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樱宝倚在栏杆边,心不在焉的喂着池子里的鱼。
就在她心思迷乱时,忽然听见一个如玉石相击般清泠悦耳的声音:“在这样喂下去,朕的锦鲤岂不是通通跃过龙门升天去了?”
朱樱宝猛然回头,来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钟唯懿,他一身华贵隽逸的冰蓝锦袍,眼里含笑地看着她。
朱樱宝心情一下好起来,笑着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你终于忙完了。现在要见皇上一面,真是好不容易啊!”
钟唯懿看着她俏生生的笑脸,因为后宫里的乌烟瘴气和流言蜚语生起的烦躁也淡了不少。
“还敢埋怨朕,朕不是有空就来看你了吗?”钟唯懿捏捏她的脸颊,边走边道。
朱樱宝一笑,心里略有不安,她小心地观察着钟唯懿的神色,“最近,皇上有没有听说什么?”
钟唯懿疑惑的睨一眼她,“有什么?”
朱樱宝惊讶地看跟在钟唯懿身后的常林士,后者微微摇头。
看来钟唯懿还没听到那些流言,于是朱樱宝定了定心,想一想她觉得还是提前跟钟唯懿预备一下比较好。
她停下,钟唯懿也跟着停下。
她咬咬唇,脸上带了点恳求,非常认真地说:“钟唯懿,如果哪天你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话,你能不能先不要相信,你来找我,听我给你说,好吗?”
钟唯懿看着这样严肃又带着可怜味道的朱樱宝,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下意识地点头,安慰朱樱宝:“朕不是那么盲目多疑的人,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朕自然会听听你的说法。”说着他又刮了下朱樱宝的鼻尖,颇为无奈道,“你就不能相信一下朕吗?”
朱樱宝带着些许愧疚,赧然点头。
钟唯懿也朗声一笑,拉着朱樱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走近了阁内。
朱樱宝的反常,钟唯懿不可能没注意到。
于是本来是想着不管流言,等过段时间让它自然消退的钟唯懿,此刻却在想要肃清一下后宫,就必须先压制流言。
然而他也很好奇的,是什么流言,能让朱樱宝感到不安和恐惧呢!
他让常林士去查了一下,常林士回来禀报时,神色也很不好,细看更是带着震惊与惶恐。
钟唯懿看常林士这受惊的样子,扔了手里的奏折,笑道:“查到了什么你竟是这副样子?”
常林士抬头,动了动嘴唇不敢说话。
钟唯懿倒是被他这遮遮掩掩的样子引起了兴趣,“说罢。”
常林士深吸口气,露出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语句清晰地说——
宫里的流言向来是越传越难听,自从收拾过梁佩纹以后朱樱宝就没再去听这些话,碧萱阁内自然也是听不见这些的。
她想过段时间,只要自己不去理会,流言没了热度也就消散了。
然而这些流言愈演愈烈,到了钟唯懿的耳朵里,却变了一个样儿。
齐岚长公主并非纯正的皇室血脉。
本来是带了点桃色的流言,由宝妃是否与他人有奸。情,演变成了宝妃所生的朝萌长公主不是天家皇嗣。
这样的新闻,似乎比上一个更有话题性啊!
本来一个后妃,议论一下私情就算了。毕竟她现在有皇帝宠着,其他人也干不过她。而现在话题的主角变成了朝萌长公主,她的身份根本是毋庸置疑的,她是齐岚皇家正统皇嗣,是身份尊贵,血统纯正的长公主。
之前没有人怀疑的身份,在八卦人士的嘴里显示出许多漏洞。他们开始怀疑,然后深扒资料,再加上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
朝萌长公主的身份,在质疑声中褪去了神秘和高贵,慢慢向带有欺骗性和低贱的野种靠近。
这下,想要置身事外,让流言自然消亡的朱樱宝冷静不了了。
而一直看似不知情的钟唯懿,也因外朝大臣不断地施压和责问,出面处理这件事了。
一个小小的流言,演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当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虽然已经过完三天了。
有时间就更,勿催。
☆、文之一百一十五 可惜了一朵娇花
朝朝的身世在后宫中闲的发慌的女人口中,吵得沸沸扬扬。
舆论的作用是很大的,尤其是在有心的人推动下。
如果众口一词,则可积非成是;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
朱樱宝想,最好的方法,还是由她出面澄清这件事。况且有钟唯懿的支持,量那些异心之人也翻不出大浪来。
朱樱宝信心满满,她觉得有了钟唯懿的保证,那么这一场由嘴皮子掀起的战争也不足为惧了。
但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朱樱宝在齐岚没有背景和外家的支持,能赢得过他们吗?
