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作势要向外看,他一把把我拉了回来,说:“就你这粗心大意的,我真怕这一年你能不能活下来。”
“活不下来就去死。”我白了他一眼,说,“但是我活着,你就得帮我。”
宇文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苦笑道:“好好好,我帮你。不过你也要告诉我,今天彭威虎说了什么。”
这才是他半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吧。也许我即使不冒险出来,他也会想办法潜入我宫中我笑了笑,说:“他说的,正是我要来告诉你的。不过与你们北国无关。”
宇文泽半信半疑的样子激怒了我,我冷声道:“你若不信,大可不用我。”
“信,当然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吧,那你说,你找我作甚?”宇文泽说着,眼神瞟了一眼我身后,然后又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靠在一边。
他的反应告诉我,身后跟来的人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是,我还是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你身边的眼线。”宇文泽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只有我听得见。
知道是琥珀,我反倒没了顾忌,说道:“今天从太后那里听说一件事,这件事你要帮我。”
“说来听听。”宇文泽见我无所避忌,倒也坦然,问。
我将范家还有活口之事全盘托出,宇文泽看着我,问:“你是让我去杀人?”
我忙说:“我是让你去保他周全。太后要斩尽杀绝。”
“你为什么要救他?”宇文泽不解的问。
我还不能跟他说的明白,只是霸道的说:“你别问这么多,我自有用意。如果你不出手相助,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见我如此强势,宇文泽只是略一沉吟,点头答应到:“你可有他的画像,说正经的,范家人,我接触不多。范经臣,更是没有见过。”
我看他不向说谎的样子,疑惑道:“你在宫中多年,难道不曾见过范家人?”
“见过。不过只有范平成。实不相瞒,范太师是我的仇敌。如果不是他,我六年前就回北国了。至于你说的什么范经臣,我只是听过他是个文武全才,而且对北国充满敌意。是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如果不是范家如今只剩他一个逃亡,我杀他的心多过救他。”
宇文泽说的倒也实在。可是我心里却不安了,他会不会趁机动手杀了哥哥?宇文泽精明的看着我,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宇文泽答应你的,一定做到。再说了,他如今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我讨厌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明明是个落魄户还要在我面前充贵族。我看了他一眼,说:“明日午后,你在这儿等我。我给你送画像。”
宇文泽没说什么,他先行走出假山山洞,几乎同时我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草围动了动。我故意晚些走出去,给琥珀逃跑的时间。
这丫头对我不信任,再向她解释,只能画蛇添足。不如让她自己来看。正所谓,日久见人心。
第二天一早,杜来得过来传话,让我去香榭台见靳旬。香榭台是宫中乐坊,靳旬约我去哪里,我心中多了份谨慎。
“公公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换了身衣服,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弹琵琶要用的指甲,我走了出去,跟着杜来得走向香榭台。
“皇上万安。”我走进香榭台站定请安。靳旬伸手虚扶我起来。
刚站稳,靳旬还未开口,杜来得进来报,列王来请安了。
我心头一紧,自从那日大闹灵堂之后,靳奕被封了列王,收了兵权,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正想着,脚步声音,他已经走了进来。
我向他请安。他看也不看,径直走向靳旬,跪地拜道:“臣弟见过皇上。”
他们兄弟二人表面上毫无间隙,可是话语之中,我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也许为了调和他们之间的尴尬,靳旬看着我,说:“梦儿的霓裳曲当日在府中就独领风骚。今日正巧,六弟,同朕一起赏赏。”
还好早有准备。绑上自己带来的指甲,怀抱琵琶,琴音从琴弦之中流淌而出,我尽量模仿者彭语梦的曲风。
起初靳奕一脸不耐,慢慢的,他眉头锁了起来。我一心多用,看向靳旬,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我暗自叹息,琴音由心而生,彭语梦的曲风我终究是学不来。一段急弦,“砰”的一声,我将弦挑断。
忙放下琴,跪地请罪。靳旬靳奕还沉浸在刚才的乐曲之中,一时有些茫然。见我如此,靳旬索然扫兴的看了我一眼,抬手让我出去。
走到僻静处,才拆下手上的指甲。其中一片,一边磨得锋利。那是我以备不时之需断弦所用。手指被崩断的琴弦割了深深的一道口子,血已经染红了指尖。用帕子胡乱缠住。我刚刚起身,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忙回头,竟是靳奕。
他离我很近。我想起那日他身上的戾气,虽然此时身无寸铁,可是他是习武之人,那股杀意还是让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王爷有何吩咐?”我故意语气强硬,和他保持距离。
“本王听说娘娘六甲在身,本想恭喜。可是想起那日送行之时,我也在车内,这句道喜,实在说不出口。”靳奕冷笑着看着我,眉眼之中透着一股轻蔑,“皇兄行事向来隐忍,可是却不是无限的纵容。这等羞辱之事,他忍下一时,终究会寻机会报复。我劝皇贵妃,早做准备。不要到时措手不及才好。”
我心里一惊,脸上露出惧色。听靳奕的口气不像是说谎,我头脑飞速旋转。靳奕静静的观察着我,我忙敛眉屏气,做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手却在袖子里攥的紧紧地,指尖的痛,让我冷静下来。
向靳奕福了福身子,面色冷淡的说:“谢王爷好意告知。臣妾心中有数。不过,臣妾的命都是皇上的,一切自然听有皇上发落。”
我的反应让靳奕有些失望,他微微一怔,说:“你不用在这里装贤良。你别以为为了皇上做了什么,就能保住这个野种。当日皇后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龙钟,七个月上,也不曾见他怜惜。”
晴天霹雳!他的话像是一击重拳,砸在我胸口。所有努力装出来的镇定,此时荡然无存,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皇后不是因为皇上被囚禁,忧思过度,滑胎的吗?”
