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她手中的针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走到我面前,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我,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你……谁是?”
我嘴唇因为激动发抖,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眼中绝望,心好痛。她的好意毁了我,比那些恶毒的谋害,更让我心痛。
半天,我颓然坐在椅子上,抬起头,苦笑着看着她,说:“罢了,命就如此。重生何用?我以为老天爷给了我报仇的机会,不想,出师未捷已经没了盼头。”
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测,狂笑掩盖心虚,她的声音犹然刺耳,“彭语梦,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凭你一句话,我就会放过你?真是笑话。”
我扶着胸口,不去理她,站起身,往外走,她一把把我拉住,恶狠狠的说:“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用力的想要推开她,她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死的抓着我。我懊恼的说:“傻丫头,我若死在你这里,你如何辩解。就是死,我也要离你远一些啊!”
兰霜一愣,手上力道也松了些,我忙推开她,不顾她是否站稳,闷头往外走。我心中只有一节,不能牵累到她。
可是,当我的脚刚刚踏入院子里,身后突然一阵红光。我回头,发现她已经呆呆的站在火光之中。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进屋时,周边一股浓浓的桐油味儿。大叫不好,我忙往回跑。穿过被烧成一个火圈的门,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此时已经木然,全无求生的意愿。我直觉浑身酸麻,被烟寻得头昏脑涨。身上的宽肥的衣服被火撩着,我急忙脱下。一心拉着她往外冲,门梁重重的落了下来。
火势把我们围在中间。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敷在我的手背,我回头,她已经泪流满面。
“庄儿,是你吗?”她的声音有些空灵,我重重的点点头,她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怎会害你!”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我当日说了,谁人会信?兰霜,我们跑出去,大不了,被火再烧一次!”
我越发镇定,可是眼前却有些模糊。兰霜看出我的不支,绝望的说:“你不要激动,毒会发的更快。如有来生,我一定舍命赎罪!”
“别……别说这……丧气话……”我感觉自己呼吸越发困难起来,大口吸气,又是一嘴的烟,呛得我咳嗽不止。
兰霜拉着我,躲着四处乱窜的火苗,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重重的摔在地上。地上空气更加稀薄,我只觉得自己好累。
“你个毒妇!解药拿来!”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耳边还有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可是周围却不似刚才那般的热。强撑着抬起眼皮,我靠在一个结实的胸口。
“没用了,没用了……”兰霜虚弱的声音,重复着三个字。
我努力的拉住环着我的手,侧脸,是宇文泽。
“别……别怪她……”我的声音低不可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到他点了点头。安心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我头一沉,整个人再次陷入迷糊之中。
就这样,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我被送回了朝露宫。躺在床上,我就是一个等死的人。太后和靳旬都赶了过来,一晚上,丽妃死了,我又被困在火中,想来太后一定是着急的。不过我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听说死前的人都会回忆一生经历,我短短的二十多年,一半以上,却是靳旬。眼泪无力的划落,靳旬来到我床边。不管此刻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应该是毒物所致。
艰难的反手抓住他,我强撑着床,向他靠近。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重重的扑进他的怀里,攀上他的脖颈,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周围都安静了,我的世界,此时只有我们两个。我恨自己手中没有刀子,真想和他同归于尽。
“梦儿,你不要这样,宇文泽已经去找解药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虚伪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的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连扯出一抹嘲讽都要用好大的力气。
“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如愿吗?”我声音飘忽,他一动不动,我甚至怀疑,是否能传入他耳中。
我努力吸了一口气,加大了声音,说:“不要……不要……为难兰……霜!善待……她!答应……我!”