听闻这件事的向芳洲心里自然是为朱樱宝担心,她身为向家的女儿在宫里不受宠已经是举步维艰了。朱樱宝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现在被流言蜚语侮辱清白,岂能容易地洗刷自己?
可惜她现在已经身处冷宫,如果能有一个有实力的人帮助朱樱宝就好了。
向芳洲想着,如何能为朱樱宝分散一些压力,转意那些不善之人对朱樱宝的注意力呢?
也许让后宫这池水越来越混,来一个新鲜的事物,朱樱宝才能置身安全之地,躲过别人的暗箭。
思量过后,在这日李牧来广清宫看完她时,向芳洲给李牧了一封信,让他传一个消息给向氏家主。
以同意降低运送到梧越的货物的底价为条件,再送一名向氏女入宫。
其中的利益,想必也不用李牧多说,她那重利的爹爹自会明白。
然而还没等到向家送人进宫,想要弄倒朱樱宝的人却等不及了。
以梁家为首,杜家和江家的臣子联名上书要求皇帝彻查朝萌长公主身世一事。
天之骄子尊贵非凡,天家血统不容混淆,何况是长公主这个得之不易的皇嗣呢!
奏折上的言辞忠心可鉴,早朝上的大臣冠冕堂皇。
钟唯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然而被逼到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再按兵不动。
朝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天下人悠悠之口也是堵不住的。
于是在举办朝朝周岁宴的天启殿,钟唯懿召开了一场与往不同的大会。
不为喝酒取乐,只为一证清白。
大会这日,朱樱宝全程面无表情,由着冬何与绿蕙装扮自己。
看到朝朝因为巧妙缝制的新衣哈哈大笑时,心里酸涩。
傻孩子,朝朝还以为这般隆重是要去做什么开心的事,却不知他们是去参加一场证明她的身份,给她一个公正和清白的大会。
碧萱阁里气氛压抑,朱樱宝没吃什么东西,只看着朝朝自己吃了玉米粥,而后带着她出发。
这天天气到是很好,朱樱宝牵着朝朝的手慢慢地走。
路上遇见宫人,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不想看见那些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神情。
但是在到达天启殿时,她还是遇见了一个不得不应付一二的人。
杜之琳,真的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从新年开始,杜之琳就抱恙在寝宫修养。
她过的很是平静,然而朱樱宝这边却是惊吓连连,是非不断。
杜之琳的气色到还不错,朱樱宝见到她,象征性地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
杜之琳轻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妾自然是要关心一二的。尤其是,还关系到长公主呢!”
朱樱宝总觉得今日的杜之琳很奇怪;但也许是她自己心事太重,看到谁都会怀疑几分。
朱樱宝看一眼朝朝,她手里拿着一枝花兴致勃勃地想要递给杜之琳。
杜之琳弯腰接过花,顺便捏了捏朝朝白嫩的脸蛋儿,感叹道:“好乖,公主现在还很开心呢,真希望等会儿的你不要被吓哭——”
这番话带了一丝诡谲,然而朱樱宝却看不见杜之琳的表情。
她心一跳,眼里带了丝防备,想问杜之琳为什么这么说,这时常林士却过来道:“宝妃娘娘到了,皇上命奴才接您与长公主进天启殿。”
朱樱宝回过神,应了声。牵着朱樱宝走了几步,听见后面常林士再向杜之琳请安。
她停下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们。
只见常林士弓了弓腰,转身便向她走来,杜之琳并没有跟过来。
她眼神转到杜之琳身上,只看见她微微带着冷意的笑。
“娘娘,请吧。”
朱樱宝问常林士,“琳婕妤不一起进去吗?”