似乎这才是他一直在等的反应,靳奕冷笑起来,他眼底如同腊月寒冰,嘴角带着讥讽,说:“不是你出的主意吗?如果不是孩子没了,范太师怎么会果断出击相助呢?”
我心下一沉,绝望的看了一眼靳旬所在的香榭台。
匆匆辞了靳奕,我走到无人处,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中泪水已经决堤。
我嫁给靳旬十年,几次怀孕都没有保住。最后一次,好不容易到了七个月上,却突然滑胎。当时我心中就有些疑惑,虽说那时为了他我茶饭不思,可是原本健康的孩子,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靳旬已经从被囚禁的院子里放了出来,守在我身边。悲痛之中,我没有细想根由。如今看来,我那可怜的孩子,竟然成了他激将的一枚棋子。
怒极反笑,想来也是,当日靳旬触犯天威,眼看着就要从好不容易爬上的亲王之位跌下万劫不复。原本支持他的父亲也有所动摇。若不是因为我忧思滑胎,父亲怎会因为愧疚,冒险出手相救。并促成他日后谋反逼宫!
靳奕今天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让我知道,皇帝的薄情。他们兄弟已经回不去从前,我们夫妻,也已经越离越远。靳旬,早已经不是当日的少年,他已经站在权力之巅。
昔日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垫脚石。我的情谊,在她面前一文不值。为了自由,为了王位,孩子算什么?不过是一团毫无意义的肉,当时表现出的懊恼心疼,也不过是一出只有我看出不的蹩脚的戏。
靳旬,我待你如此,你待我何如?你灭我满门,杀我亲子,还要将我交于彭语梦这等毒妇之手,死前的折磨,寸寸在心。失子之伤疤,今日被靳奕生生的撕开,这些日子的隐忍,让我痛彻心扉。直觉五脏六腑一阵绞痛,胸口不平涌上,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我紧紧地咬住嘴唇,我压抑着自己想要嚎啕的情绪,嘴里的血腥,唇边的痛,胸口的憋闷,我只能任由眼泪无声的决堤。男人竟然为了权力可以残忍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对他心存不忍?
早已对他不报任何希望,如今,只不过是让恨再加了一分!
突然一阵狂狼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我忙屏住气息,用手上的帕子擦干嘴边的血,深吸一口气,躲在暗处。
丽妃和顺妃一同朝着这边走来,我向后躲了躲,想要等他们离开。
这时,兰霜却从一个拐角走了出来,一头撞在回身向顺妃说话的丽妃身上。丽妃一个趔趄,撞到顺妃怀里。
“哪里来的不长眼东西!”丽妃站稳,回身就是一记耳光,声音响亮,兰霜本就弱不禁风,被她一击,重重的摔在地上。
丽妃还不解气,走上前去,将她的手碾在脚下,破口骂道:“你个没有脸的东西,冲撞了主子,竟然毫无悔意?看我如何教训你!”
我来不及细想,快步走了出去,寒气森森的逼近,冷笑道:“妹妹,如果我记得不错,本宫册封皇贵妃的金册子上写着,管教宫嫔是本宫权职。你这般僭越之举,不觉得辛苦吗?”
顺妃见是我,忙拉了一下丽妃的衣服。丽妃忙抬起脚,跪在地上,说:“着贱人冒犯上位,嫔妾一时恼火,还望娘娘恕罪。”
我又看向兰霜,她已经站了起来,目光还是一贯的冷淡。我走过去,同样一副高位者的姿态,说:“玉美人看来确实不懂规矩。从今日起,回你的隐然居闭门思过去。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得探访。”
兰霜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抬脚就走。走到丽妃身旁,我不知道她说了句什么,只见丽妃一阵暴怒,扬手又要掌掴。兰霜抬手一挡,丽妃像是被针扎似的收回手,甩着手掌,骂道:“今日皇贵妃在,我饶了你个贱人,还不快滚!”
