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青:“……”
周晓:“双科博士,咱们国家没几个吧,她还比你小一岁,这姑娘,啧啧。”她语气里有些莫名的骄傲,好像喻艺是她自己的女儿。
一直没等到魏长青回话,周晓也能自己把话接下去:“她就前两天回来的,工作还没确定,好几个单位抢呢,听说昨天中科院刘院士都已经亲自上门找人去了。”
周晓去洗手,又回头看一眼跟个锯嘴葫芦一样的儿子,道:“行了,把汤端上桌吧,可以吃了。”
饭桌上,老爷子免不了称赞几句周晓的厨艺,周晓客套地笑,谦虚几句,不经意地又把话题扯到了喻艺身上。
魏老爷子记性不太好了,反应了半天:“是喻老将军家的小姑娘?都这么有出息了呀?”
魏明笑道:“是啊,人还长得漂亮,有才有貌。”
魏老爷子笑:“那咱们长青也不差嘛。”
魏长宁揶揄地看一眼弟弟,顺势道:“那岂不正好,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周晓隐晦地给女儿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魏老爷子盯着魏长青那边,张嘴要说话,一脸郑重,弄得大家都看着他,也跟着一脸紧张,结果却听他道:“那个,长青,给我夹个那个,那是什么玩意?”
老爷子眼神不太好,指指魏长青面前的红烧冬瓜。
魏长青接过他递来的碗,用勺子舀了一些:“是冬瓜爷爷。”
老爷子不高兴道:“我还当是红烧肉呢。”
魏明笑道:“爸,你现在可不能吃红烧肉了。”
老爷子咬着没滋没味的冬瓜:“你爹我都快成和尚了,成天吃素。”
大家都笑。
……
话题就这么被老爷子打岔扯开了。
、
第二天中午,临近吃饭的点,家里阿姨突然一脸兴奋地迎进来一个人。
“老爷子,喻小姐来看你来了。”
跟在阿姨身后的正是喻艺,身形修长,身上穿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白色棉布连衣裙,模样俊俏。
一进来喻艺就甜甜地和老爷子打招呼。
“魏爷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喻艺,长青的同学喻艺。”
魏老爷子接到她礼物很高兴:“记得记得,你说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们家长青那小子回来从不带礼物。”
喻艺在沙发上坐下:“这能一样吗,三哥可是您的亲孙子,他这是仗着你宠他呢。”三哥喊的事长青,在魏家几个小辈中,长青排行第三,最大的是长宁,第二的是魏筹,最小的两个是魏宇和魏靖。
“是,那小子。”魏老爷子摆手,满脸笑意。
魏长青适时给喻艺倒了水:“喝茶吗?”
喻艺忙道:“谢谢。”
她接过去,微微抿了一口,动作十分淑女:“三哥,好久不见。”
魏长青笑道:“好久不见。”顿了顿又问道,“什么时候回国的?”
喻艺是他高中同学。上大学之前,魏长青初中高中都跳级了,喻艺比他年纪小,还能和他做同学,其实也是跳级了,当年他们俩在这大院里一度被传成了佳话,说是一对金童玉女,都一样的聪明好看,都是天才少年国家之光,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要多雷有多雷,看到喻艺,魏长青颇有种看到自己黑历史的感觉,因此别说当年他对喻艺没感觉,今天他们就更不可能了。可笑的是昨晚周晓还有意无意想让他和喻艺接触,甚至想让老爷子发话。
庆幸的是老爷子还没老糊涂。
喻艺捧着茶杯笑眯眯道:“就在前两天,”她看向老爷子,“听说三哥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老爷子佯怒:“哟,所以这不是来看我的呀?”
喻艺笑道:“哪有,明明是看望老爷子您再顺道见见三哥啊,毕竟大家都这么多年不见了。”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老头子我这就上去,给你们小年轻留点私人空间,你看行吧。”
喻艺忙道:“谢谢爷爷,爷爷您可别说是我赶您走的啊。”
老爷子在喻艺脑袋上一点:“鬼灵精。”
喻艺便维持着讨好又不失分寸的笑。
魏长青坐在一旁,旁观他们言行亲昵,好似一对亲生祖孙,莫名心情烦躁。但老头子临走瞥他那一眼,又让他心里定下来。
老爷子走了,客厅里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喻艺将杯子放下,抬眼看他,双手摆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三哥。”
魏长青“嗯”了一声,并不和她对视,起身道:“你想吃点什么吗,昨天我妈做了点海棠糕。”
喻艺喊住他:“别忙了三哥,等下该吃午饭了。”
魏长青只好又坐下来。
喻艺露出一个笑:“谢谢三哥。”
她一口一个三哥,叫得亲昵,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周晓的心思,他大概还会把她当妹妹看待,但是现如今却只觉得烦。他耐着性子应付:“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喻艺摸了摸头发,眼里都是洞察的笑意:“三哥,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魏长青没反应过来:“什么?”