常林士道:“琳婕妤身份不够,不能从大殿正门进入。”
朱樱宝点头,朝朝动了动手,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叫着:“花没有了。”
目送朱樱宝他们走远了,杜之琳捏着手里纤细的花茎,呢喃道:“可惜了一朵娇花——”
她手上用力一捏,花茎断裂。那花被她扔在地上,宫人鱼贯而走,狠狠踏过,花朵碎裂的不成样子。
朱樱宝进入天启殿,里面一片寂静。虽然人多,却没有人开口第一个质问朱樱宝。
这样心怀诡异的一场大会,即使是不谙世事的朝朝,也识趣的乖乖坐着,不乱动半分。
朱樱宝安静坐着,看着大殿中的一干大臣,眸色冰冷。
钟唯懿抿了口茶,声音带了丝凉意:“众位爱卿有什么想问的就开口吧,朕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杜家大臣与江家大臣对视一眼,而后江家大臣出列道:“最近关于朝萌长公主身世一事,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若不彻查清楚,对于皇室尊严来说也是一大污点。臣请问宝妃娘娘,对于朝萌长公主的身份,您如何证明呢?”
还是来了。朱樱宝深吸一口气,对着江大人道:“我是齐岚与梧越的和亲公主,皇上亲自接我回宫。对于朝萌长公主的身份,皇上自然是察的清楚,难道大人觉得皇上不如你英明?”她带着嘲意一笑,“而且接我回宫之时大人不来问公主的身份,现在才来质疑,这是不是有点晚了?”
江家大臣一时语塞,讪讪退回。
一边的梁家大臣见状,肃然道:“宝妃娘娘,臣是在请问你。还请你不要转移话题,先回答江大人的问题。”
朱樱宝看着梁家大臣,不急不缓道:“皇上会接我与长公主回宫,就是相信长公主的身份。所以皇上的信任,就是本宫最有力的证明。”
朱樱宝说着,侧头看看钟唯懿。他正对她点头,从他的眼睛里,朱樱宝看到了支持与相信。两人间辗转流溢着无限浓情,朱樱宝于是不再紧张,她微微笑了:“反而是诸位大人,因为听信了一些流言,来怀疑长公主的身份。长公主是血统纯正的天之骄子,身份尊贵,不容污蔑。诸位大人来质问本宫,不知大人们有什么证据,来佐证你们的怀疑呢?难不成你们也想学那些无赖,凭着空口白牙,就把本宫和长公主至于万劫不复。”
他们自然是拿不出证据的。大殿内原本带着浓浓恶意的眼神看着朱樱宝的大臣,都默默低下了头。
看着缄口不语的众人,钟唯懿幽幽开口:“诸位爱卿如果拿不出证据,就是蓄意污蔑了。朕是相信宝妃的,可是你们……没有证据来支持你们的说辞,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钟唯懿原本悠然的语气,在最后一句忽然变成了充满残忍与杀意的话语。那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大殿里的众人禁不住抖了抖腿,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冷汗。
钟唯懿带着怒气却又含有玩味的眼神在殿下的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道:“既然如此,就散了吧!朕——”
然而却还是有不怕死的人冒死觐言道:“皇上,这件事会传成这个样子并非空穴来风,还请皇上给臣一个月的时间,臣一定会找出证据,不光为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也为还宝妃娘娘一个清白啊!”
说话的人是杜家大臣,朱樱宝不认识他,却也为他说话时带有的颤音而叹息。都怕成这样了,也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吗?