靳旬终于有了反应,我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我推了他一下,借力重重的倒回床上。我想笑。让他困惑一辈子,竟然是我唯一能够报复的手段。
太后在一旁不停的催促着太医,太医只能跪地扣头,自称无能。我知道,她不是关心我,只是不想折损一员良将。心中凄凉,这次不同于上次,虽然同是将死,这次遗憾多过恐惧。
太后许是绝望了,她步履蹒跚的走向外室。一众人跟了出去,似乎要给我和靳旬诀别的空间。
胸口一阵剧痛,我眼睛瞪得快要迸出!死死的抓住靳旬的手,指甲已经陷入他的肉里,血从他手背流出,他似乎毫不介意。
也许是回光返照了,我的眼睛有些清晰起来,随着靳旬俯下身子,我终于看清他的眼神……
他眼中带着畅快,好似终于等到了这天。此时,我有些庆幸,庆幸上次死前没有他在身边,不用直面他的残忍,也不用看清他的疯狂。
看来,今生,他注定是我的生死劫。想起初见,想起大婚,想起王府中新婚燕尔的甜蜜,想起日后的种种,冰凉的眼泪肆无忌惮的留着,口中喃喃说出他层对我的承诺:“青丝绾同心,生死永相随……“靳旬像是被雷火击中一般,被我抓破的手紧紧的扣住我的胳膊,他终于露出了惊慌,我嘴角露出得意,他眉头深锁,眼神逼人,眸子里闪动着恐惧。
我闭上眼睛,身子重重的从他手中落在床上,最后一丝清醒,我听到靳旬慌乱的声音:”你究竟是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身份起疑
一条烂命,老天竟然不收。阎王爷的生死簿似乎出了岔子,当我口中被塞入一颗巨苦无比的药丸后,我竟然又醒了过来。
靳旬守在旁边,一脸疲倦。我睁开眼睛,却看到太后站在一旁,欣喜无比。
宇文泽长出一口气。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宇文泽安慰我道:“这药是奇毒的,暂时会麻痹你的声带。等两毒相抵,声音就可恢复,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虚弱的喘着气。太后的声音也有些沙哑的传进我耳朵里。
“梦儿大难不死,只是这腹中孩子……”
因祸得福?我惊喜的睁开眼睛,太医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宽慰我道:“娘娘放心,刚才微臣为您诊脉,孩子安好。只是着毒物入体,还需观察。”
心如死灰,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冤孽,竟如此顽强。看向靳旬,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的脸。我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引起了他对我身份的怀疑,忙又闭上眼睛,暂时逃避。
有太后再旁,我想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太后为我熬了一夜,已经体力不支。不一会儿就一众随从回去了。
屋子里安静的让我心悸,靳旬坐在一旁,他那眼神的压迫,我感知清晰。不过他知道我无法开口,一时也不会追问什么。听到倒水的声音,下一刻,身体被人扶起。
“喝点水吧。”靳旬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温柔,我靠在他怀里,熟悉的感觉,引的我鼻子发酸,眼泪涌上眼眶。
我忙低头,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口杯中茶水。头一偏,靠在他肩上。脑中想着如何自圆其说。
“朕要去早朝,你好好休息。有些话,等你恢复体力,朕来问你。”靳旬把我放好在床上,贴心的替我掖好被脚,我心中惶恐,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终于,只剩下我一人。本以为自己将死,便口无遮拦。没想到,为自己又添了一道麻烦。
靳旬的反应,让我疑惑。他让彭语梦来杀我,此时为何又如此情深?一个屠尽我满门都不曾心软的皇帝,何以如此反复?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许他对我的情谊是有几分真实的,只是王权之下,一切都可舍弃……
太多疑惑涌上心头,我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好不容易,睡着,醒来靳旬已经退朝回来,坐在那里。
我试着开口,能够发出含糊的声音。靳旬欣喜的冲过来,拉住我的手,关切的样子,让我想起那日小产之后醒来时的光景。
孩子,我的孩子!一击重击,我心中的恨被燃起,脑子清醒了不少。
“醒了?”靳旬的关切,在我看来都是虚情假意。
我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靳旬好似有万语千言,一时却空张着嘴,说不出来。
我声音嘶哑的难听,说:“梦儿已经好了,皇上去休息吧。”
靳旬好似被我提醒了,他眼中泛起疑云,神色也冷下来不少,说:”爱妃自从皇后离世,变得有些奇怪。朕有些疑问,想要你亲口证实。“我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冷笑,说:“皇上有何疑惑,只管问来便是。”
靳旬好似确定什么,定定的看着我,沉吟半晌,开口:“爱妃昏迷之前,所说的话,可还记得?“我淡淡一笑,说:“君心似磐石,妾可相依存。青丝绾同心,生死永相随。”
这话,是当日大婚之时他的承诺,我终生怕是不会忘记的。
“这话,爱妃从何处得知?”我不懂,他在期待什么?我的死,不是他的手段吗?如今反复,装出一副失而复得的惊喜之色给谁看。
想到这里,我一脸委屈的说:“看来皇后在皇上心中,远比臣妾重要。臣妾不过引用皇后当初说过的故事,皇上就如此激动。臣妾真是心寒。”
靳旬听我这么说,神色一凛,紧紧抓着我的手,也松了一些,我反手抓住他,他看着我,眼神中审视更多了一重。
“爱妃果真聪明不少。”他了然一笑,说,“生死关头,还要试探朕。”
“梦儿只是想,死之前看清皇上的真心。”
沉默,靳旬神色有些复杂,他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语气轻柔,说:“朕对梦儿的情谊。梦儿何须试探?你的一切过错朕都悉数包容,还不够吗?”