喻艺摆出一张难过的脸:“我当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小跟屁虫,没想到这么多年,你骗我就算了,还抛弃了我。”
魏长青皱眉,难得一副有听没懂的懵懂模样。
喻艺看他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不逗你了,虽然当年我不理解你本来说好了要出国最后又放弃的行为,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知道你刚刚的表情吗,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所以我说三哥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小妹了?”
魏长青有些尴尬:“没有。”
但这么多年确实生疏不少,俩人不是一年两年不见,喻艺出国的时候是高三暑假,到今天读完博士回国,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中间魏长青出国虽然见过面,但也只是吃过一两顿饭,算不上有什么深入的交集。
喻艺贸然这么自来熟,让魏长青这样性子冷冷清清的人颇有些不适。
喻艺是个聪明人,一看魏长青反应就知道适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后来也表现得不多亲热,礼貌大方地说上几句话,吃过午饭就说要回去。
魏老爷子让魏长青把人送出门。
到了院里,喻艺对魏长青道:“真是没想到啊。”
魏长青没她那么多感慨,只回以官方的一笑。
到了院门那,喻艺道:“三哥,下个星期一我就去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报道了,在你隔壁实验室,破格提拔为副研究员,和你同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她伸出手来。
魏长青看着她,过了会才礼节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很不走心道:“恭喜。”
第13章
快到梁修中考的时候,乐止苦也收到了编辑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六百套待签明信片,到时要随典藏版《海鸥》一起上市。那天编辑一大早给乐止苦发消息,就为了劝她多签几张。本来定的五百套,后来硬是多加了一百。
乐止苦抱着那重重一包明信片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想去附近超市买个护腕。
快到楼下的时候,乐止苦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眼角余光瞥到楼道口有个人,也没上心,先掏手机。
手机放在裤袋里,她腾出一只手,边走边掏,因为东西重,手机放得位置偏下,她拔了两下没□□,埋头还差点撞上人。
她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抱歉,甚至没来得及去看这人长什么模样,包裹就从她手里滑出去,擦着旁边灌木丛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乐止苦终于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电话,直接拒接,矮身捡东西。
一只莹白的手同时伸了过来。
乐止苦看了一眼。
是个很文雅清纯的女人,素面朝天,眼镜的黑框和雪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见乐止苦看她,女人笑了笑,将手缩回来,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乐止苦将东西捡起来。
她没把这人放在心上,回了家。
中午午饭时间,路上打来的陌生电话又跳了出来。
这次乐止苦接了。
“乐小姐?”
电话那边的声音成熟低沉,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秦天冉。”
这一自报家门终于让乐止苦把声音和人对上号。说起来她和这位秦先生好像才见过一两次。
“秦先生有事?如果跟文韵有关,恕我爱莫能助。”
秦天冉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你和文韵关系好,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帮我带句话就行。”
他没等乐止苦问,主动道:“过两天我过去,让她不要再拒接电话。”
“打扰了。”这人还很礼貌,说完这句话才挂的电话。
乐止苦耸耸肩。
下午的时间都用来签明信片,黄昏时分,乐止苦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决定吃根黄瓜出门散步。
她最近越来越懒,既不想跑步也不想跳广场舞,主要也是胡思乱想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可能还是回国给了她不少安全感。有些事情接受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下到三楼,乐止苦又遇到了白天那个女人。
她刚巧从楼下上来,站在转角处,正回头和人说话:“这里是不是不错,离你住处也很近。我可是特意拒绝了研究所的安排的。”
“嗯。”一个熟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乐止苦往下走了两步才看清站在更矮的台阶上的魏长青。
魏长青穿着衬衣长裤,长身玉立,背光站着,神色漠然,上楼的时候一手插在兜里,不经意抬头,和乐止苦正好四目相对。
俩人漠然地对视了半秒,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
站在俩人中间的正是刚回国的喻艺,她也看到了乐止苦,笑道:“你也住在这吗?”
乐止苦没应,看看她,再看看魏长青,片刻后,在魏长青微微蹙起眉头时,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对啊,四楼。”
喻艺看出乐止苦的冷淡,态度也疏离不少。
她点点头,扭头去拉魏长青:“三哥你可不可以走快点,明明腿这么长,走路还跟蜗牛一样。”
魏长青任她拉着,顺从地走快了些。
乐止苦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从魏长青身边擦过时,抽出一支烟,面不改色地将烟插、进他胸前口袋。她本想云淡风轻地收回手,却没想魏长青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她。
她一愣,露出一个笑:“先生,我只是想请你抽根烟。”说完轻轻眨了眨眼,配合她精致的妆容,有种直击人心的娇憨魅惑。
喻艺大皱其眉,心里想着这都什么人,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听乐止苦又笑道:“先生不会不赏脸吧?”
