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心道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着也得留个姓名,日后好还礼,便急急喊道:“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啊,我日后好答谢你?”
西洋男子回头,日光在他背后璀璨生辉,他温文尔雅的微笑竟是比日光还让人炫目:“马可波罗,四海为家。”
风度翩翩地一个欠身后,西洋人转身越走越远。
元芳在原地发愣:“什,什么……菠萝”
武则天站在皇宫中高高的城楼俯视下方。
汉王的仪队在官员的帮助下整齐有序地入了皇宫。
她抬头看天,层云遮住了太阳,几缕阳光从云缝中照射而下。
“怀英。”她轻声道。
“臣在。”身后的狄仁杰上前一步。
“汉王入长安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狄仁杰双目微垂:“陛下心意,臣不敢揣测。”
武则天轻笑回头:“什么时候你也这般谨慎了,朕记得当年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狄仁杰微讶挑眉。
武则天接着道:“朕刚启用你为京兆尹那会儿,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豪强都敢打,什么臣僚都敢参,什么话都敢说。有一回跟年近花甲的礼部尚书当朝对峙,言语犀利,差点把人老尚书气晕过去。”
许是武则天回忆往昔的语气甚为亲切,狄仁杰也忍不住淡笑了下:“当时参臣的奏章满天飞,长安豪强也联名上书撤销臣的职位,多亏陛下强顶压力将这些参奏一一压下,否则当时长安,便没有臣的容身之地了。”
武则天笑道:“还记得朕当时做了件什么事吗?”
狄仁杰也笑:“臣岂敢忘。陛下当朝与众臣下了赌约,若臣能在一月之内肃清长安所有豪强的经济垄断,便不得再提废臣之位之事。”
“所有人的都不信你能做到,不少贤臣也忧心忡忡。”
“但陛下相信。”狄仁杰目光温和坚定。
“朕相信你,而你也确实做到了。”武则天笑笑,又道:“不过你也付出了极大代价。知道那一阵你有多危险吗,长安的豪强没有一个不想杀死你,朕派出去保护你的暗卫为你挡下了八十一次暗杀。八十一次啊,怀英。”
“让陛下担心了。当时臣做事确实冲动了。”
武则天转身看向远方,像是怀念又像是喟叹般笑笑:“彼时年少轻狂啊。”
年少轻狂么?
狄仁杰突然想起那个白衣沽酒的背影,想起朱雀门墙上那道“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剑痕。
那个人,当年也是如此呢。
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那天之后这家伙便不见了踪影,这又是去哪了?
“其实朕并不想开战。”武则天低低一语,拉回了狄仁杰的思绪:“但楚汉之乱,不得不平,朕已等了许久,断不能再等了。”
狄仁杰心中明了,武则天这是已经决定与刘邦联合灭项羽了。此时固是平乱的好时机,只是唐军一出,战乱一起,断不知要死伤多少楚汉百姓。
“古来生民多少事,尽付帝王志业中。”武则天一声喟叹,手拍上栏杆,怅望远方,眼中似有悲戚:“愿,天下安。”
傍晚时分。
李白叼着草根躺在树上看着树下的情景,嘴角微抽。
眼前是三个小混混在荒郊野外打劫路人的狗血场面,按照常理来说,此刻青莲剑仙应该飞身而下一招将进酒帅气秒了三人然后救下路人。
本来李白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但在看清被打劫的是谁之后,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按兵不动。
混混A:“此山是我开。”
混混B:“此树是我栽。”
混混C:“要想过此路。”
白发青年微微一笑:“留下买路财。”
领头的混混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在刀兵相逼下还能这么镇定的接话,不过自己好歹是混黑的,气势岂能输给他于是高喝道:“知道就好!赶紧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爷饶你不死!”
“呵,”张良扶了扶单镜,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你们这种组合,像极了递进式”
“递,递进式”混混B有点懵逼。
“经过层层推进,由一得到二,由二得到三,由三得到四。”
“那不是相加吗,怎么成递进了,老大?”混混C更为懵逼地看着自家老大。
张良摇摇头:“人和人的脑袋,果然很是不同。”
领头混混怒了:“你什么意思,说我们笨吗?”
“并没有,”张良十分认真地感叹:“我只是觉得,思维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同一句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
“所以……所以这跟你今天钱财要被抢有什么关系吗!”混混B先是一愣,继而怒吼。
张良一笑,语调带讽,不紧不慢道:“我没有钱财,而你们也抢不了我。”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三人:“那就拿命来吧!”说罢三人举刀就向张良砍去。
李白一惊,起身便准备救张良,然而……
三个混混眼睛越睁越大,手脚颤抖,慢慢向后退去,只听他们凄厉地嚎叫一声:“鬼啊——”便扔下刀掉头就跑。
“鬼”飞停在半空中的张良缓缓下降,抱着书伸手推了推镜片,继而微嘲道:“这群人,脑子坏掉了吧。明明我怎么看都像神。”
李白:“……”
第6章 【五】
李白从树上一跃而下。
张良见眼前突然多出个人来,讶异挑眉,待看清是李白后,却又微微笑了笑:“真巧,又见面了。”
李白眼神复杂:“张良。”
“是,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李白略一思索道:“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和汉王在皇宫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嗯……倒也在情理之中。”张良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君上与陛下商洽楚汉事宜,我与重言暂不参与。重言提议在长安城走走,我便与他一同出来了,哪知一不小心走散了,于是我便到这里来了。”
能从繁华的长安城中心走到偏僻的荒郊,这得路痴成啥样……
李白:“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张良:“不知道。”
李白:“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张良:“不知道。”
李白:“假如我今天不经过这你怎么办?”
