了皇上心爱的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不择手段
靳旬身子一震,他看着我,我忙改口说,“皇上不爱玉妃?”
靳旬低头不语,他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感觉浑身的骨头在他手下都要碎了,半天,他才稍微放松了,说:“除非你伤害你自己。”
我一愣,离开他身边,揉着疼痛的肩膀,说:“皇上这话说的,我没事儿怎么会伤害我自己呢?我爱惜自己还来不及呢。”
靳旬没有说话,他坐在一旁,说:“那天你琵琶没有弹就出了事,现在朕有些累了,你给朕弹上一曲‘渔歌晚唱’可好?”
我起身去取琵琶,靳旬跟了过来,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两副指甲,一副是靳奕送的,一副是磨得锋利的,我看他伸手要拿,忙抓了靳奕那副,把抽屉重重的关上了。靳旬看了我一眼,我笑道:“这指甲不能随便碰,碰了以后用着就不顺手了。”
靳旬看着我,眼神显然不相信。我不管这么多,推着他走到一旁,让他坐下,自己抱着琵琶坐下,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轻拨动琴弦。
声音坠珠似的传出,靳旬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突然,我曲风一转,原本舒缓的渔歌晚唱,变成了十面埋伏。靳旬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