我看着她们,心中厌烦。瞪了一眼丽妃,她这才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低头不语。顺妃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娘娘的嘴上有伤……”
我忙拿帕子遮挡,把有血的一面攥在手里。匆匆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不明白,按照靳奕所言,靳旬那日并没有和彭语梦发生什么,那他究竟为何要认下着肚子里的孩子呢?这孩子又是谁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缘由。只是一点可以确定,靳旬如今为了某些原因不能杀我,但是我的地位却是岌岌可危的。命在他手上,轻重不由我。
神情凝重的想着,我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我回头发现,竟是绿萝。
我惊讶的看着她,她摊开手掌,道:“我家公子白天不便与你见面,我来替他取东西。”
此时我才想起来,昨天答应宇文泽的画像。只得带着绿萝回到朝露宫。找出昨晚连夜画好的哥哥模样,交到她手里。
绿萝打开瞥了一眼,叠好塞在袖子里,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整整一天,我都陷在疑惑和恐惧之中。靳旬的目的我想不出,自己的前途,更是让我心中凄然。随便用了些晚膳,孕吐依旧厉害。这个孩子,好像也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样子,只是不停折磨着我,证明着他的存在。
心里有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伸手拉过被子,突然指尖一痛,我以为是今天被琴弦割伤的伤口。可是一翻身,一根针刺入我后背。我赶忙起来,走到灯下一照,手指尖渗出一颗血珠。
这时,门外脚步声乍起,我走过去,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急忙忙扑倒在地上,声音慌乱的说:“丽妃,死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命悬一线
作为皇贵妃,我需要处理后宫中所有事务。急忙换上衣服,我急匆匆地往外走。琥珀扶我上轿,我不知为何,腿脚发软,差点儿跌倒。
琥珀随口问我:“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平淡早已习以为常。从朝露宫到丽妃的住处距离不算近,我下了轿,里面一阵忙乱。
宫人纷纷请安,我径直走到里面。有人引路,到了内殿。太后和靳旬都派了人来,见我过来,莲落率先迎上来,拦住我。
“娘娘,您现在身怀有孕,刚死了人的屋子进不得。”
她说的合情合理,我止住脚步,看着她,杜来得也走了过来,我问:“死因可查清了?”
杜来得面露困惑,说:“看样子是中了毒,可是听宫人说,丽妃睡前并无异常,食物汤水也检查不出异样。”
“熏香呢?”我问。
莲落摇摇头,说:“都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蹊跷?”我低眉想着,丽妃在宫中地位,起居饮食也是极其讲究的,不应该有什么岔子啊?这时,验尸的太医背着药箱走了出来。
见到我站在那里,他跪地跟我请安。
同样的问题,我又问了一遍,答案还是不解。正心下生疑,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惊叫,一个丫头跑了出来,对太医说:“娘娘指尖黑了,您去看看吧。”
指尖发黑?我看着太医进去很快慌慌张张的出来,对我说:“中毒的根源找到了,想来丽妃娘娘被毒物刺中了指尖,毒素蔓延全身毙命。”
我点点头,说:“中毒手段即已查明,此事是意外还是有人陷害,还需认真调查才是。”
杜来得点点头,下去吩咐掌刑司去办。莲落对我说:“娘娘,您也回去歇着吧,这大晚上的,有奴才们在这儿守着。”
我点点头,带着一众宫人离开。坐上轿子,脑中想着今天上午还毫无征兆责难他人的一条生命,说没就没了,心下怅然。向后依靠,后背碰到轿壁,一阵蜜蜂叮蛰似的痛,让我浑身一下子冰凉。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指,我只感一阵胸闷。
针!毒针!我忙叫轿夫停轿,让他们先回去。不许任何人跟着,我朝着兰霜的住处跑去。脑子里回想着,今天下午,丽妃最后掌掴兰霜的时候,动作确实异常。她不过是用手挡了一下,丽妃却如被针扎一般的把手弹开。
针……
气喘吁吁的跑到隐然居门口,我现在只想求证自己心中疑惑。
兰霜啊兰霜,若我的猜测属实,我将没有几时可活了。从早上到丽妃死去,不过数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除非下毒的人自己说出毒物拿出解药。
我闯进大门,隐然居里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兰霜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戴着纯银的首饰,一盏孤灯,坐在屋里。
“娘娘来我这里也是白费,这针所染之毒虽不罕见,解药也是现成的。只是我不会给你机会去寻。”她把玩着一只绣花针,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一切了然,我心一紧,眼泪落了下来。
“兰花傲霜,高洁,纯朴,坚毅,自强。我当日为你取此名字,只求你能在磨难之中,保留那份清高,好好活着,不要沉沦于世间俗事,万般,我替你扛。兰霜,如今你把自己变成了蛇蝎草,怎对得起,我当日对你的寄愿?”我一字一顿,说的心痛绝望。兰霜脸上狰狞慢慢消散,她惊讶的看着我,瞠目结舌。
半天,她手中的针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走到我面前,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