张良:“不知道。”
李白:“你还知道什么”
张良一脸淡定:“天地万物之义理。”
李白:“……”
看着张良这一本正经犯傻的样子,李白心情有点难言:这真的是数月前在楚汉如乾坤在握般给我指点迷津的人
张良冷不丁开口:“你在思考。”
李白嘴角微抽,心道我又没死了能不思考?
“思考的内容跟我相关。”
这下李白倒是有点惊讶了,挑眉问:“何以见得”
张良微微一笑,一副“凡人我早已看透你”的表情:“探究的眼神终是太过明显啊。”
李白:“……”
见李白不说话,张良率先开口道:“有什么事可以待会再说,现在我们先回去吧。”
李白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了”
张良似是不解:“你……不是要帮我?”
见张良又恢复了犯傻模式,李白存心想逗逗他:“军师大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了?”
张良低头思索一阵:“……好像是没有说过这话,但你问我的第三个问题又透露出你有想帮我的意思。”
李白哈哈一笑:“军师大人,有点意思不等于就是这个意思,就像不能因为你衣服上有点白色就说它是白色的,对不对?”
张良眉头皱地更深了,李白见他这般思索,不由轻笑一声,打开随身酒葫芦饮了一口。
李白以手拭去唇边酒液,笑意不减:汉王身边博学多才的军师貌似是个不通世事的人,嗯,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张良抬头:“语言和物质有很大不同,你刚刚的说法更像是在偷换概念。”
似是没想到张良还会找出语言来反驳,李白挑眉,随即笑着鼓掌:“厉害了,军师大人。走吧,我们回城。”
皇宫,御书房。
“楚地边邑十城,最后的价码。”紫发君主指着桌上的楚汉地图,对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帝道:“来日方长,合作的时候还多,孰轻孰重,圣明如陛下,当会明了吧。”
刘邦嘴角虽勾着温和又带点轻佻的微笑,眼神却是少有的强硬。
武则天淡笑着看着他,手指轻点着桌面,似在考虑这桩生意是否划得来。
出兵助刘邦伐楚,条件是割让楚地十城。
武则天收回手,对着刘邦笑了下:“可以,不过这十城朕亲自来选。”
要把选择权交到武则天手里么,真是……不甘心呢。
刘邦面上笑意不减,桌下的一只手却越握越紧。
耳旁是那个人温和的话语:“良知君上素来帝王风范杀伐果决,心中决意不容他人置喙,但此番入长安是有求于女帝,于女帝而言,楚汉之战谁胜谁败她都能坐收渔利,而于我们言,一旦败于项羽便是身家尽毁。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望君上遇事三思,莫一时意气。”
握拳的手终是松开,刘邦释然一笑:“那便依陛下所言。”
只是十城而已,我刘季所要的,可不仅仅是区区楚汉。
终是回到了城中。
夕阳褪去余晖披上银白夜色。
李白和张良并排走在一座石桥上。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怎么知道我记忆有失的”
“感知。”
“感知”李白疑惑。
张良站在桥边,指着桥下缓缓淌过的流水问道:“能看出这水的流向吗?”
李白点点头:“能,自西向东。”
张良收回手:“对,但不全对。你看到的只是表面。”
“表面”
“这河道里其实有两条水流,明面上的这条自西向东,而深处还有一条暗流是逆流,自东向西。”
李白心中微震,突然想起以前狄仁杰曾告诉过他长安城里所有河流都是自西向东的流向,唯独城东石桥下那条河流底部有暗流,是自东向西。
“……你如何知道这底下还有暗流”
张良微笑:“声音,流向,气息,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我感知到这河底还有暗流,就如同你的记忆一般。”
风吹落一片树叶,张良伸手接住:“当天地间所有言语的壁垒被突破后,世间一切没有什么会不在我的感知之内。”
李白看向张良的眼神异常复杂:视天地为一体,解万物为一音,这个人,究竟已经强到了何种程度
“那你为何要帮我”
张良转过头来:“因为记忆缺失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也十分好奇。”
“……那个小木盒是怎么回事?”
张良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只说人的所有记忆都可以通过它来找到。看起来,你像是还没打开它。”
李白点头:“是,不过……既然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就这么随便给了别人”
张良一脸无所谓:“反正我又用不着,不给你还能干嘛?”