他说这话,眼神在我肚子上扫过,我想起肚里孩子的身世,眼神有些飘忽,嘴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差点儿道破玄机。好在关键时刻忍住了,转而笑道:“皇上对臣妾包容,臣妾感激不尽。只是,当日皇上对皇后的情谊,臣妾看在眼中,可是结局却让人唏嘘。臣妾是个女人,没什么见识。只是入宫之后,周围危机从未断过,心里难免惴惴。”
靳旬叹了口气,说:“爱妃顾虑朕可体谅一二。只是朕不明白,爱妃何以出现在隐然居?兰霜与梦儿不是向来不睦。朕前些日子还想,把她送出宫去,免得给梦儿添忧。”
“呵。”我轻声笑道,“当日兰霜妹妹被人暗算,误会臣妾多年。幸得皇上明察,还梦儿公道。兰霜妹妹这些年吃斋念佛,心也平和了不少。梦儿如今统领六宫事宜,姐妹和睦才是关键。梦儿做错了吗?“靳旬被我说的一时有些发愣,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宠溺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爱妃所言甚是明理。”
我咳嗽了几声,靳旬趁机抽回了被我抓住的手,他手背上还有我的指甲抠破的伤痕。我疲倦的说:”臣妾体力不支,想要睡了。“靳旬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这一病,竟拖了不少日子。能够下床,天已入冬。
太后因为我中了毒,换掉了我身边所有人,我独独出面留下了珊瑚和琥珀。琥珀自不用说,即使不看她口口声声为我报仇,单就是太后一则,我就要卖这个面子。
至于珊瑚,自来叠被铺床都是她的事,想起那日她从兰霜那里离开的样子,此事如何,我已经了然于胸。与其把她安置别处,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加踏实。只是以防万一,我不再把她安置在内堂掌事,不再亲近我身边,准备思虑周全,再做处置。
“来人!”我喊了一声,新来的叫做比心的丫头走了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比心是新入宫的,处处小心谨慎。
我看了她一眼,问:“可有玉美人的消息?”
“玉美人自那日搬出隐然居,一直在碎玉阁内静养,皇上有旨不让任何人打扰。”比心回答。
这几日,我几乎每天一问,她也习以为常。
我点点头,说:“太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只是听说玉美人这几日宣太医宣的频繁。”
“你下去吧。”听见关门声,我闭上眼睛,掐指算算日子,心中有数。
睁眼看了看天色,我从床上下来。久卧床榻,腿脚有些无力。活动了一下,换上一身冬装,我打开房门,已经飘了一日的雪。冷风灌进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娘娘要去哪儿?”琥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炉,递给我。
我不去看她,将手炉接在手里,说:“出去走走。”
她没说什么,低头送我离开。我不叫任何人跟着,只是独自出门。
走出朝露宫,沿着甬道,一路前行。往年入冬之后几日,是兰霜最难熬的时光。她身上的毒当年侵了骨头,天一冷,便极痛难忍。唯有一计偏方,可以稍微缓和。而那药引子,入宫来,便被我埋在了同鸳殿后的一棵石榴树下。
如今知道的人,死走逃亡,只剩下我了。我此刻便要去为她取药。
清醒之后,太后曾对兰霜逼供,彭语梦和兰霜向来不和,太后认定我中毒是她所害。
好在宇文泽没有忘记我嘱咐他的话,出手相助。言说我是被一种叫做七杀的毒虫所咬。和丽妃一样。加上顺妃证明,事发当日我曾和丽妃接触,太医又说不出什么道理。太后这才暂时作罢。并让人按着宇文泽胡诌出来的方法,满皇宫杀虫。
而我和兰霜共陷火场在太后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了。为此,太后命人关押了兰霜,细查起火原因却查不出个究竟,我想应该是靳旬从中作梗。毕竟对于兰霜,他也是有亏欠的。
太后也问过我,我当时一脸惊慌的说出已经烂熟于心的解释。
“那日丽妃死得突然,回去的路上,我想起白天的时候,丽妃曾经羞辱过玉美人,所以我心中起疑。可是到了发现,不知为何,玉美人住处已经冒了烟。梦儿当时只是一时脑热,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发现,玉美人昏倒在屋里。我当时就想着,是不是有人想要制造玉美人畏罪自焚的假象,一时思虑不周,便冲了进去……”
太后审视了我半天,幽幽开口说:“这宫中,不是是个人就能救的。哀家知道你想稳固在后宫中的地位,需要拉拢一些人,无伤大雅。但是,你得看清楚,有些人,就是拿出心来给她吃,她都会嫌你的血是腥的。”
我知道,她误会了。不过我并不解释。毕竟,让她以为我在自作聪明总好过让她意识到,我和兰霜不寻常的关系。
想着想着,我走到了同鸳宫门前。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仔细的先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院子里的薄薄的积了一层雪,上面没有一个脚印。我这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径直走向后院,那颗石榴树已经光秃秃的了,熟门熟路的找来花锄,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