魏长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乐止苦身心愉快地将手缓缓抽出来,只是仍不忘小指在他手心微微一勾,最后再火上浇油一把。
没等到魏长青的反应,乐止苦已经先行下楼,还兴致颇高地吹了声口哨。
楼梯上的俩人安静了一瞬,喻艺看一眼魏长青,突然也将手伸向他口袋。
魏长青没动,但看过去的眼神成功让喻艺的手堪堪停在离他上衣口袋还有一寸的地方。
喻艺:“三哥,这个烟……”
魏长青退开一步,往楼下走:“早点休息。”
喻艺追了两步,又颓然停下。
、
魏长青下楼后,乐止苦还没走远。
她平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会走在小区里也是如此,逗逗猫逗逗狗,吹口哨的神情和在楼道里的一模一样。
魏长青看了一会才转身回去。
别墅里空空荡荡,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魏长青看了一圈,没什么胃口,翻遍厨房角角落落没找到打火机,最后上楼去实验室找到火柴点烟。
划了四根没点着,最后点燃酒精灯,想了想将烟叼进嘴里,吸了口,才终于看到烟头燃起的猩红火光。
他从不抽烟,吸了第一口却无师自通,呛人的烟火气直冲口鼻,并不好闻,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魏长青抽了两口,将烟灰弹在一张草稿纸上。
时间已经不早,他进来时没开灯,酒精灯被他用灯帽盖灭,室内便只剩下烟头黯淡的火光。
他微微出神。
大概在五年前,乐教授去世,他从国外匆匆赶回来,第一次看到乐止苦抽烟。
他回国时,乐止苦并没有来接他,反而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
古女士和一帮亲戚急得上火,四处找她,魏长青回来都没能歇个脚就跑出去找人。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他除了有她一个电话和一个邮箱号,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找到她的办法,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欢去哪,平时喜欢做什么,有哪些常联系的朋友,有没有交心的闺蜜。
那天能找到她,还是她自己出现的。
魏长青翻遍海大角角落落,最后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她站在海大生院的实验楼门口,身边跟着闺蜜文韵。
俩人靠着树,都没有看到他,乐止苦扶着树一阵干呕,完了动作熟练地抽烟,只是酒精作用下手有些发抖,差点没拿稳,但最后还是将烟点燃,像个瘾君子般狠狠抽了一口。
看到这一幕的魏长青,震惊之余,还有生气、怒其不争。他想也没想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头一次对她疾言厉色:“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闻到了她身上刺鼻的酒精味。
他不在国内的这些日子她都在做什么,她都学会了什么?
喝酒?抽烟?爷爷去世还这么不懂事地到处乱跑?
然而他的愤怒并没能感染乐止苦,她有些懵懂的抬起头,面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她看到他,神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嘲讽,转变得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哟,这谁啊?魏长青?”她扭头,夸张地问文韵,“这是魏长青吧,不是我做梦吧,来,你给我掐掐,我看看会不会疼?”
文韵笑骂:“滚。”
魏长青不想在外面闹得太难看,压抑着怒意:“乐止苦……”
“你叫我啊,”乐止苦大着舌头打断他,歪着头,脑袋快凑近他怀里,“你叫我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呢,你大声点啊。”
魏长青忍无可忍地推她。
其实没用什么力,可她却软软往地上倒去,魏长青又下意识去抱她,被她冷着脸拒绝。
她无声地抗拒,突然就变得格外沉默,眼里的倔强让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像心口被扎了一针般不痛快。
魏长青强硬地将她束进怀里,不耐烦的情绪在她开始拳打脚踢的时候汹涌而来,那句话也不经脑子地冒了出来:“乐止苦,你现在怎么这么堕落!”
她终于安静了。
可魏长青后悔了。
俩人安静地对峙片刻,魏长青唇张了张,道歉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他看也没看冷眼旁观的文韵,弯腰将乐止苦背起来。
“我先带她回去。”
到家之后,乐止苦是闭着眼的,像是睡着了,魏长青将她放到床上才离开。
而后几天,在乐教授的葬礼上,俩人一句话没说过。
乐教授葬礼结束后,魏长青没有急着回学校。古女士娘家基本没人了,乐教授那些亲戚在乐教授去后对待古女士和乐止苦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不放心就这么抛下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再者当时他起了为乐教授了却夙愿的心思,因此一直在国内待了足足一个多月。
而就在这期间,乐止苦和他分了手。
第14章
魏长青时常去看望老人,其实也是为了顺道一见乐止苦。俩人自那次在生院实验楼门口闹过不愉快后就一直在冷战。
魏长青知道俩人之间不止有那天的问题,还有之前他在国外时累积起来的各种矛盾。但在他以为还可以调和的时候,乐止苦已经先行放弃了。
那天他给古女士当了回模特。老人家画着画着没了力气,和他聊了两句,疲惫地回了房间休息。他出来时,乐止苦不在家,直到下了楼才见她着一身素净黑裙,在小区刺槐下坐着抽烟。
葬礼的时候乐止苦还忍着,后来葬礼一结束,她就总私下里抽,三次里能被魏长青撞上两次。每次魏长青都忍不住教训她,一开始还好脾气,后来压抑着怒火,再后来又妥协,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抽烟的危害。可她一次没听过,甚至让魏长青有种每次撞上她抽烟都是她有意为之的感觉。他说的越多,她就越是要抽给他看。
这样莫名其妙的执拗,让魏长青无力又恼火。
这天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乐止苦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