李白:“……”
“你一开始便知道我是谁”
“是,”张良点头:“那段时间你在楚汉,剑仙之名自有耳闻。”
“子房!”一旁传来一道喊声。
张良寻声而望,不远处一红发男子向自己走来。
李白看了一眼:“有人来接你,那我先走了。”
张良点头:“嗯,今日之事,多谢了。”
白影一晃,散入夜色无边。
居所。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桌旁人温文尔雅的侧脸。
刘邦撑头静静看着张良:“子房你怎么这么傻”
批评的言语确是异常温柔的语气。
张良无奈:“君上,良只是不识得路而已。”
刘邦轻笑起来:“又没让你单独走,跟着重言怎么都走丢了,嗯”
张良语塞:“我……”
刘邦轻声:“傻良良。”
“嗯君上你刚刚说什么”张良偏头,不慎撞进刘邦眼里,那人眼中是温柔到他看不懂的情感。
“我说今日与女帝商榷战事,她出兵助我,条件是我让出楚地十城。”
“嗯。”张良神色不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刘邦突然凑近张良,细细看着他的眉眼。
张良一惊,往后移开身子:“君上你作什么”
刘邦回到原处,笑道:“良良真好看。”
张良无奈:“……君上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良良。”
刘邦满脸委屈:“可我觉得良良好听啊。”
张良语塞。
张良一直不是很懂,为什么明明在外人面前杀伐果决天生威重甚至是不择手段的流氓君主,在自己面前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各种卖萌打滚无理取闹。就算是在关系不错的韩信面前,他也只是恩威并施时而亲切而从没这样过。难道是因为自己不通世事好欺负?
张良叹了口气。
“良良为什么叹气”
“因为我不懂。”
“不懂什么”
“人世间的情感。”
刘邦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张良是天上的神明下凡,不染凡尘,来此只是为助他一臂之力,助完之后,神明便会再回到天上去。
人能拦得住神么?
“良良……”刘邦一瞬失神。
“怎么了?”
“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这世上所有人的聚散离合不过缘命二字,缘命若在,便不散,若不在,便散。”
虚无缥缈的回答,什么也抓不住。
“良良,我能……抱一下你么?”
张良既是惊讶又是疑惑,犹豫了一阵轻轻点头:“好……”
刘邦从身后缓缓抱住张良,怀中温暖的身体让他有一丝慰藉。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明明学富五车经天纬地,有着令天下震颤的能力,却又不通世事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你说他聪明不行,说他傻也不是,真是……无奈啊。
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这种感情的,刘邦自己也不知道。
有时候跟韩信喝酒喝到半醉,迷迷糊糊喊出张良的名字,韩信说子房他不是一般人,君上你这是何苦
刘邦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刘邦懂,韩信懂,萧何懂,唯独张良不懂。
有时候想让张良懂,有时候又不想让他懂。
太复杂了。
刘邦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到张良的脖颈处。
细细密密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张良只觉一阵酥麻,伸手想动一动,却被抱的越发紧了。
张良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是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
夜色很长。
第7章 【六】
“进入摘星楼第五层的考题”长胡子老者对着年轻的西洋人微微一笑:“去长安城郊的河边找那里的老船夫吧,他会给你答案。”
夕阳是时间最美的馈赠。
马可波罗是这么认为的。许是因为儿时在意大利叔父总喜欢和他在早晨骑马,在傍晚给他讲故事,他爱极了朝阳升起和夕阳西下时万物沐光辉的场面。
彼时自家有一块大草原,自己总喜欢趴在上面看路过的小瓢虫爬过自己指尖。络腮胡子的叔父身着夹克衫腰别单枪,骑着老马向自己缓缓踱来。晚来夕光在他身后晕散开,叔父像极了油画中上个世纪的军官。
那是再也难忘的记忆。
“如果一定要在一个时间段去找那位老船夫,为什么不在傍晚去呢?”
河岸两旁是大片大片的芦苇,尽管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幼嫩的香气依然飘荡开来。
马可波罗在岸边乌青色船蓬的小船上找到了半醒半睡的船夫。
年过半百的老人听了马可波罗的来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很简单,让我心满意足就行。”
看着年轻人不解的神色,老船夫嘿嘿一笑。微凉晚风从他半缺的门牙中溜过,老船夫眼角的皱纹堆起:“我这一生,游过五湖四海,走过名山大川,喝过不少美酒,赏过不少美人,曾年少轻狂妄图与天地同辉,也曾求一宁静醉卧高楼看月光。不爱钱财不爱官位甚至……也算不得爱家吧。”
老船夫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浪荡了一辈子,也一事无成了一辈子,回到家乡爹娘早已死去,而自己也无妻无子无女。有人想给我说媒,我想想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老船夫摇摇头:“寂寞是种□□,会上瘾。”
马可波罗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
老船夫突然乐起来:“说起来,我还是出身显贵之家,虽然不在长安,却也是不错。”
马可波罗也笑了:“您是不是每天都这样开心”
“开心……也不开心,诶呀,其实都差不多了。每天渡几个人,喝几两酒,驾着小船钓两条鱼,滋味倒也不错。”老船夫摇头晃脑,说至最后咧嘴一笑。
马