钟唯懿目光寒凉的看着杜家大臣,沉吟不语。
这时大殿里的人也仿佛是不怕了,一起跪下对钟唯懿道:“还请皇上应允时间,让臣等找出证据,一证皇嗣清白。”
这样的逼迫显然也让钟唯懿很恼火,本来是可以就此息事宁人的了结此事,他却被大臣逼迫到“先暂缓此事,等大臣做足了准备再来一战”的境地。
大臣这样的发难,不光是因为朝朝身份一事;也是对钟唯懿的新政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在找理由发泄怒气。
前朝与后宫的纠纷,本来就是斩不断的。
钟唯懿气得从御座上站起,怒斥道:“好,既然你们这么说,朕不允岂不是显得朕无理了?朕许你们去找证据,但如果这证据证明了宝妃的清白,你们就不用再做官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这群掣肘他的臣子,全部清除。
“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若是找不到证据,或是这证据证明你们错了,那么,你们就都辞官回家洗洗自己的脑子!朕的朝廷,绝对容不下昏庸愚昧的臣子!”
说罢,钟唯懿拂袖而去。
目睹钟唯懿被大臣逼迫的这一幕,朱樱宝也是震惊不已。
原来皇帝真的也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他的权力也在大臣面前失了效;他的壮志也在大臣的打压下散了气势。
封建势力真的真的是很无情很残酷的。
朱樱宝很无奈,她带着朝朝离开了这令人压抑的地方。
众臣退散时,杜家大臣几乎都快走不动路了。
他软着腿晃晃悠悠的走,心里叫苦时回头看了眼本族的琳婕妤,见到她脸上诡谲的笑和嗜血杀意时,心都开始发软发颤。他终于还是撑不住,猝然倒在地上。
☆、文之一百一十六 大事不妙
就在杜家费尽心思开始寻找支撑自己说辞的证据时,向家已经快速准备好一位送进宫的女子。
她是向芳洲的妹妹,向芳滟。
向芳滟早就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后宫过得举步维艰,然而后宫却不是她想踏入就能踏入的地方。在得知自己父亲与叔伯商议再送一位向氏女子入宫,以巩固向氏一族的地位时,她自告奋勇,进了这耗人年华,蹉跎岁月的深宫。
没了娘亲,她自幼由姐姐向芳滟照顾。然而父亲却为了向家狠心拆散了姐姐的姻缘,送她进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如今,她进了后宫,便换她来保护姐姐。那些陷害姐姐的人,她会一个个找出来,手刃、报仇!
向芳滟坐在进宫的粉色花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阳光一点点黯淡……
碧萱阁里,朱樱宝看着朝朝写字。
也许她还小,不该这么早学习这样难的东西。可是在宫里,哪有孩子不早熟,不早一点认识这个世界,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距离上次钟唯懿给出的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一半。不知道这帮迂腐的大臣,最后会给出一个什么结果来呢!
“娘娘,芳贵人在碧萱阁前。”绿蕙轻声道。
“她求见我了吗?”朱樱宝看她一眼。
绿蕙摇头:“这倒没有,只是……”
“那就不用管她了,她虽然是向贵人的妹妹,可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尚不清楚,还是先不要跟她牵扯上。”朱樱宝给朝朝换了张纸,纠正她斜着的姿势。
向芳滟是半月前进的宫,对于这一点朱樱宝明白钟唯懿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对于他,她也没有怨恨,只希望钟唯懿能守住自己的承诺,不要这么快,就背弃他们的感情。
晚上钟唯懿来了碧萱阁, 这次他主动提起了新进宫的向芳滟。
向芳滟完全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入宫,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对于他的坦白,朱樱宝很是感动。也许她曾对钟唯懿有过那么一丝不确定,然而现在则全部烟消云散了。
钟唯懿相信她,她更应该相信钟唯懿。
于是两人甜蜜地吃完了晚饭,在钟唯懿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时,朱樱宝忍住害羞,送他离开时,悄悄吻了他。
钟唯懿坚信那些居心叵测,死咬着朝朝身份问题的大臣是拿不出证据的。所以在这一个月里,他将之前培养的新人暗中提拔到了那些大臣的身后,待他清除掉掣肘的人后,那些新起之秀才是他最终推行新政的主力。
不过一月,齐岚朝堂上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一场君与臣之间的博弈,从来都不是一句话便可以决定的事情。
一月之期到时,朱樱宝反倒不着急了。
她想,这次大臣又该拿出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